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江湖梦之旭日初升 » 46

46

    当夜没有月亮,只有稀稀落落几颗星。侯晓天与长三换上夜行衣,在客栈目视阿迪斯的四人大轿进了鸿禧堂的大门,两人悄悄溜出了客栈,翻墙而入,小心翼翼地潜入了鸿禧堂的大院里。

    鸿禧堂的戒备果然森严,不时会遇到巡逻之人,两人猫行狸伏,走走停停,摸到了鸿禧堂的大堂。远远看见里头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不少人进进出出,显然,张夫人就在就在大堂里设宴款待阿迪斯。

    两人潜伏良久,偷偷上了屋顶,步步为营,爬近一处较为隐秘的所在。长三十分小心地移开了屋顶上的瓦片,朝下窥探,侯晓天则在一侧负责望风。

    长三见屋子中间摆了一大桌酒席,花花绿绿围了一桌的人,却只有阿迪斯和一个素装年轻少妇居中而坐,少妇用白色纱巾蒙了面,怀抱一只大黑猫静静地坐着,只顾轻轻撸猫,想毕就是鸿禧堂的当家夫人程玉娘了。另有两个丫鬟持壶在侧,媚眼频抛,不住向阿迪斯殷勤劝酒。

    阿迪斯穿了一身深绿色万字纹锻袍,拇指上戴了一只翡翠扳指,虽身后站了两名丫鬟给他打扇子,却袒胸露乳,不住流汗,一只脚肆无忌惮地踏在那素装少妇所坐的椅子上,一面饮酒,一面大声谈笑风生,哪里有半点平日道貌岸然、一身正气的官员样子?十足的如同市侩一般。

    长三见他们只是吃酒说笑,没有谈及正事,遂让开给侯晓天看。

    侯晓天看了大为讶异,正好听见程玉娘开口道:“依大人之见,这侯晓天到底靠谱不靠谱?”

    侯晓天听得谈及自己,遂用心听着。

    阿迪斯笑了一笑,道:“你怎么也糊涂了?靠谱也好,不靠谱也好,总得靠自己,不能靠别人。侯晓天连这个徽州巡检都没放在眼里,一定说好是临时任命才肯接手,可见他的心不在这里,不会长住在这的。他迟早要回杭州去。这是铁定的。”

    程玉娘道:“可是老鼠帮来势汹汹,兴风作浪,我们却连他们的影子也看不到。这怎么是好?”

    阿迪斯道:“不要怕,不要急。侯晓天所提的两条建议,还是有点道理的。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咱们把家里,把城里,弄得固若金汤,贼人在这讨不了便宜,自然就会离开,转而去为祸他乡。徽州不就太平了?”阿迪斯斜睨着眼看着程玉娘,眼睛里似要发出光来。

    程玉娘默然片刻,道:“大人所见极是,令人茅塞顿开。金兰,代我敬大人。”她身侧一个丫鬟应声上前,持壶正要替斟酒,阿迪斯伸手抓住丫鬟的手腕,笑道:“光敬酒我可不吃。你先唱个曲儿。”

    金兰不依,笑道:“大人偏心。才碧竹妹妹敬酒,没见大人调摆她。”

    阿迪斯笑道:“那就叫她弹琵琶,你唱曲儿。”

    金兰撒娇道:“不!大人已经自认偏心,要先自罚三杯,我们才依。”

    阿迪斯哈哈大笑,指着程玉娘笑道:“这都是你调教出来的?一个个刁钻古怪,很不老实!”见程玉娘微笑不语,遂笑着端起金兰斟的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净。

    便在这时,突然听得窗户咔嚓一声,破了一个大洞,一个物件破窗而入,正好落在饭桌之上,伴随着女人的尖叫,阿迪斯转头一看,桌上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阿迪斯一声大叫,腾地站起,两眼发直,那颗人头赫然是他的小儿子!阿迪斯惊得呆了。

    程玉娘突然醒悟过来,尖叫一声:“有刺客!快来人,抓刺客!”砰地一声大响,阿迪斯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破门而入,手持朴刀将阿迪斯团团围在中间,另两人则在窗外早跟刺客乒乒乓乓打斗起来。

    阿迪斯颤抖着手捧住人头,干嚎一声,叫了声:“儿子啊!”抱在怀里,浑身发颤,仰头嚎叫。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惨变,令所有人都吓坏了。这时窗外一阵人声喧哗,伴随着更多的刀剑相交之声。片刻之后,几个蒙面人从门外冲了进来,手持钢刀,见人就砍。

    梅兰竹菊四婢抽出短剑,团团护在程玉娘身周。不一刻张朋带人冲了进来,寒光连闪,手起刀落,接连砍伤了两名蒙面刺客,用脚踹开,又反身扑向另外几名蒙面人。不料这时从门外又冲进了一拨蒙面人。

    阿迪斯那两名在外接敌的侍卫见势不妙,立即抽身进来,与其他两个侍卫一道护着阿迪斯。阿迪斯回过神来,厉叫道:“把他们碎尸万段!”放下儿子的头颅,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一声大吼,冲入敌阵,势如疯虎,一下子刺伤了两个蒙面人,跟着手起剑落,刺穿了敌人心脏。他身边四侍卫也随之冲上前,出刀如风,连伤了三人。

    蒙面人中一个瘦高个子飞身上前,挥舞一对短剑直扑阿迪斯。阿迪斯四护卫见这刺客武功高强,三人抢上前迎敌,一人护在了阿迪斯身边。侯晓天躲在屋顶,见这名瘦高个子刺客,身手和身形,依稀竟是黄尊者!

