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蝶梦之魇 » 第三章 悬赏治病

第三章 悬赏治病

    轰隆隆——

    几道急骤的闪电过后,雨终于泼了下来。

    林婶不在。樊振恒耐心地陪着老奶奶说着话儿。

    “奶奶,这次的羹汤应该更贴近您的口味了,要趁热温服,这样能温阳化阴,使气血和畅。”樊振恒看羹汤已凉得差不多,将碗递到老奶奶面前。

    老奶奶接过:“你这孩子,什么都不懂,偏什么都要扯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道理来。什么衣着床铺要注意防寒保暖,什么被褥要常晾常晒注意卫生,什么羹汤要趁热温服,奶奶在你眼里都成小孩子了。”话虽这样说,却是满脸笑意,接过羹汤,一匙一匙品砸着,似乎几十年曾有过的幸福光景都浓缩在这羹汤中,甜美怡神,温热暖心。

    樊振恒不好意思挠挠头:“看您老人家说的,我这不也是从书上学来的吗。先贤说,老年人呀,要‘软蒸饭,烂煮肉。温羹汤,厚毡褥’。人家说得对的地方么,要借鉴的嘛。”

    “奶奶是越来越知道你造下的那些孽了,就没听说过你何时读书识字。”老奶奶叹了口气。樊振恒讪笑着没有接话,他有口莫辩,他总不能说,我不是樊振恒。既然承受了这具躯体,他的责任,他的罪孽,那也便承担了吧。

    “哪些被你玷污的女孩子,唉……”老奶奶停下手中的羹汤,叹了口气。樊振恒的心也跟着落寞了下来。已经犯下的错,他能做什么?王谦柔、梁小玉、柳渐巧……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和陌生的人,他不认识他们,又似乎认识他们,仿若在冥冥之中与他有了宿命的纠缠。来到这个时空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时空,更不知道在这个时空里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想着想着便走了神。

    吱——,林婶推门走了进来。

    凉风跟随林婶吹了进来,吹他一个激灵,回过来神,赶忙招呼道:“娘,你回来啦。”走上去,帮着她脱下蓑衣,挂在屋角支架上,然后取毛巾递给了她。林婶接过毛巾,擦去脸上的雨水,话起了家常:“我听人家说,无妄村哪个告过咱们振恒吃官司的梁小玉失踪了,她大哥梁值虎四处找寻好几天了。”说着,看了一眼樊振恒。

    樊振恒有些奇怪,却是没有接这个话。

    老奶奶又是叹了口气,说道:“都是恒儿造的孽。那个孩子也是可怜,清白被毁,又遭丧父。恒儿在公堂指天发誓,愿意对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她咋就不愿意呢?如果两个人成就了婚姻,恒儿自然实心实意对她好,弥补于她,不也是一桩美事吗?一个女孩子要那么强的自尊做什么,过得幸福不是更好的选择?她多半怕是瞧着咱们家一贫如洗,她瞧不上眼,觉得恒儿是为了活命,谎言相欺。她梁家也是赤贫之家,正好与咱们家门当户对的。”

    林婶接话道:“要我说,哪个孩子确实挺俊俏的,脸盘子白白净净的,身量苗条,身子骨也结实,好生养,保准能生几个男孩出来。如果真嫁给了咱们振恒,倒也是一桩不错的姻缘。可惜咱们振恒没有这个福气。”说着,又看向樊振恒。

    樊振恒讪笑无语。他能说什么。梁小玉于他而言,只是一个不了解的陌生人,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他的深心里并没有一丝半点的爱慕,尽管从他的角度,也觉得那个女子有着异乎常人的美丽。他不是从前的樊振恒,他没有什么占有欲。当然,他在公堂上的言语,虽是权宜之计,但如果真的要娶那个女子,他也会兑现自己的承诺的。

