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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法族

    许靖远的刀刃本是被柳斩龙顶起来的,已顶的很高!只要木剑的剑尖完全脱离他的刀刃,便会像脱缰之马一般,按照柳斩龙的设想,往他的脸上冲去。

    可惜许靖远骗了她,他的左手还能用力!

    像他这种男人,本就很擅长欺骗女人,尤其是涉世未深的少女。

    许靖远将右手一翻,环首刀就变成了刀身接触木剑,接着他用左手往刀身中部一拍,柳斩龙被他这一拍,不得不扭身正对着他,以免被剑刃伤到自己。

    许靖远的目的并不是伤她,却比伤到了她,更加让她愤恨。

    只因柳斩龙扭身太快,头发被甩出去了不少,又只顾着身体部位,全无防备,被许靖远伸出左手,捋了一把发尾。

    柳斩龙马上后退两步,脸色苍白的立在那里。

    她实在没有多少和无赖打架的经验,这会儿难免有点失神,还有一阵反胃的感觉涌起。

    许靖远愈发得意,将左手伸到鼻子边,深吸一口气道:“好妹妹,何必多费这一番波折,乖乖到我床上躺着,你会发现这事情并不痛苦,反而美妙的很,也许你还会感激我。”

    柳斩龙没有注意到,沈名和叶白却注意到了,这许靖远实在流氓至极。

    沈名将右手按在剑柄上,往前跨出一步。他已决定,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即便是如飞蛾扑火,螳臂当车,他都不能让柳斩龙一个人面对这龌龊流氓了。

    这时却传来一个冷漠生硬的声音。

    这声音的主人好像很少说话一般,带着一丝奇怪的口音,但终归还是能让人听懂。

    他对着许靖远说道:“你为什么不先躺着呢,难道你不喜欢被动的姿势?”

    是那位法族人,原来他并不是对世上的事都不关心。

    他的身躯仿佛是一座山,比柳斩龙还高上一个头,面容就和他的声音一样冷漠。一双眼睛是碧蓝色的,嘴唇纤薄,鼻子高挺,脸部线条分明。讲完这句话之后,他便笑了一下,露出一排大而整齐的牙齿。

    许靖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我若是躺着,她又怎会乖乖的……”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发现这个奇怪的男人从斗篷里掏出一根棍子来,棍子的顶端还镶嵌着一颗极为好看的海蓝色宝石。

    “Farembladem!”

    接着他念出一句咒语,棍子顶部的宝石往前一指,许靖远便看到一道橙色的弧形光芒向他飞来,他刚扭身想跑,弧形橙光便穿过了他的脖子。光芒余势未消,顺道将狼头雕像切成两半,再将墙壁击穿一道三尺长,寸许宽的裂缝,才飞到外面的空中,消失不见。

    除了柳斩龙,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道裂缝,直到许靖远的身子摔倒在地上,头颅滚落在一旁。

    没有一丝鲜血流出来,那道橙光显然还带着灼热的高温,转眼便将他的伤口凝固住了。

    他死的时候没有一点痛苦。

    这至少是一件好事,毕竟他活着的时候,被欲望折磨的快要发疯。

    他就这样死了,死在了异域他乡,死在了离父母千里万里的地方。没有人难过,也没有人怜悯。

    死亡能给任何人带来平静,无论生前有多重的罪孽,有多大的遗憾,有多强的恨意,在一个人死亡的瞬间,都会跟着他烟消云散。

    可惜死亡只能将他自己的问题带走,却不能解决别人的问题。

    柳斩龙看着地面,也许根本就没有看,瞳孔中淡绿色的光芒已经消散,似乎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少女。她闻着空气中一股混合了饭菜香味和肉质焦糊的味道,愈发觉得恶心,简直想现在就俯下身来呕吐。

    沈名认识这个法族人。

    在他到观心岛之前,便是这个冷漠的男人,将他的脸庞烧出一道火痕,倘若自己离他稍微近个几分,说不定头颅已被斩成了两半。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当时那皮肉焦黑,痛入神经的感觉仿佛又一次袭了过来。

    会不会有下一道弧形橙光飞向自己?

    等了半晌,沈名依然没有等来下一道橙光,便索性走到柳斩龙的身边,犹豫着要不要扶她一下。柳斩龙将剑收回鞘里,缓缓摇了摇头,叶白也站了过来。

    法族人也将沈名认了出来。

    他看着沈名,斗篷下的眼睛湛蓝而又明亮,这是它原本的颜色,并没有催动任何功法。

    随后他冷硬问道:“她是你的朋友?”

