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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才深如海

    帷幕缓缓地向两旁张开,众人引颈前观,只见舞台正中央一字儿悬着五个巨大的灯笼,照得三壁已围有红布的舞台红光艳艳,喜庆非凡。从右至左,灯笼上分别写着:怜才许佳人;而每个灯笼下都悬有字条,从右到左依次是:百花艳时,莫愁之心,日月同辉,绵江后前,枯海左右。

    众人正不解何意,老倌儿走了上来。他扫视了大堂一周,目光微微在正埋头喝酒的樊振恒身上一凝后收回道:“各位,因为布置舞台颇为费事,让各位久等了。今日的佳会与往日一般,也是三关。不过,因为过关的目的不同,每关的设置上与往日有些出入。怜才许佳人,我相信只要各位真有才华,莫说三关,就是三十关也定能抱得佳人归,是不是?”

    众人起哄道:“那当然。”

    老倌儿满意地笑了笑,又道:“息姑娘择婿的第一站选在我们九通,这是我们九通之幸,是在座各位之幸。但是,如果众位没法把息姑娘留下而让她去到第二站,这要传出去,各位声名不保不说,恐怕天下人都会笑话各位,那各位即便才高八斗这辈子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莫不如自己挖个坑跳下去算了。”

    众人似乎没想到这一层,听他这一说,顿时都皱了眉,许多冒充才子的家伙更是怔忡不安。老倌儿似乎没注意到众人的表情,继续道:“我易国地大物博,人才济济。我大易人才之中,又以钟天地灵秀的九通省最多。自我大易立国以来,一直奉行分科取士选拔人才,每榜进士中必有出自我九通的才子。各位,前人给我们造就的声名,不要败坏在你们手里啊。在座各位中可能有人不爱美人,有人不喜争竞,有人无意张扬,但今天,为了我九通的声名,为了各位今后的前程,各位务必摒弃一切顾虑,展现才华,誓把息姑娘变成我九通的媳妇。各位,有信心吗?”

    “有!”

    老倌儿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瞟樊振恒,却见他依然泥塑木胎般埋头发愣。他那里知道樊振恒十分的偏执,性情冷淡,甚少被别人的言语蛊惑,尤其反感冠冕堂皇的说辞。但看那息紫儿似乎颇为在意这个樊振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这个主事人自得尽一下心力,否则把人家的事情办砸了,他老倌儿可吃罪不起。他见不少人已然显得颇为急切,便转入正题道:“今日佳会是为许才搏美,共有三关。第一关是字谜与诗,字谜共五副,已悬于此,各位已然目睹。那么诗有什么说道呢?这个诗由字谜而来,这里每副字谜猜一个字,然后以此字为首字,作回文诗一首,限时半炷香。每人取一字即可,不必俱猜。各位,开始吧。”

    老倌儿走了下去,两个小厮抬上来一个香炉,点上了折半的香。按朝廷司天监制定的标准,一炷香是半个时辰,相当于现在的一小时,半炷香就是半小时。不过,点在香炉中的香,看其模样至多能燃一刻钟。

    众人或交头接耳,或埋头苦思,倒显出前所未有的用心。

    此关字谜颇为粗浅,难在回文诗上。覃添痕略微思索,已有腹稿,扭头看向樊振恒,却见他正闭目瞌睡,显见得无聊之极。身怀任务的紫苔、荷香早已见着他这可恨的模样,都把头扭在一边,尽量不看着他,以免徒增不快。

    覃添痕有意和他说说话,摇了摇他的肩,见他睁眼,便道:“樊兄,先前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我无法容忍别人侮辱我的朋友。”他平静地说道。说这话,他心里却是想起了在大学时第一次打架的情形。那一次,同寝的几个兄弟在篮球场上玩球,有两人来想加入他们,被脾气差的老三拒绝了,那两人便骂了老三一句,他一听就火了,和老三扑上去就和对方干起来。这厮莫惹恼了他,他是天生的好脾气,惹恼了他,便是蛮横无理的家伙。

    “你在想什么?”覃添痕心内甜甜的,见他发愣,又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樊振恒心内黯然,见覃添痕谈性正浓,不忍扫了他的兴,便又道:“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对了,得罪了那些人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不会。”他冲樊振恒笑了笑,那萦绕在眼波中的温柔、那荡漾在脸上嫣然妩媚的神情看得樊振恒心里一荡,急把头扭了开去。

    “怎么啦?”

    “没事。”

    二人一时无语,陷入莫名的尴尬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倌儿的声音响了起来:“各位,时间已到,准备好的请站起来。”五个人应声站了起来,巧不巧的是五个人都坐在舞台前的第一排,那个伸脚绊覃添痕的徐公子也在其中。见覃添痕站了起来,他恨恨地看了半晌。而与覃添痕同桌的那四位公子在回文诗上卡了壳,羞惭不已,却又艳羡地看着他。

