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
被知县宋智明几乎是指着鼻子臭骂的主簿内心不爽，他当然不会凭白吃下这个亏，对知县不敢有微词，至于两个皂吏还不手到擒来。
于是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敲打。
说的是陈述句，其实是反问句——看我这么大的年纪了，为了你们两个的事，还得去知县那里领一顿骂，还替你们担责任，就没有什么表示？
两名皂吏混迹官场多年，这话中深意不用品就听懂了，但二人畏畏缩缩，就是不言语。
原因无它，主要还是不舍得，要喂饱主簿需要的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这件事本就在主簿的责权范围之内。
犹豫几下，还是凶悍皂吏先忍不住说道：“主簿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说着往地上一跪，磕了个响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三，五两碎银，恭敬上前放到主簿身前的案牍上。
不料主簿不接也不退，用一叠公文纸张将银两扣下，说道。“你们两个年轻，来日方长。可我今年五十有七，没齿谈不上，嘴里还剩下几颗，就是再有几年也该离退，护不了谁。”
这话是不满意的意思。
一名皂吏的全年俸禄大概十二两银子，凶悍皂吏肯拿出三，五两碎银，实话说不算少，但事实上一名皂吏有其他的来钱路子。
强调一点，县衙中分为三班衙役，皂吏便是其中一班，虽然有些许权力，但地位极低，甚至有贱役一说。
皂班，壮班，快班，各有职责所在，但实际上各班的工作不清不楚，内部拉帮结派，再加上县衙内领导往各班塞插各自的亲戚，实际处理工作时往往会选择自己熟悉的人。
一般来说三班衙役除了日常的工作，其他差事需要户房所发的牌票，是谓衙役工作正当性的证明。
而牌票的发放一般是班头分配，或是户房老爷自行安排。
所以理论上两名皂吏不归主簿管理，但想要做事或者说想要被安排一个能捞钱，不辛苦，不背锅，工食银多的好差事，是需要一个县里的靠山。
征粮其实是一个不好不坏的差事，坏是辛苦，好在能捞钱。
算是个辛苦活，大家伙儿只要不得罪班头，基本都能轮上，想多干还要花钱买牌票。
但偏偏主簿就是能用这一点来威胁，联想他话中深意——现在不报恩情，以后就别想我再照顾你们，更别提有什么好差事能轮到你们。
这便是涉及到实打实的利益，下乡征粮还算是小利，若是能领到折银吏之类的肥差，那一次便能赚上许多。
更坏的情况，给他们穿小鞋，安排去守门巡城，那可是苦差事，以往都是安排服徭役的民夫干，大晚上不能睡觉，守在城头挨蚊子咬，一宿都难熬。
可偏偏也在皂吏的职责范围内，让人挑不出话来。
两名皂吏蠢蠢欲动，他们内心其实已经妥协，权衡一个能接受的价格罢了。
这时，主簿看着两人，忽然问道：“我听说你们两个私下里似乎有些矛盾？”
“这……”
不知道主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不敢轻易作答，凶悍皂吏还是忍不住看向旁边的沉稳皂吏。
他二人确实有矛盾，福源县里开办的许多赌坊，青楼需要有官方的庇护，是要交例钱的。
其中大头被上面拿走，剩下一些见不得光的小黑赌坊便成了衙役的灰色收入。
甚至压根就是衙役的亲戚开的，提供一些便利，一年也能收入几十两银子，可比单纯的皂吏挣的多，当然想干这活也需要打点好上面，一般来说是将收入一半的银子分给班头。
而两名皂吏的矛盾就出在一家赌坊上，地段好挣的多。
他俩在皂班里都属于是二号人物，除了班头就属他两，都能争取这间赌坊。
凶悍皂吏身体壮，好斗狠。
沉稳皂吏人脉广，乡长，里长，认识许多人。
谁也不服谁，又都舍不得每年几十两银子的利益，再加上班头的有意推波助澜，使这两名皂吏势同水火。
最后打了一架，凶悍皂吏赢了，但这二人也互相记恨上了。
见二人犹豫，老主簿冷哼一声：“同为皂吏，不能相互帮助，反而是互相记恨，为差办职也不能为上官分忧，还招惹来祸事，以我看便是用水火棍打你们两个贱役都不为过！”
