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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审讯

    满身鲜血的苏江再次回到琴行,琴行里没有薇拉,没有士兵,只有艾希,艾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板上有她粉白色的脑浆。尸体,一具,两具,好多具,她厌恶自己身上的鲜红,她在这里的记忆只有鲜红,深深的无力感让她眩晕,直到一队巡逻兵将她就地拿下。

    幽冷的一束光猛然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再次看不清对面的审讯人,这样的场景她很熟悉,受审对她来说已成为家常便饭,之前在法国**怀疑她是法共,如今在柏林苏联人怀疑她是**余孽,她从没想过平凡的自己,在这里竟被认为是非凡的存在。

    她没有三头六臂,七十二变,她所说的,所做的,没有一个是谎言,可谎言与真实从来不由当事人判断。她清楚这里没人能给她做澄清,就算薇拉愿意替她澄清,她也不够资格,薇拉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作证的可信度在审讯人的眼里有待考证。

    苏江没能结交到有身份的朋友,她是个识趣的人,识趣的人不会撒没有必要的谎,说没有必要的话,她低着头静候着他们的审讯。

    “苏江?”

    “是”

    “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知道”

    “说!小**临死前对你说了什么?”

    “说了他父亲的话”

    “是吗?那他的父亲对他说了什么?”

    “他父亲希望他能活着”

    “不对!他说的在辱骂我们,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否则我们不会客气!”

    显然他们对那晚的细节早已调查清楚,这让苏江感到诧异,薇拉是不会德语的,还有一个士兵,她竟然忘记那个中枪的苏联士兵,应该是他将当时的细节报告给他们的,如果说他们已经核实清楚那晚的事情,那她就没办法美化或是淡化。

    “那孩子的父亲告诉他,你们是魔鬼,是一群农民组织起来的恶魔毫无素养,事实上我认为那孩子只是被柏林的景象吓到,他还不了解你们,如果你们能在战后好好约束士兵,或许那一枪不会响”

    “素养?我们有素养的军人早已阵亡,我12岁的孩子在莫斯科战役中不得不走向战场,他如果不能成为会打仗的精锐,就只能埋葬在风雪里,打败**,攻占柏林,我们不仅仅是反***,我们也在复仇,素养?让他们去和我们斯大林格勒的人去说素养,不用担心他们碰不到面,因为我会送他们去见埋在斯大林格勒的无名英雄”

    苏江见过苏联母亲的悲哀,也看到过德国士兵的思乡,小孩子才会相信对错,相信世界非黑即白,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裹紧身上的外套,就要迈入夏天,她却感觉不到温度。

    她本以为他们只是想要了解那晚的详情,了解完后就可以出去,直到他们取出一封信,那是被她压在抽屉最底层的信,玛丽的花体字她很熟悉,她阅读过好几遍,现在她的不安彻底的蔓延在心中的角落。

    “你和这个叫做玛丽的女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她的信?”

    “她是我大学时期的同学”

    “她是**的妻子”审讯人纠正。

    “不,她是一名国防军军医的妻子”苏江辩解道。

    审讯人不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取出一只手表:“这是军用手表,你怎么解释?”

    “现如今哪位长官手里没有几块**高官的手表,这不过只是一个人付给我的医药费”

    审讯人不相信她的这一套说辞转而问:“你为什么到德国?”

    苏江:“求学?”

    “为什么到苏联?”

    “回国途中被炮火耽误在苏联”

    “为什么千方百计的想要进入我们的军队”

    “因为我是医生”

    “但你救了德国人”

    “我还救过苏联人,法国人,犹太人”

    “我劝你端正好你的态度”

    “您所有的询问我都在诚实回复”

    “有长官曾在接受治疗时怀疑过你的身份”

    “那是因为他不想被截肢”

    “那么你有没有在斯大林格勒的工业区出现过?”

    “有,我不能否认,可我也在华沙,敦刻尔克出现过,长官,我是一个医生,我出现在哪里不受自己的掌握,就像战争爆发,您会出现在哪里不受您掌控一样”

    “你的家庭在中国不是共产党”

    “我不认为那是我的过错”

    “那为什么会有一封这样的信件来往?”

    苏江从来没有寄信回国,她皱眉回道:“我从来没有寄过一封家信,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家人到底在哪”

    “谢必安与你是什么关系?”

    苏江不希望乱七八糟的事情牵扯到谢必安的家人:“没有关系”。

    “有人说他经常给你带吃的,你们是情侣关系”

    “如果说我吃他一点东西就是情侣关系,那我和厨子是不是就是夫妻关系?”

