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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臣以为,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合情合理。”

    皇帝一脸惊讶地看向自家皇长姐。不会吧,皇姐难道不知道大理寺卿汪知敏和太后母家高氏那千丝万缕斩也斩不断的联系吗?

    不可能吧,朝堂上的形势不是很清楚吗。

    “皇姐,”皇帝微微靠过去一点,压低声量:“你确定?这大理寺可是……”

    “大理寺效忠于朝廷,”长公主扬声,打断皇帝后面的话:“臣相信汪大人和整个大理寺都能重视这起案子,定能还百姓,还天下一个公道。”

    “皇姐,这……”

    “既然长公主也这样以为,那皇帝,拟旨吧。”高太后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那母子两人能够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也不过如此嘛。

    皇帝一脸嗔怪疑惑地望着倾阳长公主,自家皇姐一口一个打断皇帝之言,他也不是全然不知。可皇帝实在不知道,倾阳长公主现下到底是有何打算。

    朝堂重臣见此事最终竟然落在大理寺手上,个个五味杂陈。此等重罪,若是追根究底追查下去,肯定能够牵连太后打击梁国公,可一旦交给大理寺,最后铁定连梁国公的衣角都碰不到。

    那边犯了重罪的刘墉被几个皇宫侍卫带走,只要圣旨一下,兴州知府再怎么不愿意,也该将此案移交大理寺。

    这一来二去,恐怕倒霉的不过刘墉一个罢了。

    朝会散去之后,百官散尽。

    “殿下,”梳茶搀扶着倾阳长公主:“奴婢不明白,这明明是一个打击高太后的最佳时机,殿下为何要放过她。”

    “你何时见我要放过她了?”她觉得有些好笑。

    “殿下明明知道大理寺是太后的人,把人交过去大理寺一定草草了事。”梳茶看着自家主子毫不担心的样子,有些慌张:“殿下,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烦糊涂呢。”

    她站在原地,觉得梳茶如此慌张的表情还真挺好笑:“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啊,还敢教训起本公主我了。”

    梳茶倒是有些委屈。她也知道,梳茶这一番话全是为她着想。高太后是何等人啊,高家又根基尚稳,如此良机可遇不可求。

    她笑笑,语气倒很是平常:“梳茶,你觉得此案看似如何。”

    那厢梳茶依旧搀扶着她,眼看就要到宫门口。往往她一路都会走得慢些,就怕遇上些文武百官要客套客套攀谈几句。不在宫里头遇上在宫门口也会遇上,百官要拜会什么的她最受不了。

    梳茶思索了一会儿开口:“奴婢以为,这起案子本就是铁板钉钉的案子,不是认证物证俱在嘛?不过是牵连到谁的问题罢了。”

    “那你觉得,采金这种获利非常的生意,高家和刘家难道只是走走过场罢了吗?”她轻轻说着:“一旦有纸本往来为证,高家就是想赖,也是赖不了的。当然,给高家定罪的前提是,一定要有往来的纸本账本什么的,证明高氏与此事有关。”

    “当然,在大理寺去高家刘家搜查的时候,高远早已经派人将一众证据都销毁了。”今日天气已经还暖了一些,她披着狐裘自然也不觉得冷:“左右我也没想过借此事能够彻底铲除高家,能够将他们的党羽,户部尚书刘墉扳倒,我已经觉得很好。”

    出了宫门,她坐上长公主府的马车:“去漱玉斋。”

    其实漱玉斋就在皇宫回长公主府的必经之路上,只不过还要拐个弯才瞧得见他们家的门口罢了。

    经过上次倾阳长公主携着梳茶进了漱玉斋一次之后,领路的总管便也没打算为他们二人领路。所幸屋子里面也没弯弯绕绕的这么多,她也不过走错一个厅罢了。

    桐树前,她远远便看到那个独立的院子,桐树的栅栏旁边种了几株特别雅致的小菊,有些和上次来不一样的香气。而院子外边还是只守着一个侍卫。

    “在外面等我。”踏上门廊,她轻轻推开门,进去之前只留下一脸不甘愿的梳茶。

    帘子后的男子似乎知道她要来,矮桌上已经煮好了茶。她注意到他手里正倒腾着一个药盏,她一向不懂药,其实也是因为她府上已经有了个容止,经她手的药材容止都会处理得仔细,自然不知道眼前男子制的是什么药熏。

    见她来了,也只是微微一拜:“草民给长公主请安。”

    “昱先生知道我要来?”她在矮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是上次的碧螺春。

    “今日在朝堂上发生此等大事,昱某料定殿下会来。”往药盏里放了些香叶,昱先生说:“殿下是来谢我的,不是吗?”

