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灵泪只从冰山来 瞳灵幻灭见残面（上）
夜已深，满月如玉，遥遥悬挂九天。
虽是子时，花谢人未眠，书斋老屋中，却不见幢幢跃动的火烛光影。
只有幽凉月色，倚窗洒落。
满屋银芒中，云枫静静伏坐在案前，手中道卷微握。
少年观书，只须灵觉视物，本是无需光明。双目凝望，不过是长年的习惯。
但今夜却有不同。
那些素日里，很轻易便能与心共鸣的细楷文字，望来却是模糊一片。
他心中有些晕眩烦闷，环目四望。
不单单是面前道卷，便是环屋四壁，门户窗扉，乃至远处落枫孤山，九天银月，全都变得扭曲模糊。
此刻他所‘见’的世界，只剩下青灰一片，混沌又若虚无，说不出的古怪。
又有草木落英，花鸟虫鱼，甚至是长街烟火，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幕幕扭曲光影，在天地里浮现。
无需细辨，云枫便知晓。那都是往昔，曾经亲身经历过的，各色风景人情。于此刻，被或浓或淡的墨色，篆描在此间。
伏坐着的身影微颤，只听见少年，沉沉叹息：
“又到月圆。。。。。。”
他的思觉，在这无边无际的空荡中跋涉，好似游走在，虚与实之间的世界，又偶尔驻足，朝那层出无限的乱象中，静心‘望’去。
从婴儿呱呱坠地，孩童在空旷庭落里舞剑，到七色彩影一次次暗沉，瞳中光泽泯灭，再到少年肩负裘囊，孤身一人前来书院。
当年芴满床，到如今，陋室空堂，最后繁华散尽笙歌落。
曾问沧海长帆，尔后心若死灰，终又是云淡风轻。
一幕幕熟识的场景，全被展现在，或明或暗的画面中，逐一呈现。而纷繁的水墨画卷，又彼此交融渗透。
十余年的人生，全在这短短刹那，倒映回放。
当然并非是按着先后，而是毫无规律，以致于许多画面诡异至极。
诸如，他看见，还是蹒跚学步的幼童，与刚刚聚灵功成，嘴角含笑的少年，于长长的弄堂中，彼此穿身而过。
再如，在凄凉冷清的灵堂中，空无一人，却有女子正梳妆，慵懒惬意的背姿，绰绰风情。
。。。。。。
《太启》道典有言，一世人生，不过是在命运长河中，用或悲或欢的时光，照亮行过处的斑斑水纹。凡俗肉身，只作孤舟，如何能承载，如此多的过往灯火？只能将点点光亮，留在来路，于需要时，回首去望，称作追忆。
但此刻，云枫的思海世界里，一生记忆，都是全部涌现，墨白混淆。
自从那七彩光影里，他逆转脉络，道途路毁，残目盲瞳之后。这些本该模糊不清的场景，都会在每一个，满月的夜晚，重新降临！
云枫将这样的晚间，称为诡夜。也曾翻遍所能寻到的典籍，想要寻出缘由，断绝其中联系，但终是从未成功。
于是每到月圆，总有无边记忆，纷纭涌来。将少年封印在心底深处，不愿想起的过往，粗暴撕开在他面前。如宿命轮回，在他堪堪走出之时，一切再始，无从超脱！
额上有了密密的汗渍，云枫本就苍白的脸庞，更显病色。
这种被迫回望的过程，并非静静无声。思海世界的错乱颠倒，难受得让他直欲疯狂，当初道脉崩塌时，所经历过的无边痛楚，亦是卷土重来，而且越来越烈。
那该是什么样的感觉？绝望？哀伤？彷徨？或者兼而有之？
但他仍是伏案静坐，只能看见紧抿着的唇上，有了血痕。
十余度春秋，记不清经历过多少次月圆，他本也早已习惯。
只须在最难熬的时刻，轻轻安慰，一切终将过去，然后等待天明。
但今宵，格外的漫长。