威胁之色更浓，而且在理，主簿身为县里三把手，是有权力打两个皂吏的。
水火棍威力很大，还记得姜大山被佃户一棍子砸到身上，现在还咳嗽呢。
要是卯足劲打上十几棍子，不死也得残。
两名皂吏果然害怕了，将这几天下乡征粮得来的银子，总共二十多两银子拿出来，献给主簿。
都是散碎银两，主簿伸手一扫便都落入袖中，然后轻笑出声，缓和些许气氛，他说道。“同为皂吏，难免会有摩擦，不算大事。”
接着他走下椅子，站到两人身旁与先前的宋智明无二，继续说道：“眼下知县即将任满，不宜多有事端，只管本分做好事，待之后新知县到任，有些位置说不得会有变动……要看你们的表现。”
这里需要提一件事，那就是皂班班头与主簿并不对付，很简单，因为灰色收入皂班班头不给主簿交。
现在主簿有信心将现有的皂班班头踢掉，然后让一个他信得过，给他交钱的人来当这个班头。
二人脸上俱是喜不自胜，也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狂热。
糖果夹大棒，彻底给二人打服气了，至于换人的情报，提前说就说了。
老主簿【三把手】和县丞【二把手】早就商量好了，一个接手皂班，一个接手快班，利益都分配好了，就趁两名知县交接的空档做事。
这时，一直静候在原地思考的沉稳皂吏抱拳，对主簿说道：“为报主簿大人的恩情，小人还有东西献上，请允许小人先离开，为主簿大人取来。”
主簿原本得来四十两银子便已经心满意足，见沉稳皂吏还要再献上银钱，眼中鄙夷之色更浓。
这帮皂吏！下一次乡便得二十多两银子，得搜刮多少家百姓钱财，没想到还能拿出更多银钱，真是可恨，大夏朝就是被这些人蛀空。不过也得亏是我拿了他们的钱，算是不糟蹋东西。等将来要好好整治一番，争取多搜刮这些贪婪皂吏的不义之财。
主簿心中打定主意，面上却不显太多情绪，手一挥说道：“许你去拿。”
沉稳皂吏应声而走，几分钟的功夫，取回一个碧绿的手镯递给主簿，这是他买来给自家媳妇的，花了整整三十两的银钱，着实不菲。
随后主簿将手镯拿在手中打量一番，面露赞许说道：“成色不错，手感冰凉，这镯子倒是不错。”
于是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敲打。
说的是陈述句，其实是反问句——看我这么大的年纪了，为了你们两个的事，还得去知县那里领一顿骂，还替你们担责任，就没有什么表示？
两名皂吏混迹官场多年，这话中深意不用品就听懂了，但二人畏畏缩缩，就是不言语。
原因无它，主要还是不舍得，要喂饱主簿需要的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这件事本就在主簿的责权范围之内。
犹豫几下，还是凶悍皂吏先忍不住说道：“主簿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说着往地上一跪，磕了个响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三，五两碎银，恭敬上前放到主簿身前的案牍上。
不料主簿不接也不退，用一叠公文纸张将银两扣下，说道。“你们两个年轻，来日方长。可我今年五十有七，没齿谈不上，嘴里还剩下几颗，就是再有几年也该离退，护不了谁。”
这话是不满意的意思。
一名皂吏的全年俸禄大概十二两银子，凶悍皂吏肯拿出三，五两碎银，实话说不算少，但事实上一名皂吏有其他的来钱路子。
强调一点，县衙中分为三班衙役，皂吏便是其中一班，虽然有些许权力，但地位极低，甚至有贱役一说。
皂班，壮班，快班，各有职责所在，但实际上各班的工作不清不楚，内部拉帮结派，再加上县衙内领导往各班塞插各自的亲戚，实际处理工作时往往会选择自己熟悉的人。
一般来说三班衙役除了日常的工作，其他差事需要户房所发的牌票，是谓衙役工作正当性的证明。
而牌票的发放一般是班头分配，或是户房老爷自行安排。
所以理论上两名皂吏不归主簿管理，但想要做事或者说想要被安排一个能捞钱，不辛苦，不背锅，工食银多的好差事，是需要一个县里的靠山。
征粮其实是一个不好不坏的差事，坏是辛苦，好在能捞钱。
算是个辛苦活，大家伙儿只要不得罪班头，基本都能轮上，想多干还要花钱买牌票。
