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灵泪只从冰山来 瞳灵幻灭见残面（下）
夏日的晨曦，总是格外的早。
离诡夜彻底结束，不过半个时辰的光阴，天际边缘处，已有微微的浮白天色。
书院上空，沉闷的钟声开始敲响。各处路径上，已有三三两两的学子，拿着书本卷籍，向着学堂而去。
今日虽是小沐，但依旧还有晨读，习剑等早课，直到辰时之后，才能正式开始休憩。
蒙学童生，初窥道途的生活，从来都是这般紧张忙碌。
当然云枫并不打算前去学堂，先是大半个夜晚折腾下来，未有合眼，如今整个人只觉很是疲惫。另外则是因为他本就有着，掌谕亲口许下的特权。
他的到来，原是商谈后的结果。不然谪星之名，纵然颓废，也是入了道院名榜的修行福地，怎会收下一个路途尽毁的学子？
所以他的名字，虽然也在书院名册上，有着堪录，实则只是挂名。
只是简单洗漱一番，云枫便寻了自觉舒适的姿势，侧躺在榻上。不多时，已有均匀的呼吸声，开始响起。
他实在是太过倦乏。
。。。。。。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的啾啾叫声，从老屋窗外传来，将云枫从沉眠中惊醒。本不打算理会，但那声音的主人，很是坚持。
啾啾。。。啾啾。。。一直没完没了。
微微带着怒气，少年起身打开窗扉，准备好好的收拾一番，这扰人清梦的小东西。
却是一只通体碧绿的小鸟，正叽叽喳喳个不停，两只短小蹼足，在窗台外的木棱上，欢快着蹦来蹦去。不时还用了尖喙，将糊窗的薄纸，啄得沙沙回响。
在少年投来目光的时候，小鸟竟也是偏着头，和他对望。
“好狡灵的小家伙，不怕人的么。”还在云枫如此想着的时候。碧绿小鸟已经是双翅一展，径直闯入屋中。
扑腾着翅膀，在屋中绕着云枫盘旋一番，似乎确定过气息的主人无误之后，它双翼轻敛，只闻一声轻嗤爆响。
一阵炫目流光过后，碧玉通透的信筏，已是落入少年手中，上有墨迹。
柬曰：谨于午时雅舍小筑敬备薄酌恭候莅临
尾款还有几个小字：友千铃拜上
“竟然是传讯灵物，难怪。。。”云枫这才醒悟过来。
他隐约记得，似乎是在哪本杂记上见过记载，据说是由中土大陆，叫做墨家的流派，研发出的得意之作。
只是，这等珍贵的传讯之物，不说此处绿野，怕是整个桐丘府，也未能见过一次。
即使他曾去过泽京深处，南宫世族嫡脉之地，也见识过别的传讯灵物，但这般灵巧通透的，还是第一次遇着。
当然他并不知道，如此之物，即使是千铃那般出身，手中也并不多有。虽然宴请了不少同窗学子，却再无一人，被这样郑重相邀。
“麻烦了。”少年暗自嘀咕，并不见得有多欢喜。
似乎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很正式的收到请柬，何况主人还是个人间绝色的少女。
云枫难得犯了纠结，虽然一向孤来独往，基本礼节他毕竟是知晓的，主人设宴，客人总不好两手空空的去。
当然若是挚爱亲朋，手足兄弟，那自当另论。云枫再是不通人情世故，也不好顶着一张，同年即是知交的厚脸，去白白吃席的。
等他翻遍了所有箱柜，连每件衣衫的褡裢都细细搜索过，放在书案上的，拢共也就十几个铜元，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
于是他只好独自挠头，眉头紧蹙。
。。。。。。
不知过了多久，书案上，多了一只暗铜色小箱，此时箱盖半开，云枫则是伏坐一旁，略略有些怔神。
毕竟他也有许久，未曾打开过这只箱子。
里面，是她所剩不多的东西。
穿过的纱裙，挽发所用的簪子，几本泛黄的诗集，其间还夹着朵用作书签的小花。
当然花朵早已枯败。
而在最底层的，是一沓古朴色的纸卷，约莫十余张。
最上面的已经用过，各色颜料缤纷，花鸟虫鱼纷繁至极，中间几张只是初有了轮廓，最下面的，则是光洁如新。
她本也是极爱画的女子。
拿起一只簪子，云枫细细观详，最后又放在鼻下，轻轻嗅着，似乎想要，回忆起熟悉的气息。
当然这并无可能，因为闻识毁灭的少年，对任何气味，甚至酸甜苦辣，都再无从感知。
