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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七月有风,眼里有你(2)

    我每周五都会回家,如果不加班的话。

    这个夏天热不起来,感觉就是如此,或许是外公的事情占据了今年的热潮,亦或者本就是如此。

    我们每个人都希望他能够好起来,人生里的第一次,就连高考时都没有过的侥幸,没错,就是那句“我们要相信奇迹”,其实我们心里比谁都清楚着,这是个现实的世界,奇迹不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只不过我们不愿意敞开承认罢了。

    将外公接回家里是老舅的主意,也是大家一致的想法,实在话,ICU的住院费用我们确实耗不起,再者,虽然我们都在医院,可能看到外公的时间却只能拿分钟计算,没错,我们想把他接回来,想多陪陪他,想陪着他走完这生命中的最后一程。

    我还记得外公刚回家的那天,外婆那一脸的沧桑,老太太在老头子的病床前守了很久,外公的名字一遍遍呼唤着,一遍遍扎进我的心里。

    外婆没有哭出声来,眼泪无声无息着,她把所有的声响都寄托在了那个名字上,没有别的掺和。

    之后的那些日子里便是一天天的重复,不是我吹,医院里那些小护士能做的基本护理,我们都会,所以外公在家治疗的这些日子里,他总就去过医院一次,流食管堵塞,虽说是小问题,但也把我们吓得不轻。

    老舅那边真的很辛苦,白天要去上班,晚上回来还要忙着照顾外公,其实这里最辛苦的是舅妈,在医院如此,在家里也是,外公的日常护理很多都是由舅妈负责,扎尿袋、清理排泄物她都一手包办着,我们有时也会帮忙,但最多就是到缓缓尿袋这种程度。

    我们的无怨无悔更是映衬处外公健在时的好,很简单,从他的子女身上,我看到了什么是“孝”,什么叫“感恩”。

    夏天开始变得不再暴躁,2020年的下半年,我们的世界就好像被定格在了这间充满温馨的病房,每个人都在积极照顾着他的存在,每个人也都珍惜着这为数不多的日子。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脑积水,外公现在是不是已经可以躺在自己的藤椅上乘凉了。

    我时常这样去想,就连我这样一个现实主义者也幻想着哪天可以穿梭时空去挽回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所以我很珍惜这次的工作机会,毕竟它对我的意义可不仅仅是生存,它更像是一种寄托。

    新的生活,这扇窗有一半是外公帮我推开的,以至到后来我再谈及这件事时,我总是忍不住的泪流,当我边喝酒的时候。

    渐渐地,我也随着公司的节奏匆忙起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少,渐渐地,加班成了习惯,电话也总是为难地在周五举起,老舅,我这周估计回不去了,周末要加班。

    “这周回来吗?吕也。”

    “这周有点忙,估计是回不去了……”

    我也渐渐习惯了在电话这头哽咽,有时候还担心着老舅会对我产生误会,会不会误以为我就是单纯的不想回去,厌倦了这种照顾外公的生活。

    我解释不了,也没这个机会,因为他们不会问,也想不到问。我的担心本就是多余的存在。

    邻家柿树沉淀了四季的力量,我每次经过外婆家都能看到这棵树,有关它的故事不知从哪里开始,我记事起它便伫立在那个院子里,那对年迈夫妻当时还在,辈分都比外公外婆大一截,一间黑砖灰瓦木庭门使它给我的第一印象,没记错的话,当时的那位老公公是个盲人,老婆婆身体很好,还经常下地干活,每每秋季,中秋将至,他们院子里就会十分热闹,外婆跟他们处的很好,好像还带着些亲戚关系,去院子里帮忙摘柿子成了老舅、老妈儿时最欢愉的回忆,老夫妻很慷慨,他们自己不会留有多少,不部分的柿子还是会分给邻里乡亲,那是棵圆柿子树,从我的审美,确实没有方柿子长得好看,但它根茎、树高都比方柿子树来的挺拔、俊伟。

    我是吃它的果实长大的,有记忆起的每一个中秋,那时候嘴馋,柿子还青着的时候便把它摘下催熟,我们催熟的方式很简单,灶台下取一簸箕炭灰,青柿子埋进去,黄柿子刨出来。我没见过熟的发红的圆柿子,它们成熟时的代表色是橘子那般的橙黄。想起那些不断褪色的回忆,迷糊中,我有看到那个满嘴柿子滋水的自己,没熟透的青涩,软乎着的甘甜,不管滋味如何,洋溢在大家脸庞上的一直都是挥之不去的笑容。

    后来那位盲人老公公走了,屋子里留下了老婆婆一个人,院子里留下了圆柿子一棵树;再后来那位老婆婆去找老伴了,院子里只留下那棵树。直到现在,一直都是外婆家打理着那处院子,老人家的子女在上海定居,根本没想过来这里生活,所以他们也很乐意交屋子交给我们打理。

    那棵树还在,一直挺拔到现在,岁岁年年,硕果累累,初中、高中、大学,甚至是现在的走上了社会,我都能品尝到这番儿时的延续。

    今年中秋的柿子是我跟老妈帮忙摘的,那棵树有四米高,树头的枝丫算不上粗犷,往上走根本架不住人的重量,可越是如此,柿子都成群地结在顶上,我们摘取的方式稍显暴力,对于那些处在高处的果实,我们只能用一根结实的棍棒敲去敲打树枝,可单凭震动并不能搞定那些负隅顽抗的家伙,我们开始想法设法,比方说在棍子上系把镰刀,刷刷的几个来回,片叶都不剩的那种。

    少了些味道,如果硬是要拿先前比的话,今年的摘柿子显得怎么都热闹不起来,树还是那棵树,若说有什么变化,无非是上年纪了些,可我们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我们;柿子还是那颗柿子,可怎么都尝不出当时的那种感觉。

    我们习惯摆一张小桌,几碟圆盘,再来点水果,柿子首当其冲,几把香火,冉冉檀香,袅袅云烟,再来碗月光浸透过的茶水,村子里就是这样,比高楼大厦来的有趣,更显有仪式感。

    月下的交流,所谓的团圆佳节究竟是形式还是仪式。

    我咬了口柿子,那棵树上结的,熟的刚刚好,好像就是为了此刻而诞生的。我还是很欣慰,尽管如此,至少他还是陪伴着我们度过了这个中秋,至少此时此刻他还在。

    眼里的那轮月亮不知不觉间泛起了涟漪,我好像孩提时那样,嘴角依旧沾着些柿子汁液,我好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还没学会克制自己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