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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人兽之别

    覃公子负气走出饭馆,泪眼朦胧中看见地上点点血迹,心里也不知如何思想,脚步竟沿着血迹走了下去。走得一阵,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书童若倩叫道:“公子,走错了,回府不是这条路。”他回头看了一眼书童,怒道:“你跟着我干什么?谁告诉你我要回府了?”

    书童讪笑道:“公子,老爷让你回去呢。”

    覃公子止步,瞪着书童道:“你不会回去告诉他没见着我吗?”

    书童为难道:“这……表少爷已经看见公子了,老爷怎会相信我的话。”

    覃公子不再说话,埋头循血迹往前。这样一直来到了齐大夫的医馆。

    齐大夫正在里间为樊振恒上药。覃公子也不招呼,径直走进了里间。想他是常来,打杂的都认识了他,是以也没招呼他也没阻拦他。看见他,齐大夫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他找个座位自行坐下了,书童站在他身旁。他皱皱眉,没有说话。樊振恒背对着他,知道进来了人,却不知是覃公子。不久,齐大夫为樊振恒包扎完毕,覃公子问道:“樊振恒你没事吧?”

    樊振恒一听他的声音,心里来气,本待奚落他几句,却又强自忍耐,装作没听见。齐大夫打圆场道:“没什么大碍,只是用力过巨,创口破裂了。”

    樊振恒站起身来,走到前台付完医药费,正欲出门,却又回头对齐大夫道:“齐大夫,向你请教点问题。”

    齐大夫问道:“什么问题。”

    樊振恒略微踌躇,看了看齐大夫,又看了看覃公子主仆二人才道:“我急需一笔数量不菲的银钱,是以想请教一下齐大夫,这省城里可有什么容易赚钱的营生?”

    齐大夫道:“樊小哥,遗憾了,这个老夫还真不知道。”

    樊振恒抿了抿嘴,道了声谢谢,走出了医馆,步向回客栈的路。不久,已然把书童打发走掉的覃公子追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说道:“你需要多少银子?你拿来做什么?着急吗?如果不是太多的话,我可以借给你啊。”

    樊振恒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我有些奇怪,严格说起来,我们俩算是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覃公子脸一红:“你相信缘分吗?我相信缘分。我就觉得与樊兄特别的投缘,打心里希望能与樊兄亲近。当然,你别误会,我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只是单纯的想与樊兄交个朋友。我表哥是个专横跋扈的人,平时无理惯了,今天的事我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樊振恒扭头看他,直看得他脸红过耳,不自在地低下了头。樊振恒道:“先前我没摔疼你吧?我失去理智的时候,手底总是没轻没重的。”

    覃公子受宠若惊,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道:“没,没有。”继而想起了什么事,变得一本正经道:“先前的饭说好是我请你的,被我表哥一闹,反让你结了账。我把你的银子还你吧。”说着,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樊振恒。

    樊振恒不接,却是淡淡问道:“覃公子,你说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覃公子先是一愣,接着红了脸,坦然道:“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想来无外乎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吧?”

    “若是如此,人与禽兽有什么分别?”樊振恒诘问一下,继而却又有些神经质道:“人与禽兽有什么分别?人与禽兽能有什么分别?人无非禽兽,人禽兽不如。”

    “人与禽兽怎么能没有分别?虽然有人禽兽不如,但人是人,禽兽是禽兽。”覃公子像是受到伤害般,大声说道,引得不少路人向二人看了过来。

    “有什么分别?”

    覃公子想了想,说道:“人有语言,有感情,有思想,会交流。”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兽有兽言,鸟有鸟语,禽兽间也需要交流,也需要沟通,只不过他们用的是我们不懂的语言,我们不理解的方式。我们看见听见禽兽的活动或许是一些粗糙的可笑的东西,但我们的行动落在禽兽眼里何尝不是粗糙的可笑的?再说感情与思想,禽兽何尝没有感情,没有思想?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禽兽有爱恨伤痛,有其直接而强烈的感情,禽兽有其深邃的智慧,懂得趋利避害,有其不为人知的深刻思想。就好比狗,它为何能区别自己的主人与陌生人,为何会摇尾乞怜?”樊振恒平淡地反问。

    覃公子因思索问题而停步,这时追上樊振恒,说道:“人懂礼义,知廉耻。”

    “礼义廉耻,不过是人们制定的一些维持社会秩序的规则,这样的规则也比比皆是。什么家规,什么国法,也都不过是一些规则。规则不单人类有,禽兽间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规则,它们也懂得自己的礼仪,知道自己的廉耻。又好比国家,又好比社会分工,又好比信仰,禽兽间也有属于自己的国家,有自己的统治秩序,有自己的社会分工,有自己的信仰。这一些,禽兽做得或许比人类还好,它们有着人类感觉不可思议的自觉,有着人类不懂敬畏的虔诚。”樊振恒依然平淡地说着,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覃公子一下子皱起了眉,嘟起了小嘴,气鼓鼓地看着樊振恒。樊振恒并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只是走着自己的路。覃公子却又瞬间展颜,蹭两步追上樊振恒,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说道:“我说不过你。但我知道人与禽兽一定有着区别的,这个区别你一定知道,对不对?你告诉我好不好?”单听他语气,分明是一个女孩子在撒娇。樊振恒却是不悦地看向他的手,他赶紧放开了樊振恒的衣袖。

