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生异象
唐景龙元年七月，左羽林军大将军韦湑营帐中，韦湑端坐在坐塌上，手中托着一杯酒。酒香四溢，韦湑的心思却不在美酒中，脑中全是几日前出现的天象。韦湑自幼熟读史籍，可谓——胸中千秋史，掌上百万兵。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这一天象忧心忡忡。荧惑犯羽林，这五个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自商周以来，天象与政治和时局就有着天然的联系，特别在西晋时，多次出现了荧惑犯羽林的天象，而且久久不去，那时的西晋正被叛乱搅动的天翻地覆。叛乱后，西晋便一蹶不振，以至于日薄西山，王室也在“五胡乱华”的冲击下不得不偏居江南一隅。荧惑犯羽林，在天象解读中往往意味着叛乱，而且是特指羽林军的叛乱。此时，韦湑恰恰是左羽林大将军，不得不心绪难宁。
自中宗登基以来，皇后韦氏终于熬出了头，并借助中宗的支持成功掌握了大量实权。在韦皇后的运作下，京兆韦氏韦后所属的九房之一（后世称为驸马房）鸡犬升天，许多族人一朝得势，韦湑便是其中之一。韦湑所掌控的左羽林军在京师长安政局中处于关键位置，掌握了羽林军，才有立于不败之地的本钱。现在的天象，不得不让韦湑思虑属下谁存在叛乱的可能，乃至威胁到现在暂时稳定下来的局势。韦湑自认为平日对下属恩威并施，按常理说不应该有人存在二心。但，人心隔肚皮，况且眼下长安城内暗流涌动，很多人都想着攀龙附凤，难免有人为了荣华富贵铤而走险。几年前，隐太子李重俊作乱便是如此。
韦湑愁眉不展，韦捷由帐外进入大帐之中。韦湑看到儿子，愁容才稍稍褪去。韦湑一共有三个儿子，韦捷是嫡出，也是长子。其他两个儿子都是韦湑侧室所生，目前还没有成年。韦湑有什么事情都会和自己这个儿子商量一番，一是韦捷是自己最亲近之人，二是为了锻炼韦捷的临事处段的能力。
“捷儿，军中可有何风声？”韦湑为了能够即使掌握军中的动态，便将韦捷一直留在自己的军中，以窥视中下层将官的动态。
“父亲，军中现在议论纷纷。近日的天象......”
韦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韦湑打断，韦湑明白韦捷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发现各将领是否有异动？”韦湑的询问中看不出太多波澜，在官场和军中这么多年，韦湑早就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表情。
“暂时没有发现。”韦捷毕恭毕敬。虽然韦湑是自己的父亲，但是长久以来父亲对自己都是严格要求。特别是在这大帐之中，父亲比平时更多了几丝威严。
韦捷，现在左羽林军中充任牙将。韦捷性情豪迈，好结交，因此，他与军中中下层军官颇有交情，是韦湑掌控军队的一大助力。韦捷与他的父亲韦湑一样，自小也是文武兼修，以期能成就一番事业，甚至出将入相，光耀门楣。韦湑对自己的这个独子也寄予了极高的期望。
“捷儿，今日可有温书读史？”既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韦湑就把身份转变为关心孩子的严父，开始过问韦捷的学问。韦湑明白，作为韦氏家族的人，特别是在这个多乱之秋，智勇双全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韦捷勇猛有余，可智谋不足。
“阿爷，孩儿在看《晋书》，特别是八王之乱。”
“哦？接着说，有何心得？”韦湑饶有兴趣。
“孩儿认为，自王室亲王掌兵权，便有觊觎皇位之心。若时局稍有混乱，便趁势而起。成，则坐拥天下；败，则万劫不复。而且......”韦捷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韦湑追问。
“而且当时便有荧惑犯羽林的天象。”说完这句话后，韦捷的脸色明显有紧张的神情，双手也不自觉的搓动起来。
韦湑听了这一番话，微微点头。
