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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断发

    似乎拉维尔也知道关子卖的三人有点不耐烦了,主动往下说道:“我们山下的人,只是看着光芒闪动,就好像在观赏一场特别的烟花表演。后来,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大喝,喊的似乎是三个字,前两个字听不清楚,最后一个字似乎是‘剑’,之后一切就归于寂静了。”

    叶白已经是一头雾水,被折磨的快要发疯,以他的耐心,实在适应不了这种讲话方式。

    拉维尔看出叶白的不耐烦,特意向他提问道:“你知道我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吗?”

    叶白终于来了点精神,说道:“也是个不会打架的吟游诗人?”

    拉维尔笑道:“不对,他不仅会打架,还特别会打架。”

    叶白试探着道:“他是神殿骑士团副军团长?”

    拉维尔怀念道:“他是圣格兰的圣者神殿大祭司,活了可能有几百岁了吧,也许还能再活个几百岁。”

    叶白噗嗤一笑,道:“祭司也会打架的?”

    拉维尔轻笑道:“祭司布道的时候讲不过别人,有时难免便要动手。如果对方是神殿外的人,让神殿骑士出手就行了,如果对方也是祭司,那就只能亲自动手。很多人打不过他,所以他就成了大祭司了。”

    沈名和柳斩龙相视一笑,叶白哈哈大笑,道:“那他一定是个老顽固。”

    拉维尔笑道:“一个医术比布兰斯好几百倍的老顽固。”

    沈名说道:“他的医术这么好,又是神殿的人,弗兰伦受伤了肯定是找他救治。”

    拉维尔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似乎在鼓励沈名往下说去。

    沈名当然不会让大家失望,又道:“江河镜当然不可能和弗兰伦一起去找你的父亲治疗,那样就成了猫哭耗子——假慈悲。”

    拉维尔道:“弗兰伦是被山顶观战的人传送回来的。”

    沈名道:“你看到过和盒子差不多的东西,而盒子是由纯净的能量构成,那么只能是江河镜的能量,凝结成了某个东西,曾经被你看见过。这个东西,应该是一把剑。”

    拉维尔同意。

    沈名道:“这把剑当然不会是弗兰伦自己想带回来的,所以它一定插在他的身上,而且拔不出来。”

    拉维尔叹道:“插在他的腰上,不仅他自己拔不出来,即便我的父亲把他腰部剑身周围的肉全部切去,还是拔不出来,那把剑仿佛是钉在了他的灵魂上,当真可怕至极。”

    柳斩龙道:“因为我们压根就不曾抓住过它。”

    叶白比较关心结果,问道:“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拉维尔道:“我的父亲最终查阅古籍,明白这是兵族的一种秘术,后来用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法子,把那柄剑弄没了。”

    叶白突然道:“我明白了!”

    柳斩龙有点迷惑:“你明白了什么?”

    叶白笑道:“不知道沈兄明白了没有?”

    沈名问道:“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叶白又问拉维尔:“你知不知道我明白了什么?”

    拉维尔也很奇怪,问道:“你明白了那把剑怎么消失的了?”

    叶白叹道:“我明白了你这人不卖关子,就会死。”

    四人相视一笑,拉维尔笑的最开心,说道:“我还有很多关子,而且你还必须得买。”

    沈名只得催他:“你父亲用了什么方法?”

    拉维尔对着柳斩龙慢慢说道:“柳姑娘是木族人,目前在第二境驭气,你们知道布兰斯是第几境的吗?”

    叶白试探着道:“他杀许靖远那么轻松,难道是第四境的?”

    拉维尔摇了摇头,沈名马上道:“那他一定是第三境的了。”

    拉维尔说道:“不错,他现在是在我们法族的第三境,言法境。他可以通过咒语吟唱,和天地之间的元素沟通,使用一些魔法。”

    叶白问道:“布兰斯和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拉维尔道:“布兰斯用的所有魔法,我父亲不用咒语也能施展。”

    沈名已经摸清楚了拉维尔说话的方式,说道:“所以你父亲用了一个法术,把那柄剑弄没了,而且这个法术需要你父亲用咒语施展,它的威力一定很大。”

