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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送黄昏花易落(七)

    听见这话,陆之遥捏住碗缘的手一顿,抬眼,又望向了站在她身侧的那个少年,眸子里染上了一丝好奇。

    [什么好戏?和姜霍有关的?]

    林怀慎却没再搭理她,勾了勾唇,走出去了。

    [诶!你去哪儿?]

    陆之遥本来还想叫住他,奈何这家伙跑的快得很,才一溜烟的功夫就没影了。

    陆爷爷这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院子里,顿时只剩下了陆之遥一个人。

    [这一个两个,一天天神神秘秘的……]

    少女撇撇嘴,嘟囔了两声,但碗也洗完了,她又没什么事儿可干,只得先回了房间。

    [阿慎!阿慎!]

    另一边,陆爷爷见林怀慎走出去,便也跟着他后头一道出了门。

    老人敲着手里的拐杖,脚步有些不稳。

    听见陆爷爷在叫自己,林怀慎身形一滞,停下来,回过身,老人已然走到了自己面前。

    [阿爷,可还有什么事?]

    陆爷爷还有些喘,他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须,长长缓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

    [我是想来问问你,关于那个凶手的问题,这么些天了,你和霍渊可查出来什么?]

    对上陆爷爷担忧的目光,林怀慎轻轻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梨涡浅笑。

    [阿爷可还放宽心,今夜,我们便能缉拿那个凶手了。]

    [今夜?]

    瞧着林怀慎那副笃定的模样,陆爷爷心里却还是有些顾虑,额头上的皱纹都被他挤了出来。

    [你,你可确定?]

    少年笑意渐深,宽慰似的点点头,又出言道:

    [爷爷便放心吧,十足的把握。]

    天色渐晚,夜色渐浓,今夜还算是一个好气候,暮色的天边铺满了浓浓的星绸,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陆之遥撑着脸,独坐在檐下,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线,抬眼望着这无边夜色。

    [都过了这么久了,林怀慎那个家伙怎么还没有来……]

    看了许久,下巴都撑酸了,少女收回视线,活动了一下胳膊,目光又望向了陆爷爷的房间。

    陆爷爷回家后就进了房,这会儿,房内的灯也灭了,许是已经睡下了。

    看着看着,看的陆之遥竟也有些困,这么些天,自从没有手机后,她每日调整作息,已经到了一入夜就自动打哈欠犯困的地步了。

    最后又望了一眼虚掩着的院门,陆之遥懒懒伸了一个懒腰,吹灭了油灯,转身走进了房间。

    谁料,女孩的手刚抚上门框,身后便传来了一阵稍显急促的脚步声。

    陆之遥的面上掠过一丝欣喜,她转过头,却只对上了一道寒凉的刀光!

    而在那刀光之后,那个拿着刀的人,面容也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是一个……长相憔悴的男人!

    男人的眼底充血猩红,嘴唇已然起皮干裂,就连捏住刀刃的那只手都有些颤抖。

    像是好几天都没有睡个好觉似的。

    刀尖已然抵上了脖颈,丝丝麻痒在刀锋与脖颈相触的那一处肌肤上蔓延开来,陆之遥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意吓得双腿都有些打颤,很想逃跑,但却又害怕这一动会刺激到面前的这个男人。

    少女紧咬牙关,下意识挪开了视线。

    [大哥……大哥刀下留人!杀了我,你也拿不到钱啊……]

    陆之遥的声音已然染上了哭腔,他们家这么穷,怎么还有不长眼的来劫财啊啊啊啊……

    那男人听陆之遥这番说辞,眉头轻轻蹙了起来,面露一丝迟疑。

    [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男人一双黑眸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少女,恨不得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但陆之遥最终也只是惊恐地眨眨眼,泪珠子便如同珍珠一样哗啦啦落了下来。

    [我不知道啊啊啊……我咋能认识你嘛……大哥饶命呀……我上有老下有小……]

    眼见着哭嚎声越来越大,陆之遥边“哭”着,边挤眉弄眼的朝陆爷爷房里看,心中如同万马奔腾。

    求求您了,都这么大的声儿了,快点儿的醒吧……!再不醒您的“孙女”今晚就要含泪九泉了啊啊啊啊……

    树影婆娑,庭院内只能独独听见陆之遥的哭声,男人慌了神,把刀子又往女孩的脖子上凑的紧了些。

    [给我闭嘴!]

