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24.橘色的窗口（小薄荷篇）

    这个冬夜，对小薄荷来说即将是崭新的一页，能留在公司，签下合同，她真的做梦也没想到，却又是做梦都想得到。

    在所有实习生中，她的学校最名不经传，专业不算对口，做前台，身高也不占优势，还不够聪明，学习真的是磕磕碰碰才勉强考上了大学。

    因为不够聪明，她就会比较关注外貌，会比较在意笨鸟先飞的道理，也幻想着自己是一只埋没在鸭子堆里的丑小鸭，总有一天，她会蜕变成一只美丽的天鹅。

    而幻想终究是幻想，没有实际行动，一切连浮云都算不上。

    事实上，她能获得公司实习的机会，也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出色，倘若要说出色，那便只能算演技了吧？

    财务总监色眯眯的小眼神，从她面试第一次就开始绽放，她没有拒绝，亦没有接受，用少女特有的羞涩做装饰，半推半就便入了职。

    进入公司实习，她才知道，光用清纯靓丽的容貌是没法子装点好财务报表的，一个小数点也绝不能用遮瑕膏来掩盖，她必须有真才实学作为基石，才能站稳脚跟，应付房东每月的善意提醒。

    她实在不想再回到家乡，那里连手机信都很难搜到，大山里太过寂静，邮递员也不愿停留。

    不得不说，这世间还是存在不公平，至少对她来说，小学的师资力量要应付越来越高难度的中考、高考，实在是难如攀登珠峰，这12年，一路走来，差点儿熬白了她的头发。

    她没日没夜地刷题，背单词，背课文，可英语口语还是那么蹩脚，那么生硬，那么上不得台面。

    城里人轻而易举能上的大学，甚至考砸了都不屑上的大学，对她来说，已经全力以赴，已经弹尽粮绝了。

    而且，上大学第一年的学费是爹妈砸锅卖铁、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第二年，她申请助学贷款，勤工俭学，才得以让他们直起腰版去面对村里的街坊领居。

    她不是独生女，在山里，不生到男娃，女人是不会停止战斗的，而她却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谢天谢地，第四个终于盼到了弟弟，否则，他们家的土炕一定要砌到晒场，排满了妹妹，吃饭还要报数，那是多么可怕的场景？

    再谢天谢地的就是，两个妹妹都不爱读书，更没有走出大山的野心，并不是她们长相平庸，而是她们安于现状，安于十多岁就匆匆把自己的人生交付于另一个男人，而后传承母亲的命运。

    她的学费里，也含着两位妹妹的血汗钱，如果她在大城市里站不住脚跟，就意味着她当初对至亲留下的豪言壮语就变成了弥天大谎。

    她无法面对他们被命运早早就盖上了贫穷的烙印，整日愁苦的表情镶嵌在菜绿色的脸面上，手脚越来越粗糙，牙齿也越来越黄。

    那是一种难以描绘的恐惧，工作对她来说犹如海上漂浮的救生衣，清宁对来她说，却是虚无缥缈的水上花，不是不爱，可满身债务的人，浪漫是LV的背包，虚掷了功能，浪费了青春。

    甚至，她觉得自己都没有资格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她知道，青春苦短，用美貌作为投资，有风险，随时随地需谨慎。

    她不认为自己脚踏两只船，只是，面对清宁这样美好的男子，她会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直到利益摆在面前的时候，她才不得不做出选择。

    断臂之痛也好，惭愧羞耻也罢，既然注定无法相守，不如趁早放手。

    因此，总监伸出咸猪手的时候，她看到从玻璃门外慢慢走近的清宁，真相是残忍的，她不怕撕开自己丑陋的伤痕，骇退手无寸铁的骑士。

    她不需要骑士，她需要便士，需要硬通货，需要黄金满地，才能让负债累累的亲人挺直腰板。

    望着清宁孤独的背影，体会着他的失落和哀伤，小薄荷忍不住心伤：在这灯火辉煌的街市，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她清楚，她的未来也充满凶险，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一朵孤独的海上花。

    然，一个山里女娃，要在陌生的城市迅速立足，不舍，又如何有所得？

    至于值不值得，那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结果，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