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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世家百年盛,寒门苦中存

    ……

    “大概就这么个情况!”

    “你是说,琅琊王要向你大哥提亲?”

    刘穆之看着正坐在庭院石凳上的刘义康,若有所思,神情间带着一丝疑虑。

    “大哥倒是挺爽快,说如若琅琊王来这建康城,还要亲自去上门拜访。”

    刘义康的嘴角挂着些许无奈。他怎么也没想到那褚秀之竟是凭一张画像便将太尉府的世子拿下了。想着大哥那神魂颠倒的样子,刘义康下意识摇了摇头。

    “既然琅琊王要来提亲……那这…”

    “对啊穆之叔,是不是你也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刘穆之抚着下巴上的胡须,忽眼里灵光一现,又道:

    “那这又有何不好呢?”

    “啊?”

    正在思考其中原因的刘义康,在听到此话后却是直接站了起来。看着刘穆之若隐若笑的神情,刘义康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呵呵呵,义康啊,你不妨说说。你是怎么看待这门亲事的?”

    刘穆之笑着看向刘义康,随即道。

    后者的脸上,疑惑之情仍旧未曾消去。听罢刘穆之所问,稍加思索后方才道:

    “琅琊王此举,无非是想与太尉府拉进关系。但又却并非是真心想与父亲交好。如今,满朝文武皆知,秦国已灭。而这是自永嘉后,我朝首次光复长安。而自古定关中者得天下,司马家怕的,正是父亲于长安就地固守,长期经营下去。”

    刘穆之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刘义康继续道:

    “因此他们目前,最想也最希望的就是父亲早日班师回朝,返回建康。所以,以婚姻之事为引,便是一条不错的理由。毕竟作为豫章郡公世子和太尉长子,大哥如若成亲,父亲必然需要出席到场。”

    “说得很有道理。”

    刘穆之听罢微微一笑,对于刘义康的这番回答也是表示了肯定,随后又道:

    “那你可知,为何我方才说这是一件好事呢?”

    刘义康摇头表示不解。

    “我且问你,这朝中除去你父亲和我,剩下的要职官员中,可有寒门出身之人?”

    刘义康听闻,仔细地回想着,又恐记错,随即便进到内屋找到了那一卷朝廷要员的官职卷册。此册是两年前,也就是义熙十一年刘裕平定司马休之后,刘穆之重新拟订的。

    因此,官职变动也不算太大。

    对着名字一个一个寻了下去,直到翻到最后一卷,刘义康长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在整册卷中,竟是没有一个寒门子弟!

    刘穆之看向刘义康,回忆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哪怕是陶侃的后人,多少也是沾了沾前几朝的光。而他的子孙到了今日,大多也都是去了各地的州郡,并无在朝内为官者。”

    刘义康缓缓合上竹简,心中却是难以平复。

    原来,在这个江南帝国,即便只有这半壁的江山,即便它已经摇摇欲坠到了这大厦将倾之时,高门贵族在整个朝廷之中竟还是站立得如此稳定。

    门第之分,就如同一阶又一阶的石梯,每一级之间,那种如利刀一般雕刻的精准,将上一级的人与下一级之间划分成了完全不同的世界。

    而每一级之间的壁垒便又像是一排排高墙铁壁,有的人耗尽了一生,也难以跨越。正如穆之叔说的陶桓公,即使为晋国的这片江山立下了汉马功劳,但仍然在他的家族历经了数代后,也避免不了陆续凋零的结局……

    懂了,全都懂了!

    就比如那檀道济与沈田子的北伐之功亦不算小,但加封首功的还仍旧得是王镇恶。

    这世家大族掌权的时代,就如同那初春的冰棱,看似将要融化,但在它最后仅存的坚硬中,仍然有着刺骨的寒意!

    ....

    良久,刘义康缓过神来。

    “穆之叔,我明白了。大哥与琅琊王之女成亲,不论是对于司马家还是褚家,最终的结果都能与我们有益。”

    刘穆之看向刘义康,眼中充满了欣慰。

    “而且,就算日后,我爹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这褚家也未必会继续帮司马家匡扶江山。因为,在这些世家贵族的眼中——只有利益!”

    刘穆之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看着远处的天边,数片美丽的云彩,风起之时,还是被吹散了。

    “义康啊,所以你知道我为何会说这是一件好事吗?”

