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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雪

    天已经微亮,她没有看到维尔纳,也没有看到赫尔曼,如果在这里没有找到的话,也许他们都沉眠在了外面。

    她正准备上第二场手术的时,抬来一个满脸血污的伤员,他的脸上还有着很多细小的伤口,这是一个她熟悉的面孔,丝毫没有往日中的冷峻,胸部贯穿伤,形式很严峻,狰狞伤口处已经结了冰血渣,恐怖的黑红色暴露在空气中。

    原来赫尔曼沉睡的时候,是这样的安静,苏江根本没有时间发出感慨,她只想起医院比尔最后离开时候的安静。

    赫尔曼终于也要死了,和她预感的一模一样,他们的命运早已经被注定好,不是战死沙场,就是死在战俘营。

    她屏除脑海中的杂念,她不记得什么时候结束的手术,她只记得自己尽了全力。

    现在剩下的只有靠他自己,苏江心里腾起一丝纠结,就在刚刚他还叫自己不要动,等他回来,还说自己求生能力比她强,现在事实证明她活的好好的,他已经快要去见上帝。她应该感到高兴,因为现实证明她活的比他好,但是她很难高兴,她有些希望赫尔曼能活下来。

    天已经透亮,可怕的伤亡量和死亡率让苏江连续24小时没睡,好容易得空休息找了一个好地方,她靠着沙袋裹紧自己的白大褂抱着阿诺取暖,疲累令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她虽然不像士兵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苏醒,但时刻在恐惧下,她睡的还是很不安稳,所以她在中午的时候就醒过来,醒来她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件军大衣,她疑惑的搜素周围,只看到一个军官正在旁边抽着烟对自己笑。

    “谢谢”苏江将衣服折叠好还给他。

    “我应该对你说谢谢”军官环视周围的伤兵道。

    阿诺小小的打了一个喷嚏,苏江摸摸它的头:“长官,我现在能不能回医疗队?”

    “恐怕不能”

    “赫尔曼长官的伤需要静养”苏江搬出这尊大佛。

    “我知道,但是,现在我们周围到处都是苏军,我们的伤兵都很难送出去”

    苏江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记得斯大林格勒这个地方,德国的第六集团军全军覆没在这里,她不想跟这些人一起覆没在这里。

    外面还在下着大雪,纷纷扬扬,工厂内的火堆明明灭灭,苏江走到火堆旁烤手,渐渐回复感觉,她活动着手指头听见又有人在叫她。

    “医生,这里”

    她顺着声音过去,那个士兵的左手绑扎的很简易,这已经是这里不错的包扎手法,苏江皱眉,士兵笑笑:“不是我,我的朋友,他需要治疗”

    他身旁躺着一个伤兵,那个伤兵正盖着大衣,士兵掀开大衣的一角,这里很多人的军装都残破不堪,是常态,不足为奇,但他手臂的伤口与棉绒粘合在一起,这非常难处理。

    “麻烦您,检查一下我的胳膊”伤兵想要尽最大的可能挤出一抹微笑,可是疼痛拉扯着他的神经,那笑容在正常人眼里只觉得诡异。

    “你的声音很好听”苏江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小心翼翼的剪开他的袖子,血淋淋的伤口一点一点暴露在眼前,伤口已经被冻的干涸,伤口深可见骨头。

    “女士?”伤兵听到苏江的话有些诧异。

    “对,不好吗?”苏江皱眉问道。

    “不,您的声音让我想起了妈妈”

    “我的荣幸”苏江不认为自己的声音很老很沧桑,她知道经历过生死的少年,听到任何一个女性的声音,在他心里都像妈妈的声音,她摸了摸他的头。

    “您一定很美”

    “谢谢,你也很帅气”苏江意识到他的视力有问题,从口袋取出手电筒,撑开他的眼睛:“能看到光源吗?”

    他摇头。

    苏江心中有数了,他的视力多半是彻底废了,他年轻的面孔令她有些心酸,她从医药箱里取出一管吗啡给他注射了一些:“如果他要是很痛你就再叫我,现在药品需要节省使用”

    他旁边的战友点头,苏江清创好他的胳膊后,去看重伤员赫尔曼,他还在沉睡,在这样恶劣环境下动的手术,术后感染的几率很大,苏江摸上他的额头,幸好没有发烧。

    工厂里健全的士兵不多,他们称职的警戒风声,重伤的官兵死的死,昏迷的昏迷,刚刚换岗下来的士兵身子往冰冷的墙上一靠,就疲累的睡着,打了这么长时间,又站了半宿岗,疲惫不堪。

    阿诺像是感觉到赫尔曼的生命已经接近临点,大部分时间都躺在赫尔曼的旁边。

    苏江给一个伤兵换药时,伤兵抵不住疲累歪头陷入睡眠,她微怔,探向鼻息和颈动脉,确定他还活着后手上的动作放柔缓很多。

    她不知道自己忙碌了多久,她只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冻僵,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这个状态下,她不适宜再继续诊治,于是她找了个位置休息,脑袋靠在墙上,她的思维很跳跃,补给线被切断很久都没有食物,她觉得自己快要饿到眼冒绿光,头顶金星。

    那群人和她一样,吃不饱穿不暖,但他们任然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未曾动摇,尽管夜晚不少人望着月亮思念家乡,看着这样的一群人,她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真正安静下来后她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个制作雪橇的工厂,说起来她还从没滑过雪,不知道坐着雪橇飞跃雪地是什么感觉,真是遗憾,她这才发觉自己之前一直都在追逐大流合群的活着,她没有真正体验过生活,生命的意义在没有被生存威胁是时,生活才是重要的,而不是活着。

    她有些后悔在能体会生活的时候,选择无视生活,现在她只能讲活着,没有将生活的权利和资格,因为活着就已经是一个很艰难的事情。

    外面一直在飘鹅毛大雪,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鹅毛大雪,因为她是个南方姑娘,南方的雪总夹着雨,雪花落在地上粘上水就化了,这么一场大雪卷个雪球大哥雪仗多好,但她不能,对面有无数个漆黑的枪口正指着这里,她能做的最享受的事情就是在休息期间烤火,可休息不是经常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