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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报复成废柴

    ——他想控制我的人生,而我报复他的唯一方式,就是把自己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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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果不其然,过得水深火热。

    李春华发出滔天怒吼,还气冲冲跑到学校找老王算账,不料扑了个空。学校组织了校领导和几个高三老师去BJ旅游参观,老王也是其中之一。李春华只好悻悻回家。

    林盼盼的高考才考了405,离大专还差一截,李春华到处凑钱,补了两万让她念个师专。这两万块钱让她心痛不已,每天痛骂盼盼八百回,盼盼每天哭到黑。

    家里愁云惨淡,林多夕每天上午做家务,下午躲去小琴家。

    江小琴改头换面,再也不像儿童多动症一样,再也不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开始静心,和林多夕面对面学习,一坐就是一下午。

    李春华不放心,在窗外偷窥了几次,这才不再阻止她们往来。不知是怕她们中暑,还是怕浓厚的柏油味熏得她们中毒,李春华竟然大发慈悲,让两人去老林家写作业。

    “算了吧。去你们家……就要路过那对狗男女的家,我可不想被气吐血。”小琴说。

    自从她爸妈离婚后,金水花直接住进了他们家。

    两人时常在门口上演着郎情妾意,唯恐周围的目光不够热烈、唾沫星子不够洗脸。

    聊到王文昭,小琴冷笑一声,“要不要我找人收拾他?或者恐吓一下,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你。”小琴最近认识了一个大哥,这大哥有十多个小弟。大哥长得很普通,但经常在校门口等她,久而久之,就认识了。

    “别了。你离这些人远一点吧,危险。”林多夕告诫说。她对这些痞气的人很反感,可是不少女生喜欢。就连王文昭这样的人,都有几个女生给他送礼物。

    “放心吧,赵哥是好人。上次有人收保护费,我妈不肯给,差点被打了,幸好赵哥路过帮了我们,我就请他吃吃饭,套个近乎,让一般的混混不敢惹我们。放心,我妈也说了让我别跟这些人来往。我听我妈的,也听你的,我们一起考大学,好不?”

    林多夕点点头。她们像小时候那样,勾上小指一起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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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三开学,王文昭搬去了最后一排。

    不知道是王文昭说了,还是李春华杀去了学校,老王绝口不提座位的事。那以后,他对林多夕的态度大改。他再也不点林多夕回答问题,再也不会表扬她,甚至都不看她一眼,偶尔环视全班,视线触及,立刻反弹到别处。

    王文昭也破罐子破摔,每天从早睡到晚。他不逃课,也不捣乱,但老师们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老王偶尔大发雷霆把他拎起来罚站,他也懒洋洋地闭上眼睛,仿佛站着也能睡着。

    老王的权威,在一次次非暴力不合作中严重受损。

    越来越多的男生不把老王放在眼里,动不动顶嘴,甚至逃课。

    久而久之,所有老师都当此人已死,对他视而不见。

    再后来,王文昭真的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最后一排的位子一直空着。

    老王仿佛一夕之间变得沧桑。他的两鬓出现斑白,眼神充满疲惫,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就连额头都长出愁苦的川字纹。他看向林多夕的眼神,一次次透出失望、排斥、厌恶,甚至仇恨,这种眼神像刀锋一样凌厉,看得林多夕不敢抬头。

    期中考试后,他调整座位,把林多夕调到了最后一排,还坐在王文昭坐过的位子上。他堂而皇之地说:“风水轮流转,没有人能一直坐好位子,也没有人该坐最后一排。大家都应该换一换,轮流坐前排。”

    他还搞起了班干轮值制。想报名的人都可以参加竞选,就连过去捣蛋的男生都能当上一周的班长,主动维持纪律,班风又好了起来。

    林多夕仿佛失去所有。她不再是班长,也不再是学生会部长。她好像在重演当初王文昭的日子,再也没人看她一眼,也没有人夸她一句。

    哪怕在路上碰见老王,林多夕礼貌问好,老王也只是鼻孔“嗯”一声,就迅速转过脸,和从前一见她就亲切聊几句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老王的陌生,让林多夕每天如坐针毡。

    仿佛从天堂掉到地狱,她无比失落,无比难过。她一次又一次检讨自己的过失,一次又一次懊悔,是不是自己逼走了王文昭?她宁愿老王从来没有对她好过,这样的话,即使失去,也不会太难过。

    小琴安慰她,“多大点事啊,别每天哭丧着脸,招人烦。老王算个屁,等我们初中毕业,他连屁都算不上,你就把他放了吧,别成天记在心上……”见林多夕依然郁郁寡欢,她干脆不搭理了,每天放学嘻嘻哈哈和赵哥一起走,有时下晚自习还去吃夜宵。

    人人都喜欢笑脸,不喜欢哭脸。

    林多夕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在寒戚中惶惶不可终日。

    没想到佳玮竟然会来找她。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可听说了林多夕的惨况,佳玮竟然每天陪她一块回家。

    佳玮身高长到了一米六八,她才一米六二,佳玮牵着她的手,就像牵个小朋友。

    两人都变得沉默寡言,也不怎么聊天。

    但在这一步一步中,林多夕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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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下学期,老王更是面沉如铁。

    他已经不把林多夕当成空气,而当成了开喷的对象。一次语文课上,因为作文偏题,老王把林多夕骂得狗血淋头,从批评作文立意骂到人身攻击,说她骄傲自满、自高自大,让她别自以为是,回家做检讨。

