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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节

    “我不过是想问你,你究竟要躲我躲到几时?”

    她脸色一红,他们这距离,也忒近了些。

    星辰点点下,身旁很是闪亮的邢尘和周嵘暝很是自然而然地走向了月老庙门,为他们俩留一个可以说话的清净之地。

    她觉得他们这样拉拉扯扯的形容很是危险,也觉得邢尘和周嵘暝此举大可不必。微微错开两人的距离,低头才发现,眼前人仍旧紧紧拉着她的袖子丝毫没有要松手的姿态。

    此时若是进来个外人,恐怕还会觉得他们两个手拉着手在赏月。

    哦不,是手拉着手在看星星。

    “呃,你要不松一下?”她抬头,强做一副镇定冷静的形容:“我不跑了,你要不放手我们好好谈,要不我们打一架?”

    他抬眼,从头发尖尖到脚指头尖尖从上到下审视了番这厢的自家王妃她:“你打不过我。”

    “是这样说没错,可你先前如此对我,还诓我来月老庙,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她说:“左右我们要较量较量一番才能分得清高低,被你打一顿也是好的。”

    “我不会同你打一顿,我有要紧事要同你讲。”

    “那便正好,我也有要紧事要同你讲。”她说。

    煜王垂眸,眸中她清清楚楚看见了她的影子,也朦胧也清晰。半晌,他盯着她,轻声说:“那你先说。”

    “好。”她深吸一口气,既然他今日诓她来此,那有些事情,她也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早一刻同他说清楚,她便早一刻能放下心中大石,和离之日也更加指日可待。

    “我们俩这一年相处下来,我很感激你对我们的照拂,你的家人对我也很好。”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在心里鼓了鼓劲:“不过眼下我们这番貌合神离的样,我每每见你心里不大畅快,想必你每每见我心里也不大畅快,我们这一桩婚事本就是为着两国邦交旁人硬将我们撮合在一起,想必于也是给你造成了许多困扰。”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好聚好散。我择日同你父皇提及和离之事,你从旁搭腔。婚后财产嘛,就按照婚前那样平分,你们出的那么大一件聘礼我会退回来,绝不叫你受半点委屈。”说完还抬眼瞧了瞧他的表情:“你看如何?”

    她抬眼瞧了瞧,她此话一出他脸色一顿:“你方才说,你要同我如何?”

    莫不是他听岔了?方才她明明讲的很是清楚明白,他们俩又离得这么近,怎会有听岔那么一说?

    还是他有些喜出望外,现下还未缓过来?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唔,你若是觉得现下提起太过贸贸然,需要做个万全的准备也是可以的。毕竟是两国联姻嘛,失了这个夫妻情分我们也是可以做生意上的伙伴的。”

    她说。这样一说意思就清楚多了吧。他若是觉得会从此后彻底失去西夏支持,那他未必有些多想。左右灵州城他派兵相救她至今还记着这个体大的情面,来日他若是有丝毫需要,她也是会将这个早早欠下的人情还给他的。

    她这话一出,眼前人的表情似乎立刻如冰冻三尺,眼下是初秋,又正逢秋夜,徒增一股凉意。

    良久,久得她就要转身离去。终于听见他闷声开口:“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同你和离。”

    她一惊:“不是啊,若是条件不合你心意我们可以再谈,你也未必非要赌上自己的一辈子的。”

    “大婚那夜我没有过去找你你生我气了?还是那一夜你同我说那些……我说了那些狠话伤你你还未原谅我?”他扶额,眼底有些霜意:“我先前如此对你是我的错。诓你来月老庙是有要紧事同你讲。这里并非什么都没有。”

    他这一番话说得很是奇怪。他若是一早将她放在心上,至于大婚那夜将她丢在陌生又冷清的婚房里?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纵然她心灵支撑再强大,下人们鄙夷的目光,芣苢苑暗戳戳的嘲讽,她要是将那些话都当真,还要不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了?

    他们俩既然都是被天意捆绑在一起的苦命人,那他若是后来对她日久生情,至于轻易相信了安氏陷害于她的话,还说那些狠话来伤她?

    既然一早不曾将她放在心上,后来又对她毫无生出半分情意,那如今她主动提出和离,他说出这样的话,作出如此形容又是何意?

    “如今我们目前的状态也是挺尴尬的,你此番这个形容我实在有些看不是太懂。”她想了想,还是直白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丢丢疑虑:“左右我既然主动同你提出和离,和离的条件也没让你做什么,我们就这样不是挺好吗?”

    “我对你着实没什么要求了,我们好聚好散从此两清罢。”

    她说,她觉得这番话说出来,自己心里畅快许多。

    她畅快了,眼前他却铁青着一张脸,说了句她都不是很懂得的话:“我以为你会懂得,可现如今才知晓我都未曾同你讲你又如何能懂得?”

