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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吃上了白面

    1956年底全国基本完成了对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将土地等生产资料私有制变为公有制实行集体经济,进一步提高了农村生产力。1958年认为农业合作化越大,公有化程度越高越能促进经济发展进一步发动了人民公社化运动。

    郗庄也同样吃上了大锅饭,变为了公社中的一个生产队。公有化生产资料归生产队集体所有,生产队的如何运作生产队长最有话语权。一向手握掌家权力的郗三爷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在得到风声的那天郗三爷马上去镇里公社跑关系,托人送礼,就是想要当生产队长,也如愿以偿。

    三月份的清早郗三爷站在高于地面三尺的石阶上,郗庄的百姓站在下边听着他对于今天劳作的吩咐。初春,庄稼地已经化冻,已是重新刨地翻土捋粪沃土为今年的春种做准备的时候了。

    郗庄的地分成三等,一等地离家近且平坦开阔,土质最好;二等地距离庄子内略远了些,需要多走上几步才能到,土质与一等地相比略次了些但是要好过三等地;三等地为山地,山地石块较多,也被郗庄人叫做石砬子地。乡亲们都等着郗三爷的分工,心里都期盼着今天能被分到一等地,挣得工分都一样,一等地刨地翻土更省力,离家又近谁不喜欢呢。

    郗三爷在这之前能够掌家这么多年那也是精于算计,通晓人心的。他要是想在生产队长这个位置上干的长久,长久为自己牟利,那自然是要笼络人心的。所以分工时,对于郗庄各脉有话语权的人及自家宗亲,郗三爷都把他们家的劳动力男子分到了一等地去刨地翻土,这些家的女子在一等地捋粪。这些人得到了最好的自然不会在劳力分配上起刺惹麻烦,剩下的人谁私下讨好了郗三爷亦或是讨好了郗三爷的家人,便会被分配到二等地去劳作,剩下的就是三等地了。谁都知讨好了就会在劳作分配时有好处,但那时不是谁人都有这样的钱财或者粮食用来讨好郗三爷家的。所以通常被分到三等地劳作的更多的是这个郗庄生活更贫困的一些人,但是不绝对,比如郗鸿鹄就是个例外。

    郗鸿鹄虽不是郗庄生活最贫困的那个人,按宗亲划分也算是郗三爷自家的侄子,但是就被分到了三等地去刨地。

    郗老三还大言不惭的说到:“我作为队长,自然是要全面考虑如何分配劳力,定不会任人唯亲,就像我侄儿鸿鹄,这不也是要在三等地干活吗,我弟老五不也二等地嘛,所以大家不要有什么怨言,这干啥活,干那的活都是轮换着来嘛,好啦,大家抓紧干活晚上过来记工分,散啦散啦。”他的话只字未提郗老四,因为郗老四被分到的是去一等地。

    郗鸿鹄被分到三等地,他自己一点也不意外。从上次他拿小囊子对着郗老三郗老四起,他们的过节实际就已经结下来了。郗老三只是不在明处为难他,但是确实是处处使绊子。就算没小囊子这事,郗老三也是打心眼里没有把他当作宗亲侄子。要让郗鸿鹄拿东西去讨好郗老三都不如叫他拿肉包子喂狗,听狗叫几声。

    晚上一天的活结束,在生产队的屋子里,煤油灯亮着,郗老三坐在桌子边上抽着烟,记着今天工分的本子在桌子上,一天算作一个工,也没有具体时辰这一说,只看日头升落。男子一个工记十工分,女子记八工分,工分这东西郗老三不敢糊弄,毕竟百姓自己也会记录。

    转眼庄稼地里的苗已经快有一人高了,苞米也已经鼓粒儿,菜地里的黄瓜柿子也都成熟能吃了,郗庄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因为去年的粮食在这个时候差不多要吃完了,也是青黄不接,菜熟了就可以分菜了。

    这天一早村里的广播响起,传来的是郗老三的声音:“老少爷门们,吃完早饭到生产队来领分的菜;老少爷门们,吃完早饭到生产队来领分的菜。”

