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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折若铁

    清明过后,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王谦柔却是有些魔怔,看见鸡蛋便一阵发呆。那一日听得樊振恒难云中道长的两个题目,她便记在了心里。回家之后,便在做晚饭时拿了三个鸡蛋有意尝试煮鸡蛋的法子。她将三个鸡蛋做好标记,一者凉水时入锅,一者温水时入锅,一者沸水时入锅,待到惯常煮出糖心鸡蛋的时间,她取出三个鸡蛋敲开,结果却都一样,得到三只糖心鸡蛋。次日,她尝试了一种煮法,置一冷一热两锅水,热水持续加热保持沸腾,拿二只鸡蛋,一者入冷水,一者如热水,煮一定时间后,冷者捞起入热水,热者捞起入冷水。如是反复三次,结果仍一致,得到两个全熟的鸡蛋。一连数日,她每日都尝试了一种自己冥思苦想初来的煮蛋办法。她总也没能让鸡蛋蛋黄先熟。这让她大为懊恼,颇有些挫败的感觉。

    这一日付明博来找她,二人并肩外出。正走着,突见一只母鸡从道旁草窠里跳出来,咯咯直叫。王谦柔蹲下去,从草窠中摸出一枚鸡蛋,问道:“明博,你书读得多,有没有那本书里讲到煮鸡蛋的事?”

    付明博一愣,说道:“书里都是圣贤言语,煮鸡蛋这等凡俗琐事写进书里,岂不污了圣人的心。”

    王谦柔恼道:“孔子之孙子思向卫侯推荐人才的时候,不就说到过吃鸡蛋的事么?”

    付明博一愣:“你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王谦柔诧异道:“儒家五圣之述圣,子思论才的典故你没听过?”

    “子思其人我自然知道,述圣公有《中庸》,是必学的经典。但其论才典故确实未曾听说过,出自哪本典籍?”

    “我……”王谦柔欲言又止,继而大为恼怒,哼道:“圣人就不吃鸡蛋啦?”

    不解她怎么就生气了,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说,“君子远庖厨。圣人要吃鸡蛋,自有厨子丫鬟去做。”

    “那你呢?”

    “你忘了?我不爱吃鸡蛋。”

    王谦柔先是大恨,后来却嗤笑一声,道:“我真是痴了。你们读书人的心里都是装着世界,想着治国平天下,我却拿些琐事来烦你,真是自讨没趣。”

    付明博讪笑,讨好道:“柔妹,我难得向学堂告假一天,特意来陪你,我们说些体己话不好么?”

    “我是在想,一枚看起来不起眼的鸡蛋,居然也藏着大学问呢。”

    “哦,能有什么‘大’学问?”

    王谦柔掐了他胳膊一下,嗔道:“就你们读书人学的是大学问。我问你,你说母鸡为什么会下蛋?母鸡下的蛋,为何有的能孵出小鸡,有的不能?”

    付明博奇道:“柔妹你什么时候关心这些杂学了?母鸡下蛋,以供人食用,天经地义,哪有为什么不为什么的?孵不出小鸡的蛋,左不过在孵化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了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王谦柔好不苦恼,最后只化为满腔无奈,调整好思绪,说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去那边走走。说说你们学堂里的事吧。”这一刻,她突然想起那个臭名昭著的恶棍樊振恒,她在想:那个人面对自己的问题,会有怎样的答案呢?

    此时的樊振恒才把柴送到周家,这次招呼他的是久未露面的丫鬟香卉。他有些意外,只是这次自然了许多。

    香卉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呵欠连连,像是熟睡中被人叫起来一般。

    她把柴钱给了樊振恒。樊振恒接下钱,却没有立刻离去。香卉见他举止有异,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樊振恒老脸一红,期期艾艾道:“我,我可以向你借点银子吗?”

    香卉不以为意道:“你要借多少?”