    半晌,刘穆之转过身来,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刘义康。

    “于长安来说,你爹只需半年时日,便可稳固关中之地的局势,而潼关已占,此地借东连着洛阳,整个中原便又尽在掌握。而这门婚事我们只需拖半年时间,便就是为你爹做出的最大帮助。”

    看个刘义康点头,又道:

    “因此,你大哥的成亲时间,只要拖的越久,对你爹的帮助就越大。不论是这高门世家的姻亲关系,还是这关中之地的万世之基,我们要的,就是将这二者尽皆收入囊中。”

    刘义康听罢,也是点了点头,随即道:

    “对,此刻急的,反而是他们,我们只需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而除去所分析的这些原因外,还有一处之利,不知你可曾想到?”

    听罢刘义康说完,刘穆之又笑着问道。

    “哦?是什么?”刘义康一愣,他确实没有想到此外还有什么别的有利之处。

    “哈哈哈哈哈,给你多了一个嫂子,难道不好吗?”

    话音刚落,刘义康瞬间便反应过来,旋即也是笑了起来。

    果真确实如此!而不论结果如何,他大哥刘义符都会躺着赢上一笔!

    “不论如何这司马德文,他至少都会亏掉一个女儿。因此即使退一步讲,这笔买卖,对我们来说也是很划算的。但是琅琊王却极有可能成为赔本的那个人。”

    “哈哈哈,倒还真是便宜了我大哥,我们在这嚼劲脑汁地想着,最后得利的却反而是他。”

    庭院内,叔侄二人,一片欢声笑语。

    ……

    魏国,平城。

    拓跋嗣坐在寂静的宫殿中,手里正看着一份奏折,面部异常沉静。但是,在他的眼中,却可以看出正压抑着一股愤怒。

    殿前的正中央,正单膝跪着一人,额头上汗珠累累。

    “你是说,我三万精锐骑兵,尽败于晋军的步兵之手?”

    良久,拓跋嗣看向殿前那人,声音中带着冰冷。

    “是这样!”

    长孙嵩的汗珠已经遍布了脖颈,背后冷汗蒸腾。他不敢抬头去看这位皇帝,作为一军统帅,麾下数万精锐丧命于战场,此刻的他已是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即使作为先帝拓跋珪建魏时的开国功臣,他也知道,这场战役的失败意味着什么后果!

    “你起来吧,朕,不怪你。”

    良久,拓跋嗣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站起身来缓缓说道。

    但跪在殿前的长孙嵩却仍旧没敢起身。

    拓跋嗣迈着轻轻的步伐,走下台去,站到了长孙嵩身前。此时的后者,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但拓跋嗣却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望向了殿外。

    “此次战事,错在朕,而非是你之过。”

    良久,拓跋嗣转身,方才道。

    “出征之前,朕未曾采纳祭酒之言,不曾想却造成此番局面,实是悔之甚也!”

    拓跋嗣想到了此前刘裕借道伐秦时,崔浩的进言,如若当时听取他的劝谏,现在也定不至此。想到这里,拓跋嗣的神情中露出了一丝悔意。

    “陛下不必如此自责,臣亦有大过。”

    “司徒莫不如起身与朕说说,此战,败之为何?”

    长孙嵩见状,便也慢慢的站起身来,脚掌的酸麻令他险些站不稳脚跟,拓跋嗣见状搀住了他的手臂。随即,后者便开始了对此战的回忆:

    “当时臣率大军而去,驻屯大河北岸。见晋军渡河于是派军阻拦,时激流而至,晋军被冲散,对我军极为有利。而后晋军见状,便登至北岸替其水军西进做掩护。见其兵卒仅有千余人,臣便派骑兵冲阵,欲将敌军歼于岸边。却不曾想...”

    想到这长孙嵩眼里充满了悔恨和震颤。

    “而后又如何?”拓跋嗣追问道。

    “而后晋军见状,立甲盾于身前,排开阵来,其阵势却如弯月,呈弧状。我军冲出,其间突射出数千箭矢,而后又是数架长弩紧随而来。我军虽有伤亡,但见距其仅有咫尺之遥,臣遂令麾下骑兵全力冲去。不料此时,晋军竟以铁槊为箭,并以石锤击之而出。瞬间铁刃横飞,数万骑兵竞相倒地。而后,我军败亡...”

    长孙嵩说完,眼里充满的仍然浓浓的震惊,他不敢相信一只军队的协调性和灵活性竟能如此之高,且所有的士兵在这个配合的过程中表现得近乎于完美。

    拓跋嗣听着长孙嵩的描述,眼里也是充满震撼。

    两人沉默,半晌,拓跋嗣方才说道:

    “此阵领军者,何人也?”

    “晋军将领朱超石。”

    长孙嵩看着拓跋嗣,随后又道:

    “但在臣认为,此计并非是其所为。能想出如此之完美的兵列阵法,整个晋国,也唯有一人耳!”

    “刘裕!”

    拓跋嗣默念着这个早已如雷贯耳般的名字,而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