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山的孩子（二）
两天后，中午十一点，天有些阴，县城菜市场里的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淑芸经常来这个菜市场，因为很多山区的老人会带着自家种的菜来这里卖。年轻菜贩太多，老人竞争不过他们，经常卖剩很多，只要淑芸看到了，就全部打包买走。这些来卖菜的老人，条件好的会骑一辆电动三轮车或者自行车，买不起车子的就走着来，挑着重重的菜，一走就是十几里路。为了能占到摊位，即使已经到了七八十岁高龄的老人，也会在早晨三点多就起床，摘了菜就往市场赶。来晚了，就连卖菜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们卖的菜很便宜，一把韭菜一块钱，西红柿一斤才一块五，都是自家地里种的，没打过农药。这么低廉的价格，就算把担来的所有菜都卖掉，也只有二三十元的收入。运气差的时候，可能一个上午连十元钱都卖不到。
淑芸有空的时候，就来这个菜市场逛一逛，看到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卖菜，她就去把她的菜全部买下来，让她早点收摊回家。不管菜的总价是二十还是三十，淑芸都会拿出一张崭新的百元人民币递给老人，并跟老人说：“阿嬷，不找了”。
“咦，哪能不找啊，小妹，不能对不住你（欠你的钱）。”
“不找了，阿嬷，年轻人比你们老年人赚钱容易。”淑芸总是这么说。
淑芸喜欢听老人聊他们的家庭和人生经历，淑芸觉得，每一根银发和每一道皱纹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她也会把买菜时遇到的老人拍摄下，剪辑成短视频，发布到北抖平台，这种菜市场的“偶遇”很快受到了网友的大量点赞。特别是用一百元买下老人所有的菜，让他们能早些回家，这种做法广受好评。
随之而来的是大量模仿者，很多网红纷纷走上街头，专门寻找路边那些卖菜、卖水果的老人，用一百元买下他们卖的所有东西。
淑芸走到菜市场的东南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她以前买过这个老奶奶的菜。刚想走过去，却又发现老奶奶面前蹲着一个举手机的人。
淑芸走进了一些，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来买老奶奶菜的年轻人姓沈，在北抖平台的账号叫“小沈正能量”。
小沈已经答应买下奶奶的所有青菜，奶奶很开心，但是小沈请奶奶协助她拍摄一段小视频，这让她有些懵了。
小沈举着手里的手机问：“阿婆，你多大了？”
“八十六喽！”
“八十六还出来卖菜啊，阿婆你身体真好啊。早上几点出来的？”
“今天出来的晚喽，八点才从家里出来！院子里的鸡少了一只，早上找了好久，耽误卖菜了！”老人回答的很认真，还用手比了一个八字。
“八点从家出来，走到市场还能有摊位吗？”小沈的眉头皱了一下，老人的回答并不符合他的预期。
“同村的人帮我占了一个摊位啊！”奶奶说。
小沈放下手机，请求道：“阿婆，你要配合一下哦。我重新问一遍，你就说早上不到四点就出来了，摸着天黑来的。然后我问你怎么来的时候，你就说走着来的，年纪大了了，腿脚不灵便，走一回儿歇一会儿，走了快两个小时才走到这里。”
奶奶按照小沈教给她的话，重新回答了一遍。
“阿婆，等下你再对着手机镜头说，以前卖菜收到过一张一百元的假币，好几天的菜都白卖了，你特别心疼。记住了吗？”
老奶奶疑惑地点了点头。
在接下来的拍摄过程中，小沈几次放下手机，向老人讲解如何回答，他似乎把老奶奶看成了一个听话的演员。
看到这里，淑芸想走上前去制止小沈，刚走了几步，她又突然停下来了。
淑芸心中有些矛盾，自己应该制止小沈吗？也许社会上还有不少像小沈一样的年轻人，他们为了博取流量和关注，想尽办法拍摄感人的视频上传到网络。虽然小沈的行为会给老人带来一些困扰，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买走了老人的菜，老人就可以早些收摊了。在当地，这种靠卖菜维持生计的老人太多了，自己不可能每天都走上街头买他们的菜。虽说小沈的发心不单纯，但是他毕竟也能帮到这些老人。
这时淑芸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是志愿者协会的一个朋友打来的。朋友告诉淑芸，协会打算对一个贫困户帮扶改造，现在人手不够，如果淑芸有时间，想请她过去帮忙。
