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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巴蜀三贼(下)

    且说巴蜀三贼抢到紫金凤冠,路上将它取出来看。那凤冠通体淡紫,用紫金雕了九只飞凤,一羽一毛巧夺天工,上面嵌着红宝石白珍珠和田玉,晶莹润泽玲珑剔透,确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凤冠原是北宋神宗皇帝的皇后所戴,后流落蜀中,被肖伯庸花重金买来。

    钟力夫拿在手上,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将它戴在头上,惹得谷一凡大笑不止。原来钟力夫体格粗壮,筋肉结实,一脸浓髯,戴上女人用的凤冠很是滑稽。谷一凡道:“老三,那凤冠是皇妃戴的,你纵然戴上它,也嫁不得皇帝。”钟力夫道:“就算皇帝老儿要嫁我,老子也绝不会娶他。这皇妃戴凤冠,那皇帝戴啥子冠呢?”谷一凡道:“皇妃戴凤冠,皇帝自然戴龙冠了。”钟力夫道:“咱们何不再去抢个龙冠来,也当回皇帝。”

    谷一凡唇上无须,中等个头不胖不瘦,头戴万字巾,穿一件宽袖长袍,全是郎中打扮,听了这话嘿嘿冷笑:“天下人人都想当皇帝,从古到今,那顶龙冠不知有多少人去抢,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当今皇上在应天府,咱们总不会到那儿去抢吧?”钟力夫道:“怕他个锤子,惹得老子心痒了,别说应天府,就是玉皇大帝的皇宫,我也敢去闯一闯。”谷一凡道:“老三,那应天府可不比这长江之上,那儿有三千御林军,更有锦衣卫,锦衣卫中高手如林,可不是陈逸之泛泛之流可比,咱们就算进得去,也未必能出得来。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费尽多少心机,折了千军万马也抢不到那顶龙冠。”

    莫无言人如其名,一向沉默寡言,听到这里,从怀中摸出杨不凡的那封信,谷一凡接过来一看,说道:“信中提到的万福山庄,据说在浙江宁波,为当地富商肖伯庸所居,这万福山庄就算没有龙冠,金银珠宝只怕不少,咱们在江上劫了他的镖,何不到他家去再折腾他一回?”钟力夫道:“可这万福山庄怎么走呢?”谷一凡道:“到了宁波找人一问,不怕找不到。”于是三贼沿江而行,直奔浙江而来。

    不一日,到了湖广省会武昌。

    楚地本是鱼米之乡,水陆交通便利,来往客商云集。武昌地处长江中游,号称九省通衢,是个名胜之地,人文荟萃,极尽风流。走进城中,处处街道纵横商铺林立,大街小巷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谷一凡道:“二十二年前咱们在武昌和青城派打过一次架,老三还记得吗?”

    钟力夫道:“怎么不记得,那次咱们吃了大亏,都怪老二贪杯误事,咱们差点栽在青城派的手上。”

    想着往事,谷一凡掏出一根烟管,长约二尺,通体黄铜制成,装上烟叶点上火,“吧嗒吧嗒”抽起来,喉头一动一动,陈年旧事随着浓烟袅袅升起,唤醒他沉睡多年的报复之心。在川西呆了二十年,今日才得重返中原,如鱼得水似鸟回林,心中的快活难以言表,一切压郁和束缚都从浓烟中释放出来。

    一管烟抽完,谷一凡过足了瘾,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中原一别二十年,今日回来,许多故人都认不出咱们,许多新人咱们也都认不识了。武昌位居中原腹地,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都提个醒儿,别在这里又栽一个跟斗。”

    说着说着已到了城中繁华之地。

    三贼风尘仆仆,一路走来多是山路。今日进得城中,想找个地方歇脚,沿街望去,前面一家客店,楼上楼下两层,朱漆红木柱子,清漆杉木走廊,房屋轩敞,窗明几净。于是上楼住了下来。

    刚一住下,隔壁传来几声呼喝:“赤牛!”“皂鹤!”“五桃花!”骰子在赌盅里霍霍转动,接着哗啦啦一遍响,几枚骰子掷了出来。钟力夫生性好赌,多日没有赌博,赌瘾难熬,听到赌博之声,如久渴之人遇到了甘泉,忙去凑热闹。

    隔壁的门开着,四人围成一桌正在打马。不一刻,一人输了出局,钟力夫便替了上去,玩了两圈,连赢几十贴,只嫌押的钱太少不过瘾,要每张贴押一两银子,把在座的都吓傻了眼。

    一个胖子道:“咱们只玩小的,这位爷你要赌得大就去风云馆,那可是武昌城最大的赌馆,里面不是豪商巨富就是权贵高官,黄的白的随你押,遇到顺水顺风,说得多一夜暴富,说得少也能日进斗金。”钟力夫问:“风云馆?在啥子地方?”胖子道:“就在前面的青石坊,穿过两条街就是。”