    这好事还用等到吃完早饭,各家男子都赶紧前往生产队,各家的小孩也要去看分东西的热闹,就追着刚出门的自己爹爹的屁股后面跑。都想着到的早可以先挑。生产队院里挤满了人,不着急的倒是郗老三,分东西得等着他到了才能开始。他在家吃过早饭,抽着烟袋走进生产队的院里,看到院里人挤人的。

    郗老三轻蔑的语气及笑容,略显伪装的和善:“呦呵,这来的倒是都挺早啊。”

    一个村民:“这不是家里也没啥余粮了吗,都等着这果木儿瓜菜啥的填肚子呢。”

    其余村民应和:“是呢,是呢。”

    郗老三指使一个小孩去给他搬了凳子。他坐在凳子上从怀里掏出了记工分的小本道:“今天咱们分这菜按这过往的工分分,这是最公平的,干的多工分多,分的就多。”

    有一个村民应和:“是是,谁说不是呢,多干多拿嘛。”

    郗老三:“那就先给大家伙念一下今年到现在为止大家的工分,大家也做个公证,要是有不对的咱们都当面算清楚,这工分挣的都不容易,我呢,也不能让大家伙亏着不是。”

    有一个平时就巴结郗老三的村民应和:“那三哥办事,还说啥了,我们都放心着呢,是不大伙?”

    众村民中大部分都应和着:“那是,那是。”

    郗鸿鹄站在第一排最边上一直没开口。

    郗老三带着狐狸微笑拱手作揖道:“承蒙各位乡里信任抬爱,那咱们现在就开始核对啊,核对完就分菜。”

    郗老三念着工分,百姓们的回复都是“对着呢、没错、嗯”等肯定答案,均未有错漏,核对已经过了大半,还是没有到郗鸿鹄,郗鸿鹄倒不在意啥时候核对,毕竟是都核对完在分菜。还剩几户人家的时候,终于到郗鸿鹄了,但是郗老三报出的工分数却与郗鸿鹄自己记的工分数对不上。郗鸿鹄当即表示他的工分不对。

    郗老三则装模做样的拿笔在纸上标记,还说到:“我家鸿鹄的,三大爷记一下,一会都核对完了,咱们再算算看是哪记错了。”

    郗鸿鹄听到这番话便不在说什么,郗老三继续核对,全部核对完毕,只有郗鸿鹄一人的不对。郗老三从凳子上站起来:“老少爷门们,大家别急,我侄儿鸿鹄的工分对不上,这菜现在不能分,我们先算一下看看是哪不对,都对上了才能分,就劳烦大家伙在等会啦。”

    村民甲:“那还算啥,除了郗鸿鹄全村都对,三爷连一分都没记错,我有好几个半个工,三爷最后都加到一块了,都没给落下半个,三爷不能记错,不用算了。”

    村民乙:“是啊,这咋往回算,眼瞅着就快中午了,家里都等着菜下锅呢。”

    村民丙:“郗鸿鹄,不是你自己记错啦,想多分点,故意在这找错呢?”

    村名丁:“可不是嘛,觉得记工分的是你三大爷,自己家人,好像你说错了就能给你多填点似的,人家三爷就不是那徇私的人,再者说了别人没记错,咋就你错了,你还是三爷的侄子,按常理应该是给你多记了才是,还在这说少记。”

    郗老三听着这话咳嗦了一声,村名丁赶紧补了一句:“三爷,我那意思不是你徇私,我那意思是你不可能记错了,您看大家伙都觉着您没记错,要不现在咱就把菜分了?”试探着问着。

    剩余村名大部分都起哄:“分了吧,分了吧。”还有人小声嘀咕:“没准就跟他爹小六子一个德行,狗能改的了吃屎,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贪得无厌的根就在那呢,哪能轻易改的了。”