淑芸参与过不少贫困家庭改造，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帮助一个靠捡垃圾为生的老爷爷重新装修房子。老人无儿无女，相依为命的老伴也在几年前去世了。老人一个人生活，平时又是靠捡垃圾贴补家用，很快就在家里堆满了没用的杂物、废品。居住条件非常恶劣，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那一次，淑芸和协会的小伙伴们一共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把老人脏乱的屋子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他们帮老人把所有废品卖到废品站，在地上铺了新砖，墙壁上盯上干净的帆布，又给老人置办了新床和棉被，还有茶几、躺椅等家具。经过半个月的努力，这个曾经像贫民窟的屋子，终于改造成了一个干净温馨的小屋，有了家的感觉。
淑芸很爽快地答应了朋友，虽然改造一个脏乱差的小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会花费不少时间，但是她觉得非常有意义。只是遗憾的是，短期内可能无法去看望吉吉了。
挂掉手机，淑芸看了一眼刚才那个菜摊，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菜市场。
小沈的视频素材也终于拍完了，他送走老奶奶，满脸得意的回到车里。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一半，接下来他还要开车去大凉山的村子，继续寻找新素材。
小沈开着车，先去了一趟超市，购买生活用品。他把后备箱堆得满满的，两袋面粉、两袋大米、一桶油和一箱面条，还有一大堆膨化零食。虽然只花了两百多，但是这些东西放在一起，乍一看感觉像是花了不少钱。
车子一圈又一圈的行驶在山区公路上，他没有心情看周围的风景，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才能拍出感人的视频。
车子停在了吉吉所在的村子，小沈下车跟路边的村民打招呼，打听哪户人家生活困难，最好是家里有留守儿童的。
一个穿着蓝黑色彝族衣服的大婶，指了指吉吉家的位置，说那边阿婆一个人带三个小孩，日子过得蛮辛苦。好心的大婶还专门给小沈带路，把他带到了吉吉家。她敲响了吉吉家的门，朝里面喊了几声。
此时的吉吉刚放学回到家，正在院里和妹妹一起铡猪草。听到门外的喊声，吉吉忙跑过来开门。
大婶热情的把小沈介绍给吉吉，说：“最近好心人真多，又有人给你送东西了！”大婶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院里只剩小沈和吉吉姐妹，小沈举着手机在吉吉家里四处拍摄着，一边拍，一边问吉吉：“妹妹，你几岁了？”
“十五了。”吉吉想起了淑芸姐姐也问过她相同的问题。
“爸爸妈妈呢？”
“妈妈去世了，爸爸在外地打工。”
“这个小家伙是你妹妹吗？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还有奶奶和弟弟。奶奶去干农活了，弟弟在屋里睡觉。”
“平时会想爸爸吗？”
吉吉低着头没有回答，她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是总觉得这个陌生哥哥的提问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小沈挑了一下眉，继续问道：“那你想妈妈吗？”
想到妈妈，吉吉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眼泪不听话地流了出来。小沈赶紧把镜头对准她，拍下了这一幕。
过了一会儿，小沈又提出参观一下她们的日常生活。当吉吉掀起锅盖，把一锅白米饭展现在小沈面前时，小沈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妹妹，你们平时不吃土豆什么的吗？”
“以前总吃土豆，前两天一个好心的姐姐送来了米和面，我们这才有白米饭吃。”
小沈在心里暗暗遗憾来晚了，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他回到车里把自己买的东西全搬了下来，堆在淑芸送给吉吉的米和面上：“这些是小沈哥哥送给你的，你们慢慢吃，吃完了哥哥再给你们送过来。”小沈一边左右移动寻找一个好的拍摄角度，一边对吉吉说。
“吉吉，先把米饭盛出来放好，再煮一锅土豆好吗？”
吉吉不明白这个叫小沈的哥哥为什么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但是毕竟这个好心人给她家送来了吃的，所以她就听话的照做了。
就这样，吉吉在小沈的引导下，把家里还原成淑芸来之前的样子。小沈让她展示平时在家都干什么农活，她就去喂鸡和猪，去洗弟弟妹妹的脏衣服。她对着手机镜头，按照小沈的提示回答他的问题，权当做是对他好心的回报。