直到那曾极爱笑的女子，停了梳妆，侧首回眸，身姿还是那般慵懒，灵动清澈。
“枫儿。。。。。。”她笑吟吟的唤来。
于是思海里，世界崩灭，天旋地转，陆海沉沦，连带着痛彻心扉的撕裂感，猝然来临！
少年再难呼吸，唇上血痕愈发明显，发颤的手指，更是在乌木书案上，抓出深深刻痕。
纵眼望去，这般划痕，竟是满案累累。
不知曾在多少个夜晚，被触及过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殇！
但此刻的他，亦只能低低呻吟，语带颤抖的诵念出声：
“我闻众生，心照万火，灵觉通达；我怜八部，光明降世，诸因十奢；喋我之血，其念燃苍，其神焚穹。。。。。。”
诸般文字，俱为《诸因十奢观焰录》首卷纲要，本是那深居泽京的大族，南宫一脉，世代相传的至高宝典，也曾是少年聚灵之后，日夜修习的法诀。
亦是南泽国地，人族最顶尖的传世法门之一！
曾有尊者点评，此诀若非修炼之途，受限过多，即是在中土道院，汇聚人族无上妙法的藏经主殿，也该有其显位。
它本是用了，将世间诸火，炼化融身的险路，来感悟天地。最后万火归一，证觉大道。
相传到了那等境界，心神一动，便有灭世之火，可焚天地。
无论攻伐对敌，或是锻体护身，都是一等一的无上圣法。
可惜缺点实在太多，首先是直接引火入体的过程，本就是孤注一掷，不给己身丝毫后悔的机会！
这种剑走偏锋的决然，往往是要求修习者，不抵彼岸便湮身。
其则，此法最终成就，与所观之火，密切相关。若是寻常凡火，虽然也能成就远路，但世间效用相类，却安全许多的法门，何其之多！欲显无上圣法之名，非用天地灵火不可。
可叹灵火本天成，只在偶然间方见机缘，钟鸣鼎食之家，亦无处寻找！
整个南泽国境，唯有南宫世家，泽京嫡脉，方有一处影踪，这也是为何此法，还能传承至今的关键！
何况若是想要功法大成，除了决心弥坚，机缘足够深厚之外，还要求修习者，必须在五识聚灵的路上，觉证过念识一途。
不然，如何能在朵朵焰火中，沟通彼此本源，最终万焰归一？
而冥冥世间，又有几人，能在道途初境，选定那条，最是飘渺无踪的路途，观世前行？
所以尊者才会如此惋惜。
。。。。。。
若是往时，只在云枫开始诵念心诀，便有天地灵气涌入体内，已成废墟的思海神宫，自然会因为无法吐纳，而有震荡。
他也会因着灵气溃散，对身体的冲击过于强烈，瞬间神志晕厥，从而天地自瞑。
却不知今日为何，灵气竟未能散失，他也是一直清醒。甚至能感知到，蕴含了天地灵机的各色光点，在神宫废墟中越发聚拢。
彷佛在那里，冥冥中有着什么，竟能在这刻，锁定灵机。
可是。。。不该如此！云枫茫然的想。
但显然没有多余时间，来允许他慢慢探寻缘由，因为过于清醒，他反而更是煎熬，沉沦在痛楚中无法抽身，连神魂也有了崩溃的迹象。
若真到了那一步，他纵然还能留存生机，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面对如此绝境，云枫也再无他法。
只能将十奢诸因的心诀纲要，反复诵念。
除了灵气越发聚拢，神魂更是遥遥欲坠之外，再无效果。
毕竟也是经历过浮世沧桑，面临危局，少年脑海中反而越发冷静，伏坐的身影竟是掐手拈印，试图强行运转法门。
生死间有大恐怖，少有人能从容而行，而又恰好，云枫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宝卷典籍，早被南宫嫡脉收回。毕竟是耗费过太多日夜，辛苦修行，其间种种行脉关键，窍穴开合，又岂会轻易忘却？