    脖颈处传来丝丝凉意,陆之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皮肤淌了下来,她肯定是被喇流血了。

    虽说心里还是很害怕,但陆之遥还是忙收敛了声音,不动声色的往后轻轻挪了两下。

    男人还在死死的盯着她,仿佛一只盘旋于天空中的秃鹫,瞄准了地上的猎物,正准备随时扑下来,将她撕咬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陆之遥害怕的闭上眼,死死咬住了唇瓣。

    完蛋了,这下是真要死了啊……想你“一世英名”,正值大好年华,难道当真就要折在这里了吗……

    [歹徒!你给我把她放开!]

    蓦地,一声怒吼贯穿耳膜,如同雷霆震怒,自院中响了起来。

    陆之遥浑身一怔,睁开眼,就看见一个顶着乱蓬蓬头发的老人,正挥舞着拐杖,不管不顾的朝自己跑了过来。

    是陆爷爷!

    陆之遥面上一喜,趁男人正也分神之际,回想着在小音符里看过的防身术,缩了缩脖子,抬手劈开男人的手腕,又一脚,踹向了他的要害。

    [诶哟!]一声,男人的脸都快要皱在了一起,他痛苦的倒地,双手捂住自己的裤裆,看起来,是再无还击之力了。

    少女趔趄几步,整个人都抵在了墙上,捂着自己的脖子,眼底还有因为疼痛蓄的泪花。

    陆爷爷眼疾手快,冲到那男人身侧,抬起拐杖照着他的肚子又是一棍,顿时打得他哀嚎连连,双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护哪里了。

    老人看着在地上疼的打滚的男人,横眉倒竖,冷哼一声,收起了拐杖。

    院子门倏地被一阵外力推开,一阵无名风涌进来,霍渊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了起来。

    [阿爷!]

    看见地上躺着的那个歹徒,霍渊轻轻吸了吸气,跑上前去,利剑出鞘,寒光凌冽,剑身嗡鸣着,抵住了他的脖颈。

    陆爷爷见歹徒终于被制服,这才松了口气,一个健步冲到陆之遥面前,蹙眉探查起她脖子上的伤口来。

    索性伤口不深,只是浅浅划破了皮肉,稍微包扎止止血就行了。

    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此时还在痛苦的呜咽着,陆爷爷回头睨了他一眼,十分不悦地剁了一下拐杖。

    男人被吓得浑身一震,剑刃伴随着他动作的幅度微微刺进皮肉,陆爷爷撇开目光,埋头往自己房里走去。

    陆之遥捂着脖子,呜咽一声,霍渊已然在那名歹徒身旁蹲了下来,似乎是欲看清那人的面貌。

    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院中仅剩下一片寂静。

    [……姜霍?!]

    半晌,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一样,霍渊瞪大了双眼,十分不可置信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还架在姜霍脖子上的把柄利刃,也随之又喇得深了一些。

    姜霍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哀嚎一声,屁股不动声色地往一旁默默挪了一寸距离。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听见霍渊的话,陆之遥的目光顿时也向地上的男人投了过去。

    原来他就是姜霍?

    她还以为会是个更魁梧一些的男人呢,没成想,长的这么瘦条条的。

    这样的人,当真有力气在一晚上悄无声息的弄死两个人?

    [你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要伤害陆丫头?!]

    剑刃又毫不客气的抵上姜霍已然渗了血珠的脖颈,男人吓得浑身发颤,嘴唇发白,哆嗦了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霍渊眉头一拧,剑刃冒着寒光,刺的又深了几分。

    [快说!]

    姜霍此时仿似丢了魂,小心翼翼的抬头,飞快的扫了霍渊和陆之遥一眼,又飞快的垂眸,脑袋往旁边缩了缩,咽了口唾沫,这才慢吞吞解释起来。

    [我说……我说……]

    然而,话说一半,地上的男人却徒然变了一个脸色,霍渊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寒光已然从姜霍的袖口闪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他的腹部!

    [霍大哥!]