临走的时候，小沈在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并对吉吉说：“以后如果学费或者生活方面有需要，就给哥哥打电话。你只管专心学习，花钱的地方哥哥帮你想办法。”当然，这段话也被他录进了视频里。
吉吉目送小沈离开，她虽然理解这个小沈哥哥的做法，但是她想，小沈哥哥应该是和淑芸姐姐一样的人吧。
他们卖的菜很便宜，一把韭菜一块钱，西红柿一斤才一块五，都是自家地里种的，没打过农药。这么低廉的价格，就算把担来的所有菜都卖掉，也只有二三十元的收入。运气差的时候，可能一个上午连十元钱都卖不到。
淑芸有空的时候，就来这个菜市场逛一逛，看到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卖菜，她就去把她的菜全部买下来，让她早点收摊回家。不管菜的总价是二十还是三十，淑芸都会拿出一张崭新的百元人民币递给老人，并跟老人说：“阿嬷，不找了”。
“咦，哪能不找啊，小妹，不能对不住你（欠你的钱）。”
“不找了，阿嬷，年轻人比你们老年人赚钱容易。”淑芸总是这么说。
淑芸喜欢听老人聊他们的家庭和人生经历，淑芸觉得，每一根银发和每一道皱纹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她也会把买菜时遇到的老人拍摄下，剪辑成短视频，发布到北抖平台，这种菜市场的“偶遇”很快受到了网友的大量点赞。特别是用一百元买下老人所有的菜，让他们能早些回家，这种做法广受好评。
随之而来的是大量模仿者，很多网红纷纷走上街头，专门寻找路边那些卖菜、卖水果的老人，用一百元买下他们卖的所有东西。
淑芸走到菜市场的东南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她以前买过这个老奶奶的菜。刚想走过去，却又发现老奶奶面前蹲着一个举手机的人。
淑芸走进了一些，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来买老奶奶菜的年轻人姓沈，在北抖平台的账号叫“小沈正能量”。
小沈已经答应买下奶奶的所有青菜，奶奶很开心，但是小沈请奶奶协助她拍摄一段小视频，这让她有些懵了。
小沈举着手里的手机问：“阿婆，你多大了？”
“八十六喽！”
“八十六还出来卖菜啊，阿婆你身体真好啊。早上几点出来的？”
“今天出来的晚喽，八点才从家里出来！院子里的鸡少了一只，早上找了好久，耽误卖菜了！”老人回答的很认真，还用手比了一个八字。
“八点从家出来，走到市场还能有摊位吗？”小沈的眉头皱了一下，老人的回答并不符合他的预期。
“同村的人帮我占了一个摊位啊！”奶奶说。
小沈放下手机，请求道：“阿婆，你要配合一下哦。我重新问一遍，你就说早上不到四点就出来了，摸着天黑来的。然后我问你怎么来的时候，你就说走着来的，年纪大了了，腿脚不灵便，走一回儿歇一会儿，走了快两个小时才走到这里。”
奶奶按照小沈教给她的话，重新回答了一遍。
“阿婆，等下你再对着手机镜头说，以前卖菜收到过一张一百元的假币，好几天的菜都白卖了，你特别心疼。记住了吗？”
老奶奶疑惑地点了点头。
在接下来的拍摄过程中，小沈几次放下手机，向老人讲解如何回答，他似乎把老奶奶看成了一个听话的演员。
看到这里，淑芸想走上前去制止小沈，刚走了几步，她又突然停下来了。
淑芸心中有些矛盾，自己应该制止小沈吗？也许社会上还有不少像小沈一样的年轻人，他们为了博取流量和关注，想尽办法拍摄感人的视频上传到网络。虽然小沈的行为会给老人带来一些困扰，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买走了老人的菜，老人就可以早些收摊了。在当地，这种靠卖菜维持生计的老人太多了，自己不可能每天都走上街头买他们的菜。虽说小沈的发心不单纯，但是他毕竟也能帮到这些老人。
这时淑芸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是志愿者协会的一个朋友打来的。朋友告诉淑芸，协会打算对一个贫困户帮扶改造，现在人手不够，如果淑芸有时间，想请她过去帮忙。
淑芸参与过不少贫困家庭改造，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帮助一个靠捡垃圾为生的老爷爷重新装修房子。老人无儿无女，相依为命的老伴也在几年前去世了。老人一个人生活，平时又是靠捡垃圾贴补家用，很快就在家里堆满了没用的杂物、废品。居住条件非常恶劣，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那一次，淑芸和协会的小伙伴们一共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把老人脏乱的屋子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他们帮老人把所有废品卖到废品站，在地上铺了新砖，墙壁上盯上干净的帆布，又给老人置办了新床和棉被，还有茶几、躺椅等家具。经过半个月的努力，这个曾经像贫民窟的屋子，终于改造成了一个干净温馨的小屋，有了家的感觉。