    钟力夫听了大喜。第二天一早,按那人指的方向一路走去,只片刻工夫便到了青石坊。眼前是一条宽敞的大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老远就听得豪赌之声隐隐传来,再走近几步,只见大街旁建着一座平房,横跨二十来丈,风火山墙的屋顶,黑瓦青砖,雕花窗棂,屋檐下是一溜青石板走廊,走廊里间隔数丈立着一根红漆柱子,共有十二根,支撑了伸展出来的屋檐。

    房屋的南墙开着五扇黑漆大门,门上铸着兽首铜环,中间一扇门最大,大门的两侧摆着一对石雕貔貅,门前是五级石台阶。八个孔武有力的汉子身穿马甲,分列在石台阶的两侧,让这座低矮的房屋显得威武而气派。

    钟力夫走上台阶,抬头一望,大门上方悬着一块匾额,题“风云馆”三个镏金大字,门柱上挂着一副黑漆烫金的对联:

    上联是“交四海朋友英雄百策赌江山”

    下联是“纳八方金银豪杰一掷博乾坤”

    横批是“海纳百川”

    钟力夫暗暗自语:“好大的口气!”,他是个粗人,只识得这几个字,也不深究其中含义,便一头钻了进去。

    赌馆里烟雾缭绕人声喧哗,进门右手一侧靠墙有一尊柜台,柜台上放着一架算盘和一本账薄,后面站着一个账房先生。房间里五排七列摆了几十桌赌局,每一桌除了赌客外,还簇拥着许多看客,有打马的,有赢双陆的,有玩樗蒲的,有赌宣和牌的,有投骰子博彩的。

    钟力夫见一桌博彩正好开赌,便加了进去。

    赌桌通体漆黑,枣木制成,四边见方,每边放着一张靠椅,他捡南边一方坐下。其余三边各坐一个赌客:东边那位乡绅打扮,四十多岁年纪,蓝布长袍,白袜子黑布鞋,手上端着烟袋杆,一看就是个十足的土地主。西边坐着一个下级军士,脸上坑坑洼洼,长满了肉疙瘩,身上卸了甲,只系着裹肚,满嘴的酒气,刚从酒座上下来。北边的那位,粗布褐衣,脚穿草鞋,裤腿带泥,腰带上挂一根牛鼻绳,是个土里土气的牛贩子。

    桌旁围了许多人,其中一个青布长衫的中年汉子,头上戴着幅巾,便是主持赌局的囊家。

    囊家给每人分发五十张贴,端来一个青花大瓷盆放在桌上,说道:“战场无父子,赌场没商量,赢了不谢佛,输了不骂娘,这是头一局,各位押个价?”钟力夫昨夜顺风,嫌押的钱少不过瘾,心想:“依那胖子所说,这里不是豪商巨富就是权贵高官,我看这三位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和昨天那几个龟儿子差不多。”开口便说道:“三两银子一贴。”满以为一两银子就把在座的吓傻,三两押下去是没人敢玩的,没想那乡绅,军士和牛贩子听了只撇着嘴笑,其中一个道:“三两?你过家家去。风云馆最低也得五两才上桌!”那军士喊了个价:“八两一贴!”牛贩子押得更高,喝道:“十两!”直让钟力夫汗颜,暗道:“这武昌还真是个大地方,别让三个乡巴佬小瞧了。”“啪”的一声,两根金条拍了出去,跟着喝道:“好!十两一贴,今天老子豁出去了。”

    每家出十张贴放入盆中,便铺了盆。

    接着,囊家拿来一个广口大腹,放着四枚骰子的大海碗,称作骰盆。各人抓了其中一枚骰子,掷了个点数,排出投掷顺序,恰好是东南西北,钟力夫排在第二。

    乡绅最先,掷了个“落梅花”。便轮到钟力夫,钟力夫把四枚骰子握在手中,花色次序了然于胸,往骰盆中掷去,滴溜溜转了半天,停下来一看,两枚二点,两枚三点,是个“素叶儿”,赏了二贴,又掷一把,是个“穿花凤”,又赏一贴,再掷一把,则是个“强红”,轮到下家,军士掷了个“快活三”,罚了五贴,牛贩子掷了个“锁南枝”又是赛色。

    头一圈下来,军士亏了五贴,钟力夫赚了三贴,暗自高兴:“今天一开门就风水大顺!”

    那乡绅却连走背运,一连几个罚色,心中层层波澜,骰子抓在手中,只捏得“咕咕”的响,半天撒不出去,军士一旁催促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怕它个膫子!痛快点!”乡绅手下越是晦气,脸上越是难看,闷不吭声赌了三圈,连输七八张帖,额头冒出虚汗,却铁青着一张脸,不出一言。

    几圈下来,牛贩子也输了十几张贴,全不当回事,敞开前襟,露出圆圆的砂锅肚,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把骰子撒出去,那骰子在盆中转了几圈,却停不下来。众人看呆了眼,牛贩子口中叫道:“满园春!满园春!”他站直腿俯下身,头低到了赌桌前,两眼只差一根线就碰到了骰盆边,直喊得面红脖子粗,那骰子不知翻了多少个滚,“叮叮咚咚”停下来,两枚一点,一枚四点,一枚六点,是个“睁眼八”,牛贩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嘭”地坐回椅子上,泼口大骂:“他妈的睁眼八——不会发!”拳头砸得赌桌打雷般响。