    五个小厮捧着纸笔请五位公子录下自己的答案,然后呈给了老倌儿。老倌儿指着灯笼道:“谜底自左至右依次是:春秋明红梅。”然后翻检五人的答案道:“猜春字的有三位公子,分别是独孤策公子、刘夏公子、章蠡公子。独孤公子的诗如下:春雨晴来访友家,雨晴来访友家花。晴来访友家花径,来访友家花径斜。刘夏公子的诗是:春闹花滨溪绕村,村河乌林荫道深。深壑悠隐蝶逐禽,禽飞瀑涔幽潭新。新燕来村水映云,云舞鹊欣馥梅芬。芬蕾楚嫩花灿林,林绕蹊深院锁春。章蠡公子的诗是:春城一色柳垂新,色柳垂新自爱人。人爱自新垂柳色,新垂柳色一城春。”

    让三人享受众人的掌声后,老倌儿才又慢吞吞道:“徐冶才公子学的是经学,是道德之士,挑的明字,诗中尽明德之言:明德昭远道化德,德昭远道化德明;明德化道远昭德,德化道远昭德明。”

    最后挑起覃添痕的答案道:“覃公子是高洁隐逸之士,中意梅字,一首赋梅诗逸趣盎然:梅枝几点雪花开,点雪花开春信来;来信春开花雪点,开花雪点几枝梅。”

    覃添痕在掌声中坐下,老倌儿将五人的答案叠好,站起身道:“息姑娘与覃公子一般,对冬日的印象较为深刻,只不过覃公子有兴雪中赏梅,息姑娘却是怕冷得很,猫在炭火旁不愿动弹呢。息姑娘选了个红字,也赋了一诗:红炉透炭炙寒风,炭炙寒风御隆冬。冬隆御风寒炙炭,风寒炙炭透炉红。”

    美女的人气远非五位公子可比,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老倌儿乐得嘴都合不拢。待众人静了下来,他又道:“还剩一个秋字,哪位公子赋一首助助兴?当然,权当作乐,不勉强参与竞逐美人。”说完,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樊振恒。

    覃添痕兴奋地道:“樊兄,这对你来说应该只是小菜一碟吧,凑凑趣,来一首。”

    荷香、紫苔帮腔道:“樊公子,你就露一手吧,让婢子们也好见识见识公子的才华。”

    樊振恒不为所动,摇摇头。紫苔却突然站起来,高声道:“倌爹,樊公子早已成竹在胸呢。”

    樊振恒怒道:“你干什么,谁让你自作主张?谁告诉你我会了?”

    荷香、紫苔被吓得胆颤心惊,荷香因见识过樊振恒的暴躁,更是不堪,浑身直打哆嗦,心里直怨紫苔多嘴。而众人却哄笑起来,那个徐冶才公子阴声阳气地道:“这等粗鄙无文的家伙也懂作诗,那么狗都会上树,猪都会人言。就怕某人猪狗都不如。”

    那位章蠡公子摇头道:“人有人言,兽有兽语。猪岂会人言乎?不会也。举之一而反诸三,狗岂会上树乎?不会也。”

    众人笑得一塌糊涂。覃添痕想起了樊振恒那一通人兽之别的话,会心而笑。

    樊振恒哪里容得别人如此辱他,跳了起来,厉声骂道:“姓徐的,你有如猪狗!姓章的,你口吐猪言,变狗爬树,就是猪狗。如果你们想早点死,不妨吱一声,本人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众人更是疯狂大笑,吱吱声不绝于耳。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徐冶才也跳了起来,戟指喝道:“本公子说你粗鄙无文难道还冤枉你了不成?你既然有本事,何妨作首诗来大伙瞧瞧。”

    章蠡也起身掐着兰花指怒道:“会咬人的狗不叫。姓樊的,你有辱斯文,简直就是斯文败类。本公子不与你一般见识。哼!”说着,又娇嗲嗲地坐下去。最后韵味十足的哼声惹得众人泛起一身鸡皮疙瘩,台上的老倌儿也不自觉地作躲闪状。

    樊振恒恨声道:“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枉姓徐的姓章的你们读的是圣贤书,连这等粗浅的道理都还没学到。打散你们的狗耳朵听好了:秋江楚雁宿沙州浅水流;秋月横空奏笛声清怨生。”

    徐冶才一脸死灰,颓然坐下,回过味来的众人也忘了鼓噪,都愕然地看着樊振恒。许多人也原本不信这家伙能比自己高明,孰料人家举重若轻,张口就是两首,还用的不同手法。老倌儿装腔作势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秋江楚雁宿沙洲,雁宿沙洲浅水流;流水浅洲沙宿雁,洲冷宿雁楚江秋。好诗!秋月横空奏笛声,月横空奏笛声清;横空奏笛声清怨,空奏笛声清怨生。好诗!樊公子高才,令人叹服。”

    樊振恒哪里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前世的沈习坎决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但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后,他常常控制不了自己的暴戾。虽然冲动完之后常常后悔,也常常告诫自己下不为例,却总也控制不住。

    荷香、紫苔及那四位公子都有些怕他,埋头噤声,只有覃添痕心花怒放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竟然红了脸。樊振恒停下酒杯,不悦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覃添痕轻轻道:“这些人那里知道樊兄的才华如海之博如渊之深。”

    樊振恒不由得老脸一红,讪讪无言。

    “樊公子,第二关就要开始,可有意……”老倌儿聒噪的声音打破二人间的尴尬。樊振恒却打断他的话道:“蓬门徒四壁,已有未婚妻;但美村野味,甘心做布衣。”

    覃添痕神色一黯,低下头,不知想起了什么。老倌儿只自嘲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