但偏偏主簿就是能用这一点来威胁，联想他话中深意——现在不报恩情，以后就别想我再照顾你们，更别提有什么好差事能轮到你们。
这便是涉及到实打实的利益，下乡征粮还算是小利，若是能领到折银吏之类的肥差，那一次便能赚上许多。
更坏的情况，给他们穿小鞋，安排去守门巡城，那可是苦差事，以往都是安排服徭役的民夫干，大晚上不能睡觉，守在城头挨蚊子咬，一宿都难熬。
可偏偏也在皂吏的职责范围内，让人挑不出话来。
两名皂吏蠢蠢欲动，他们内心其实已经妥协，权衡一个能接受的价格罢了。
这时，主簿看着两人，忽然问道：“我听说你们两个私下里似乎有些矛盾？”
“这……”
不知道主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不敢轻易作答，凶悍皂吏还是忍不住看向旁边的沉稳皂吏。
他二人确实有矛盾，福源县里开办的许多赌坊，青楼需要有官方的庇护，是要交例钱的。
其中大头被上面拿走，剩下一些见不得光的小黑赌坊便成了衙役的灰色收入。
甚至压根就是衙役的亲戚开的，提供一些便利，一年也能收入几十两银子，可比单纯的皂吏挣的多，当然想干这活也需要打点好上面，一般来说是将收入一半的银子分给班头。
而两名皂吏的矛盾就出在一家赌坊上，地段好挣的多。
他俩在皂班里都属于是二号人物，除了班头就属他两，都能争取这间赌坊。
凶悍皂吏身体壮，好斗狠。
沉稳皂吏人脉广，乡长，里长，认识许多人。
谁也不服谁，又都舍不得每年几十两银子的利益，再加上班头的有意推波助澜，使这两名皂吏势同水火。
最后打了一架，凶悍皂吏赢了，但这二人也互相记恨上了。
见二人犹豫，老主簿冷哼一声：“同为皂吏，不能相互帮助，反而是互相记恨，为差办职也不能为上官分忧，还招惹来祸事，以我看便是用水火棍打你们两个贱役都不为过！”
威胁之色更浓，而且在理，主簿身为县里三把手，是有权力打两个皂吏的。
水火棍威力很大，还记得姜大山被佃户一棍子砸到身上，现在还咳嗽呢。
要是卯足劲打上十几棍子，不死也得残。
两名皂吏果然害怕了，将这几天下乡征粮得来的银子，总共二十多两银子拿出来，献给主簿。
都是散碎银两，主簿伸手一扫便都落入袖中，然后轻笑出声，缓和些许气氛，他说道。“同为皂吏，难免会有摩擦，不算大事。”
接着他走下椅子，站到两人身旁与先前的宋智明无二，继续说道：“眼下知县即将任满，不宜多有事端，只管本分做好事，待之后新知县到任，有些位置说不得会有变动……要看你们的表现。”
这里需要提一件事，那就是皂班班头与主簿并不对付，很简单，因为灰色收入皂班班头不给主簿交。
现在主簿有信心将现有的皂班班头踢掉，然后让一个他信得过，给他交钱的人来当这个班头。
二人脸上俱是喜不自胜，也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狂热。
糖果夹大棒，彻底给二人打服气了，至于换人的情报，提前说就说了。
老主簿【三把手】和县丞【二把手】早就商量好了，一个接手皂班，一个接手快班，利益都分配好了，就趁两名知县交接的空档做事。
这时，一直静候在原地思考的沉稳皂吏抱拳，对主簿说道：“为报主簿大人的恩情，小人还有东西献上，请允许小人先离开，为主簿大人取来。”
主簿原本得来四十两银子便已经心满意足，见沉稳皂吏还要再献上银钱，眼中鄙夷之色更浓。
这帮皂吏！下一次乡便得二十多两银子，得搜刮多少家百姓钱财，没想到还能拿出更多银钱，真是可恨，大夏朝就是被这些人蛀空。不过也得亏是我拿了他们的钱，算是不糟蹋东西。等将来要好好整治一番，争取多搜刮这些贪婪皂吏的不义之财。
主簿心中打定主意，面上却不显太多情绪，手一挥说道：“许你去拿。”
沉稳皂吏应声而走，几分钟的功夫，取回一个碧绿的手镯递给主簿，这是他买来给自家媳妇的，花了整整三十两的银钱，着实不菲。
随后主簿将手镯拿在手中打量一番，面露赞许说道：“成色不错，手感冰凉，这镯子倒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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