    沈名虽然不知道他已认出了自己,但他当然不会提那个事情,只是回答道:“是的。”

    他虽然不提,法族人却要提起那件事,说道:“我两次用火刀,上一次划破了你的脸,这一次帮你朋友杀人,如今我已不再欠你。”

    他实在是一个很奇特的人,不仅没有要杀沈名,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战场厮杀,纵然死在敌人手里,也不该有丝毫抱怨,更何况只是受伤而已。而他出手救柳斩龙,却是一个天大的人情。

    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将这事一带而过,他似乎一点也不愿别人欠他的人情,也定然不愿意去欠别人的人情。

    沈名叹道:“我至少应该知道你的名字。”

    法族人想了想,带着几分认真道:“我的名字你可能记不住。”

    沈名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的看着他。

    他定是很少讲自己的名字,又或者名字会给他带来某种悲伤心酸痛楚的回忆,所以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道:“我叫布兰斯,布兰斯·卡林。”

    张怀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他已然在原地呆立了许久。

    只因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手段。

    刚才弧形橙光飞出去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用驭气拦过。只是被他引导的那些气流,遇到那道光芒,便好似暴雨中的一根火柴,立马便被浇灭。

    这人的身子如此高大,彷如地狱中走出来的无情修罗一般,轻易便能裁决人间的生命。

    他顾不得管许靖远,后退几步,飞快地爬上楼梯,从二楼雅座的栏杆跳下,消失不见。不止是他,客人和伙计也早已匆匆离开,比他更先一步。最让人奇怪的是,鲁特琴的琴声虽已停了,乐手却还没有走。

    布兰斯没有管张怀。

    他只是看着许靖远的尸体,还有他那依然竖立的部位,嘲笑道:“你现在总算乖乖的躺好了,将军肯定喜欢听话的士兵要多一些的。”

    角落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成熟而又清晰,似乎有些疲惫:“确实是这样。”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饱经沧桑的魅力,就像是一个寂寞多年的游子,终于敞开了心怀,与你持酒一杯,对坐长谈一般。

    他确实是一个很寂寞的人,世上又有哪个吟游诗人不寂寞的呢?

    只是瞧着他的神情,竟似比一般的吟游诗人还要寂寞几分。

    布兰斯将斗篷的帽子摘下,露出一头好看的金色及肩短发。他转过身来,看着吟游诗人,眼睛里也带着寂寞和遗憾,说道:“拉维尔,你为什么还不走呢?”

    他的眼睛里甚至还有极深的痛苦,也许在他内心深处,是希望吟游诗人趁刚才的机会跑掉的。

    拉维尔的眼中带着讥笑,回答道:“尊贵的布兰斯·卡林大人,我们从圣格兰下城区的肮脏酒馆中出来,藏在多伦布尔号最底下的船舱,和一身臭汗的工人们睡在一起。从紫石之河出发,经过叶里尔兰和叶里赛普海,躲过最凶险的风暴,成功进入精灵的国度米维尔兰。最后接受神殿的雇佣,穿过好几道世界之门,来到这火焰和深渊之地,我已走过大半个世界,除了该死的回不去的故乡,还有哪里值得我去?”

    布兰斯并不生气,说道:“我们——来这里的所有法族人——都回不去,只有你逃跑了。”

    拉维尔讥笑道:“因为这个背负着神圣使命的军团里,只有我一个该死的吟游诗人,一个脑子发热,以为这场行动足以谱写成史诗,并且足以让我留名千古的笨蛋。布兰斯,你当然明白,我们已经无法完成那个任务。门的那边已经不属于我们法族了,我们既无法将带着情报的人送过去,也得不到神殿来的人进一步的指示,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许他们压根就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些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士兵。不过这也无关紧要,他们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在这里过的挺自在的,神殿给他们的钱够他们逛好多次妓院——请原谅,我应该用文雅一点的词——青楼的。”

    拉维尔的嗓音极具魅力,他好像天生就是适合讲故事的人。

    他拨弄了一下鲁特琴,弄出了几个音符来,似乎是为了将前后所讲的话分隔开来:“我们甚至无法得知来自故乡的哪怕一点儿消息,包括你那可爱迷人的妹妹莉亚。说实话,我还挺想她的,你当然比我更加想她。

    “可惜我们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她了,永远不能!那道门我们无法过去,莉亚就算知道你骗了她,想过来这里也没有丝毫办法——她已经学习过了魔法。布兰斯,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布兰斯冷冷道:“我不后悔,绝不。莉亚一定会理解我的。”

    接着他又叹息道:“拉维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如果不是你,也许我和莉亚早已死在了仇人的迫害之下。你和我,我们一起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谁要是敢说你的闲话,我保证让他好好尝尝鞭子火辣的味道。”

    他看着诗人的鲁特琴,说道:“你是一个天才般的吟游诗人,在米维尔兰的精灵圣殿中,被你折服的祭司和精灵战士有多少,三百?五百?那时只要你唱完一首曲子,必定会有不少精灵姑娘对你抛媚眼,也许还想过来摸摸你的鲁特琴,顺便在你侧脸亲上那么一口。如今你却在这偏僻的小城,为一些也许根本就不懂鲁特琴的人演奏,你甚至不敢用我们法族的语言唱歌!这一切都值得吗?”

    拉维尔笑了笑,手指轻轻掠过鲁特琴,开始弹奏。

    这是他第一次唱歌。

    沈名三人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却依然能感觉到词汇和语调中的忧伤,要听懂音乐,确实比听懂语言要简单一些。

    世上的音乐本就是相通的,都是用来表达一个人内心的情感。

    布兰斯在听。

    ‘阿黛尔牧羊的美丽姑娘

    清澈透明露珠在你头上

    为何无情的阳光要灼伤

    姑娘和羊儿留恋的地方

    阿黛尔牧羊的美丽姑娘

    勇敢善良骑士在你心上

    为何无情的阳光要灼伤

    姑娘和骑士归途的花香……’

    拉维尔唱完,双眼呆呆地看着布兰斯,喃喃道:“布兰斯,我们回不去家了,我们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