    钟力夫却开门大吉,静下心屏住气,骰子抓在手中,感觉一下就上来,叮叮当当撒出去,也不知是手气好还是心态好,那骰子仿佛长了眼,十把之中倒有五六把的赏色。不到一个时辰,连赢二十几张贴,乐得印堂发亮,满面红光,张口笑道:“一把种肥田,二把买庄园,三把捐州官,四把红透天,哈哈哈哈,不是吹壳子,老子今天闯上了财神爷!”他豪兴上来,挽起马褂的长袖,一只腿踏在椅子上,两眼盯着滚动的骰子。待花色落定,四个人有的欢喜,有的惋惜,有的开怀大笑,有的泼口乱骂,一时间口沫横飞,粗话连天。一圈接一圈赌下去,钟力夫面前的帖子渐渐多了起来。

    三贼远避川西二十年,地处穷乡僻壤,与人赌博,一贴押不到两钱银子,哪里有这样的豪赌?

    输家不断把贴放入盆中,充当公贴,赢家不断从盆中赢得帖子。又一个时辰过去,直到牛贩子率先把手中的五十张贴全部输光,便收了局。各人数了数面前的帖子数,乡绅输了二十八张,军士赢了二十三张,钟力夫硬赚五十五张贴。

    牛贩子弯下腰,从桌下拎起一袋包裹,“哗”的一声扔在桌上,说道:“三局分胜负,五局见输赢!都坐着别动。”说着,把包裹解开,里面尽是珍珠项链,金银首饰。钟力夫暗自说道:“这家伙不是什么牛贩子,倒像是走江湖的瓢把子,这些赃货不知从哪里抢来的。”只见他挑了一串项链和一副金耳环拿到柜台前,与那账房先生兑了几张银票,把银票往桌上重重一拍,喝道:“再来!”

    乡绅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展开一看竟是田产的地契,他用地契做抵押,也大声喝道:“再来,二十两一贴!”

    牛贩子和乡绅为了翻本,抬高了一倍的价,囊家抽取头钱,重新铺了盆,又开一局。钟力夫

    [赌博0.5k]

    正自犹豫,门外“叮叮当当”响起马铃声,远远奔来三匹快马,前面一匹白马,上面坐着一位年轻女子,后面两匹黑马,各乘一名黑衣壮汉。眨眼间三匹马已到赌馆门前,女子跳下马来,一个护卫迎了上去,接过她手中的缰绳。

    那匹白马腿壮膘肥,除了鬃毛和尾巴外浑身雪白,装饰得十分奢华:马背上一副檀香木做的马鞍,鞍上铺着虎皮,鞍下一对烂银打造的马镫,前胸系着一只鹅蛋大的马铃,金光闪烁,竟是黄金铸成。

    女子十八九岁,容颜清秀体态婀娜,挽一头桃心髻,发簪上满坠着翡翠珠玉,上身穿鹅黄底子起白花的丝绸窄袖上衣,下边围着绫罗白裙,脚蹬两只蓝色小花鞋,一身衣着甚是华丽。

    女子手握马鞭,款款走进屋来。账房先生见了,忙放下手中的活招呼道:“秋雁姑娘,是啥子风把你吹到这里?”女子一边走一边说道:“钱掌柜,这些天生意好,可别忙坏了身子,当家的还记着给您做寿呢。”说着话人已来到柜台前,压低了声音道:“主人吩咐,取五十两黄金,备作礼金。”那账房先生听了,忙点头应承,躬下身从柜台下取出五根金条,又躬下身再取出五根金条,将十根金条封进礼盒,用红绸绳系好交给那女子,低声问道:“主人要见什么尊贵的客人?备这么重的礼。”那唤作秋雁的女子只浅浅一笑,也不答他,接了礼盒,交给随她前来的其中一个壮汉,三人纵马离去。

    钟力夫心想:“好大的来头,一进门就要五十两黄金,她言语中提及的主人是谁,和这家赌馆又有何关系?这十根金条和那只金马铃可不是个小数目,弄到手可比在这儿翻本划算得多。”想到这里,两步奔出赌馆,不即不离地跟着,走了一节,便路过刚才歇脚的客栈,莫无言正在楼下独酌,谷一凡在楼上自个儿抽烟。钟力夫打了个手势,二人围拢过来,他朝那女子努了努嘴,伸出五根指头晃了两下,说道:“十根黄货,还有一只金马铃。”

    谷一凡吧嗒吧嗒抽着烟,独自沉吟,过了半晌方才说道:“这女子看打扮象是大家闺秀,可大白天带着五十两黄金出门,不会是普通人家女儿。这里地处闹市,得跟他们一段,要僻静处才好动手。”钟力夫道:“咱仨一起跟着便是。”谷一凡道:“咱仨一起跟着,他们一眼就识破了。”他一口接一口猛抽了几口烟,浓烟从鼻腔中长长地喷出,像是过足了瘾,弯下腰抬起左脚,烟斗在鞋底磕了几下,把火熄了,才小声说道:“得分头跟,老三你先跟他们一节,然后我替下你跟一节,最后由老二换下我再跟一节。”