    他正胡思乱想,林婶却又说起了别的话题,什么无容村的大吉、小环夫妇生了一对双胞胎,什么灭千刀准备收山将屠宰的事业全部交给儿子灭木等等。随着林婶讲述听来的各种传闻,樊振恒却觉得像是突然与这个世界起了隔阂,感觉自己像是在看电视一样,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看着别人的幸福快乐。自己真真切切地不属于这里,可是为何自己又来到了这里?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听林婶说道:“听说无咎村柳员外家闺女前段时间得了个怪病,说是脖子肿了一大圈,说话声音嘶哑,找了好几个医生都说是瘿病,吃了几天药却一点不见缓和。”

    樊振恒心道:“这很可能是甲状腺肿大,呃,古代似乎也叫瘿病什么的,既然医生都查出了,没有道理治不好的,但也没那么快见效的。”却没有吭声。

    “你说的是小巧儿那孩子?漂漂亮亮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得这种怪病呢。”

    “谁知道。”林婶坐了下来。

    “这孩子虽生在有钱人家,却也真命苦。一个女孩子家害这样的病,多半没脸见人了。前些年我见着她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孩子颧骨有肉、嘴唇红润,生就一副旺夫相,谁要是娶了她,准得鸿运当头。当时还寻思着请人去帮恒儿说媒呢。”老奶奶喝完了汤,将碗递给樊振恒。听着她的话,樊振恒险些没抓稳碗。

    “奶奶你真敢想。先不说咱家和人家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岂能看上咱家?就说小巧儿那女娃娃,比咱家振恒大着好几岁,振恒怎么能娶她呢?”林婶却是半带开玩笑道。

    樊振恒错愕。老奶奶语带焦虑道:“只要咱们恒儿喜欢,大点怕什么。常言道:妻大一,有饭吃;妻大二,多利市,妻大三,屋角摊。女人比男人年龄大些是好事。我怕是没几年好活了,总希望在走之前能看到孙媳妇。她林婶你没事时多留意留意,看附近村子有没有适合咱家振恒的女娃娃,要有条件不错的就找媒人去提亲。咱们也不挑什么,家境好点歹点无所谓,年龄大点小点无所谓,相貌美点丑点无所谓,只要看得上咱们恒儿,只要好生养,咱们就将她娶来。”

    “嗯。”林婶点头应允了。

    樊振恒却是一个头两个大:“奶奶,您怎么老说丧气话?您咳嗽的老毛病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说明您身体渐渐好起来了,应该多想些开心的事。您一定长命百岁的。”

    “奶奶不开心,还不是被你气的。你看你都十七了,就不想想成家的事。”老奶奶半真半假的怒道。其实现在的樊振恒已经很令她打心里满意了,却是老人家年龄大了,尤为挂心孙子的人生大事。

    樊振恒很理解老奶奶的心情,却又不好说什么,做个鬼脸,笑了笑。其实,他心里颇为黯然。给王谦柔写的信,他能料得到结果是什么,他没有更多的幻想;他所难过的,是那一直不愿意触碰的记忆又被刺激了一次。

    屋外,大雨哗啦啦地下着。

    前世,一家三口在听雨,十七岁的他还是个高中生,一再地被父亲严厉警告,不许谈对象。

    此时,一家三口在听雨,十七岁孙子的婚姻大事是家庭主要的话题。

    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慈祥,是在过去抑或将来,让人迷惑;但那再不能拥有的现实异常的清晰,像硫酸腐蚀着血肉,痛到骨髓。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难道我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亲情、爱情、友情都不过是一场昨夜的梦境?只是,这个梦做得太绚烂。

    失去的痛苦无法遮挽,曾经都只是一场梦。我倒希望都是梦,也就不必承受那痛苦。

    估摸着王谦仁散学的时刻,他想去让王谦仁探探乃姐的态度,犹豫再三,却又放弃了。在事情还不清晰的时候人总是存在着幻想,他不想那么快从幻想中走出来。

    次日,他像往日一般把周家的柴送去,快进城时看见一群人凑在城门一侧的城墙下,指指点点的,不知在讨论什么。走进城,城门口也聚集着一群人,不知在看着墙上的什么物事。他没有在意,径直送了柴去周府。这次却是丫鬟香卉出来招呼他。卸完柴,走出柴房,香卉扯着他的衣角问道:“那个无咎村柳员外家的闺女长得很漂亮吗?得的什么病?是不是会死?”