    初中三年,老王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林多夕再也忍不住了,从后门跑了出去。

    她跑到城外,沿着街边的录像厅、游戏厅、台球厅……一间一间地找,终于在一间小小的台球室找到了王文昭。

    几个月不见,王文昭又变成了金灿灿的长发,四月天里,他穿着一套蓝色牛仔,牛仔裤到处是破洞,最大的洞能看见整个膝盖骨。

    林多夕忘记了恐惧,她仿佛猛虎上身,揪住他衣领就往外拽。

    “神经病啊?有病去治,抓我干嘛?”他挣脱她的手,暴跳如雷。

    “你!回去上课!”一字一句,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脑子秀逗。”

    王文昭嗤笑一声,扭头就走。林多夕紧跟其上。

    王文昭去游戏厅,她也去。王文昭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她像尾巴一样紧跟不舍。王文昭越走越快,她就用小短腿一路小跑。王文昭骂骂咧咧,却甩不掉这张狗皮膏药……

    王文昭走到长江大堤上打住,瞪眼恐吓:“没见过追男生追成这样!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进江里喂大鱼?”

    “你踹吧。”林多夕满头大汗,却没有后退。

    王文昭无奈了。他从兜里掏出烟点上,然后叼着烟,斜着眼,俾睨着林多夕,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白色的烟雾喷在林多夕脸上,呛得她眼冒泪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疯,她只是不想再被人厌弃,不想被尊敬的人唾骂,不想在无人的角落发出绝望的恶臭。

    “你不上课,跑来找我哭?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王文昭一脸烦躁,“你到底想干嘛?有事说事,上课免谈。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同桌一场,我帮你砍他。”

    “你为什么不去上课?”

    “没有为什么,不想上就不上呗。”他把烟头扔地上踩了踩,在裤兜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什么,干脆一伸胳膊:“算了算了,算我倒霉,碰上个哭包……把袖子借你擦擦,免得别人以为我打女人。”

    “你能不能回去上课?”她咬住青山不松口。

    王文昭又想暴走,林多夕却死死拉住他袖子不放。

    “你不回去,你爸急得头发都白了,他天天都很难过,还生我的气。要不是我非要换位子,你可能不会逃学,不会在街上混,你一定会变好……”

    “我好不好关你屁事?”王文昭甩开她的手,“我觉得我现在挺好,你凭什么觉得我不好?你个包子,有什么资格管我?老头子放个屁,你都当圣旨,老子可不奉命。”

    “我没有管你,我只是羡慕你。你爸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不替他想一想?”

    “呵!你又不是我,凭什么觉得他对我好?”

    “你在的时候,你爸每天都过问你的情况。你走了之后,他一次也没笑过。他对着别人,都会喊出你的名字——”

    “你知道个屁,你什么都不懂!”王文昭怒了:“从小到大,他只会不停地挑剔我、否定我,我考满分理所应当,我考不到满分就罪该万死对不起八辈祖宗。你告诉我,凭什么?我不读书怎么就对不起祖宗?难道祖宗比我更有学问?是的话,让他们从地下爬出来比比啊——”

    “每一天,我都要窒息——我没有自由、没有朋友、没有童年。我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好。我的存在,是为了实现他未尽的梦想。我必须样样优秀,才对得起他赐予我的伟大基因!我学书法、学国学、学奥数、学英语、学计算机,甚至还要学武术……只要他觉得有用、他小时候想学却没有学到的,通通都让我学!”

    “我就是个机器人,一举一动,必须在他掌控之下。他安排我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他逼我一刻不停地学习,仿佛我不学习就会死,仿佛我不学习就没有明天——我少学一天怎么了?我想玩一天怎么了?难道我玩一天,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

    “我喜欢什么他偏不让,我不喜欢什么他全上。我讨厌语文,他天天逼我背唐诗宋词古文观止,说要培养我对文字的美感。我喜欢画画,他偏要没收我的画板和画笔,逼我立志考清华北大!我反抗,我交白卷、考零分,我想让他成为学校的笑话——可是到头来,他不让我退学、不让我留级,凭着芝麻大的权力,他让我连降两级成为全校的笑柄!我还读个什么破书?”

    “人人说他是好老师、好爸爸,可是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暴君、一个自私鬼,眼里从来都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他想控制我的人生,而我报复他的唯一方式,就是把自己废掉!哪怕我活成个废物,我也很开心——因为这是属于‘我’的人生!”

    他如困兽、如惊鸟,仿佛要用最激烈的方式,把愤怒宣之于口——他堕入地底之下、困在鸟笼之中,他一刻不停地嘶吼、挣扎、呐喊,可饲养的人只当他幼稚,待到心智成熟,自会明白笼子的好。他唯有深埋一切伤痛,用愤怒取代伤悲。

    愤怒之下,是哀伤,是绝望。绝望之下,他们热泪盈眶。

    王文昭安静下来。

    他仰头望向天空,原本日头正盛,可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来了一片云,刚好遮住了阳光。天色阴沉,连人心也沉重起来。

    “我不需要你的理解,也不需要你的同情。说到底,我不上学,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选择过自由的人生,你要做包子,就做到底吧——”

    王文昭转身跑了,林多夕没有再追。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原来逃学这么容易,原来无所事事真的很自由。

    她开始理解,为什么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