他能闻到的，只有回忆里的感觉。
记忆中，那个笑语盈盈的女子，不过刚起床不久，还在对镜梳妆，而满脸汗渍的少年，正收了手中短剑，蹑手蹑脚的往里走。
她转过头来，还是那般的笑。
“我的枫儿回来啦？”
“方才，你那小堂妹又来寻我告状，说是早时想寻你去摘些荷花。你偏装作无人，躲在屋里不出声，等到墨儿刚转身，你就从边上跳窗跑了？”
“要是不高兴，干脆一直躲着，等人走远了些，再悄悄翻窗也不晚嘛。何苦把人家小姑娘气成那样，一路掉着眼泪来找我。进屋的时候，眼窝肿的跟核桃一样，还是为娘拿了西苑那边，刚贡上的珍果，方才哄好的。”她一手将少年拢入怀中，略略嗔怪。
少年沉默不语，只是略略用力，想要挣脱。
“小小年纪，怎么就跟木头似的，将来娘亲定要给你，寻一个活泼的小娘子，治治你这生冷的性子！”女子轻轻捏住少年下巴，将一点赤红果子喂入他口中。
“第一，我已经会练剑，爹爹说过，南宫家的男儿，只要握住剑柄的时候，就再不是小孩子。其二，我只是不想，和那个小丫头玩，整天只会哭哭啼啼的，烦死个人，哪里就跟木头一样了？”一口将果子咬的满腔爆浆，少年不服气的反驳：
“再说我只是，更喜欢练剑一点，光是摘荷花，能有什么意思？本公子要摘的，是那颗千窍云心！”
“那么我的枫儿，可是要做一个名满天下的侠客？”女子并不打算放过，继续逗弄。
“侠客有什么好的？喜欢管闲事，打抱不平的人多了去了，本公子哪里有闲暇，管那些吵吵闹闹的小事？我要走的是飞剑证道，最后摘了那颗云心，再把乱星四周的海族，统统赶到深渊里去。”少年撇嘴，不以为然。
“小娘子也不打算要了？我的云心大修士？”女子捂嘴，嗤嗤的笑。
“哼！”
彼时的他一脸高傲：
“海波不平，何以家为？”
。。。。。。
云枫抿唇，平静的神色下，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半废之人，如今手中，也再无剑柄可握，只能拿了至亲之人的遗物，微微颤栗。
一朵青云坠九州，信手芳华不用拈
何日唤郎携归去，轻风逐我瞰重霄
。。。。。。
当然云枫要送的，不是这支簪子。毕竟，逝者用过的物件，不可能拿去送给一位，初初相识且未成年的少女。
他要的，是箱中的玉色宣纸，毕竟曾是侯门嫡女所用，本也是极贵之物。
备下各等粗细的毫笔，又研磨好诸般色料，才将宣纸平铺，用镇石压好。
显然云枫于作画一事，常有练习，双手很是熟稔，连番动作，顺遂如行云流水。
他本是打算用一幅，镌刻了少女绣像的，仕女仙姝图，作为礼物。
此时玉色宣纸微卷，手中之笔也是浸透墨汁，少年却是迟迟无法下笔。
虽是相处了数个时辰的光阴，但云枫极少关注过少女容貌。对着那般佳人，他总会有意无意的，错开灵觉。
不敢与漂亮女子彼此对视，大约也是诸多少年的通病吧。
何况昨夜天海颠倒，本来还算清晰的容颜，也在墨白线条的崩溃中，有些模糊。
只记得很好看。
云枫就是这般，反复纠结，眼看窗外逐渐的变得大亮，更是焦灼。
“有了！”他突然眉眼一亮。
“记不太清也无妨，大不了就画个侧脸，再来一朵荷花遮面，反正模糊一些，似她不似，大体不差便好了。”云枫心里如此想。
至于如何让收礼的少女，明白画中所指何人，只要再把那处老屋断垣，还有那一片的四季藤，作为背景勾勒一二，总该不会让她误解的吧。
于是少年落笔。
。。。。。。
待到一切事毕，已是暖阳洒落，人间遍地金色。
又有那悠远而沉闷的钟声回响。
老屋外的小径上，已有下了早课的学子，三五成群的走过。
将略略晾干的画卷轻轻收好，云枫又从身后书架上，翻找半天，取出一对琥珀玉珠。
做工很是精致，其色透明，中间一点漆黑如墨。
本是娘亲生前，见他因为眼盲面丑，不愿出门。去托了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一对假瞳。只是云枫极少外出，因此少有使用，眼下将去赴宴，自然要拿出这个物件来。
将假瞳细细嵌好，又对镜自照一番，除了有些木然，轻易看不出破绽。
于是他便带上老屋门扉，转身离去。
。。。。。。
按着请柬的地址，云枫很轻易的，寻到雅舍小筑所在。