只是道脉崩溃，那些天地灵气，又该怎样顺着，早不存在的经络，运行如初？
云枫也不知答案，不过是绝境挣扎，凭着一点灵光，在混沌错乱中，冥冥而动。
于是那诡异的世界，又有了变化。
似有无声惊雷，透过沉闷的混沌气息，隐隐乍现。
恍然间，少年似乎听见些什么，仿若耳旁，曾有存在，在莫名叹息。
他仔细侧耳倾听，却又空寂无声。
只见到，天地间，黑白线条纷纷崩散，然后交织重现。
一切回忆的镜像，均是湮灭，却又有别处婆娑，降临彼时！
意识中的自身，也在泯灭后再现，却与方才的少年，有了不同。
他伫立在混沌大地，可见瞳中，黑白清澈。
思海深处，残破的神宫废墟，竟也是完好如初，一道道似有似无的朦胧细线，从其中延伸出来，又连接向身周各处！
道脉再现！
天地灵气，有了宣泄的闸口，终于是顺着熟悉的路线，开始运行周天！
连那些曾引以为傲的火，也自虚无中重生，朵朵苍白花焰降临，围绕他的身周，旋转起浮。
迷离颠倒的世界，似乎因为有了火焰的照耀，竟展现出许多未曾见过的荒诞画面。
有怪异的玄禽，从九天掠过，浮光掠影间，云枫模糊看见，那云霄中的存在，只有一翅。
亦有类人生灵，构筑成整齐军阵，从苍冥中出现，沉默着前行，直到消失在未知尽头的远方。
。。。。。。
只在空穹之上，依旧是青灰暗沉，遥遥看不清晰。
但少年，分明感觉那里，就有世界的终极。
为何诡夜会时常降临，又在今晚莫名变化，答案当在彼处！
于是他念识展开，开始想要沟通，那不知是否，真实存在世间的朵朵白焰。
众灵来朝，心令万神！
那一朵朵各形白焰，便是彼此纠缠，最后相融，化作一束极长的火炬，惨白光芒跃动着，照耀天穹。
从未有过的心悸感觉，于思海中浮现，那般突兀。
云枫抬头望去，黑白清澈的眼瞳中，惊骇莫名。
在现实世界，本该是明月高悬的位置，却被一张虚白残面所替代，于那九天之上，似有知觉一般，静静朝他看来。
这该是怎样的古怪存在！
分明是张人脸面具，却又只剩了大半，残缺不全。
细细望去，可见面上，有着许多扭曲划痕，彼此交错，构成一个个玄奥繁复的图案。
即使留存的残余，也算不上完整，处处创孔密布，彷佛下一刻，整张残面，便要崩散开来。
从不曾见过的古怪人面，偏又有种熟悉的感觉，尤其是在它眉眼中间处，由裂纹构成的诡异图腾，竟与他聚灵功成，锚定凡火而成就神宫时，额间形成的火焰绣纹，一般模样。
初看之下，那些裂纹竟还在，兀自扭动不已，仿若当真有火焰燃烧一般。
不仅其形如火，甚至还有光芒隐现，明灭相间。
跃动的焰影，让残面上代表了双目的空洞，更显得光暗不定。
此刻，它便是带了这般，诡异的错乱感，注视而来，让云枫更是悚然。
不知为何，他分明知晓，那是活着的东西，绝非这莫名世界的幻想。
。。。。。。
真实与虚无交织的世界，有诡异的恐怖存在，正在此刻，用空洞的双眼，凝视着他。裂纹弥漫的口洞，似有话语说出，偏偏无法听闻。
而书案前，伏坐颤栗的云枫，额间暗淡的火焰绣纹，竟也散发了青灰色泽。在他脸庞上，更是有细细的血线，蜿蜒盘旋。
莫名浮现的红痕，竟是和古怪世界中，那张惨白残面上，裂纹的扭曲样，完全一致。
本来塌陷的眼窝，一片青芒翻滚，有如月轮状漩涡，中心处微微有血色闪烁。
‘他’亦抬起头来，用诡异的眼，凝望窗外满月，双唇竟是与残面一样，微微翕动，吐出生涩的音节：
“归丶来！”