    那三匹马“得得得得”沿街而行,街上人烟稠密,马走得不快,钟力夫暗中追上,混在人群之中,三人丝毫没有觉察。走了两里多路,来到一座石拱桥,谷一凡已抄了近路等在那儿,替下了钟力夫。穿街过巷,又走了几里路,便出了武昌城中最热闹的地段,一路朝东,到了一个三岔路口,莫无言在那儿已守候多时。沿中间一条走下去,前面一遍民宅,莫无言不疾不徐跟着,人群渐渐稀少,不到半盏茶功夫,二男一女东拐西绕,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小巷的尽头,一座宅院深藏其中。

    宅院四周被一人多高的砖墙围着,只留了一扇黑漆木门。三人下了马,黄衣女子上前拿起门上的铁环敲了几下,不一会,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门童,那女子问道:“你家主人在家吗?”门童答道:“家师外出,只有两个师兄在。”女子道:“有人在就好。”三人随门童进了宅院。

    莫无言跟至墙外,隔着墙听了听,墙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拾取一块石头,扔过墙去,见墙内没有动静,跃上墙头仔细一看,好宽敞的一片:十余间平房坐北朝南,一律青砖黑瓦,围成一个四合院,虽修得简朴,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合院后面是一个花园,约有一亩地,一条青石板路从黑漆木门穿过花园,一直通到宅院的正屋。

    这时,谷一凡和钟力夫已随后赶来,四下察看,杳无一人,纵身越过墙头,正好落在后花园之中。

    花园一角,一棵大柏树系着三匹马,正是刚才二男一女乘的坐骑。园子里芳草青青奇葩杂错,一团团红若滴血的月季最先映入眼帘,月季旁开着一朵朵黄心白瓣的菊花,和一些粉色的山地芙蓉,往两边望去,一片片紫红色的千日红,淡红色的木槿,雪白的蔷薇,橘色的旱莲长满园中。还有长长的茎,红如火炭般的花瓣,谷一凡一看那是石蒜,如橄榄般翠绿色的果儿,长圆形的绿叶,黄褐色的茎,那是土茯苓。绿叶毛茎,长长的藤四处蔓延,那是葛根,又走得两步,一阵异香袭来,前面几棵栀子,已经花开满树。路边一蓬一蓬的矮枝,花红似火,仔细一看却是几片叶子,谷一凡识得那是毒性十足的一品红。再往里走,只见地上种满了牛膝甘草川乌玄参麦冬远志柴胡,才知这不是花园,竟是一个药圃。不由得心中诧异:园中种了这么多药,难道这宅院的主人是个郎中?

    三贼放慢脚步,小心走近四合院,侧耳倾听,屋里的人正在说话。一个女子道:“敝人杜秋雁,奉我家公子之命,特来拜望周老先生。”谷一凡暗道:“原来这女子叫杜秋雁,这家宅院的主人姓周,只不知她家公子是谁。”用小拇指在窗纸上戳了个孔,往里瞅去,堂屋里摆着两排红木圈椅,一边坐着个白衣男子,另一边坐着跟秋雁前来的两个壮汉,中间靠墙是一架红木茶几,上面放着两杯茶,茶几两边摆着太师椅,秋雁和一个青衣男子分别坐在太师椅上,青衣男子的身后站着那个门童。

    秋雁道:“此次登门,只为有一病人要请周老先生前去探望。”青衣男子道:“家师闭关多年,一切事务都由师弟和小生处理。这些年前来看病的,都交给我兄弟二人。不知求诊的是姑娘的什么人?”秋雁听了,不紧不慢呷了口茶,斜乜着眼,看了看他,慢慢说道:“这病人嘛,是我家公子的一个朋友,他这病恐怕只有周老先生才治得好,其余的人嘛……”她开口就说“恐怕只有周老先生才治得好。”从一开始就没把别人放在眼里。说到这里,左手拿起茶杯,右手揭了盖子在茶杯口上刮了一刮,语气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我们请了好几个郎中都没有办法。”言外之意——你们师兄弟两个去了也不行。

    白衣青年插嘴道:“我家师兄尽得师父真传,这武昌城里前来看病的,还没有治不好的。”

    秋雁微微一笑:“自古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个人的阳寿尽了,就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也无能无力,你家师兄能包治百病,不知周老先生所学得了几成?”