也没法不容易，毕竟谪星小城，能称得上繁华的地段，拢共也就那么一条长街。
何况这座小筑，直接是占据了中心处，最显眼的位置。小筑周围，有一圈矮墙轻轻围住，却是和一般的酒楼，敞开大门，作广迎天下宾客之意不同。
少年目光越过墙垣，可见其中，露出许多角飞檐绿瓦。
而矮墙外，不见招牌，唯有一处门户半开，其外有仆妇迎送，三三两两的学子，正谈笑着进出。
云枫便是低了头，快步而入。
刚进的院来，就见眼前，豁然开朗，几处亭台楼阁，池馆水榭，错落分布，一汪轻溪绕落，流水潺潺，将各处楼馆分开，只靠一折长廊相连，其中假山怪石，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又有各色纱衣的年轻女子，腰悬了玉牌，上面刻着‘雅舍’两个云篆小字，携了食盒酒壶，来回逡巡。
想不到外面车马尘嚣，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于是云枫便唤住边侧，一位悬了玉牌的年轻女子，轻声问询：
“劳烦姑娘，不知今日，我等书院学子，聚会的地方，是在哪处馆楼？”
那女子忙微微屈膝，很是礼貌的回答：
“今日雅舍，都是书院来的客人，公子寻了哪处朋友多些，只管坐下等开桌便是了。”
。。。。。。
谢过侍女，云枫心中颇为惊讶。
据他估计，这等华贵地界，包场一日，只怕不下数百金元。
须知此界，底层人家，一月所耗不过几十铜元，商户买卖，偶会用银元计数，至于金元，只有交易古董书画，或者国库存资，才有动用的了。
至于元石，则是天地灵气侵染过的玉石矿脉中，才有出产，只在王公贵族，以及初踏道境的修士，彼此之间才会用到，却和凡俗尘世毫无关联了。
相传到了高境道修手中，连元石都不再使用，若欲互通有无，均是灵物交换。
看来还是，低估了那少女的来历出身。他这样想。
当然若是云枫知道，整个雅舍小筑，在千铃来临谪星之前，便有老仆，豪掷重金买下，作为预备的歇息之处，怕是更要慨然叹息！
离诡夜彻底结束，不过半个时辰的光阴，天际边缘处，已有微微的浮白天色。
书院上空，沉闷的钟声开始敲响。各处路径上，已有三三两两的学子，拿着书本卷籍，向着学堂而去。
今日虽是小沐，但依旧还有晨读，习剑等早课，直到辰时之后，才能正式开始休憩。
蒙学童生，初窥道途的生活，从来都是这般紧张忙碌。
当然云枫并不打算前去学堂，先是大半个夜晚折腾下来，未有合眼，如今整个人只觉很是疲惫。另外则是因为他本就有着，掌谕亲口许下的特权。
他的到来，原是商谈后的结果。不然谪星之名，纵然颓废，也是入了道院名榜的修行福地，怎会收下一个路途尽毁的学子？
所以他的名字，虽然也在书院名册上，有着堪录，实则只是挂名。
只是简单洗漱一番，云枫便寻了自觉舒适的姿势，侧躺在榻上。不多时，已有均匀的呼吸声，开始响起。
他实在是太过倦乏。
。。。。。。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的啾啾叫声，从老屋窗外传来，将云枫从沉眠中惊醒。本不打算理会，但那声音的主人，很是坚持。
啾啾。。。啾啾。。。一直没完没了。
微微带着怒气，少年起身打开窗扉，准备好好的收拾一番，这扰人清梦的小东西。
却是一只通体碧绿的小鸟，正叽叽喳喳个不停，两只短小蹼足，在窗台外的木棱上，欢快着蹦来蹦去。不时还用了尖喙，将糊窗的薄纸，啄得沙沙回响。
在少年投来目光的时候，小鸟竟也是偏着头，和他对望。
“好狡灵的小家伙，不怕人的么。”还在云枫如此想着的时候。碧绿小鸟已经是双翅一展，径直闯入屋中。
扑腾着翅膀，在屋中绕着云枫盘旋一番，似乎确定过气息的主人无误之后，它双翼轻敛，只闻一声轻嗤爆响。
一阵炫目流光过后，碧玉通透的信筏，已是落入少年手中，上有墨迹。
柬曰：谨于午时雅舍小筑敬备薄酌恭候莅临
尾款还有几个小字：友千铃拜上
“竟然是传讯灵物，难怪。。。”云枫这才醒悟过来。
他隐约记得，似乎是在哪本杂记上见过记载，据说是由中土大陆，叫做墨家的流派，研发出的得意之作。