    樊振恒本想说:“一百两。”话到嘴边却道:“有四五十两应该够了。”

    香卉一愣,睡意都消了三分:“哦,你要做什么,要那么多银子?我没有,我去问问柳叔有没有。”

    樊振恒道:“谢谢。”

    香卉走进府门,一会领着柳管家走了出来。樊振恒已和柳管家颇为熟稔,上前见礼道:“柳叔。”

    柳管家劈头问道:“我听香卉说你要借五十两银子?你借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樊振恒面露难色,柳管家不在意道:“不方便说就算了。”说着,递给樊振恒两锭入手颇沉的黄金。其实,就是十两,但樊振恒目前对这个世界的银钱规制不是很清楚,一时反映不出具体的数目。黄金入手,他大吃一惊,正欲说话,柳管家打住他的话头道:“不要推辞,拿着吧,无论做什么,多点钱更方便。”樊振恒称谢了,坚持立个借据。柳管家拗不过他,让香卉取出纸笔给他。立完后,柳管家拿着借据进府去了,看起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需要处理。

    樊振恒扯了扯香卉的袖角,示意她止步,待柳管家去远,才低声对她道:“香卉,你和柳叔看起来精神都很差,周府发生了什么事?我樊振恒只是一个粗人,也许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如果有我能为你们做的,请尽管去无尤村找我。”

    香卉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道一句:“没什么,大少爷回来了。”丢下摸不着头脑的樊振恒,进府去了。

    “周府大少爷”这几个词在脑海里闪过,很快就被他抛开。自嘲地笑了笑,樊振恒打道回村。他找到赵四,先问了些通知众混混的状况,然后给了他一锭黄金,吩咐他在差不多的时候去如何如何布置。赵四一一点头应允。他满意地离去了。赵四呆楞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冷汗淋漓,神色复杂:“整合混混,建帮立派,你原来是认真的么,樊振恒?”

    樊振恒并不知道他让赵四通知众混混三月十七南山坪集会这件事,一直以来赵四也以为他是随口说说,故而并没有去办,是以适才突然的造访几乎吓破了赵四的胆。不过,之前通知与否并不重要了,因为赵四知道了他的决心,决定用心给他办去了。

    赵四以前认识的樊振恒,是后一刻不知道自己前一刻说了什么话的浑人。大家都是混混,他对樊振恒除了对他拳头的畏惧之外,并无半分佩服之色,甚至和大多数混混一样,十分瞧不起樊振恒。那日别后,他并没有把樊振恒的话记在心上,而且他以为樊振恒早就忘了。这符合他对樊振恒的一贯认知。是以今天樊振恒旧事重提,他非但震惊,又有着不解。

    这赵四虽然痞子无赖,但并不像其他同类般不学无术,认真办起事来,倒也是个人才。事实上,赵四比樊振恒大着几岁,年幼之时,倒也上过几年私塾。后来乃母得了怪病,久医不愈,却致使家财耗尽负债累累,于是他便辍了学,从此再与学堂无缘。辍学之后,先是给村里付财主家放牛,后来认识了几个别村的混混,便走上了混混的道路。在樊振恒年幼之时,却也没少和其他人欺负樊振恒。但他所以瞧不起樊振恒,却是因为他奉行“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准则,一般不在无尤村作坏事,是以鄙视樊振恒不分亲疏连家乡父老也欺负的行径。

    现在的樊振恒仅限于认识赵四,却不大清楚他的本事与过往干过些什么事。

    赵四在他离开后,立刻行动起来,先是找来一堆相熟的混混,用一天整理出了通灵县内混混无赖的名单,然后一一置请柬相邀。请柬上书:

    三月十七午时前务必到达南山坪拜见樊振恒老大,迟到及不到者,死!

