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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悲欢离合

    在林秦川住院昏迷不醒的日子里,生活变得平淡无奇,却又时常常惊心动魄。就在昨夜,重症监护室送来一个车祸患者,手术后在重症监护室内七个小时,便盖上白布推走了。

    林父目睹了那人离世的全过程,手不禁地微微颤抖着,而林母则背对着吓得不敢多看一眼,全程只听一个医生的抢救声,隔壁床同样昏迷的女孩的妈妈,也是异常的亢奋,双目略带几分呆滞。

    如此这样一人,生前亲人一个都没见到,遗言来不及说,就这样走了。林母忍不住看着插着呼吸机的儿子,又想起了父亲去世前作为自己唯一的女儿不在身边,双眼又一次泛起了泪花。

    林父见状,将林母搂在怀里不停地安慰着……

    有情皆苦,无人不冤。人啊,总觉得悲欢离合是常事,以为总有一天会见的,而又时常觉得生离死别是那么的遥遥无期。人生中的意外和惊喜哪个先到,谁也不知道。所以,人还是要过好每一天,珍惜眼前人,让每一天都值得,对每一个你爱的人有所交代。如此,某一天才不会抱憾终身。

    ……

    另一边魏宅内,魏夫人曲氏见到儿子平安回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而后又吩咐吴管家做了一桌宴席,为少爷回来而接风洗尘。少年也全程一脸茫然,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把戏做全了。一家三人聚在一张桌子上,好不欢喜。开饭前,吴管家还命人去门口放了鞭炮……

    饭桌上,曲氏一只手拉着少年的手不放,另只手在少年脸上摸索着,眼睛则是左右看看,而后见到少年羞红了脸才放下手,不再多看。

    “半月之前,坊间传闻蟠龙山山神半夜飞升,其动静使得蟠龙山龙头……也就是渊儿读书的那个潜龙书院,一夜之间就没了……哎呀,我听闻此声之后呀,心都要出来了!派人去查探多次无果,老天保佑,老爷保佑,今日可算是归来了!”曲氏捂着胸口说道。

    孙丽华则笑着说道:“姨母,表哥这不好好的嘛,姨母就莫要再担心了!”

    “是是是,不担心,不担心了。”曲氏咯咯地笑着说道。

    少年见曲氏高兴,便端上眼前一杯酒,开口说道:“儿子让母亲担心了,儿子自罚一杯。”

    说罢,少年举杯欲饮,曲氏见状立刻拉住少年手臂,她先是眉头微紧,似乎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随后看了一眼外甥女孙丽华又平复疑惑,回头时神情严正的叹息着说道:“哎……儿子不必自责,都怪为娘不是,娘不该逼着你去读书……”

    曲氏说着眼泪都出来了,拭泪后抬头接着说道:“当年,你爹临终之时交代,让你以后做个闲散少爷,不必事事与他人争锋,如此,至少于这险恶世道之中可保性命,但若我儿不畏艰难而取功名,也必励之。”

    “可为娘老了,尚有私心未了,便有心栽培你。近些年时常想起你外公遭奸人所害而无力报仇……为娘心痛啊……你爹生前淡泊名利,不好官场,如今又去了,为娘只有将希望托于吾儿,莫要怪娘狠心将你送至书院……”曲氏又自责地哭诉道。

    “儿子,娘的私心差点害了你,你莫要怪罪为娘。”说着,曲氏擦起了眼泪。

    曲氏一番话说得少年不知所措,只能安慰道:“母亲的孝心,儿子钦佩感动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母亲呢!”

    听儿子如此说,曲氏转泣为喜的点着头。

    少年见曲氏缓和一下,将酒杯放下,伸手拉住曲氏说道:“母亲放心,儿子,从今天开始,定会加倍努力,早一天为母亲手刃仇人。”

    曲氏擦干眼泪郑重的看着少年,欣慰地再次点了点头。同时她也越发觉得儿子与之前相比有了异样,只是没想到儿子亲自如此说来这番言语,不禁为之动容,也便瞬间打消了念头。

    “好了,姨母,表哥已回,值得庆喝,不说那些败兴之事。”孙丽华劝说道。

    “是是,如此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矫情了!”

