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论,救世主的自我修养 » 壹

    又是一年春。

    “没想到堂堂承王也需要念书啊,啧啧啧......”

    “信不信老子一锤子砸了你!”

    程不惑说着从镜台下抽出一把巴掌大的铁锤,直指桌上的银色手环。这手环外观颇为奇特,主体由一块圆形的物体与两条银链组成,据寄宿在手环中的一位灵体所言,此物名曰手表,乃是另一个世界的高级造物。

    “开个玩笑......”表中那人瞬间怂了,这孩子咋这么暴力呢。

    此物是道首何之流在四年前的问道之试上所赠。

    那是程不惑第一次出远门,朝乾城至苦玄一脉所在的悬心群峰,算起来有四五日的路程,倘若是使用飞行法宝或御剑前行则不消半日可达。

    盛朝虽说势大,可仍是世俗王朝,终究得按修行界中约定俗成的规矩来办事,只得起驾前行,不过碍于何之流与白言止的交情,车马行个两三日,苦玄一脉便会派飞舟接驾。

    从表面上看,这给的便利着实一般,可落到实际上就不一样了,这就必然要提一嘴悬心群峰。

    悬心群峰由四次峰一主峰组成,次峰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峰各有一处阵眼,与主峰一同组成护山大阵“四象守藏心阵”,而所谓阵名中的藏心一词则指主峰登云峰,其意取道祖梦中一言“平步登云,证道成仙”。

    群峰借着大阵,浮于大泽之上,常人无法窥视,只然也无缘得见。若要登峰需三叩山门,由仙长牵引乘舟至大泽中心,再借云梯登峰,过程繁琐而累。

    所以说,何之流给的便利还是颇大,在白言止当朝之前,盛朝可从未有过这般待遇。

    “瞧见那艘飞舟了吗,不惑?”白言止遥遥指向天际中的小黑点。

    飞舟极快,几近一言间便行至三人身前,这飞舟简朴至极,单从外观上来看,与平日间江上泛着的单薄小舟别无一二。

    “好朴素。”程不惑感慨道。

    “此仍返璞归真。”夫子悠悠释道。

    行舟之人跃身而下,一袭白衫飘飘,仙气十足。

    “在下夏成渊拜见陛下,见过夫子先生。”白衫仙长恭恭敬敬地向两人行礼,目光向下投向程不惑,“这位小童是.....?”

    “这位是新任的承王,不惑你与夏师仙打个招呼。”夫子拍了拍正上下打量飞舟的程不惑。

    “在下程不惑,见过仙师。”程不惑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这位便是承王,恕在下眼拙。”夏成渊朝程不惑躬身一笑,退至一侧,“还请三位上舟。”

    “这往年北境道门七脉举办问道之试,前来接驾朕的不该是墨文吗?为何今年成了你?”白言止轻车熟路地踏上飞舟。

    “墨文师兄身陨了。”

    夏成渊道出这一消息时,他的面色平静甚至称得上冷漠,似乎对同门的生死毫不关心,简直就像个旁观者。

    程不惑悄摸着打量着他,只觉得心里莫名有些不适,大抵是对他这样的反应有些抵触。

    想来这可能便是书中所写的大道无情,亦或是求道者无情。

    “怎么死的?”夫子追问。

    “七日前的夜里,叩剑山遭遇敌袭,墨文师兄那夜正好在守山,不敌对方,便身陨了。”夏自渊左手捻决,碧青色的道气灌入舟首的一尊小香炉中,“三位,要行舟了,还请坐稳。”

    “敌袭?”白言止眉头微皱,目标竟然还是叩剑山这种常年严守之处,“可知是何人?”

    “在下并不知晓那夜的具体情况,陛下不妨待到行至登云峰后,再与道首相谈。”夏成渊言语真切,不似有假。

    “叶叔白叔......我好像......恐高......”程不惑夹在三人之间弱弱地说着,伴着飞舟越飞越高,他本就白皙的小脸愈发惨白。

    夏成渊当即一惊:“承王恐高?”

    “你飞低些!”夫子连忙将程不惑拥入怀中,口中念念叨叨,“不怕不怕。”

    “他现在肯定不怕,人早晕过去了。”白言止摇头笑道,从袖下取出小瓷瓶倒出一粒宁神丸递给夫子,“给不惑服下。”

    “那还要飞低吗?”夏成渊问。

    “飞快些吧。”白言止道。

    登云峰。

    “这小娃娃居然恐高?你们这么久就没发现过吗?”