    “注意你的态度”

    听到审讯者的肃穆的警告声,苏江抬起头望着光源背后的人影,她看不清那人的眼睛,所以她的视线没有任何的聚焦,以他们手里掌握的那些线索,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能全身而退了,被苏联人处理的本国功臣实在太多,她不是苏联人,也算不上他们的功臣,处理起来也不会多纠结。

    在这些线索面前,她所有的话都像谎言,她所有的反应都不正常,她应该被处理,苏江虽然不是个聪明的人,但经过这几年讨生活她已经成长为一个识趣的人,她低头笑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的态度是否真诚改变不了你们对我的判决”

    那天审讯室里的人被苏江直怼到暴跳如雷,那个女人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所以她不在乎自己说的话是否让人舒服,她的真实曾让审讯的人动摇,但他们不能因为直觉就不处理她,履历不干净的人必须要处理,现在是非常时期。

    被重新关回牢里的苏江躺在硬板床上,幸好快要入夏,否则只领到破布的她可能经不起几轮提审就该被冻死在牢房里,她闻着牢房里的骚臭,披着发霉的破布望着铁窗外皎白的月光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

    德国人胜利的时候她曾躲在德国人的背后,苏联人胜利的时候她想躲在苏联人的身后,她这种人在别人眼里就像墙头草,属于风往哪吹往哪倒的存在,那些曾与德国人交好的人在他们战败后能全身而退的,都是小说里的主角,她不是活在小说故事里的人,她是活在历史中的人,这个时候她要是在法国,恐怕已经被剃了头,扒光衣服送去游街忏悔,今时今刻的结局,她早就应该料到。

    吱呀

    牢房的们被打开走进一个军官,苏江认识这个男人,他是骗走阿诺拒绝截肢的人,是他在手术时认出她,她今天的结局有部分他的功劳,可她不想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她知道他们所怀疑的事情她确实都做过,这个人不过只是说出她做过的事情。她看一眼来人转过头继续望着外面的月光,她想家了,想前世那些好的,不好的事情。

    军官:“你见到我似乎不诧异”

    苏江:“我知道你对我的怀疑不会减退,你只是没有时间处理我,现在时间来了不是吗?”

    军官:“你为什么不求求我?如果你肯告诉我一些实话,或许我会考虑从轻处理”

    “一.我没有说过谎话,二.求你?如果求你有用或许我会求你,三.看在我成功保住你腿的份上,不如你痛快的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是遣返回国吗?”

    “不,对于背叛苏联的人我们都要处理”

    “我不属于苏联,谈何背叛?而且如果医生救人是一种背叛,那么我有罪”

    “你不该与德国人有过多的交际”

    “所以交朋友之前你会先看对方的国籍吗?”

    “我会在意对方的人品,同时在特殊的环境下我会注意她的国籍”

    “很抱歉,我没能做到,因为我没有办法选择我朋友的国籍是什么”

    军官无意与她进行无谓的争执,轻飘飘的告诉她处理结果:“你要去的地方是西伯利亚”

    听到这个地方苏江没法淡定,她猛地站起来:“那不是战俘的目的地吗?我不是战俘!”

    “但你有背叛苏维埃的嫌疑”军官没有随着苏江的情绪而波动,他的话依旧保持着冰冷。

    苏江跌坐在床沿:“我无法洗清这种嫌疑是吗?”

    “恐怕是的”

    “那不如你们现在就杀了我,我拒绝去那里,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我要去那里?”

    “错在你不该认识德国人,不该医治德国人”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参加前线的救治工作,应该立刻离开”

    “我知道你是个医生,你做了你该做的,我从来也没有说你错了”

    “你刚刚还在说我错了”

    “是吗?”

    “是的”

    “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军官问。

    “这是你的判断,我影响不了”苏江回道。

    “你是个医生,不错的医生,我们只是让你去西伯利亚继续你医生的工作,那里有很多的伤兵,我相信在那里你会很开心”

    军官的话在苏江耳里无疑是莫大的嘲讽,她曾骂赫尔曼会受到报应,此刻她也受到自己的报应,她抗争不了什么,赫尔曼被命运捉弄的时候也曾是这种心情吗?苏江望着军官笑的灿烂。

    军官不懂她的微笑,但他却读懂她眼里的悲伤,按照规定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很长时间,离开前他低声对苏江道:“谢谢你的救治,也谢谢你的阿诺,我的полка也是这样阵亡在战场上,相信我去西伯利亚做医生,远胜被囚禁在普通的劳改营”

    苏江诧异的抬起头,军官说完这句话便离开,没有给她问话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