    曲氏说罢,整理一下仪容后,便拿起筷子对着二人说笑着道:“来来吃菜,这都是你兄妹二人爱吃的。”

    听到曲氏催促,少年和孙丽华各自拿起筷子去加菜。

    “嗯,好吃,谢谢姨母,姨母是这天下最好的姨母!”孙丽华嘴里嚼着菜说道。

    “你这丫头,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曲氏笑着指着孙丽华继续说道:“好吃就多吃点,以后啊,要常来看我,常来陪我说说话。”

    “嗯!”孙丽华点点说道。

    “对了,渊儿,你是如何逃出来了的?我听说,整个潜龙书院被压在山下,鲜有逃生。”见儿子性情与之前迥异,曲氏还是没忍住好奇地想问。

    少年停下筷子,见母女俩正在好奇地看着自己。

    “我……”

    少年窘红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曲氏急切问道:“怎么回事?”

    “我醒来时……在一个大水坑里……”

    “水坑?”孙丽华也好奇道。

    “是的……”少年放下筷子,带略微颤抖着声音继续说道:“那天半夜……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水坑里,而后又晕过去了。”

    “后来如何?”曲氏继续问道。

    “后来……我被一老叟救了,他把我拖出坑后,那老叟……”少年欲言又止,泪花泛起。

    “死了?”看着少年落泪,母女二人同声问道。

    少年点头后埋着头不语,此时曲氏除了吃惊亦无任何言语。

    “那这些天表哥如何过来的?”孙丽华问道。

    少年没来得及回复,紧接着回过神来的曲氏也开口问道:“还有,你这身衣服又是从何而来?这些天你又在何处?”

    少年猛咽下一口饭,而后慢慢说道:“老叟死后,我将他尸首埋好,便下山了,而后又累又饿又渴,最后晕倒在山脚下路边,幸得过路砍柴的宋大叔救了我,而后又将我带回家……”

    “在宋家的这段时间里,宋大叔父女二人对我很好,给我吃穿住,一直到今天早上,我才离开大叔家到了沂阳城。我一直都在回忆着以前的事情,但一直想不起来,有时候还头疼。我不记得了我是谁,也不记得来自哪里,所有人的名字也都不记得了,宋大叔看我之前衣着打扮像是有钱人的孩子,便给我起了个名字叫程钱,我也一直被叫了那么久……”

    曲氏看着少年神情落寞,不禁含着泪水怜惜道:“我儿受苦了!”

    听着少年说着,孙丽华吃惊之余,不禁感叹道:“难怪……难怪你认不出我的马车……”

    “宋大叔和他女儿待我如家人,这分恩情,儿子必将报答。”

    此时的少年,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魏沉渊,又接着说道:“母亲,儿子可否将宋家人接入魏家住下。”

    曲氏擦干泪水,开口回道:“我儿有心,宋家于我魏家无量恩德,当使得我魏家报酬,但我儿可否思虑过宋家的意愿?为娘并非知恩不报之人,你爹在世时常说人心难测,如若我儿盲目又任性硬是将宋家置来,岂不是违了宋家心意又违恩义之情乃至害了人家?不如,我们先带份薄礼先去试探宋家需求,再做定夺可否?”

    听着曲氏如此说来,少年思虑着点了点头回道:“母亲言之在理,儿子欠考虑了。”

    曲氏点点头渐渐露出了微笑,随后正重地跟丫鬟说道:“素娥,去跟吴征说一下,让他去曹档口打一口好棺材及买些冥具,再去玉华庄买几匹好布,德润楼买些糕点,集萃轩买些女儿家的首饰。跟他说,渊儿明早带着这些去拜见恩人。”

    “是,夫人。”素娥应声回道,随后出门而去。

    少年看着曲氏吩咐完,开口说道:“母亲费心了。”

    曲氏相视一笑,“好了,吃饭!”