    程不惑恍惚之间看见有人伸手在面前来回晃动,他看不真切,却是听的真切,那人的声音很是陌生,想必是已经登峰了。

    “还真没发现......”夫子道。

    “先不管这么多,那个......呃那个横云啊!横云上茶,上好茶!”那人扯着嗓门大喊。

    程不惑霎时间就知道这人是谁了,能在此地大喊大叫,毫无道门风范之人还能有谁,此人定然就是那何之流!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一睁眼直接撞上了一双凶厉的眸子,准确来说,是一位画中之人的眸子,那画用各色矿物颜料纹绘在头顶的天花之上,画中那人手持长剑,身下是尸山血海,双目冰凉,杀气简直要从画中冲出,刺得人眼晴生痛。

    如此凶戾的画作竟被绘在以正气浩然著称的浩气殿中......

    他瞬时呆住了,爬起的动作就此停下,他像是被画中那人双眸中生出的无形漩涡在向内拉扯着。

    “加杯茶!”

    何之流见他转醒,朝着殿门外又是一声哟喝,程不惑被吓了一跳,这下才缓过神来。

    何之流径直走向程不惑,扶着他的身子,朝他关切且卖弄地寻问道:“小娃娃,你喜欢这画?”

    程不惑被着一通二连问整得有些懵,他下意识推开何之流,向四周望去,自己所在之处果然与料想中相同,这里是登云峰唯一的建筑,浩气殿。

    不过为什么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会有小竹榻啊?

    “嘿,小娃娃!你知道我是谁不?”

    何之流尤若一座石塔般站立在程不惑面前,宽大的身躯挡住他的视线,程不惑看的真切,叶叔与白叔就坐在那边的木椅上偷笑呢。

    白叔在一路上对他提及过不少何之流的事迹,他心里早已明白,这货与钟万重属于一路货色,而且这位更是重量级,交流时还是顺着这货的心意来才好。

    “怎么能不知道呢!您是大名鼎鼎道首何之流!”

    “嘿!真奇了哈!”何之流转过头去,朝白言止与夫子问道,“你俩给这小娃娃看过我的画像?”

    白言止摇了摇头,一脸嫌弃道:“道门上下皆讲究心静行静,就你独一份,认不出来才算是怪了。”

    “所言甚是。”夫子在一旁应合。

    “嘿,那这小娃娃还蛮聪慧。”何之流先是对程不惑夸赞了一番,随后沉思片刻又道,“不如这样,我也年长不了你几岁,不然你认我作兄,我认你作弟,咱俩之日便在这殿内向道祖起誓,如何?”

    程不惑脸当时就绿了,还年长不了几岁,真当自己啥都不懂呢!都快活了一甲子的人了,讲这种话,合适吗?

    “好了老何,老逗孩子干嘛,你找几个弟子带不惑到处去转转。”白言止适时发声解围。

    “嘿,也行,白萱!白萱!”何之流又开始扯着嗓子喊。

    “师尊!弟子在!”唤作白萱的女弟子也不知从何处而来,一个滑步闪入殿内,不高,略显婴儿肥的小脸,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不长的乌发扎成双髻垂在脑后,确实是个标致的丽人。

    不过打扮却是大煞风景,身上的道袍沾着油渍,袖子高高挽起,一手大葱,一手菜刀。

    “容贫道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贫道的得意弟子白萱,今年才十三岁,却已是锻骨成玉后期大圆满了,今年道试贫道就打算让她上,贫道打小就看好她,特别是有一点,保证是那些所谓天才没有的!”何之流满脸得意。

    “是什么?”程不惑好奇心一下就上来了,他虽不是修士,但对修行界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能在十三岁修到这般境界确实少见,确实配得上天才之称。

    白言止与夫子相视无声一笑,他俩隐约感觉到所谓的特殊之处,绝对超出常人预知范围。

    “烧菜烧的好,特香!”何之流望着白萱满眼流露的都是赞赏,看的出来,这是他真心话,绝非是在与三人开玩笑。

    白萱听见何之流的夸赞,竟是害羞起来,双颊染上一丝红晕,配上本就婴儿肥的小脸,更是显的让人怜爱。

    “也......没有啦.......”白萱扭捏着说道。

    程不惑此刻已经茫然了,他不知该用何种思维去理解这对师徒,合着你师傅夸你修行修的好,你一副泰然自若的呆萌脸,夸你烧菜烧的好,你还害羞起来了!这到底是来修行的还是来当伙房头子的?

