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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林深见鹿

    南北三十九年冬十一月,南国,荆州,什刹湖,江津渡,荆州水师大帐。

    天朗气清,夕阳西下,波光粼粼的什刹湖如安静的睡美人,与天地同享日月清辉。来此游历的仁人志士见此乐景,很难想象二十年前这片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什刹湖曾爆发过一场血流漂橹、惨不忍睹的战斗,平面如光镜未磨的湖面下是沉寂在历史里的尸骸和战船。

    向北远眺,舳舻千里、旌旗蔽空,走舸如小鱼来回巡游,蒙冲斗舰层出不穷,楼船似巨兽巍然不动,最令人瞠目的当属长九丈、高耸云的福船,只是泊船渡口,便如水上帝王般不威自怒,难以想象其顺水势而下该是如何的劈波斩浪、一往无前。

    这里是江津渡,南国荆州水师驻扎地。

    江津渡口的水寨中,一座望楼直盘云霄,望楼上摇着羽扇的玉面书生极目远望,似陶醉在什刹湖的阳光灿烂之中。

    梁嘉轩从望楼后走出,身后是爬了几下楼梯便气喘吁吁、愁眉苦脸的王福元。

    梁嘉轩步态从容,与之对比的王福元急匆匆地找侍卫要水壶,大口满灌。

    不理会王福元,梁嘉轩走到羽扇纶巾的书生身边,“外人何曾想,‘九州水战第一人’姜启南竟是如此风流的人物,站在这望楼上,当真有‘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的意味了。”

    姜启南摇着扇子转过身来,看见举止粗鲁的王福元皱了皱眉,“南明王殿下说笑了,在下可没有王荆公的雄才伟略。”

    梁嘉轩哈哈一笑,正想着接着与这位新任水师都督互捧几句,瘫坐在地的王福元抡着膀子骂了起来,“姜启南你个黄口小儿,皱眉为何?莫不是看不起本将军?本将军姐夫是当朝太师,可掂量着点儿吧。”

    姜启南微抿嘴唇,一个眼神也不给王福元,“王将军想必看错了吧,在下从不轻易皱眉,偶尔皱眉只因良辰美景被煞、超远意境被破、大好心情被毁,王将军可不是污蔑在下了吗?”

    王福元听姜启南说他煞风景,气得吹鼻子瞪眼,站起身来指着姜启南一顿输出,“呵!儒生的嘴,喷粪的胃。你小子被爷揍了,可别磕着喊着叫姜家的老一辈来替你道歉。”

    梁嘉轩一把拉住气急的王福元,“王将军!这是做什么?别忘了你姐夫叫你来,是全力配合姜都督抗北的!”

    王福元深呼吸几口气,甩开梁嘉轩,抄起水壶豪饮一口,仍不解气,转头对着望楼上的侍卫一顿吼,“酒呢?怎么没有酒?给本将军拿酒来!”

    姜启南一挥羽扇,冷哼一声,“抱歉!在下的荆州水师军纪严明,饮酒者杖二十。”

    梁嘉轩拉了拉姜启南,“好了姜都督,各退一步吧!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姜启南摇了摇头,口中念着“也罢也罢,在下不与粗鄙之人计较。南明王殿下,这是太师交给在下的,供殿下一览。”

    梁嘉轩结果信封拆开,心里微微叹口气,这王福元只是举止粗俗便和姜启南针锋相对,当时王福元坏他大计他也未曾与王福元撕破脸皮啊。

    果然还是年纪大了脾气变好了么?

    拆开信封一看,梁嘉轩有些惊讶地望着姜启南,姜启南会意地点了点头,“当真!在下派精明军士乔装作商贩潜入雍州,在渭水入绛河流域看到了巡逻的小苍船。”

    梁嘉轩惊喜地直摇头,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这般机密的消息秦太师是如何弄到手的?有了情报的优先,任那许家父子如何兴风作浪,我南国也可立于不败之地而决胜于千里之外啊。只不过尘曦最近追查得紧,会不会被他们发现我们的意图。”

    姜启南摇了摇头,“不至于,纵那尘曦有通天之能,兖州儒士、豫州越族都够他们忙活了,就算他们发现了我们的伏兵又如何,在下的荆州水师还不敌曹元找来的草台班子吗?”

    梁嘉轩想到了什么,好整以暇地背着手踱了两步,“确实!我们这也算阳谋了,过往只听闻北国兵部军技科的手段,再过不久,荆州军工坊的威名就会声名远播了。”

    王福元被这两人的谜语搞得一头雾水,呆头呆脑地叫了起来,“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说的我全都听不懂。你们可有没有什么良策啊?那秦山军现在是无坚不摧,东瓯、扬越与西瓯接连告急,更是出了一个叫高云山的家伙强拔东瓯底柱,快攻西瓯外方,可谓杀势滔天啊!”

    姜启南嗤笑一声,与梁嘉轩对望了一眼,“高云山?在下也很奇怪这人是如何声名鹊起的?东瓯底柱他靠辅兵性命拿下,西瓯未全力防守,外方更是虚城一座,那高云山拿下又何足为奇?在下看来,这高云山不过好大喜功、沽名钓誉的一介莽夫罢了。”

    王福元听着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好像在内涵他一样,他摸了摸脸,问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办?不可能真眼睁睁地看着豫州归于北国吧?”

    姜启南轻舞羽扇,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王将军可曾听过一句俗语,‘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现在你看那高云山平步青云,那接下来就会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

    王福元很不喜欢姜启南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以往只有他装的份儿,何曾沦落到他看别人在他面前装还秀他一脸的?

    王福元有些急躁地拉了拉领口,“本将军就是不爱和你们这帮穷酸儒生说话,叽叽歪歪半天还是没说到点子上!所以要怎么打啊?姜都督。”

    姜启南表情僵了僵,转过身去摇着扇子接着欣赏扑面而来的夕阳,夕阳下的水天相接,水天一线处几只沙鸥翔集,几条锦鲤游泳,真映衬王勃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背对着王福元,姜启南淡淡地开口道“王将军,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北国现在的优势只是一时的,只需过几日时机一到,王将军你听我号令率军自虚谷关出配合荆州水师横扫北凉军,那如高云山一辈的蝼蚁自是如土鸡瓦狗一般被杀的片甲不留。”

    王福元望着那个阳光下发着光的男人,背影被光线拉得悠长,似乎天地之间、整座望楼里只有他一人雄姿英发,羽扇一挥,便是樯橹灰飞烟灭。

    王福元承认,又被这个男人装到了。

    “得!你是水师大都督,姐夫让本将军听你安排,本将军就照你说的做好了。有酒没?本将军要喝酒!来你们荆州,不说水灵灵的江南小娘子来几个,这酒水总得是管够的吧。”

    姜启南冷酷的声音传来,“荆州水师,军中嫖妓者,仗五十;凌辱良家妇女者,斩立决。”

    梁嘉轩眼睁睁看着王福元圆乎乎的身子摇了摇,憋着笑说,“王将军——,不打紧,不打紧。本王年轻时也曾来过荆州,依稀记得江夏那里有好些声名在外的歌坊酒肆,风味可不输苏杭秦淮河的商女画船,王将军难得来一回荆州,不如去尝尝鲜好了,本王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