“这也是我所担忧的。”担忧之色再次在韦湑的脸上浮现，而且比之前更深，说着还喝了一口酒。
韦湑接着问道：“你对现今的时局如何看？”
“阿爷，孩儿认为现在的时局处在一种微弱的平衡当中。一旦有一方起而发难，那么整个局势便不可估量，结果也难以预测。”说到这里，韦捷顿了一顿。
“恩，接着说。”
“从目前的情况看，现在长安的局势有些微妙。咱们韦氏一族虽然掌握着大部分实权，但属于乍得，并不稳固，只是依存在中宗和韦后的福盈之下。隐太子作乱之后，安乐公主前些日子更是提出想被立为皇太女，于我韦氏不知是祸是福。相王李旦素来颇有威望，现在势力不容小觑。而且，相王有五子，特别是三子李隆基，向来结交豪杰，虽看似不足为俱，但不得不多加提防。太平公主自小就与武皇亲密，自小行走于宫闱之间，权势亦不小。太平公主又是中宗唯一的妹妹，中宗处处庇护她，于我不利。”韦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说完如释重负。
“恩，说的很好。”韦湑语气中带着赞许之色，“可从史书中找到答案？”
“父亲，恕孩儿才疏尚浅，还没有参透这里面的玄机。”
“可还记得武氏一族的下场？”韦湑挑了挑眉毛。
“孩儿记得。”
“可想过我京兆韦氏这一房的下场？”韦湑的目光紧盯着韦捷。
“父亲的意思是？”韦捷的目光对上韦湑的目光。
“恩。”韦湑微微颔首，一饮而尽杯中之酒。
韦捷脸上露出担忧，甚至恐惧之色，接着问道：
“那，父亲可有破解之道？”
韦湑没有回答，素来眼漏精光的双眸迅速暗淡下来。
韦捷只好悻悻地退出营帐。
韦湑再次陷入了沉思，不知他暗中和相王李旦相交是否能够挽救京兆韦氏这一支。历来盛极必衰，韦氏一族现在如日中天，难道真的会在这个时候彻底衰落下去吗？京兆韦氏在西汉的时候迁入关中杜陵，历经两汉到魏晋南北朝的长期发展。到唐代，京兆韦氏已经形成了一个拥有很多支脉分派的庞大家族集团。朝野和民间因此有了“氏族之盛，无逾于韦氏”个“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说法，可见京兆韦氏势力之大。一般认为，京兆韦氏有九个分支，称为“韦氏九公房”。“一曰西眷，二曰东眷，三曰逍遥公房，四曰郧公房，五曰南皮公房，六曰驸马公房，七曰龙门公房，八曰小逍遥公房，九曰京兆韦氏。”韦湑所在的驸马公房出自“东眷”。韦皇后专权后，韦后父亲一门骤然显贵，诸子弟多人娶了公主，因此，称为“驸马公房”。
刚才跟韦捷那番对话，韦湑一是为韦捷的成长感到欣慰，二是担心韦捷的前途。韦湑从成为左羽林大将军后，就暗中和相王李旦有来往。从目前的时局来看，韦湑认定下一任皇帝一定是相王李旦。不论是韦后，还是安乐公主想要夺取大位，都是痴人说梦。自从武氏归权于李唐之后，人心不会允许再出现下一任“武后”。武后死后，武氏一族的下场很有可能就是现在京兆韦氏的下场。
夜色已深。
韦湑缓缓走出营帐，抬头望着天空。“荧惑犯羽林”的天象已经消失几天，但每一次面对夜空，还是能若隐若现在天空中印出这样的天象。他知道，这是心理作祟。他也知道，长安城要有大乱出现了。
自中宗登基以来，皇后韦氏终于熬出了头，并借助中宗的支持成功掌握了大量实权。在韦皇后的运作下，京兆韦氏韦后所属的九房之一（后世称为驸马房）鸡犬升天，许多族人一朝得势，韦湑便是其中之一。韦湑所掌控的左羽林军在京师长安政局中处于关键位置，掌握了羽林军，才有立于不败之地的本钱。现在的天象，不得不让韦湑思虑属下谁存在叛乱的可能，乃至威胁到现在暂时稳定下来的局势。韦湑自认为平日对下属恩威并施，按常理说不应该有人存在二心。但，人心隔肚皮，况且眼下长安城内暗流涌动，很多人都想着攀龙附凤，难免有人为了荣华富贵铤而走险。几年前，隐太子李重俊作乱便是如此。
韦湑愁眉不展，韦捷由帐外进入大帐之中。韦湑看到儿子，愁容才稍稍褪去。韦湑一共有三个儿子，韦捷是嫡出，也是长子。其他两个儿子都是韦湑侧室所生，目前还没有成年。韦湑有什么事情都会和自己这个儿子商量一番，一是韦捷是自己最亲近之人，二是为了锻炼韦捷的临事处段的能力。
“捷儿，军中可有何风声？”韦湑为了能够即使掌握军中的动态，便将韦捷一直留在自己的军中，以窥视中下层将官的动态。
“父亲，军中现在议论纷纷。近日的天象......”