虽是子时，花谢人未眠，书斋老屋中，却不见幢幢跃动的火烛光影。
只有幽凉月色，倚窗洒落。
满屋银芒中，云枫静静伏坐在案前，手中道卷微握。
少年观书，只须灵觉视物，本是无需光明。双目凝望，不过是长年的习惯。
但今夜却有不同。
那些素日里，很轻易便能与心共鸣的细楷文字，望来却是模糊一片。
他心中有些晕眩烦闷，环目四望。
不单单是面前道卷，便是环屋四壁，门户窗扉，乃至远处落枫孤山，九天银月，全都变得扭曲模糊。
此刻他所‘见’的世界，只剩下青灰一片，混沌又若虚无，说不出的古怪。
又有草木落英，花鸟虫鱼，甚至是长街烟火，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幕幕扭曲光影，在天地里浮现。
无需细辨，云枫便知晓。那都是往昔，曾经亲身经历过的，各色风景人情。于此刻，被或浓或淡的墨色，篆描在此间。
伏坐着的身影微颤，只听见少年，沉沉叹息：
“又到月圆。。。。。。”
他的思觉，在这无边无际的空荡中跋涉，好似游走在，虚与实之间的世界，又偶尔驻足，朝那层出无限的乱象中，静心‘望’去。
从婴儿呱呱坠地，孩童在空旷庭落里舞剑，到七色彩影一次次暗沉，瞳中光泽泯灭，再到少年肩负裘囊，孤身一人前来书院。
当年芴满床，到如今，陋室空堂，最后繁华散尽笙歌落。
曾问沧海长帆，尔后心若死灰，终又是云淡风轻。
一幕幕熟识的场景，全被展现在，或明或暗的画面中，逐一呈现。而纷繁的水墨画卷，又彼此交融渗透。
十余年的人生，全在这短短刹那，倒映回放。
当然并非是按着先后，而是毫无规律，以致于许多画面诡异至极。
诸如，他看见，还是蹒跚学步的幼童，与刚刚聚灵功成，嘴角含笑的少年，于长长的弄堂中，彼此穿身而过。
再如，在凄凉冷清的灵堂中，空无一人，却有女子正梳妆，慵懒惬意的背姿，绰绰风情。
。。。。。。
《太启》道典有言，一世人生，不过是在命运长河中，用或悲或欢的时光，照亮行过处的斑斑水纹。凡俗肉身，只作孤舟，如何能承载，如此多的过往灯火？只能将点点光亮，留在来路，于需要时，回首去望，称作追忆。
但此刻，云枫的思海世界里，一生记忆，都是全部涌现，墨白混淆。
自从那七彩光影里，他逆转脉络，道途路毁，残目盲瞳之后。这些本该模糊不清的场景，都会在每一个，满月的夜晚，重新降临！
云枫将这样的晚间，称为诡夜。也曾翻遍所能寻到的典籍，想要寻出缘由，断绝其中联系，但终是从未成功。
于是每到月圆，总有无边记忆，纷纭涌来。将少年封印在心底深处，不愿想起的过往，粗暴撕开在他面前。如宿命轮回，在他堪堪走出之时，一切再始，无从超脱！
额上有了密密的汗渍，云枫本就苍白的脸庞，更显病色。
这种被迫回望的过程，并非静静无声。思海世界的错乱颠倒，难受得让他直欲疯狂，当初道脉崩塌时，所经历过的无边痛楚，亦是卷土重来，而且越来越烈。
那该是什么样的感觉？绝望？哀伤？彷徨？或者兼而有之？
但他仍是伏案静坐，只能看见紧抿着的唇上，有了血痕。
十余度春秋，记不清经历过多少次月圆，他本也早已习惯。
只须在最难熬的时刻，轻轻安慰，一切终将过去，然后等待天明。
但今宵，格外的漫长。
直到那曾极爱笑的女子，停了梳妆，侧首回眸，身姿还是那般慵懒，灵动清澈。
“枫儿。。。。。。”她笑吟吟的唤来。
于是思海里，世界崩灭，天旋地转，陆海沉沦，连带着痛彻心扉的撕裂感，猝然来临！