    拉维尔的眼中充满了回忆,说道:“那是我平生见过最强的法术。天色由晴朗一下子转为乌云密布,随后我父亲开始念诵咒语,念了好一会儿,都是些我听不懂的上古语,我估计是‘鸡蛋鸭蛋水煮蛋,黑鸽白鸽灰毛鸽’之类的话。

    “随后天上滋啦一声,落下来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圣格兰,神殿、市政厅、学校、广场、街道全都传来一阵惊呼,除了不论白天晚上都锁着门狂欢的酒馆——那帮家伙就算世界末日到了也要喝完杯子里的酒再说。闪电的光芒竟然还是红色的,我保证那是我见过最美的闪电,正中弗兰伦腰部的那把银剑,然后闪电和银剑都消失了。”

    柳斩龙沉吟道:“用能量来打败能量……不错的主意……只是那把银剑太过凝实,所以使用分散的能量对它效果不大,只能使用闪电这种狂暴而又精炼的……”

    叶白睁大眼睛,疑惑道:“你们救的到底是天空之王弗兰伦,还是焦香烤肉弗兰伦?”

    柳斩龙听到焦香烤肉四个字,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白,匆匆说了句不用跟着我,就往外去了。

    叶白明白自己又说错了话,沈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维尔也放下鲁特琴来,没了讲故事的兴致。

    沈名走到阳台,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听着远处汹涌的水声,心中一片混乱。他一点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应该跟过去看看,还是听柳斩龙的话待在原地。

    柳斩龙已来到了二楼东边雅座外面的一圈走廊,面纱不知何时已被她取下,露出一张莹润饱满,却微微发白的嘴唇。此时她斜倚栏杆,黛眉微蹙,左手抓着那把木剑,右手边还拎着一瓶清酒。

    她望着滚滚东流的大江,不断的调整呼吸,试图用水花带出的清新凉意,压制自己胸腹间的不适。可惜尝试了几次之后,她最终还是抵挡不住,俯下身来,往栏杆外面的岩壁呕吐而下。

    她吐的很用力,却很小声,因为她在克制自己。

    倘若见到她吐的人,一定能感受到她的难过和痛苦,一定会不由自主地心疼和怜惜。

    她绝不愿别人知道她在呕吐,一个也不想。

    也许这正是她最让人心疼和怜惜的地方。

    过了很久,直到她肠胃里已没有了一丝东西,她才喝了一大口清酒,使劲漱了下口,最后抱着木剑,瘫坐在走廊的雕花木凳之上。

    无论是谁,在外面受了这样的欺负,都会想家的。何况是像她一样,从出生到现在,十八个年头没见过父母的女孩。

    白天的她,坚强、勇敢、自信、冷静、镇定、聪明、美丽……,数不尽的优点。

    可是到了夜晚,到了这个时候,她灵魂里所有的优点都已被孤独击败,似乎只剩下一把沉默的木剑,陪伴着她萧疏的身躯。

    她想了很多事情,却只喝了一口清酒,冰凉的青瓷酒瓶贴在脸上,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泪水流过酒瓶和脸的相接处,既湿润了酒瓶,又湿润了脸庞,最后落在她胸前的红裙上。

    柳斩龙低下头,看着前胸上的那一点泪渍,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拔出了那把沉默的木剑。

    木剑平时虽然沉默,出鞘时却绝不会沉默。只因它也懂得,在该抗议的时候,任何人,任何东西都不该沉默!

    衣服穿久了会告诉你它已起皱,枕头用久了会告诉你它已发黄,凳子坐久了会告诉你它已磨损,你若是能常听听这些抗议,便会多珍惜一下眼前的时光!

    柳斩龙没有听到木剑的抗议,只因她已不想珍惜眼前的时光,甚至是过去的时光。

    她将木剑全部拔出,依然是反握,手心朝后,剑锋朝下。随后她用驭气将头发吹起,右手自脑后一过,半头青丝便已断开。又用驭气一带,断了的头发便飞往江心,消失不见了。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和心中的难过一起被她排出。

    流了一会儿眼泪,她又将编好的辫子解开,用木剑细细地修着头发长短不一的地方,修一些,便用驭气吹走一些。

    等到她对自己的头发满意,将木剑收回鞘中之后,脸上竟然出现了浅浅的笑容。

    她的头发已只剩下肩膀上面的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