    曲氏给他兄妹二人夹着菜,自己则吃的很少……

    饭后少年换上衣服,母女二人开心地聊着悄悄话,临近傍晚,孙丽华拜别了曲氏匆匆离去。

    这沂阳城离凤临城有五十余里地,孙丽华原以为曲氏独自在家孤单了些,是要在魏家多住几天的陪陪的,但现在她没想到这表哥魏沉渊回来了,便不再叨扰,同时,看到姨母身体还好,便也放心了许多。

    曲氏吩咐素娥去叫来所有下人,让少年认了一遍,但少年就记住了几个人,分别是已出门未归的管家吴征,守门房的得之,曲氏的贴身丫鬟素娥,厨子庆叔,及自己的丫鬟青梅。

    之后,少年撇下丫鬟青梅,自己在院子来回逛着,直到正门内正对着的一块碑刻吸引住了他,上面记载着魏宅的记实。少年看后不禁连连惊叹。

    这魏家宅邸可在沂阳城不算小,占地十亩,这里以前是前朝皇帝的秋猎行宫,后来在战乱中遭遇大火洗劫而成了一块废墟。

    三十三年前,魏沉渊的父亲魏珩任中军参将,同年因战败而解甲解甲来到沂阳,准备以劳作耕种度过余生。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日大雨,自家的耕牛因受雷惊吓,而撞上了时为东尚郡王郭慧朝营帐;那时郭慧朝刚经历一场惨败,十万人的精锐之师奔逃到最后不足五百人,眼下援军未到,再加上粮草告急,军心即将涣散,若不是天降大雨冲开河道挡住追兵,怕是早已全军覆没。而奔来的耕牛正好撞上整休的营帐,护卫的将军大喜,便杀了耕牛为食,后魏珩跟着牛蹄印寻来,本以为惹祸上身便逃,而见郭部此状后,便折返又将十余头羊赶来,如此,便临时解了燃眉之急。而后魏珩再献险计于郭,以诱敌深入,再联合援军彻底击溃敌军,此战郭一战成名,同时郭慧朝也成为了一方诸侯。后绿林协定之后,郭慧朝称帝,诸将封侯,论功行赏。而魏珩,他深谙官场险恶,便拒官拒爵拒封地,而以平民受良田千亩、十亩宅、金银各五万两,及三代之内出入可受皇家礼遇,并翻建沂阳秋猎行宫为魏宅。

    少年不禁感叹,这魏宅实际意义上与地方郡王府无异。他正看着入迷,此时,丫鬟素娥过来,见少年看得正紧,便洋溢地介绍道。

    素娥说,老爷无官无衔无称,以平民受皇家礼遇,但在这沂阳城无人逢面不称一声魏国公;这名副其实的头衔让这守城的城主都忌惮。

    少年问为什么?

    素娥解释道,在建元七年,尚国发生一桩灭门惨案,北方莱王府一家三百余人惨遭灭门。此事传入都城后,陛下尤为震惊,命人彻查此事,而后半年内,几次接案的所有审查官员,不是被杀便是辞官。陛下意识到事态严重,认为此事为阴谋,不可明察,只能派人暗自调查,可朝中已无人可用,而后陛下想起身为平民的老爷,从此,老爷多了一个身份——暗卫监察长。

    陛下暗地成立暗卫监察处,监察长有以代天子暗查百官和巡视民间之权,因此在之后两个月,莱王府灭门案告破,而后老爷身份也逐渐露出水面。后来老爷辞官回乡,地方官员知晓老爷身份,故而很是忌惮,如此直到建元十年八月不幸老爷染病离逝……

    少年饶有兴致地听着素娥讲解着,俨然忘记了问素娥前来目的,而素娥也忘记了。

    此时管家吴征带着几个人抱着许多东西从外而来,他恭敬地上前给少年行礼之后,开口说道:“禀少爷,东西都已准备好了。”

    少年回头看着吴征,他只知道这吴征是个看人下菜的主,又是家中老人,以后许多事还得依靠他来办,所以他对着吴征一笑,客气的说道:“吴叔辛苦了!”