    “殿下早料到户部尚书刘大人知道那母子俩安然入兴州府,还击鼓鸣冤之后,必定会到梁国公府求梁国公救他一命,可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若他真要活命,当初就应该清点清楚,不应该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母子进兴州城。”

    “他若是不去梁国公府求梁国公救他一命还好,梁国公一听事情败露,只想着杀人灭口。”昱先生点了点烟,药盏的药味熏了出来:“昱某的人去的刚好,救不回梁国公与高大人的往来信件,只救回了高大人一个。”

    她留意闻了闻,竟然同她房里的药味很像。

    “殿下是想让梁国公以为,证据已经被销毁,就算刘大人拼死都要拉他下水,刘大人死到临头空口白牙污蔑也是有可能的。”昱先生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女子:“昱某猜,刘大人那里,还有份最重要的证据,刚好躲过了梁国公的眼睛。而那份证据,是殿下的下一步吧。”

    “不错,昱先生如此聪慧,可惜了。”她倒是有些惊讶,虽然知道眼前之人怎么样都会猜出个五六分,却没有料到他几乎都猜中了。

    如此惊才艳艳,可惜是个宋人。

    “大理寺是高氏的地方,此事我很早便已经知晓。今早大理寺在朝堂上公然争抢刘墉一案,自然是想要销毁些什么不利于高氏的证据,”她饮了一口茶,茶香四溢:“他们想要,给他们就是了。”

    “他们以为,是谁要查这起案子?是陛下吗?是兴州知府吗?”她笑得有些嘲讽:“都不是。是民情民怨。官员中饱私囊的事情多了去了,借刘墉的这起案子,百姓知道有冤情可以伸冤,渎职的大臣会有朝廷法度处置。”

    “不错,”昱先生开口:“大理寺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公正审判,该牵连的牵连,该提审的提审。”

    “但是大理寺不会这么做。”倾阳长公主顺势接下昱先生的话尾,两人竟然出其预料的默契:“汪知敏受梁国公授意一定打算让刘墉一个人担下整件案子。现下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梁国公府与此案有关。”

    “可我们没有,刘墉有。他手里攥着一个连梁国公自己都不知道的证据。当然,这个证据,他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轻易交给大理寺,或者交到御前。供出梁国公,不过是拖个人和他一起下地狱。自己的死罪难逃,这一点,刘墉自己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倾阳长公主说:“见过那样繁华人世,曾经好不容易才能到如此尊贵的人,是不会轻易面对死亡的。”

    “殿下走一步,便已经想好往后每一步,实在让昱某佩服。”这是他的由衷赞美。

    “昱先生过奖,我不也瞒不过先生的眼睛吗?”

    眼前的昱先生似乎对大夏朝廷的事很是了解,一介布衣不只眼界甚广,难道还有这个手段在朝堂上安插人手?

    “昱先生似乎对我大夏政局很是了解,难道,朝堂上也有昱先生的人吗?”她问。

    那厢昱先生也毫不避讳:“殿下似乎忘了,昱某来大夏是要作甚。既然传递情报,自然处处都会有燕翼堂的情报网。”

    她有些意外。她的情报网也甚是缜密,竟然都未查到朝堂上有大臣是宋人。

    “殿下,此事昱某能帮的也就到这里。之后,殿下恐怕知道应该如何。”昱先生说,他不是她的谋士,有些话,他也不需说完。

    毕竟,她也不需要一个谋士。

    “无论如何,若不是燕翼堂在此事上推波助澜,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她站起身,小小拜了一拜:“倾阳在此谢过。”

    “殿下无需客气。”昱先生也起身回礼,眼看着她走出门廊。

    如今已过午时,不知不觉两人便聊了这样久。

    门外的侍卫送走倾阳长公主,也走了进来,拉上门,也坐在门帘前的屏风后:“主上何必与长公主说得如此清楚,主上难道不怕……”

    “怕她知道那些事情加害于我吗?”昱先生走出帘子:“她如此聪明,我知道这些事情对她是好是坏,她心里比谁都还要清楚。”

    他想起刚刚与她对弈的局面。世间传闻果然不假,看世事如此通透聪慧,又如此沉得住气之人,天下分分合合几百年,恐怕也只出了她一个。

    阴诡之气不输男儿,思虑周全且一击中的。这几年她飞速成长,从一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到如今步步为营步步心机。若不是来了大夏,他也不晓得从前他透过一幅画感知到的那个人,竟然是如此模样。

    如此看来,那个预言,恐怕也不会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