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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老者尚尊卑,少年亦英雄

    刘穆之缓缓顺着太极殿门前的台阶走下,他的身后,紧跟着的是王弘和徐羡之。后两人的脸色并不是太好看,他们知道,如果今天不是刘穆之急中生智硬生生地将褚淡之的话塞了回去,还不知道这最后结果会是怎样。

    刘穆之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抬起头,看向了前方早已下了台阶即将走出宫门外的褚淡之。眼神微动,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

    在此前刘义康和他的谈论中,他本以为琅琊王提亲仅仅只是一个用来遣返刘裕回京的理由。但从今天褚淡之的表现来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在里面。

    刘穆之固然没有与司马德文有过多少交集,也没有见到过褚秀之当日来提亲的情景,所以并不知道琅琊王内心的真实想法是否和这两人一致。但是凭借着他的直觉,在刘裕回京和这门亲事之间,这褚家兄弟二人好像更在意的是后者。

    司马德文和司马德宗自然不用多说,两人不仅都是司马曜的亲生儿子,而且还都是同母兄弟。因此,这二人必定是站在同一战线之上的。司马家的江山倒与不倒,在这整个江南的帝国中不会出现有比他们两个更在意的人。

    但是,又好像并不是完全如此。

    “刘仆射今日,看来是十分得志啊,呵呵!”

    正在刘穆之思考时,一声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转过头去,正缓缓走来一位老人,面颊上冷峻的神情丝毫未曾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显无力。

    “原来是徐老啊,不知您将本朝的年代纪编的如何了?在下还想好好拜读一下徐老的春秋笔法。”

    刘穆之闻言,倒也没有恼怒,反而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敬意。

    “我所编修的国史,从来不会用什么春秋笔法。老夫只会秉笔直书,要的就是将朝中的一些狼子野心之辈印刻在后世的书卷中。”

    徐广仍然是面色冷峻,面对着刘穆之三人,此时的他腰杆立得笔直。

    “徐秘书监说话还请注意言辞,最好不要落下个为老不尊的恶名。”

    听到徐广的一番话,刘穆之还未回答,身旁的徐羡之便是冷冷地说道。

    “为老不尊?呵呵,总比某些欺君罔上的后辈小儿要强!”

    话音刚落,王弘却似乎有些忍不住了,刚想要发作,却被身旁的刘穆之拦了下来。

    刘穆之的脸上并没有难看之色,仍旧是微笑着道:

    “徐老德高望重,确实是我等后辈学习的楷模。只不过今日乃朝堂之事,各自政见有所不一。徐老尚且不要动气,以免气坏了身体!”

    “哼!老夫身子骨还硬朗的很!”

    说罢,徐广长袖一挥,便从刘穆之三人身边走了过去,出了宫门。

    徐羡之和王弘看着这个离去的老人,两人眼中都是露出一丝怒意。刘穆之显然看出了他们的想法,随即道:

    “你二人可知,我为何要如此?“

    王弘和徐羡之微微一怔,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刘穆之没有立即急着回答,而是转过身去,慢慢地顺着台阶一步步走着。两人见状也跟在后面。

    半晌,刘穆之缓缓开了口:

    “豫章公曾言,忠义之士不可欺也!”

    王弘和徐羡之听闻此话,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后者仍是说道:

    “可此人在朝中,怕是对我等有所不利啊!”

    身旁的王弘也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豫章公之志,并非仅在朝堂,而在这天下!如此宏图伟志之人,又怎会介意徐广一人呢,尚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真才实学之人正乃是豫章公之所求也!”

    说罢,刘穆之慢慢走出了宫门。

    ....

    后方,袁湛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彭城,徐州刺史府邸。

    刘义隆正静静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桌上放着一卷书,仔细看去,仍是那太史公书。此刻的他,已经看到了霍去病漠北大捷,灭匈奴王庭的内容。

    “狼居胥山,可确实是远啊。”

    半晌,翻完最后一页的内容,刘义隆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那位十七岁一战封侯,二十一岁便能横扫整个北方草原的传奇人物仿佛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长枪靓影,英姿飒爽。

    “三公子可是觉得,这位为大汉朝立下的汗马功劳的骠骑将军如何呢?”