    “少爷何出此言,有事自管吩咐便是,老头子自当全力以赴。”吴征说道。

    “那便谢谢吴叔了,吴叔尽心尽力这么多年,小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甚是感动,不论做人还是做事,一句’辛苦’吴叔当受无愧!小子年幼丧父,吴叔作为小子的长辈,承蒙罩惠,日后还请吴叔指教小子做人的道理。”

    吴征听出来了,眼前的少年这是在敲打自己,随即微笑着说道:“少爷言重了,小人不敢以长自居,更不通做人之理,但若吩咐,无不尽心尽力而为之。”

    “如此便好。”少年又是一笑说道。

    “少爷若无事交代小人,小人便忙其它之事了。”

    “去吧。”

    少年语毕,吴征恭敬地行礼之后便退去了。

    一旁的素娥看着情形想起了之前的事。“少爷,夫人让我来告诉你,明早她要一起与同去宋家。”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少年回头看着石碑,叹息一声,心道:既来之,则安之。

    晚饭后,少年在青梅伺候下洗脚,一开始,他内心十分抗拒,但为了掩饰自己,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世家公子多数妻妾成群,而魏沉渊是独子,以后自然是免不了曲氏要求纳妾的唠叨。如今让青梅提前侍房,也只是让魏沉渊习惯而已。

    这青梅不过十四五岁,生的一副好面孔,入宅不到半年,心灵手巧,一直深受曲氏的喜爱,也因此,本是做花房的丫鬟,现在又做起了填房。少年不明白,同样为人,且年纪相差无几,为何有尊卑之别。

    但少年不知,今日突然变成了填房丫鬟的青梅,并没有表现多少欢喜,反而沉默寡言些。

    洗完脚,少年让青梅找了个被子睡在了隔壁,自己也躺到了床上。

    少年心里有一个难为情和一万个不愿意,他回想着今日种种,不禁庆幸天赐良机,却又感伤在怀,尤其是这里的人,爱与恨及善与恶于今日淋漓尽致。少年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世道人心,想想今日街道上危机时刻,不禁心有余悸。

    睡前,少年思虑再三,决定代替原主来在此生活。如此,这也就意味着,他接受了这些人和自己的身份,从此以后,他不再叫程钱,而是叫魏沉渊……

    次日清晨,魏沉渊被青梅胆怯地叫醒,他睁开眼睛,见青梅端着洗脸水过来,立即爬了起来,让她放下水盆出去。而青梅一脸无辜又委屈,却也不敢出声。

    早膳后,吴征安排好三辆马车,其中一辆拉着用红布盖住的棺材,车上礼品也一应备好。魏沉渊出门后见此情景,便吩咐吴征多加一辆马车,再带上铁锹、绳子和抬棺材用的木杠,另外再多叫几壮丁。吴征一脸雾水,他不解为何要多加一辆马车,思索一二仍是没敢多问,还是照办了。

    一刻之后,四辆马车来齐了,魏沉渊命所有家丁上马车,接着他和青梅、素娥一起搀着曲氏也上了马车,如此,一条报恩的马车队伍向东出发了。

    马车上,曲氏回想着刚才魏沉渊让家丁们上马车,也有几分不解,便开口问道:“渊儿,你为何要多叫几个?又为何让下人全上马车?我等不是去宋家吗?莫非那里有匪患不成?”

    魏沉渊见曲氏面目逐渐凝重,便笑着回道:“母亲放心,那里没有匪患,也请母亲不要多想,儿子带人多也自有用意!”

    听到儿子说没有土匪,曲氏脸上一下子舒缓了许多。而魏沉渊内心则是一阵窃喜,因为他早有耳闻:用陨石锻造兵器比精铁锻造的武器更加坚实耐用。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陨石在这儿应该很值钱。

    魏沉渊正琢磨着,脸上渐渐露出一抹笑意,见曲氏看着自己,便立即故作镇定,而一旁的曲氏见状摇了摇头笑了。

    一路上,魏沉渊与曲氏和两个丫鬟有说有笑,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蟠龙山脚下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