    这话被郗鸿鹄听到了,红着眼,眼睛里好似有一把寒光利剑一般看向这个人,恰好二人对视。说话的这个人见状马上扭转过头闭上了嘴。

    郗鸿鹄:“我没有记错,我没有多要一个工分,我只是在算我该得的。”语气无比的坚定,声音铿锵有力。

    郗老三:“侄儿啊,这三大爷知道,所以三大爷说先算清楚你的工分咱们在分菜嘛。”

    周围的百姓着急分菜就起哄:“三爷不能算错,我们都相信三爷,这么多人都没记错,咋就能记错你一个人的呢,快分菜吧三爷,分菜吧。”

    郗老三:“诸位乡里安静,今天我侄儿鸿鹄不说分菜,我可是不敢开这个口啊,当一天这个生产队长,我就得公正一天。”

    郗鸿鹄极其愤怒瞪着郗老三,郗老三还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副小人得势得样子。

    周围百姓喊:“郗鸿鹄,不能因为你自己记错了工分,就耽误大家伙吃菜呀。”

    “就是,就是你敢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们这一家老小都等着呢,谁能陪你在这干耗着呀?”

    郗老三看着所有人都朝着郗鸿鹄去了,面带狐狸微笑坐在了凳子上。

    郗老五站在郗鸿鹄身边问:“鸿鹄,你当真没记错你的工分。”

    郗鸿鹄:“当真没记错。”

    郗老五:“三哥,鸿鹄这孩子的工分,这差的也不少,会不会是咱们这人太多,一个本子不够用,换着本子记,那个本子忘记带了?”

    郗老三:“就这一个本,没落家里。”

    郗老五又想说话,被郗老三打断:“今天这么热闹咋没看见你家富贵呢?”

    郗老五刚回复:“富贵啊……”就被郗鸿鹄开口打断:“我知道了,你账本上的工分是没记错,但是你每天给我记的工分不对。”

    有村民疑惑:“这账本对,每天咋还能错呢?”

    郗鸿鹄:“我刚算过了,每天你应该按十分给我算,但是你每天按八分给我算的,最后得出来的就是账本上的数。”

    郗老三站起来:“是按每天八分给你算的,你这不是年龄也小,身体也单薄,干活呢跟这个十分的男子还是不能比的,还有这孩子说话没大没小的,咋还能打断长辈说话呢,老五你把话说完。”言语里透露着极其虚伪的疼爱和亲和。

    郗老五听到了郗鸿鹄刚才说的按八分算,想到了自己家富贵的工分郗老三都是按十分计算的,一瞬间明白了郗老五刚才的问题,这是在提醒他少管这档子事,不然日后他家富贵的工分也按着八分算。

    郗老五不敢看郗老三,看着地上低着头答道:“富贵去镇里了,说得下午回来呢。”说罢便不再提郗鸿鹄得工分之事。

    郗老三:“哦,这回你说吧鸿鹄,还有啥问题?”

    郗鸿鹄:“为啥给我按八分算?我干一样的活,为啥是八分算的?”

    郗老三:“不只是你,你五大爷家的你富贵弟来生产队干的那几天活都是按着八分算的。你不信你问你五大爷。”郗老三看着郗老五。

    郗老五抬头看了看郗老三,郗老三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神好像在告诉郗老五,你看着办,你接下来说的话会影响你家未来的工分。

    郗鸿鹄看着郗老五,郗老五不敢看他说着:“是。”

    就这一个字,众人听后,又开始起哄:“就说吧三爷不会算错的。那三爷既然都明白了咱们就分菜吧。”

    众人起哄喊着分菜,郗老三伸手示意众人安静,而后极其“诚恳”的语气询问郗鸿鹄:“鸿鹄侄子,你看这菜那就分给乡亲们啦?”