    青衣男子听了,微露不悦,说道:“敝人八岁从师,至今也有十八年,不敢说包治百病,但凡风寒外感,情志内伤,虫叮蛇咬都略知一二。医道博大精深,家师所传,十成之中仅得五成。”

    这“十成之中仅得五成”,是自谦之词,不料秋雁却不礼让,听了之后只把脑袋左右摆得像拨浪鼓,说道:“五成不行,周老先生所传,若能学得九成,方可凑合着去看一下。”

    白衣青年早已按捺不住,站起来说道:“杜姑娘信不过我们,就另请高明!”说着右手前伸,示意端茶送客。

    秋雁无动于衷坐在那儿,呷了口茶,不紧不慢说道:“我家公子朋友的这个病,既非风寒所致,也不是情志所伤,更不是金刃刀枪,虫叮蛇咬。”

    青衣男子道:“岂不闻‘千般灾难不越三条:一者经络受邪;二者血脉雍塞;三者房室金刃’你家公子朋友的病,总不能越了这三条。你且说说,都有些什么症候。”

    秋雁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说道:“我家公子朋友的病,症状繁复多变,你且仔细听好了。”

    青衣男子一脸不屑,端起茶,揭开盖子吹了吹,道:“尽管说来。”

    秋雁离了坐席,反剪着双手,来回踱起方步,侃侃而言:“晨起脉数滑而苔黄,气喘目眩头昏脑胀;正午脉浮大而苔红,四肢抽搐痛如刀割;至黄昏脉弦苔白,浑身之骨痛若针刺;夜半脉沉细而苔晦暗,胸前檀中有淤血,欲生不得欲死不能……”

    听她这么一说,二人面面相觑,如坠五里雾中。两人跟周老先生行医多年,还从未遇到症状变化如此之大的疾病。见他俩半晌说不出一句话,秋雁心下得意,眉梢轻扬,说道:“我家公子朋友的这病,先别说怎么治,你且说说这病叫什么名字,便算你得了周老先生所传五成。”

    青衣男子独自寻思,自言自语道:“脉数滑而苔黄,这倒像外感风邪。”

    秋雁撇了撇嘴,接着又摆了摆头,说道:“不对,不对,风性轻扬,善行而数变,风伤于肺则鼻塞流涕,咽痒咳嗽;伤于头面则头晕头痛,口眼歪斜;伤于肌表则怕风发热,周身奇痒,既然是外感风邪,我问你邪在何处?”

    青衣男子迟疑半晌,低头沉吟:“约莫,约莫在肌表。”

    秋雁仍旧摇头,说道:“若是风邪侵袭肌表,自当闭塞阳气,正午时分又怎能脉浮苔红,浑身大汗?”

    “这个……”青衣男子皱紧双眉,若有所思,却无言以对。

    白衣男子抢过来说道:“《脉经》上说,数脉‘一息六至’,是阴不胜阳的症候,数脉在寸则痰中带血,数脉在关则肝脾火旺,数脉在尺则阴虚阳亢……”

    秋雁面带微笑,不插一句话,只坐下来翘着腿听他往下说。

    “……滑脉是阳中有阴,阳衰而阴长,滑脉在寸则痰多咳嗽,滑脉在关则肝脾湿热,滑脉在尺则消渴痢疾……”

    见他谈经数典口若悬河,却不关痛痒。秋雁的脸上渐渐露出讥诮,“……舌苔发黄当是热症,面色苍白当是虚症,周身发痒,应是邪侵肌表,头晕目眩,当是邪入经脉……”

    听到这里,秋雁十分的不耐烦,干咳两声,终于打断了他的话:“我刚才说了,我家公子朋友的这个病,既没有痰多咳嗽,也没有肝脾湿热,更不是消渴痢疾,这位兄台引经据典,全是生搬硬套,无异于刻舟求剑,说到底,你倒说说这究竟是什么病?”

    【秋雁诘难二徒1k】

    “呵呵呵呵”内屋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姑娘所说之病,可是金蟾蛊毒?”随着话音,一个老者手中托着茶杯走了出来。只见他面色红润两鬓斑白,一身蓝紫色丝绸外套,虽年逾古稀,步履却稳健异常——便是宅院的主人周老先生。

    谷一凡瞧这周老先生好生面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二十二年前和他交过手的周若甫吗?这宅院的主人原来竟是周若甫,这就不怪了。周若甫原本是青城派的高手,因和掌门师兄符天杰不和,脱了青城派,买地筑宅归隐武昌。早年拜医界泰斗朱丹溪为师,医术精湛,嗜医成癖,寻常之病轻易不给人治,越是疑难绝症,越是不肯放过。两个后生见了,忙迎上去,齐声喊道:“师父!”

    这两个后生正是周若甫的两个徒弟,穿青衣的是师兄阮浪,穿白衣的是师弟郭涛。

    秋雁抱拳一礼,说道:“今日得见周老先生一面,本姑娘三生有幸。”周若甫微微一笑,说道:“杜姑娘伶牙俐齿,机锋敏锐,如此诘难我这两个徒儿,想必是医道行家了,老夫说是金蟾蛊毒,可言中了吗?”秋雁道:“老先生所言不错,我家公子的朋友正是中了金蟾蛊毒。”谷一凡在窗下听了心中惊讶,暗道:“金蟾蛊毒是湘西苗帮所施的一种极厉害的蛊术,中了蛊毒,痛不欲生百药不救,江湖上只闻其名未见其形,不料今日竟然让我遇到了。”只听周若甫继续说道:“老夫隐退江湖,已长年不出诊,不过这金蟾蛊毒不是寻常之病,我少年时见丹溪先生治过。不想时隔多年又碰上这百年难遇的绝症,老夫今日就破此一例。”秋雁见他答应出诊,喜上眉梢,手一挥,一个黑衣汉子双手呈上礼盒,秋雁将盖子揭开,十根金条跃入眼帘,秋雁道:“我家公子特备薄礼,望周老先生笑纳。”周若甫也不推辞,说道:“既然你家公子把老夫当作朋友,他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了。”忽然语气一转,冷冷说道:“屋外还有三个朋友,不是也来看病的吧!”

