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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押送

    金秋一个适合道别的季节,一列卡车行驶在秋阳下,卡车运送的不是货物,是人,是从战俘营转入劳改营的战犯,他们大多数的衣服破旧不堪,苏江算得上是里面服饰最干净的,周围人对队伍中出现女人感到诧异,在他们的记忆中他们没有让女人走向前线,为什么会冒出一个女人和他们一起被发配?

    秋日并不寒冷,偶有凉风袭人,一个左手包着纱布的男人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做了什么?”

    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又什么都做了,当年**将她挽救生命的行为判定为犯罪,而今苏联将她挽救生命的行为判定为通敌,她所做的不过只是她的本职工作,苏江抬头礼貌性的冲他笑笑,遂而又低下头望着卡车屁股后面的滚滚浓烟不语。

    没有得到回复,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西伯利亚那种鬼地方超出人多寒冷的想象,苏联对他们的审判已将他们的命运钉在历史的长河中,他们昨日是受万人瞩目的英雄,今日因昨日的英雄行为成为万人眼中的败类,这种逆转很难让人从心底里接受,卡车上的人都垂着脑袋思索着日后的生活,他们只有沉默。

    这列卡车的终点站是火车站,火车站又是一个适合道别的地方,可惜没有人要和这群人道别,士兵将卡车上的人驱赶下来,他们被一股脑的塞进火车,直到火车车厢再无法容纳下半个人才打开下一个车厢。

    苏江被推上车厢,各种压迫感迎面而来,不论她怎么转换姿势总会和别人打上一个暧昧的照面,然后对方见到苏江是个女生诧异之余只能尴尬的尽可能避免触碰,但这非常难做到。

    车厢里的人尽管拥挤,但普遍还是沉默,被送去西伯利亚就等于未来同自己无缘。江背靠角落刚刚调整后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车厢内的沉默被车厢外的骚乱干扰。

    靠近窗户的人看到外面有一个穿着便装的女人在呼唤着谁,德国人都不怎么在意,因为没有人认识苏联人,他们也听不懂苏联人的语言。

    江!苏江!列车外有人声嘶力竭的呼喊,薇拉穿梭在破落的败军中,目光焦急的搜索着人群,车厢中的寂静终于让苏江听见呼喊,她开口回应:“我在这里”

    紧张的空间令她不能移动寸步,周围人尽可能的给她让出一条狭窄的缝隙,苏江侧着身子十分艰难的穿越人海,到达列车门口时她的衣服早已宁皱的不成样子,好在苏江的性别和样貌在这堆人中十分扎眼,薇拉很快锁定到她的方位,挣脱开人群全力的奔向她。

    门口的守卫禁止苏江下车,她只能伫立在风中看着拼尽全力奔向自己的女孩。薇拉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列车门口,苏江的身后攒动着无数的破落的黑影,黑影的目光十分空洞这一切都令薇拉诧异,她所有想说的话,在看到苏江皱巴巴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后说不出口。

    薇拉控诉着门口的守卫:“她不是战犯,也不是战俘,她治疗了我们的战士,她不该遭到这样的待遇”

    士兵敏捷的给出回应,冰冷的枪口指着苏江的脑袋,颇有如果再继续吵闹下去,他会一枪打死苏江,对比薇拉的捂脸震惊,苏江显得十分平静,面对这一切她很平静,薇拉皱眉她想在苏江的眼里找到一些信息,可是苏江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薇拉的身后走出那位不愿截肢的军官,他制止住守卫的行动,询问苏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列火车上,火车站的负责人闻讯赶来告长官,带着耻辱前往西伯利亚的人都是这样的待遇,具体的分配会在火车抵达后详细分化。

    薇拉不放心的追问:“确定吗?会不会到时候弄错?”

    “我只负责押运”负责人回复的十分遗憾。负责人的态度让薇拉更加不放心,军官将负责人叫到一旁详谈,火车的门口只剩下苏江和贝莱,以及持枪的守卫。

    薇拉拉着苏江的手目光诚恳:“江!你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苏江望着她的目光,那些审讯时被搜出的证据她都早已藏匿,没人会傻到明知结束后会被清算还将不利的证据放在自己的身上,那些藏匿的物件她相信除了薇拉没人能猜到。

    “最好的朋友,江,你是最好的朋友,但我不能背叛我的祖国,我必须忠臣于我的祖国,我必须诚实的回复他们所有的提问,我不能有所隐瞒,我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好了,薇拉,该哭的人还没落泪,请你停止抽泣吧,我知道你知道最坏的结局,你只是没有相信最坏的结局会成为现实,你…你没有做错什么”

    “江,你不该认识德国人,不该是他们的朋友,不该与他们有任何联系”

    苏江微微叹息望着灰蒙蒙的天问道:“薇拉,如果我是德国人,你会和我成为朋友吗?”

    听到这句哈薇拉忽然被点醒一般,望着她久久的沉默,直到士兵催促才开口回道:“那样我根本不会认识你”

    “可是薇拉我没有办法选择朋友的国籍,就像你无法选择你的朋友完全不认识德国人一样,你说我是最好的朋友,说明你认可我是个不错的朋友,对吗?”

    “江,原谅我”

    “薇拉,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不需要取得任何人的原谅”

    火车发出轰鸣的呜咽,车轮缓缓而动,薇拉跟着火车动起来:“江你会写信给我的对吗?你也曾写信给那个德国女人”

    “或许吧”

    薇拉追着火车由走转变为小跑,她们之间的距离不断的被拉长,薇拉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奋力的扔给苏江,火车行驶的越来越远,薇拉已经追不上,她站在原地声音干涩微弱的喃喃:“我不是一个好的朋友,忘记我吧,不,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不要忘记我”

    苏江握着手里的香烟苦笑,她不抽烟但还是将香烟放入口袋。

    列车缓缓前行,驶向未知的寒冷,车厢里的气温越来越低,风从缝隙钻进来冻得人直打摆子,这里还有人穿着单衣,很快严寒渗透了他们的体温,不少人屈服在寒风中,他们的尸体保持着生前的蜷缩,苏江的旁边就有一个僵硬的尸体。

    寒冷,钻风,这两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困扰着他们,一开始还有人不同意使用同伴的尸体堵漏风口,不同意剥夺尸体的衣服,说要尊重尸体,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尊重尸体这样的话再没有人提出。

    由于严霜车厢里不少人被冻死,死亡的唯一好处是车厢的活动空间渐渐的宽泛起来,问题是所有人只想静静的瑟缩抱团在一起,他们不需要这么大的空间。苏江正在同一个14岁的少年共享一件外套,少年是个山地兵,名叫克劳德。

    克劳德原本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瑟缩在苏江身旁,当周遭开始抢夺死尸衣服的时,他的小脸冻的煞白也没有参与过抢夺,这种反应只能说明他的想法稚嫩,太过天真,苏江稚嫩过,天真过,所以她不忍心看他挨冻便叫他过来一起取暖。

    寒冷颤抖着克劳德的话:“你同苏联人很熟?”

    苏江:“我同德国人也很熟”

    “你是德奸?”

    “不是”

    “那你是苏奸?”

    “不是,我是个医生”

    “那你?”克劳德不明白都不是,那她怎么会沦落至此。

    “大概…因为我是一个没有选择阵营的医生吧,如果我选择了阵营,如果我能选择阵营”苏江忽然想起一些东西身子往后靠靠叹息:“或许…或许这就是报应吧,我接受过德国人的庇佑,历史总是公平的,从来不会遗忘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