    “厉害厉害......”程不惑无力地夸赞道。

    “贫道的弟子自然厉害!那白萱,你带承王四处转转。”何之流大手一挥,颇有一种豪横的地主气息。

    “可我在切菜呢......”

    “让湘月去做,就这么定了!”何之流一把夺过大葱和菜刀。

    “去吧。”夫子朝程不惑使了个眼神,意思很明显,他们这些大人要聊重要的事了。

    “承王请跟好......我......”白萱羞涩地靠近程不惑,想将他从小竹榻上扶起来。

    程不惑当场惊起,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跟着你走就行。”

    “好......”白萱不好意思的挽了挽鬓角的长发,讷讷笑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快步领着程不惑往殿外走。

    两人渐行渐远,原本还乐呵呵的何之流脸色瞬间垮了下去,一脸愁色。

    “伤的太重了,要不是这群娃娃陪着老子,老子身心愉悦,不然早愁死在登云峰上了!”何之流嘶嘶地吸着凉气,他背朝两人缓缓脱下宽大的道袍,露出了背后一道惊人的伤口。

    伤口极长,看整体走势应该是由上自下的一击所伤,从肩部延伸到了脊尾,伤口两侧的血肉向外翻卷,肩部隐约可见森白的骨头,且伤口边缘正在向溃烂的方向发展。

    “七天前叩剑山受的伤?”白言止看着伤口不由得眉头紧蹙,何之流可是纳渊境中期圆满,按理来说,以他这种境界这伤早该愈合了,可已经过了七日,反而在恶化。

    “里面有股气在乱窜,你去趴着,我帮你检查看看。”夫子从藏戒中取出一副水云石所制的目镜和一套小刀,直接将何之流摁到竹榻上。

    “诶诶诶!你一个读书人下手能不能斯文点?”

    “都这种时候还讲究这个?而且你也不是啥讲究人啊!”夫子戴上目镜,又凑近了些,“说说怎么伤的?”

    “可别讲了,那家伙也不晓得修的什么邪门功法,那手突然变的和个狼爪子一样,直接就给了我这么一下,幸亏腰带系的紧,不然裤衩子都被他给抓开了,他奶奶的!”何之流卧在小床上怨声载道。

    “那这么说?你打不过他?”夫子有些惊讶,对于何之流的实力他还是颇为认可的。

    何之流冷哼一声,不屑道:“怎么可能?如果不是那家伙跑得快,我定然一记飞剑把他扎死在叩剑山上!”

    “照你这么说的话,能如此轻而易举的伤到你,又能轻而易举的跑掉,那这人的修为应当在纳渊境后期或之上。”白言止踱步而行,给两人分析,“可这般修为的修士大多世人皆知,没有一个符合你的描述,所以应该从暗中去找。”

    “你找逍遥客的掌柜问过吗?”

    “哎哟!叶恪行你大爷!轻点!”何之流痛的直咧嘴,他哀声回答白言止的问题,“早就去找过了,可那边说北境压根没这号人物。”

    “那人夜袭叩剑山是为什么来的?”

    “剑鞘!”

    “他亲口说的?”

    “没有!”

    “那你说是剑鞘?”

    “整座山就这么一个宝贝!他不奔着它来,还能为什么?哎哟!你大爷的!”何之流突然吃痛,他扭过头去怒视夫子,“你干嘛啊你!”

    “割了点肉。”

    “你割肉包饺子?”

    “别搁这逗乐子了,我拿这伤口没办法,等道试结束你跟我们回朝乾,让陆老给你看。”夫子面色凝重,“割肉是为了研究,我总不可能让你一直趴着。”

    “不能让他来吗?”何之流呲牙咧嘴的坐起身来开始穿衣。

    “陆老起过誓,此生不出朝乾,只能麻烦你偷摸跑一趟了。”白言止沉默良久,又道,“东西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