少年再难呼吸，唇上血痕愈发明显，发颤的手指，更是在乌木书案上，抓出深深刻痕。
纵眼望去，这般划痕，竟是满案累累。
不知曾在多少个夜晚，被触及过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殇！
但此刻的他，亦只能低低呻吟，语带颤抖的诵念出声：
“我闻众生，心照万火，灵觉通达；我怜八部，光明降世，诸因十奢；喋我之血，其念燃苍，其神焚穹。。。。。。”
诸般文字，俱为《诸因十奢观焰录》首卷纲要，本是那深居泽京的大族，南宫一脉，世代相传的至高宝典，也曾是少年聚灵之后，日夜修习的法诀。
亦是南泽国地，人族最顶尖的传世法门之一！
曾有尊者点评，此诀若非修炼之途，受限过多，即是在中土道院，汇聚人族无上妙法的藏经主殿，也该有其显位。
它本是用了，将世间诸火，炼化融身的险路，来感悟天地。最后万火归一，证觉大道。
相传到了那等境界，心神一动，便有灭世之火，可焚天地。
无论攻伐对敌，或是锻体护身，都是一等一的无上圣法。
可惜缺点实在太多，首先是直接引火入体的过程，本就是孤注一掷，不给己身丝毫后悔的机会！
这种剑走偏锋的决然，往往是要求修习者，不抵彼岸便湮身。
其则，此法最终成就，与所观之火，密切相关。若是寻常凡火，虽然也能成就远路，但世间效用相类，却安全许多的法门，何其之多！欲显无上圣法之名，非用天地灵火不可。
可叹灵火本天成，只在偶然间方见机缘，钟鸣鼎食之家，亦无处寻找！
整个南泽国境，唯有南宫世家，泽京嫡脉，方有一处影踪，这也是为何此法，还能传承至今的关键！
何况若是想要功法大成，除了决心弥坚，机缘足够深厚之外，还要求修习者，必须在五识聚灵的路上，觉证过念识一途。
不然，如何能在朵朵焰火中，沟通彼此本源，最终万焰归一？
而冥冥世间，又有几人，能在道途初境，选定那条，最是飘渺无踪的路途，观世前行？
所以尊者才会如此惋惜。
。。。。。。
若是往时，只在云枫开始诵念心诀，便有天地灵气涌入体内，已成废墟的思海神宫，自然会因为无法吐纳，而有震荡。
他也会因着灵气溃散，对身体的冲击过于强烈，瞬间神志晕厥，从而天地自瞑。
却不知今日为何，灵气竟未能散失，他也是一直清醒。甚至能感知到，蕴含了天地灵机的各色光点，在神宫废墟中越发聚拢。
彷佛在那里，冥冥中有着什么，竟能在这刻，锁定灵机。
可是。。。不该如此！云枫茫然的想。
但显然没有多余时间，来允许他慢慢探寻缘由，因为过于清醒，他反而更是煎熬，沉沦在痛楚中无法抽身，连神魂也有了崩溃的迹象。
若真到了那一步，他纵然还能留存生机，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面对如此绝境，云枫也再无他法。
只能将十奢诸因的心诀纲要，反复诵念。
除了灵气越发聚拢，神魂更是遥遥欲坠之外，再无效果。
毕竟也是经历过浮世沧桑，面临危局，少年脑海中反而越发冷静，伏坐的身影竟是掐手拈印，试图强行运转法门。
生死间有大恐怖，少有人能从容而行，而又恰好，云枫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宝卷典籍，早被南宫嫡脉收回。毕竟是耗费过太多日夜，辛苦修行，其间种种行脉关键，窍穴开合，又岂会轻易忘却？
只是道脉崩溃，那些天地灵气，又该怎样顺着，早不存在的经络，运行如初？
云枫也不知答案，不过是绝境挣扎，凭着一点灵光，在混沌错乱中，冥冥而动。