    话音刚落,周若甫手中的茶杯已朝谷一凡飞来,谷一凡侧身躲开,茶杯破窗而出,从耳旁擦过,“啪”的一声瓷水飞溅,撞在园中一棵小树上。“涛儿,送客!”周若甫一声吩咐,那白衣青年抢到门前,一剑直取莫无言前胸,青衣男子也随即跟到,一剑刺向莫无言小腹。莫无言斜身让过,叁人在后院打作一团。

    周若甫和秋雁也冲出门来,两人各出一掌拍向谷一凡双肩,谷一凡掏出那根烟管,将双掌化开。

    钟力夫两眼一直没有离开那十根金条,正要冲进屋,两个黑衣汉子已堵在门口,钟力夫双掌一推,对方各出一掌接住,四掌相交,两个汉子只觉手臂酸痛各自退了半步,钟力夫以一敌二,也退了半步。左拳右掌攻了三招,两个汉子毫无惧色也接了三招,他一时攻不进来,只缓得瞬间,转眼瞧去,那五十两黄金和门童不翼而飞。眼看煮熟的鸭子却飞了,钟力夫心中着急,暗道:“抢不到金条,抢了那只马铃也不算亏。”猛一转身,往拴着三匹马的大柏树奔去。

    见马铃还在,钟力夫快步跑到跟前,便去摘马铃,谁知那马识得主人,一声长嘶将头扭开,前蹄蹬来。钟力夫见那马生的高大壮实,脾气暴烈,心中喜爱,心想:“何不连马带铃一块儿抢了?”便伸手去解白马缰绳,刚一解开,两名黑衣汉子已然赶到,忙放下缰绳迎战二人。

    钟力夫所练大力开碑手,劈坚破锐开砖碎石,掌风所到至刚至猛。他掌上加力越战越勇,那两个黑衣汉子不敢硬接,数招过后被迫退至墙脚。钟力夫得势不饶人,一掌击中其中一个汉子右肩,那汉子“哇”地一声怒吼,肩头一阵剧痛,右臂已抬不起来,不待对方喘息,左手泰山压顶之势劈向另一汉子,那汉子见来势迅猛,就地一滚要从他胯下溜走,钟力夫一掌落空,打到了宅院后墙上,“轰”地一声巨响,砖石乱崩尘土飞扬,两层青砖砌成的围墙洞开一个缺口,正惊异间,那白马被乱石溅在身上,猝然受惊,呼地一声长嘶,四蹄腾空发足狂奔起来。钟力夫斗得正酣,哈哈狂笑:“龟孙子,想从老子胯下爬过去?”右掌击落,那汉子见他单掌破墙,先是一愕,待一掌打来,已无法避开,眼看就要被钟力夫一掌毙命。

    万钧之际,一根红头绳直飞过来,绳的一端系着一个卵形钢球,比鸡蛋略小,比红枣略大,快如闪电直奔钟力夫右手合谷穴,钟力夫掌快,可那小球更快,右掌尚未击到汉子头上,钟力夫已觉右掌酸麻,力道缓了一缓,那汉子已从他胯下滚了出来。钟力夫急忙撤掌,向红绸绳抓去,不待抓住,小球“呼”地一声缩回一人手中。定睛细看,那人正是秋雁。

    原来秋雁和周若甫合力斗谷一凡。谷一凡一根烟管迎击两双肉掌,指东打西,虽然以一敌二,却进退自如,斗得旗鼓相当,猛听“轰”地一声响,砖墙被钟力夫打开一个缺口,秋雁转眼看时,那黑衣汉子要葬身钟力夫掌下,百忙当中出手来救。钟力夫猝不及防,被她一发击中。

    谷一凡见久攻不下,连使险招,直取周若甫全身要害,周若甫见他攻势凌厉,守得水泄不通。谷一凡一招“飞鸟入林”烟斗直攻中盘,周若甫双掌一封,将烟管拒之门外,谷一凡不待招式变老,手腕急翻,一招“三阳开泰”猛敲周若甫面门,这两招变化之快,已浑然合成一招。周若甫守住中盘不能顾及面门,顾及面门则中盘敞开,顿时险象环生。

    谷一凡一招使出,自己肋下也漏出破绽。秋雁瞧准空挡,流星球朝他右肋袭来。眼看钢球即将击到肋下,突然“啪”的一声火花四溅,一支飞镖撞中袭来的钢球,钢球劲道一歪,从谷一凡腋下穿过,周若甫趁机退开一步,只缓得这一缓,避开“三阳开泰”灭顶之灾。

    那飞镖寸余见方四瓣菱角,精钢打制而成,状如蝴蝶,便称为蝴蝶镖,是谷一凡的独门暗器之一。以流星球奔袭速度之快,用蝴蝶镖半途拦截它,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周若甫见了这手飞镖拦截流星球的独门绝技,“咦”的一声叫了出来,随即认出了谷一凡,说道:“原来是巴蜀三贼!”谷一凡也诡谲地笑了笑:“嘿嘿嘿,周若甫,周老先生,久违了!”