淑芸很爽快地答应了朋友，虽然改造一个脏乱差的小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会花费不少时间，但是她觉得非常有意义。只是遗憾的是，短期内可能无法去看望吉吉了。
挂掉手机，淑芸看了一眼刚才那个菜摊，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菜市场。
小沈的视频素材也终于拍完了，他送走老奶奶，满脸得意的回到车里。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一半，接下来他还要开车去大凉山的村子，继续寻找新素材。
小沈开着车，先去了一趟超市，购买生活用品。他把后备箱堆得满满的，两袋面粉、两袋大米、一桶油和一箱面条，还有一大堆膨化零食。虽然只花了两百多，但是这些东西放在一起，乍一看感觉像是花了不少钱。
车子一圈又一圈的行驶在山区公路上，他没有心情看周围的风景，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才能拍出感人的视频。
车子停在了吉吉所在的村子，小沈下车跟路边的村民打招呼，打听哪户人家生活困难，最好是家里有留守儿童的。
一个穿着蓝黑色彝族衣服的大婶，指了指吉吉家的位置，说那边阿婆一个人带三个小孩，日子过得蛮辛苦。好心的大婶还专门给小沈带路，把他带到了吉吉家。她敲响了吉吉家的门，朝里面喊了几声。
此时的吉吉刚放学回到家，正在院里和妹妹一起铡猪草。听到门外的喊声，吉吉忙跑过来开门。
大婶热情的把小沈介绍给吉吉，说：“最近好心人真多，又有人给你送东西了！”大婶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院里只剩小沈和吉吉姐妹，小沈举着手机在吉吉家里四处拍摄着，一边拍，一边问吉吉：“妹妹，你几岁了？”
“十五了。”吉吉想起了淑芸姐姐也问过她相同的问题。
“爸爸妈妈呢？”
“妈妈去世了，爸爸在外地打工。”
“这个小家伙是你妹妹吗？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还有奶奶和弟弟。奶奶去干农活了，弟弟在屋里睡觉。”
“平时会想爸爸吗？”
吉吉低着头没有回答，她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是总觉得这个陌生哥哥的提问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小沈挑了一下眉，继续问道：“那你想妈妈吗？”
想到妈妈，吉吉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眼泪不听话地流了出来。小沈赶紧把镜头对准她，拍下了这一幕。
过了一会儿，小沈又提出参观一下她们的日常生活。当吉吉掀起锅盖，把一锅白米饭展现在小沈面前时，小沈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妹妹，你们平时不吃土豆什么的吗？”
“以前总吃土豆，前两天一个好心的姐姐送来了米和面，我们这才有白米饭吃。”
小沈在心里暗暗遗憾来晚了，要是早来几天就好了。他回到车里把自己买的东西全搬了下来，堆在淑芸送给吉吉的米和面上：“这些是小沈哥哥送给你的，你们慢慢吃，吃完了哥哥再给你们送过来。”小沈一边左右移动寻找一个好的拍摄角度，一边对吉吉说。
“吉吉，先把米饭盛出来放好，再煮一锅土豆好吗？”
吉吉不明白这个叫小沈的哥哥为什么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但是毕竟这个好心人给她家送来了吃的，所以她就听话的照做了。
就这样，吉吉在小沈的引导下，把家里还原成淑芸来之前的样子。小沈让她展示平时在家都干什么农活，她就去喂鸡和猪，去洗弟弟妹妹的脏衣服。她对着手机镜头，按照小沈的提示回答他的问题，权当做是对他好心的回报。
临走的时候，小沈在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并对吉吉说：“以后如果学费或者生活方面有需要，就给哥哥打电话。你只管专心学习，花钱的地方哥哥帮你想办法。”当然，这段话也被他录进了视频里。
吉吉目送小沈离开，她虽然理解这个小沈哥哥的做法，但是她想，小沈哥哥应该是和淑芸姐姐一样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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