韦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韦湑打断，韦湑明白韦捷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发现各将领是否有异动？”韦湑的询问中看不出太多波澜，在官场和军中这么多年，韦湑早就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表情。
“暂时没有发现。”韦捷毕恭毕敬。虽然韦湑是自己的父亲，但是长久以来父亲对自己都是严格要求。特别是在这大帐之中，父亲比平时更多了几丝威严。
韦捷，现在左羽林军中充任牙将。韦捷性情豪迈，好结交，因此，他与军中中下层军官颇有交情，是韦湑掌控军队的一大助力。韦捷与他的父亲韦湑一样，自小也是文武兼修，以期能成就一番事业，甚至出将入相，光耀门楣。韦湑对自己的这个独子也寄予了极高的期望。
“捷儿，今日可有温书读史？”既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韦湑就把身份转变为关心孩子的严父，开始过问韦捷的学问。韦湑明白，作为韦氏家族的人，特别是在这个多乱之秋，智勇双全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韦捷勇猛有余，可智谋不足。
“阿爷，孩儿在看《晋书》，特别是八王之乱。”
“哦？接着说，有何心得？”韦湑饶有兴趣。
“孩儿认为，自王室亲王掌兵权，便有觊觎皇位之心。若时局稍有混乱，便趁势而起。成，则坐拥天下；败，则万劫不复。而且......”韦捷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韦湑追问。
“而且当时便有荧惑犯羽林的天象。”说完这句话后，韦捷的脸色明显有紧张的神情，双手也不自觉的搓动起来。
韦湑听了这一番话，微微点头。
“这也是我所担忧的。”担忧之色再次在韦湑的脸上浮现，而且比之前更深，说着还喝了一口酒。
韦湑接着问道：“你对现今的时局如何看？”
“阿爷，孩儿认为现在的时局处在一种微弱的平衡当中。一旦有一方起而发难，那么整个局势便不可估量，结果也难以预测。”说到这里，韦捷顿了一顿。
“恩，接着说。”
“从目前的情况看，现在长安的局势有些微妙。咱们韦氏一族虽然掌握着大部分实权，但属于乍得，并不稳固，只是依存在中宗和韦后的福盈之下。隐太子作乱之后，安乐公主前些日子更是提出想被立为皇太女，于我韦氏不知是祸是福。相王李旦素来颇有威望，现在势力不容小觑。而且，相王有五子，特别是三子李隆基，向来结交豪杰，虽看似不足为俱，但不得不多加提防。太平公主自小就与武皇亲密，自小行走于宫闱之间，权势亦不小。太平公主又是中宗唯一的妹妹，中宗处处庇护她，于我不利。”韦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说完如释重负。
“恩，说的很好。”韦湑语气中带着赞许之色，“可从史书中找到答案？”
“父亲，恕孩儿才疏尚浅，还没有参透这里面的玄机。”
“可还记得武氏一族的下场？”韦湑挑了挑眉毛。
“孩儿记得。”
“可想过我京兆韦氏这一房的下场？”韦湑的目光紧盯着韦捷。
“父亲的意思是？”韦捷的目光对上韦湑的目光。
“恩。”韦湑微微颔首，一饮而尽杯中之酒。
韦捷脸上露出担忧，甚至恐惧之色，接着问道：
“那，父亲可有破解之道？”
韦湑没有回答，素来眼漏精光的双眸迅速暗淡下来。
韦捷只好悻悻地退出营帐。
韦湑再次陷入了沉思，不知他暗中和相王李旦相交是否能够挽救京兆韦氏这一支。历来盛极必衰，韦氏一族现在如日中天，难道真的会在这个时候彻底衰落下去吗？京兆韦氏在西汉的时候迁入关中杜陵，历经两汉到魏晋南北朝的长期发展。到唐代，京兆韦氏已经形成了一个拥有很多支脉分派的庞大家族集团。朝野和民间因此有了“氏族之盛，无逾于韦氏”个“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说法，可见京兆韦氏势力之大。一般认为，京兆韦氏有九个分支，称为“韦氏九公房”。“一曰西眷，二曰东眷，三曰逍遥公房，四曰郧公房，五曰南皮公房，六曰驸马公房，七曰龙门公房，八曰小逍遥公房，九曰京兆韦氏。”韦湑所在的驸马公房出自“东眷”。韦皇后专权后，韦后父亲一门骤然显贵，诸子弟多人娶了公主，因此，称为“驸马公房”。
刚才跟韦捷那番对话，韦湑一是为韦捷的成长感到欣慰，二是担心韦捷的前途。韦湑从成为左羽林大将军后，就暗中和相王李旦有来往。从目前的时局来看，韦湑认定下一任皇帝一定是相王李旦。不论是韦后，还是安乐公主想要夺取大位，都是痴人说梦。自从武氏归权于李唐之后，人心不会允许再出现下一任“武后”。武后死后，武氏一族的下场很有可能就是现在京兆韦氏的下场。
夜色已深。
韦湑缓缓走出营帐，抬头望着天空。“荧惑犯羽林”的天象已经消失几天，但每一次面对夜空，还是能若隐若现在天空中印出这样的天象。他知道，这是心理作祟。他也知道，长安城要有大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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