于是那诡异的世界，又有了变化。
似有无声惊雷，透过沉闷的混沌气息，隐隐乍现。
恍然间，少年似乎听见些什么，仿若耳旁，曾有存在，在莫名叹息。
他仔细侧耳倾听，却又空寂无声。
只见到，天地间，黑白线条纷纷崩散，然后交织重现。
一切回忆的镜像，均是湮灭，却又有别处婆娑，降临彼时！
意识中的自身，也在泯灭后再现，却与方才的少年，有了不同。
他伫立在混沌大地，可见瞳中，黑白清澈。
思海深处，残破的神宫废墟，竟也是完好如初，一道道似有似无的朦胧细线，从其中延伸出来，又连接向身周各处！
道脉再现！
天地灵气，有了宣泄的闸口，终于是顺着熟悉的路线，开始运行周天！
连那些曾引以为傲的火，也自虚无中重生，朵朵苍白花焰降临，围绕他的身周，旋转起浮。
迷离颠倒的世界，似乎因为有了火焰的照耀，竟展现出许多未曾见过的荒诞画面。
有怪异的玄禽，从九天掠过，浮光掠影间，云枫模糊看见，那云霄中的存在，只有一翅。
亦有类人生灵，构筑成整齐军阵，从苍冥中出现，沉默着前行，直到消失在未知尽头的远方。
。。。。。。
只在空穹之上，依旧是青灰暗沉，遥遥看不清晰。
但少年，分明感觉那里，就有世界的终极。
为何诡夜会时常降临，又在今晚莫名变化，答案当在彼处！
于是他念识展开，开始想要沟通，那不知是否，真实存在世间的朵朵白焰。
众灵来朝，心令万神！
那一朵朵各形白焰，便是彼此纠缠，最后相融，化作一束极长的火炬，惨白光芒跃动着，照耀天穹。
从未有过的心悸感觉，于思海中浮现，那般突兀。
云枫抬头望去，黑白清澈的眼瞳中，惊骇莫名。
在现实世界，本该是明月高悬的位置，却被一张虚白残面所替代，于那九天之上，似有知觉一般，静静朝他看来。
这该是怎样的古怪存在！
分明是张人脸面具，却又只剩了大半，残缺不全。
细细望去，可见面上，有着许多扭曲划痕，彼此交错，构成一个个玄奥繁复的图案。
即使留存的残余，也算不上完整，处处创孔密布，彷佛下一刻，整张残面，便要崩散开来。
从不曾见过的古怪人面，偏又有种熟悉的感觉，尤其是在它眉眼中间处，由裂纹构成的诡异图腾，竟与他聚灵功成，锚定凡火而成就神宫时，额间形成的火焰绣纹，一般模样。
初看之下，那些裂纹竟还在，兀自扭动不已，仿若当真有火焰燃烧一般。
不仅其形如火，甚至还有光芒隐现，明灭相间。
跃动的焰影，让残面上代表了双目的空洞，更显得光暗不定。
此刻，它便是带了这般，诡异的错乱感，注视而来，让云枫更是悚然。
不知为何，他分明知晓，那是活着的东西，绝非这莫名世界的幻想。
。。。。。。
真实与虚无交织的世界，有诡异的恐怖存在，正在此刻，用空洞的双眼，凝视着他。裂纹弥漫的口洞，似有话语说出，偏偏无法听闻。
而书案前，伏坐颤栗的云枫，额间暗淡的火焰绣纹，竟也散发了青灰色泽。在他脸庞上，更是有细细的血线，蜿蜒盘旋。
莫名浮现的红痕，竟是和古怪世界中，那张惨白残面上，裂纹的扭曲样，完全一致。
本来塌陷的眼窝，一片青芒翻滚，有如月轮状漩涡，中心处微微有血色闪烁。
‘他’亦抬起头来，用诡异的眼，凝望窗外满月，双唇竟是与残面一样，微微翕动，吐出生涩的音节：
“归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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