只是，这等珍贵的传讯之物，不说此处绿野，怕是整个桐丘府，也未能见过一次。
即使他曾去过泽京深处，南宫世族嫡脉之地，也见识过别的传讯灵物，但这般灵巧通透的，还是第一次遇着。
当然他并不知道，如此之物，即使是千铃那般出身，手中也并不多有。虽然宴请了不少同窗学子，却再无一人，被这样郑重相邀。
“麻烦了。”少年暗自嘀咕，并不见得有多欢喜。
似乎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很正式的收到请柬，何况主人还是个人间绝色的少女。
云枫难得犯了纠结，虽然一向孤来独往，基本礼节他毕竟是知晓的，主人设宴，客人总不好两手空空的去。
当然若是挚爱亲朋，手足兄弟，那自当另论。云枫再是不通人情世故，也不好顶着一张，同年即是知交的厚脸，去白白吃席的。
等他翻遍了所有箱柜，连每件衣衫的褡裢都细细搜索过，放在书案上的，拢共也就十几个铜元，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
于是他只好独自挠头，眉头紧蹙。
。。。。。。
不知过了多久，书案上，多了一只暗铜色小箱，此时箱盖半开，云枫则是伏坐一旁，略略有些怔神。
毕竟他也有许久，未曾打开过这只箱子。
里面，是她所剩不多的东西。
穿过的纱裙，挽发所用的簪子，几本泛黄的诗集，其间还夹着朵用作书签的小花。
当然花朵早已枯败。
而在最底层的，是一沓古朴色的纸卷，约莫十余张。
最上面的已经用过，各色颜料缤纷，花鸟虫鱼纷繁至极，中间几张只是初有了轮廓，最下面的，则是光洁如新。
她本也是极爱画的女子。
拿起一只簪子，云枫细细观详，最后又放在鼻下，轻轻嗅着，似乎想要，回忆起熟悉的气息。
当然这并无可能，因为闻识毁灭的少年，对任何气味，甚至酸甜苦辣，都再无从感知。
他能闻到的，只有回忆里的感觉。
记忆中，那个笑语盈盈的女子，不过刚起床不久，还在对镜梳妆，而满脸汗渍的少年，正收了手中短剑，蹑手蹑脚的往里走。
她转过头来，还是那般的笑。
“我的枫儿回来啦？”
“方才，你那小堂妹又来寻我告状，说是早时想寻你去摘些荷花。你偏装作无人，躲在屋里不出声，等到墨儿刚转身，你就从边上跳窗跑了？”
“要是不高兴，干脆一直躲着，等人走远了些，再悄悄翻窗也不晚嘛。何苦把人家小姑娘气成那样，一路掉着眼泪来找我。进屋的时候，眼窝肿的跟核桃一样，还是为娘拿了西苑那边，刚贡上的珍果，方才哄好的。”她一手将少年拢入怀中，略略嗔怪。
少年沉默不语，只是略略用力，想要挣脱。
“小小年纪，怎么就跟木头似的，将来娘亲定要给你，寻一个活泼的小娘子，治治你这生冷的性子！”女子轻轻捏住少年下巴，将一点赤红果子喂入他口中。
“第一，我已经会练剑，爹爹说过，南宫家的男儿，只要握住剑柄的时候，就再不是小孩子。其二，我只是不想，和那个小丫头玩，整天只会哭哭啼啼的，烦死个人，哪里就跟木头一样了？”一口将果子咬的满腔爆浆，少年不服气的反驳：
“再说我只是，更喜欢练剑一点，光是摘荷花，能有什么意思？本公子要摘的，是那颗千窍云心！”
“那么我的枫儿，可是要做一个名满天下的侠客？”女子并不打算放过，继续逗弄。
“侠客有什么好的？喜欢管闲事，打抱不平的人多了去了，本公子哪里有闲暇，管那些吵吵闹闹的小事？我要走的是飞剑证道，最后摘了那颗云心，再把乱星四周的海族，统统赶到深渊里去。”少年撇嘴，不以为然。
“小娘子也不打算要了？我的云心大修士？”女子捂嘴，嗤嗤的笑。
“哼！”
彼时的他一脸高傲：
“海波不平，何以家为？”
。。。。。。
云枫抿唇，平静的神色下，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半废之人，如今手中，也再无剑柄可握，只能拿了至亲之人的遗物，微微颤栗。
一朵青云坠九州，信手芳华不用拈
何日唤郎携归去，轻风逐我瞰重霄
。。。。。。
当然云枫要送的，不是这支簪子。毕竟，逝者用过的物件，不可能拿去送给一位，初初相识且未成年的少女。
他要的，是箱中的玉色宣纸，毕竟曾是侯门嫡女所用，本也是极贵之物。