    樊振恒一愣,答道:“不是什么大病,应该死不了人的。”

    “我咋听人说她得的是麻风病?说是眉毛都全掉了,而且皮肤成片的溃烂掉了。噫——,听起来好恶心。麻风病还会传染的呢。”香卉压低声音道。

    樊振恒被她神经质的动作表情刺激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皱眉道:“我也不清楚。但这肯定是造谣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这样子诋毁人家一个姑娘家。”

    听了樊振恒的话,香卉神情怪异的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樊振恒不解道:“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香卉摆摆手,有些不自在地进府去了。

    樊振恒莫名其妙,折身回家。走出好一段距离,他浑身一震,脸色难看得吓人。香卉没有说的话他明白是什么了,一定是他的话她听着反感,想说他曾经毁人家柳渐巧清白的事。如果是现在这个大脑指导这具躯体去犯下的罪孽,香卉神情一不对劲他就该反应过来的。偏偏,现在的他没有自己曾犯有滔天罪孽的自觉,所以要回味一下才能反应过来。

    他想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没法消去横亘在心的失落。他无法左右别人的想法,那也不是误解。

    城门口的人比之来时更多了,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讨论着,嬉笑着。他凑近人群往墙上看去。墙上原来贴着一张榜文,由于距离较远,他只看清较大的四个字:悬赏治病。

    他挤了进去细看,原来是柳家悬赏三百两银子寻人医治柳渐巧的怪病。

    “柳家那小妞长得倒挺水灵的。要是治好了病能许给老子做婆娘,老子就发发善心去给她看看。虽然被樊……被毁了清白,但脸蛋挺标致,老子也就吃亏点也无所谓了。银子嘛,老子有的是,实在提不起兴趣。”一个破锣似的嗓音在人群响起。他身侧的众人爆起一阵哄笑,不知是笑他爱美人不爱银子,还是笑他乱蓬蓬的胡茬和肮脏的头发。

    只听有人接口道:“就你那寒碜样,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条裤子穿了几十年也不见洗一次,还好意思说银子有的是。都他妈三十好几的人了,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你要能治病,别说三百两银子,怕是一两银子都早就屁颠屁颠的跑去了吧?还想要做柳家女婿,也不撒泡尿照照,就是给人家看门都不够格啊。”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咋的,就不兴老子意淫了?老子再穷也比你强,至少老子不偷不抢,你个孙子就知道偷鸡摸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去偷鸡摸狗了?呸,四哥说得对,像你这种无知愚蠢的人就知道放屁。”

    两人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被其他的人的声音掩盖了去。适才“四哥”一词引起了樊振恒的注意,他回头看说话的人,只见人头攒动,无从判断。

    挤出人群,继续回家的路。

    这个柳渐巧的病看来是比较严重了啊,竟然到了悬赏求医的地步。到底是什么病呢?以柳家的财势以及遍布天下的关系网,什么样的医生请不到啊,何以到了悬赏求医的地步?真是令人费解。

    我又不会看病,瞎操这份心干什么?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可是一想起香卉那怪异的表情,他又觉得对这个柳渐巧有些歉疚,脑袋里止不住又寻思起来。

    如果林婶说的症状没有错,那么柳渐巧犯的极有可能是甲状腺肿大,这种病多见于20岁到40岁这个年龄段的女性。诱发这种病的因素很多,而由心理因素引起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这样的话,我,呃,樊振恒这混蛋脱不掉干系呐。为什么?!这关我什么事呐?

    “哼!怎么不关你的事?你否认得掉吗?有人相信你吗?”冥冥中有个冷哼声在他耳边响起,让他无可逃脱。

    “即便与我有关又能怎的,我又不是医生,又不会看病!”

    “事实如何,你自己跟自己辩解去吧。”

    他烦恼异常,感觉脑袋都要爆炸了。

    不行,回去再问问林婶。他想。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简直恨不得肋生双翅,一下子飞到林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