    二十二年前,周若甫还在青城派,曾和三贼在武昌交过一次手,见识过谷一凡的蝴蝶镖,今日见他故伎重演,才将三贼认了出来。

    这边莫无言正和阮浪郭涛打在一处,两个青年后生仗剑熬斗,使出浑身解数,莫无言只凭一双肉掌一一化开,已是胜算在握。

    钟力夫一掌打断一个黑衣汉子右臂,另一个却从他掌下逃脱,四下一望,那匹受惊的白马到处狂奔,忙拔足急追。白马见有人追它,跑得更快,绕着围墙转圈。那马脚力强劲,钟力夫追了一圈仍旧差它两丈,时间一长,人力终究比不过马力。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灵机一动,不在马屁股后面追,只沿着直线路径拦截它。白马见有人从侧面堵截,扭头调转方向,钟力夫趁机抢到,右手抓住缰绳,用力后拽,缰绳却从手中滑脱,一抓没有抓住。原来他右手合谷穴刚被流星球击中,一抓之下才觉使不上劲,忙伸左手挽住缰绳,双腿扎马,气沉丹田,猛力往回一拉,白马前蹄跃起,一声悲嘶,昂首半空,两只前腿竟迈不出去,狂奔之势已被遏住,钟力夫脚下的草坪也深陷两个足印。

    众人见他用千斤坠力挽惊马,都惊其神力。钟力夫纵身上马,伸手摘下马铃,正要骑马而逃,却见宅院前门后门都紧锁着,骑马逃不出不去。暗自盘算:“自己手上有伤,对方人多,僵持太久只怕吃亏。”于是舍了白马,纵身翻墙而去。

    接着墙外一阵长笑:“老大,老二,到手了!”谷一凡莫无言见钟力夫得手,不再恋战,也纵身翻墙而去。秋雁等人才知三贼是为那只金马铃而来。周若甫正要拔足去追,却被秋雁拦住,说道:“周先生且慢,我家公子急望先生救人,不要因三贼误了大事。”

    三贼翻墙出来,正好落在宅院前门旁边,见门上横着一块匾额,上书“百草园”三个阴文小篆。谷一凡道:“原来周若甫竟隐居于此。”见无人追来,匆忙择路而逃。

    周若甫的两个徒弟给被钟力夫打伤的黑衣汉子医治,那汉子臂膀肿了一块,手臂已然骨折。

    这两个汉子是兄弟俩,跟随秋雁前来,受伤的是哥哥叫许威,另一个是弟弟叫许达,两兄弟各使一根熟铁棍,今天将铁棍放在马鞍上了,空手对付钟力夫因此吃了些亏。

    许威道:“这个黑鬼果然厉害,周先生认识他?”

    周若甫道:“是巴蜀三贼中的老三,此人一身硬功相当了得。当年青城派的符天杰,吕均和我以及手下十多名弟子围攻三贼,居然让他们跑了,不料事隔多年,又在武昌遇到这三人,这回又让他们给跑了,实在可惜。三贼的武功不退反进,重出江湖,武林又要深受其害。”许达道:“下次要再遇到这个黑鬼,咱们用疯魔棍法跟他斗一斗,不打断他一只手也要打断他一只脚,才算扯平。”

    一番包扎之后,周若甫和秋雁一行出了百草园。周若甫问:“不知姑娘家公子是谁?如此重金相聘,老夫深感汗颜。”秋雁神秘地笑了笑,只说了句:“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一路往东,约走了两盏茶功夫,出了武昌城,到了城东的郊外。

    再走不到一里,前面是一口湖,由西往东折而向北,平卧在路边。湖面平整如镜,浮萍点点,三两只水鸟栖息其间,湖岸四周种满了柳树,已蔚然成荫。一道白色的高墙隔岸相望,红砖碧瓦冒出墙头,花枝柳影间影影绰绰露出飞檐斗拱。

    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曲曲折折穿过湖泊,青石板下面是石墩,两侧是木制的护栏。秋雁领着众人沿小径蜿蜒而行,穿过湖泊,到了对岸。岸上立着一尊石牌坊,牌坊上镌着“风柳轩”三个阳文大篆。

    钻过牌坊,面前是两扇朱漆烫金的铁门,严严实实关着,门上镶着一对黄铜打造的门环。门前是九级石台阶,台阶的两侧摆着一对青铜狮子,约有人高,模样甚是威武。周若甫一眼看出是一座权贵高官的别墅,庄严富贵的气派,从朱漆大门后隐隐约约透了出来。