    “你是不是从未将我放在心上,现如今才会如此轻易地说出这番话来伤我?”他说,语气有些沉闷:“我伤你一回,你也伤了我一回。果真如你所说,我们的确是两清了。”

    “有时我觉得不够,有时我却觉得这样就很好。我总在等你,而你终归不会再回头了。”

    他看向她,这一次她倒是深刻地感受到眼底显而易见的受伤。她对他的情意毕竟还未被她消磨得干净,陡然瞧见他眼底显而易见的受伤她的心也没来由地揪了一下,揪得她都不只心疼,肺也疼得很。

    他这从来对她不冷不热不当一回事的夫婿,她第一次看见他眼底的一抹情绪,一眼悲伤。

    虽然如此,她依然觉得他这番话说得古怪,从头到尾都很是古怪,她正要提气好好反驳一下他这句话的古怪之处,还未等到她开口,她却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她脑袋里一懵,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呼一声:“小心!”

    她直起自己扑进他怀里的身子,眼看着放在她脚底上踩的地,现下正落下一支箭柄,且丝毫未曾偏离就是她放在站的地。若是他方才未曾将她拉上那么一把,恐怕她现下身上便没来由地多了一个孔。

    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不远处的树上对她射上这么一箭,陡然间,月老庙门口霎时间便火光一片。相比方才便是在元老庙门前蹲守着的侍卫守将们都一时间齐刷刷地站了出来,手上均都拿着一根火把,将整篇黑漆漆的密林里照得灯火通明。

    “禀殿下,”最先几步冲进来的是方才和邢尘一直守在庙门口的周嵘暝:“属下不察,让王妃受惊了,属下愿意领罪。”

    “偷袭王妃的那人抓到了吗?”他幽幽开口,她微微同他错开。

    “禀殿下,抓到了。”周将军回,转身便朝门口的一群将士扬声:“带上来!”

    这一声刚下,门外手持火把的众将士便让了一条路出来,三两个士兵将方才她见到的,在遥遥立在树上朝她射上那么一箭的黑衣刺客给带了上来。

    黑衣刺客带到她跟前,在她看向她的脸那一刻时她轻轻惊呼了一声。

    那个人,那个人她曾经见过,还曾经很是熟悉。纵然她现下一身黑衣朴素得紧,可她记得,她便是安侍仪身边的那个心腹嬷嬷,对安侍仪把着心肝忠诚的,一等一的心腹。

    “殿下,末将已经带人搜查了这附近,未有发现可疑人等。”周嵘暝半跪在地,脸上板着的脸色更是肃穆。

    “纵然他们现在还未察觉,最迟明早,待回过神来也会发现少了人。”一旁,她的夫婿煜王垂下双眸,脸上一派神色倒是恢复了往常的杀伐决断:“让外边守着的将士都把火熄了,此处偏僻鲜少人烟,且又不是叛军必经之地,保不齐还能拖个一时半会儿的。”

    “叛军?”她一惊,方才才回过了神:“煜王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意图谋反逼宫姑苏山?她也是叛军的一员?”想到此处又是一惊:“难不成……”

    “你想的不错,”他看向她,目光深沉:“她的主子是谁,谁便是这反叛大军背后的主谋。”

    “安侍仪?难道……”她想了想,知晓真相的她顿时吓了一跳:“难道安侍仪的父亲要造反?这里可是姑苏山啊,各国使臣都在,安呈矣该如何……”

    “九月秋猎,各国使臣都在,确实不好下手。若是哪一部哪一国好胜要强,多带了点人马,那叛军的胜算可就低了。”他轻声说:“漠北拓跋氏朝廷内乱兄弟夺权,西夏子嗣凋零武将稀少,这一次来秋猎的仅仅只有契丹各部,王妃觉得这样的机会,能有几次?”

    “煜王殿下果然心思深沉,如今看来是早有准备,”跪在她眼前黑布遮脸的嬷嬷语气冰冷地开口:“可殿下千算万算,想必是没有算到,老爷已和契丹东篱部,西觞部和溯北部,此次清君侧是势在必行,殿下还是早日做决定才好。”

    “殿下毕竟是我们小姐的姑爷,若是大宋覆灭,殿下若是肯休了煜王妃,与我们小姐重修旧好,煜王府上下自当妥帖安置。”黑衣嬷嬷说:“至于煜王妃,我们老爷也不是非要同西夏朝廷撕破脸皮,来日方长,西夏国库空虚人丁凋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那黑衣嬷嬷恨恨地盯着她看,上了年纪的脸上皱纹横生,却抵不住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诡异味道。

    “你说的对,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她轻飘飘地说:“比如你今日若是死在这里,你的主子恐怕也不会知道。可你既然把算盘都打得如此响亮,想必知道的也不少。”

    “既然如此,不如好生拷打一番,想必还能从她口中套出不少内情呢。”她冷冷地笑笑:“殿下觉得呢?”

    “甚好。”他看向脚边跪着的黑衣嬷嬷,站起身朝她走过来:“不过在你失掉半条命之前,本王想同你先说清楚。本王与王妃情比金坚,恨不能同生共死,要本王舍弃本王的王妃去娶你那乱臣贼子的主子,本王心没那么大。”

    “连王妃都不曾问过本王心里有没有她,你们便当妄加揣测了?”

    他走到她身边,眼底一片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