    侯晓天正犹豫要不要冲下去,长三见变故突起,已经赶忙移开另一个洞朝下看,见侯晓天蠢蠢欲动,忙用手压住了他。

    这时鸿禧堂的众多护卫也赶了过来,双方展开肉搏近斗。屋里屋外一时杀声四起,叫喊声,呵斥声,金刃撞击声,桌椅破碎声,各种声音混杂一起,根本听不清是什么。

    突然有人似乎用暗器几乎同时打灭了烛火,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各种尖叫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旋即有人晃燃了火折子,点燃了蜡烛,但只在这黑灯的眨眼之间,那帮黑衣蒙面人竟已逃得不见踪影,连同地下伤亡的几个蒙面人都已不见。鸿禧堂的护卫各持刀剑彼此相对,一看打的全是自己人。

    众人叫嚷着:“追!别让他们跑了!”立即点起火把追了出去。

    阿迪斯也要追出,被四名侍卫死死抱住,阿迪斯大怒,叫道:“放开我!我要抓住他们凌迟活剐!”

    侍卫们急道:“老爷节哀。穷寇莫追,不能犯险啊!”

    屋顶上,侯晓天一扯长三,长三会意,知道再待下去,马上就会暴露,两人立即趁乱离开了鸿禧堂。

    “刚才你看清了他们是怎么撤出的吗?”

    “没有。他们似乎对鸿禧堂的地势十分熟悉。而且是冲着阿迪斯去的。”

    “是啊。奇怪。他们跟阿迪斯得有多大的仇恨?割了他儿子的头,还追杀到了鸿禧堂来?”

    侯晓天别过长三,越想越不对劲,按说那些刺客武功也未必高明到哪里去,为什么能够突然撤退?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自己跟长三在屋顶上都没有看到任何人逃出的踪影,难道他们会遁地术会凭空消失?

    侯晓天又往鸿禧堂绕了回来,决定还要探个究竟。

    酒席已撤,地面的血污已被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屋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连被人打碎的窗户,也已被一扇屏风挡住,仿佛刚才发生了那场激烈厮杀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待众人退下,程玉娘独坐在椅子上,靠在椅背上仰起了头,让红梅轻轻揉捏着太阳穴,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些许疲惫之意,缓缓闭上眼。

    一个瘦高个子一身黑衣突然从影壁后的里屋悄然出来,赫然是黄尊者!只见他偷偷站在了张夫人身侧,色迷迷看着张夫人,几乎是垂涎欲滴。红梅吃了一惊,低声惊呼道:“你怎么还在这?放肆!”

    程玉娘长而美丽的睫毛微微一动,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黄尊者嘿嘿一笑,道:“夫人的内室乃是禁地。谁敢去搜?那里自是最安全了!”

    程玉娘缓缓睁开眼,星眼迷蒙地望着屋顶的红罗幔,秀眉微蹙,道:“谁让你们杀人了?”

    黄尊者被她脖子下衣襟微敞露出的雪白脖子所吸引,目光竟然仿佛被粘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开去,张大口,只差点掉下口水来。低声道:“夫人不觉得这样很好吗?阿迪斯这狗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直接把他的胆子吓破了,看他还敢不敢再来纠缠。”

    程玉娘嗔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竟敢不听我的话了。”

    黄尊者笑道:“让夫人受惊了!”

    程玉娘玉面一沉,冷冷喝道:“滚!”

    黄尊者一愣,道:“夫人是要过河拆桥吗?”

    程玉娘低声斥道:“你引火烧身,要置我于何地!你也不想想,鸿禧堂高手如云,却奈何不了几个刺客,任由他们出入如无人之境,阿迪斯会相信这事与我无关?你马上给我消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黄尊者突然目露凶光,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敢卸磨杀驴,我们也没有这么好欺负!”