    到了门前,秋雁高声喊道:“有人在家吗?”过了半晌,门开了,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胖胖的罗汉脸,蒜头鼻,眼角的皱纹堆出一脸笑容,慢条斯理地拱了拱手,说道:“秋雁姑娘,快快有请!”秋雁和许威许达跳下马,带着众人进了大门,两个佣人将三匹马牵了过去。

    墙里面树木掩映,怪石玲珑,中间是一泓池塘,池塘四周浓荫蔽日,古木参天,亭台楼榭错落其间,俨然一座华丽精致的庭院。众人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渐入其中。

    秋雁一边走一边问:“庄管家,陈公子在吗?”那中年男子说道:“怕是在后花园呢,你们先在堂屋坐着,我去叫他。”秋雁又问:“我带来的那个病人现在怎样?”庄管家笑了笑,一脸和气地说:“还躺在楼上那间卧室里,下不了床,每天时昏时醒,痛得死去活来,按照姑娘的吩咐,寝食拉撒都有人照料,不曾怠慢了他。”

    众人穿过几道回廊,进得堂屋。

    堂屋坐北朝南,屋顶雕着二龙戏珠的图案,东西两侧是锦纹隔扇门,地上铺着猩红地毯,东西两壁各自陈列着八个太师椅。北边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张挂屏,挂屏前放着一把紫檀木云龙纹宝座,宝座前摆着一副脚踏。

    周若甫看这陈设,暗暗纳罕:“这屋顶雕着二龙戏珠,北墙的主位放一张龙椅,这里住的难道是当今皇上不成?”

    庄管家让众人在太师椅上坐下,丫环捧上香茶水果,秋雁说道:“周先生,你们先歇一歇,我去后花园叫陈公子。”说完,庄管家让一个侍女带着秋雁去了。

    走了一道回廊,绕过两栋阁楼,再穿一个天井,才进入后花园。花园的四周另筑一道女墙,远远听得墙内女子的笑声:“……呵呵……陈公子,别再使劲,人家害怕呢……”

    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道:“云儿,双手抓紧了!”接着,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

    抬头看时,一架秋千荡起老高,上面一男一女相对而立,一晃之下没入墙中。

    侍女带着秋雁从月门进去。花园里百花争艳,绿草如茵,参天古树盘根错节,古树下搭了一个秋千,咯吱之声从秋千上传来。靠东的墙边是一座假山,山上修着亭子,一个女子手拿纨扇,斜靠在亭柱上,嗑着瓜子吐着壳儿,望着秋千上的男女笑:“陈公子,多使些劲,吓死这个小蹄子!”

    那秋千荡起老高,上面的女子裙带飘舞,男子如玉树临风,那男子不断加力,秋千越荡越快,越晃越高。女子真怕摔下来,一只手紧紧攥住秋千的缆绳,另一只手搂住男子的腰背,整个身子依偎在他怀中,怯怯地说道:“陈公子,慢些儿!”声音又是娇又是急,男子甚是得意,放声大笑:“云儿,摔不了!”

    正玩在兴头上,见秋雁进来,男子不再用力,秋千逐渐慢了下来。他伸手拽住支架,不待秋千停稳,纵身抱着女子跳了下来。

    仔细看时,那男子白净面皮,年纪约二十出头,修眉俊眼宽额隆鼻,头戴束发银冠,身穿锦缎白袍,白袍上系一根镶金嵌玉的红腰带,模样甚是俊美。牵了女子的手笑着走了过来,说道:“秋雁姑娘,郎中找到了吗?”秋雁道:“找到了,还是咱们武昌城的神医。”男子道:“谁呀?”秋雁道:“在堂屋坐着呢,你看了就知道。”男子放开牵着女子的手,向两位女孩道:“云儿,翠儿,你们自个儿玩吧,我有客人要见。”说完,跟着秋雁进了堂屋。

    一见周若甫,秋雁向他介绍:“这位是陈骏陈公子,湖广巡抚的三少爷。”周若甫心中暗想:“原来重金请我出诊的,竟是这么一个高官子弟。”他隐居多年,一向不与官宦权贵打交道,要是平常绝不会来,可今天礼也收了,路也走了,事情也答应了,当然不可变卦,再一想那金蟾蛊毒百年难遇,怎么说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于是抱拳一礼:“陈公子年轻英俊,幸会,幸会。”秋雁又给陈骏介绍:“这位便是江汉神医,周若甫周先生。”陈骏心头一惊,正眼瞧了瞧周若甫,也还了一揖:“有劳周老先生大驾,小可三生有幸。”

    一番寒暄,陈骏领着众人来到楼上一间卧室。靠墙摆着一张大床,掀开帷幔,里面躺着个男子,双目紧闭,脸色蜡黄,眼圈青紫。周若甫搭他的脉,只觉手腕冰凉,脉象弦滑,知道阳气闭塞,蛊毒已至脏腑。

    【辨证论治处方用药0.5k】

    秋雁道:“先生一服药下去,就立竿见影,真可谓妙手回春。我家公子还不知先生亲自出诊,若能把这个病治好,另有重谢。”

    周若甫听了,心中诧异,问道:“你家公子?你家公子不就是陈公子吗?”

    秋雁莞尔一笑:“我家公子姓赵,单名一个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