    樊振恒叹了一口气,轻轻道:“覃公子,我只是一个庸俗不堪的匹夫,并不值得你结交。”

    “为什么这样说?”覃公子道,“在我看来,你什么都懂,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樊振恒略微有些苦恼道:“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但面对你时,我才清楚的察觉到我到底抛不开世俗之见,并不能做到以平常心面对你。我总不自觉地当你是一个女子,但一想到你本是男儿身,我便感到很、很恶心。我知道这样因着先天的因素看待一个人有失公允,但我无法摒弃恶心的感觉。说到底,我只是个世俗的凡人。”

    这时两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地跑到二人前面去了。覃公子指着二人道:“看,你说在那两个小孩心中可有男女之别?”

    樊振恒看向两个小孩,像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收回目光,他道:“有。”

    覃公子又问道:“那你觉得,在他们彼此的心中,是否有着什么你觉得不应有的想法?”

    “没有。赤子之心,纤尘不染。”

    覃公子道:“你的话,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光风霁月的人。你的心感觉到了什么就当他是什么好了。你觉得我像一个女子,你何妨就当我是一个女子好了,我不介意。”

    樊振恒本想说:“我做不到。”话到嘴边却不由衷道:“你很喜欢做一个女子吗?”

    覃公子认真道:“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做男子何妨,做女子又何妨?”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改口问道:“人与禽兽有什么区别,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呢。”

    樊振恒告诉他自己心中的感觉,本意是期望他感觉受到伤害之后赶紧离去,最好以后都不来找自己,却没想到这个覃公子浑不觉那有什么,令得樊振恒好不烦恼。心中叹一口气,樊振恒只得继续敷衍他:“我确实知道一些你不了解的看这个问题的角度,也可以称之为答案。但这些只是别人灌输给我的,我不愿意接受,但我又没有足够深刻的思想去判断对与错,所以,我没法讲给你听。你要认为有什么区别,那就有什么区别好了。”

    覃公子一时无话可说,默默地跟着樊振恒。樊振恒本欲回客栈,见覃公子一直跟着自己,心里不愿让他知道自己住在什么地方,临时改了主意,瞎逛起来。谁知,这正趁了覃公子的心。他却在心里希望多与樊振恒交谈,能多了解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是以巴不得这前行的路没个尽头。樊振恒那里知道他存了这个心思。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一阵,覃公子活泼起来,二人沉默齐进的局面却是渐渐演变成覃公子扯着樊振恒东看看,西瞅瞅。只见覃公子一会从这个摊子上抓起个玩具把玩几下,一会又从那个摊子上拿起一些首饰问樊振恒是否好看,偶然看见喜爱的小吃,他会喜上眉梢,非得扯住樊振恒买上一些大快朵颐方休。

    走了一阵,他突然扯着樊振恒往回走,原来适才错过的街角有一家小店,想是经常光顾的地方,是以要带樊振恒来瞅瞅。那家小店看起来颇为不起眼,顾客却络绎不绝,显得颇为拥挤。小店名字比较特别,叫“滴水臭”,惹起了樊振恒的注意。覃添痕解释说,这家店以前叫“百顺街豆腐店”,经营有鲜豆腐、陈豆腐、豆腐干、豆腐脑、豆腐皮、臭豆腐等,而其中又以臭豆腐最为有名。臭豆腐本地的人又称霉豆腐,有时也说霉腐。据说,一碗水若浸过其臭豆腐,只要取一滴即可染臭一缸水,所以人们都称为“滴水臭”,显示出与别家臭豆腐的不同。而随着声名传开,渐渐地“滴水臭”在人们口中也成了该店代名词,老板欣然受之,便撤换了以前的店名。

    二人排进等待的队伍,樊振恒无可无不可,覃添痕却是不断咽着口水,不时还探头瞅瞅最前面的人,其情状颇为可笑。二人吃了数片油炸后蘸麻酱的“滴水臭”,一走出店门便看见一位卖冰糖葫芦的老头走过,覃添痕急忙叫住老头,买了十几串抓在手里。他心满意足地吃着,走几步却又回头问樊振恒要不要来一串。小吃如臭豆腐者樊振恒倒还勉强吃一些,但冰糖葫芦却是断不会吃的了,因为他不喜欢吃甜食。被覃公子再三的唠叨,他到底有些不耐烦起来,正欲开口,覃公子却又扭头看他,说道:“我带你去一个有趣的地方。”说完,也不管樊振恒答应与否,拽着樊振恒的衣袖就往前走。樊振恒轻轻挣脱,却也跟着他走了下去。樊振恒对这位覃公子心血来潮般的性子颇为无奈,却生性不善于招架别人的热情,同时,也想去看看他口中所说的有趣是怎么个有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