    危急关头,一阵厉风忽而袭来,姜霍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他的手就已经被一股可怕的力道给捏住了。

    匕首应声落地,男人的面孔痛苦的扭曲在了一起,陆之遥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发懵的眨眨眼,目光顺着那只捏住姜霍手腕的白皙长手向上看去。

    是林怀慎。

    世界重归于一片宁静,陆爷爷此时也从房里跑了出来,手里还多了一个药箱。

    姜霍终于老实了点,哀叫着就想往后缩,霍渊见他这一副窝囊样,更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剑刃又一次抵上了他另一边的脖颈。

    眼看着众人都没有受伤,陆之遥劫后余生一般松了口气,手不自觉捏上了衣摆,掌心都沁出了点点冷汗。

    少女不自觉看向了林怀慎,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自始自终都垂着眸,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少年的嘴角勾了勾,带着一丝不屑。

    他松开姜霍的手腕,向后退了半步。

    陆爷爷这时也迎了上来,将陆之遥带到一旁,点了油灯,仔细的为她上药。

    药粉刺喇喇扎进伤口里,自然是有些疼的,陆之遥一面呲牙咧嘴,一面却还抻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往林怀慎那边看,月光柔柔渡上他略显单薄的脊背,他垂着头,陆之遥一时间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这个家伙,说什么带她看一场好戏,结果自己反而是最后来的那一个……

    一想到刚才自己被那个姜霍威胁的时候,他可能就在某处冷眼旁观,陆之遥就更觉得胸闷的慌。

    她更觉得林怀慎这人恐怖了。

    就在女孩愣神之际,那个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月光下的人儿却忽然抬眼,月色朦胧,也柔和了他潋滟的双眸。

    他看向了陆之遥。

    那眼神却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

    这一眼,只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就轻飘飘移开了。

    陆之遥愣在原地,有些懵圈。

    他这是啥意思?为啥突然看过来?

    林间蓦地飘来一阵柔风,轻轻的拂过陆之遥的脖颈,似乎安抚似的,神奇般的也带走了伤口上丝丝缕缕的麻痒。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陆之遥摸摸脖颈上缠着的纱布,抿抿唇,还是小心翼翼的走回去,躲到了林怀慎身侧。

    吃瓜嘛,还是前排听得清楚。

    姜霍此时正趴在地上,身子不住颤抖着,一头稻草般的头发盖住他的半张脸,衬得他整个人活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那柄剑还架在他的脖颈上,霍渊此时已然没了什么耐心,干脆叫陆爷爷去帮忙拿捆麻绳来,将他双手双脚都捆了一个结实。

    [你为何要伤害陆丫头?!快说!]

    天空中飘来几片浮云,将明月遮了个七七八八,众人的视线也暗下来,索性方才陆爷爷点的油灯还没灭,暖黄色的光晕染了一方小小天地,陆之遥站在这一寸光晕之中,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姜霍抖的越来越厉害,连带着呼吸声都粗重了很多,他瘦的骨头突出的脊背不安分的起伏着,仿佛马上就要断裂开来。

    下一秒,一阵刺耳的笑声在众人耳边炸开。

    姜霍像是突然疯魔一般,[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干枯的嘴唇张的极大,似是嘲讽一样的痴笑起来。

    那笑声极为难听,像是遭到炽火燃烧的恶魔,正撕扯着喉咙发出最后的咆哮。

    陆之遥下意识捏住了林怀慎的袍角,她看向少年,却发现林怀慎面色如常,连脸色都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看见了什么蝼蚁瓢虫一样。

    再看其他人,都被姜霍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一愣,呆在了原地。

    霍渊浓眉倒竖,剑刃逼的离他的皮肉近了些,甚至划破了一道口子,姜霍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还开始在地上阴暗的蠕动着,简直像一个疯子……

    [姜霍,你别给我装疯卖傻!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放过你吗?!]

    看他发癫了这么久,霍渊也有些不耐,冲着姜霍吼了两嗓子,这厮却突然像是被唬住了,奇迹般停了下来。

    [我没有……]

    男人收敛了笑意,嘴角倏地垂了下来,从地上忽然坐了起来,口中低声喃喃道: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