    石桌对面,范泰看向刘义隆,缓缓道。

    他此前本随着刘裕一同北伐,然攻略潼关之后,便被其遣回到了彭城来。作为朝中的御史中丞,却深得刘裕的信任和依赖。而那尚书右仆射袁湛,恰好也曾拜在他的门下求学,因此这二人,尚也算得上是师徒关系。

    “冠军候真可谓是人杰也,纵观史书,能在此番年龄达如此成就者,又能有几人?”

    刘义隆缓缓站起身,长长叹出一口气,随后道。话语中,充满了对五百年前这位少年英雄的敬仰。

    “哈哈哈,三公子看来倒是有一番封狼居胥之志啊!”

    身旁的范泰见状,轻轻笑道。

    “范中丞倒是说笑了,小子心中虽敬这冠军候。但要是与之相比,只怕是难以望其项背啊。”

    刘义隆知道,像霍去病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一代天骄,自己与他的差距,着实不小。随后便转移话题道:

    “范中丞此次归来江淮,为何不先去建康朝廷,而是先来我这彭城之地?莫不是觉得此地有什么特别之处?”

    范泰听罢,先是微微一笑,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转过头去环视着整个庭院。

    他本是从潼关洛阳的黄河一线回朝廷前去复命。恰巧路过彭城,想起了刘裕走前曾嘱咐其去彭城一视。虽说回朝廷复命在前,但作为一个在朝为官四十载的人,他自然早已深谙世事。

    范泰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司马家江山的未来。虽仍旧矗立在这个建康城内,但他也能猜到,或许在未来的某天一天,可能就会轰然倒塌。

    因此,这彭城的重要性在建康面前倒显得更加重要了。

    良久,范泰才微微张开了口:

    “在下虽要去朝廷复命,但闻三公子在此处,忽想到豫章公走前曾交代一事,所以想着先来这彭城看一看。”

    “哦?不知父亲所交代为何事?”

    刘义隆突然来了兴趣,追问道。

    “豫章公所交代之事,不过是一些闲杂琐事。此外,令尊最为重视的,便是这整个徐州所治之况,所以在下正是想来看看三公子对此地的经略是如何了?”

    “原来父亲是派范中丞前来监察我这徐州刺史做的合不合格啊?”

    刘义隆看着眼前的范泰,笑着说道。但眼中却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哈哈哈哈,三公子怕是多虑了。自我行至此处时,所过州郡百姓安居乐业,农田中流水潺潺,河堤水车、稻谷田秧皆是一副盎然之景啊。想不到三公子治此地竟是极为有方啊。”

    范泰先是一笑,随后缓缓笑道。

    刘义隆听罢,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御史中丞,逐渐松下了警惕。

    因为他所说的话,皆是属实,想必此人倒也是观察之后才有所言,倒并不是空穴来风。而他自刘裕离开彭城前去北伐的这段时日里,确实在整个徐州的治理方面下了一番苦功夫。

    事实证明,刘义隆确实有那治理州郡的能力。

    “范中丞谬赞了,小子不过是尽自己分内职责而已。”

    “三公子可知,令尊将使你治于徐州乃是为何?”

    范泰缓缓转身,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十来岁便身兼一州刺史的少年。

    其实,在之前他刚从回来时,先是途径徐州的各郡县,最后才到了这彭城。而整个途中所见,正如他方才与刘义隆谈的,江淮之地尽是一片祥和。

    在那一刻,他内心便有了一些想法。

    “我知其中一因。彭城,或者说徐州,乃是整个建康的门户重镇。父亲让我经略此地,是想历练我的能力。”

    刘义隆看向身边这个比自己的父亲还年长的人,分析道。

    “三公子所言在理,但是却只说对了一半。”

    范泰转过头看着刘义隆,随后又道:

    “徐州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且自我晋室南渡以来,于此地发生大小战役无数。长久的战乱积累下,此地百姓苦不堪言,农田粮顷难以覆年,以至于民生凋敝。因此,豫章公之所以还令你做这徐州刺史,实际上还包含着对你的信任。”

    刘义隆听着范泰细讲,似乎想起了他刚来徐州,来彭城时的那段日子,好像确实如此。自己自上任以来也是做了很多有益于民生的事,为的就是将这徐州之地重新恢复起来。

    范泰说罢,只是静静地看着刘义隆思考,没有着急继续往下说。

    在此刻,这位三公子的一举一动以及举手投足的一番言论,也算是让他真的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