    死字写得特别大,显得异常的扎眼。这一请柬后来特别有名,被称为生死柬,接到的人无不色变。生死柬入手,当真是生死悬于一念之间。

    赵四的能干与狠厉是樊振恒没有料到的。他不具备识人的慧眼,更别说看透人的心机了。说到底,他其实还是个幼稚的人,很是想当然主导着他的思维与行动。前世的他经常被人骂说他傻,多是为着这不成熟的呆气吧。

    樊振恒吩咐完赵四后,感觉到时间的急迫,于是闭门造车,又一次构思原子帮的结构及帮规。两日后,他拟出了初稿。

    虽然只是一些粗浅的东西,还是耗费了樊振恒不少脑细胞。筹思完毕,说不出的轻松。走出家门,他漫步到了村头小河。七八个女性正在沿河两岸捶洗衣物。樊振恒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王谦柔。那女子的服饰与其他的人没有区别,都是很普通的乡野村姑的打扮,发型也是如此,都在埋着头捶洗衣物,然而他还是第一眼就从七八个浣衣女中认出了她。一来固然是他对那个女子相对较为熟悉,二来却是那个女子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有一种超然于身边众人的灵性,使得她虽然长相不算美好,却即便隐身在众人之中,也掩盖不了她那吸引人的特别。这让樊振恒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某部电影的一句台词:“有些鸟注定是不会被关在笼子里的,因为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虽然放在此处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是他就是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他正想折身离开,村口进来一个人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人身材高大,一身江湖侠士打扮,肩上扛着一把阔剑,嘴里嚼着草茎,吊儿郎当地向他走来。所以说是向他走来,是因为那人从看见他,就没有移开过眼神。

    他心下奇怪,却想看看对方想干什么,也就静静地站着,等待对方的到来。那人也许是过于专注,竟没注意到道上的一块石头,待他一脚踢上去之后,被绊了个趔趄,疼得直咧嘴,先前刻意装出来的不羁风范荡然无存。樊振恒强忍笑意。那人却也不恼,抬起脚尖,用手揉了揉,强忍疼痛,又装模作样地向樊振恒走来。

    待他走到近前,樊振恒才又发现这家伙年纪不大,容貌俊雅,如果能稍微正经些,给人的观感倒也不错,可偏偏他一柄阔剑斜搭在肩上,大咧咧的异常可恨。樊振恒是个无趣的人,在他的喜好里,却是不大看得惯没个正行的人。

    见樊振恒脸上笑意残存,那人略微有些尴尬,却是挑衅地对樊振恒说道:“樊振恒?”

    樊振恒道:“正是。你……”

    话还未完,对方手中阔剑离肩,啪一下拍在胸上,巨大的力道传来,他止不住连退数步。他浓眉倒竖,怒道:“你是谁?找死吗?”

    对方不怀好意地冲他笑笑,口中喝道:“看剑!”阔剑直直地向樊振恒刺了过来。

    樊振恒不曾想此人话不多说,动起手来干脆利落,是以毫无防备之下,又被他戳中胸口,一连退后了几步,只觉胸口火辣辣地疼。这让他更加地恼火,一边揉着胸口,虽不知道何时惹上了对方,但却也想根究,看向那人的目光里升腾起了明显的怒意。

    感受到他的目光,那人却是咧嘴一笑,说道:“暴躁易怒,没啥意思。”说完之后,阔剑再一次笔直地向樊振恒刺了过来,轻视之意十分明显。

    这次樊振恒有了防备,上身微微右侧后仰,让过来剑,左手迅速托住对方手肘,右手同时抓住他手腕,沉腰坐马,顺势牵拽,接着往前一推一顿,对方庞大的身体就像投石机抛出的石子离膛而去,呼啸着落在河中,惊得几个浣衣女人尖叫连连。

    那人的头冒出河面,用手抹了一把脸,看着樊振恒,表情呆滞。樊振恒看着自己的手,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固然知道自己力气不小,但仍没想到自己信手为之居然也有这样的效果。他沿河岸走向那人落水处,想问问他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那人见他过来,一个旋身离河而起,空中一个转折,轻飘飘地落在实地上,道一声:“樊振恒,我们会再会的。”眨眼不见了人影。樊振恒瞠目结舌,喃喃道:“这是轻功么,好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