备下各等粗细的毫笔，又研磨好诸般色料，才将宣纸平铺，用镇石压好。
显然云枫于作画一事，常有练习，双手很是熟稔，连番动作，顺遂如行云流水。
他本是打算用一幅，镌刻了少女绣像的，仕女仙姝图，作为礼物。
此时玉色宣纸微卷，手中之笔也是浸透墨汁，少年却是迟迟无法下笔。
虽是相处了数个时辰的光阴，但云枫极少关注过少女容貌。对着那般佳人，他总会有意无意的，错开灵觉。
不敢与漂亮女子彼此对视，大约也是诸多少年的通病吧。
何况昨夜天海颠倒，本来还算清晰的容颜，也在墨白线条的崩溃中，有些模糊。
只记得很好看。
云枫就是这般，反复纠结，眼看窗外逐渐的变得大亮，更是焦灼。
“有了！”他突然眉眼一亮。
“记不太清也无妨，大不了就画个侧脸，再来一朵荷花遮面，反正模糊一些，似她不似，大体不差便好了。”云枫心里如此想。
至于如何让收礼的少女，明白画中所指何人，只要再把那处老屋断垣，还有那一片的四季藤，作为背景勾勒一二，总该不会让她误解的吧。
于是少年落笔。
。。。。。。
待到一切事毕，已是暖阳洒落，人间遍地金色。
又有那悠远而沉闷的钟声回响。
老屋外的小径上，已有下了早课的学子，三五成群的走过。
将略略晾干的画卷轻轻收好，云枫又从身后书架上，翻找半天，取出一对琥珀玉珠。
做工很是精致，其色透明，中间一点漆黑如墨。
本是娘亲生前，见他因为眼盲面丑，不愿出门。去托了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一对假瞳。只是云枫极少外出，因此少有使用，眼下将去赴宴，自然要拿出这个物件来。
将假瞳细细嵌好，又对镜自照一番，除了有些木然，轻易看不出破绽。
于是他便带上老屋门扉，转身离去。
。。。。。。
按着请柬的地址，云枫很轻易的，寻到雅舍小筑所在。
也没法不容易，毕竟谪星小城，能称得上繁华的地段，拢共也就那么一条长街。
何况这座小筑，直接是占据了中心处，最显眼的位置。小筑周围，有一圈矮墙轻轻围住，却是和一般的酒楼，敞开大门，作广迎天下宾客之意不同。
少年目光越过墙垣，可见其中，露出许多角飞檐绿瓦。
而矮墙外，不见招牌，唯有一处门户半开，其外有仆妇迎送，三三两两的学子，正谈笑着进出。
云枫便是低了头，快步而入。
刚进的院来，就见眼前，豁然开朗，几处亭台楼阁，池馆水榭，错落分布，一汪轻溪绕落，流水潺潺，将各处楼馆分开，只靠一折长廊相连，其中假山怪石，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又有各色纱衣的年轻女子，腰悬了玉牌，上面刻着‘雅舍’两个云篆小字，携了食盒酒壶，来回逡巡。
想不到外面车马尘嚣，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于是云枫便唤住边侧，一位悬了玉牌的年轻女子，轻声问询：
“劳烦姑娘，不知今日，我等书院学子，聚会的地方，是在哪处馆楼？”
那女子忙微微屈膝，很是礼貌的回答：
“今日雅舍，都是书院来的客人，公子寻了哪处朋友多些，只管坐下等开桌便是了。”
。。。。。。
谢过侍女，云枫心中颇为惊讶。
据他估计，这等华贵地界，包场一日，只怕不下数百金元。
须知此界，底层人家，一月所耗不过几十铜元，商户买卖，偶会用银元计数，至于金元，只有交易古董书画，或者国库存资，才有动用的了。
至于元石，则是天地灵气侵染过的玉石矿脉中，才有出产，只在王公贵族，以及初踏道境的修士，彼此之间才会用到，却和凡俗尘世毫无关联了。
相传到了高境道修手中，连元石都不再使用，若欲互通有无，均是灵物交换。
看来还是，低估了那少女的来历出身。他这样想。
当然若是云枫知道，整个雅舍小筑，在千铃来临谪星之前，便有老仆，豪掷重金买下，作为预备的歇息之处，怕是更要慨然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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