    看似在询问,实则在逼问,如若郗鸿鹄反对必定群起而攻之,郗鸿鹄势单力薄如何对抗。郗老三见郗鸿鹄沉默未语,便高声得意的喊道:“乡邻们,先到左边拿菜,之后到右边称重,人人有份,不要拥挤。咱们按秩序来,好能赶上中午饭菜下锅。”在郗老三的指挥下相亲们很快的分完了菜。有在生产队借车推回家去的,有用筐挎回去的,还有用袋子背的,衣服抱的……

    晚上下着雨,郗鸿鹄在院里备柴,郗富贵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怀里还抱着一个布袋,双手环抱,布袋外边还特意用一层塑料包裹着跑进院里。嘴里叫着鸿鹄哥,直接跑进郗鸿鹄家的外屋,站在屋里露出干净纯真的微笑:“鸿鹄哥,你快进屋,我给你看样东西。”

    郗鸿鹄把手里的柴捆搬了搬后跑进屋里:“你这一溜烟就进屋了,刚才我还想谁呀,一个黑影,你要给我看啥?”

    郗富贵一手环抱着布袋,一手拽着郗鸿鹄进了里屋。扯去外边的塑料,把布袋放在炕上:“哥,你知道这是啥不?”

    郗鸿鹄上手要打开布袋:“啥呀?”被郗富贵拦下:“哥你猜嘛,啥我能这么金贵的抱着过来?”

    郗鸿鹄打趣着:“啥你不都当成金贵的吗,到底是啥嘛?”

    郗富贵得意的打开布袋,棕色的布袋边缘挂着白色的粉末,郗富贵用手一拍布袋还有白色的烟尘飞出来,飞到郗鸿鹄的脸上,郗鸿鹄被呛的咳嗦了一下,郗鸿鹄这一咳嗽郗富贵赶忙用身子挡住布袋口:“哎呀哥,你别把你那唾沫星子咳到面里。”

    郗鸿鹄把郗富贵推开手放进了布袋里,抓起一把面粉,反复的摩挲着,然后又抓起来一把放到嘴里,这一行为可把郗富贵逗得哈哈大笑,郗富贵拍着大腿跳起来:“哥,这白面可不兴这么吃,你留着做白面馒头吃,做大饼,面条还有哎呀反正能做好多好吃的呢。”

    郗鸿鹄嘴里嚼着面:“你哪来的?”

    郗富贵蹭的一下做到了炕沿边:“我今天去镇里换来的。”

    郗鸿鹄:“使啥换的?”

    郗富贵倾身向郗鸿鹄小声到:“编筐换的,你可别跟别人说,别人给我扣个小生产的帽子我可受不了,你就踏实吃,外人不知道。”

    郗鸿鹄:“那你爹呢?”

    郗富贵:“家里有,我这不是拿出来一点给你也尝尝吗,要不咋下雨天大晚上来,这天谁能想到我拿白面来的。”说着还有些些许的得意。

    郗鸿鹄:“那你爹……”

    郗富贵跳下炕:“我编的筐他能知道我换了多少面吗,就当我没给过你,别跟别人说。”然后跑出门。

    郗鸿鹄小心翼翼的把白面收好。

    郗富贵刚进家门,郗老五问道:“给了?”

    郗富贵脱下蓑衣用手打撒着身上回复道:“给了。”

    郗老五:“没说啥,没问啥?”

    郗富贵:“问了,我就按着你教我的说的,就说你不知道面这件事,是我自己要给他的。”

    郗老五:“行,睡觉吧。”刚要转身走被郗富贵叫住:“爹,为啥不能说是你知道,要是担心三大爷知道找麻烦,叮嘱鸿鹄哥不往外说就好了,为啥不能说你知道这事。”

    郗老五:“不为啥,你又不是偷着第一次给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给别人啥的时候自己掂量掂量,小心我打断你的腿,吃里爬外,睡觉去。”

    郗富贵听到郗老五的这番话便不再敢多问,但是他心中还是有疑虑,既然父亲知道自己偷着给郗鸿鹄送东西不愿意,为啥又派他去把这么珍贵的白面要分给郗鸿鹄呢?郗富贵还是想不明白。但是郗富贵也不是一个喜欢多想的人,属于撂爪就忘很快就不在琢磨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