    程玉娘道:“我倒是真想杀了你这头犟驴。”

    黄尊者听她语气忽转温柔,不由嘿嘿一笑,正要说话,程玉娘已经闭上眼吩咐红梅道:“梅子,给他三千两银票,赶紧打发这个人走。我累了,不想再说话。”

    黄尊者恶狠狠看了程玉娘一眼,道:“夫人保重!”戴上蒙面布,跟了红梅进里屋。

    红梅打开一个抽屉,数出一叠银票,将抽屉锁上了,转身将银票递给黄尊者。黄尊者一手接过,另一只手再红梅屁股上抓了一把,红梅大怒,呼地一巴掌拍出,黄尊者早有防备,用手格住,咧开满口黄牙的大嘴嘿嘿一笑,朝着一张十分狭窄的暗门走进去。

    红梅气呼呼地用力将门合上又闩了,墙面横移,挡住了那道暗门,再看不见蛛丝马迹。

    黄尊者移开一丛花钻出来,又将花移回原处,躲在暗处四下一望,只见到处火把闪耀,人影绰绰,黄尊者摇了摇头,从高墙上一掠而过,落在一条窄巷里。刚走不出十步,突然觉得身后依稀有脚步之声,倏地转身,只见一条黑影站在五尺之处!

    黄尊者心里一寒,手一扬,迎面一把毒刺倏地掷出。黑影突然着地一滚,以极快速度窜开一丈之外。

    黄尊者心里一凛,低声喝道:“是你!”

    他从这快捷无伦而又姿势难看的动作,立即想到了是侯晓天,倏地抽出藏在身上一对毒刺,随手一摆,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已将全身要害护得严严实实。

    侯晓天冷冷地道:“姓黄的,今天我抓你归案!”

    黄尊者冷笑一声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他对侯晓天的擒拿手甚是忌惮,那日败了回去就开始寻思反制之法,此刻全身绷紧如弦,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侯晓天,只要侯晓天一动,在家想好的连环反制绝招就要发动。他想的法子是以静制动,先把自己置于不败之地,再设法从侯晓天的招式里寻找破绽乘机反制。

    侯晓天擅长后发制人,却还没主动攻击过别人,不知如何出手最为有效,当即冷笑一声,道:“怎么?不敢出招?”

    黄尊者道:“你要抓我,你出招啊!”

    侯晓天道:“你年纪大点,你先请啊!”

    黄尊者冷笑道:“你到底要怎样?不抓了?”

    侯晓天道:“肯定要抓!你不跑我怎么抓?”

    黄尊者皮笑肉不笑道:“笑话!”

    侯晓天道:“咱们就这么耗下去也成。我反正不急。站着也累,要不坐下来聊一聊?”

    黄尊者不语,他原本背靠墙根,此时的脚下却开始朝一侧缓缓移动。

    侯晓天见他挪动,也随之缓缓挪动,却仍然是双手随意垂着,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黄尊者的额头上却开始冒出汗珠。他虽然没有出招,可是全身真气流转,如同弓弦被拉满一般,时候一久,难免懈怠。他还真是第一次遇上侯晓天这样的对手。他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内力加持,举重若轻,有恃无恐!黄尊者的自信开始慢慢瓦解。他只想逃离此地了。

    侯晓天看出了黄尊者的窘迫,越发地冷静,冷冷地道:“你背靠着墙,以为就万无一失了?我提醒你一下,你怎么知道一定就没人从墙后面袭击你?”

    难道他还有同伙?难怪这么有恃无恐!

    黄尊者仿佛觉得背后的墙随时都会破出一个大洞来,不觉背心里也冷汗涔涔,左手毒刺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移动了几分,刺头亦稍微对准了身后。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思维有的时候十分敏捷,有的时候却十分呆滞,端看心情是自信还是不自信。黄尊者此时的状态就是极度的不自信:墙后面就是鸿禧堂大院,怎么可能会有侯晓天的同伙?除非程玉娘真的跟他狼狈为奸,要出卖自己!一想到刚才程玉娘生气的模样,万一她真要卖了自己取信于阿迪斯呢?要不是她出卖了自己,这姓侯的怎么会恰好就蹲守在这里?

    侯晓天看出黄尊者比自己更紧张,决定加强这种心理优势。他竟然小声地吹起来口哨。吹的是一曲张学友唱的《你好毒》的调子。

    黄尊者不知道他这是发动进攻的暗号,还是什么意思?全身更加紧绷,心念电闪,他已经不图反制,只求自保和逃跑了。

    哪知道侯晓天嘘嘘嘘吹完一遍,又重复来了一遍,差不多是一样的调门。黄尊者全身贯注于身后和身前的动静,无暇细听他在吹什么,却被他的口哨声扰得心烦意乱,他感觉自己的内息在这种长时间的紧张之下几乎要爆炸,突然一声大吼,声如狮吼,竟把侯晓天吓得后退一步,黄尊者一阵风逃之夭夭。

    侯晓天拔腿就追,但黄尊者的轻功何等高明?对这一带似乎又是车轻路熟,饶是侯晓天轻功再快,失去了先机,又不熟路,到底没能追上。

    多好的机会!竟然眼睁睁让他跑了!要是白云飞在此,就只要等着如何撬开黄尊者的口了。侯晓天懊悔不已,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练好武功,再不让这样的糗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