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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匆匆那年

    程峰任务完成,打道回府。

    回到家,除下外套,进入书房。

    在这个家里,对于程峰来说,唯一可以相伴的亲人,就只剩下书架上那一本本的书了。这些年来,事业上步步高升,而内心里,那无边的孤寂,就如漫漫长夜。一眼望不到边!试问何以可寄孤独?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真的可以解忧愁吗?只怕待得酒醒,凭添几多愁!

    程峰默默念着这首一代枭雄曹操的《短歌行》,心中的寂寞再难掩藏。自酒柜里取出一瓶酒来,打开对准瓶口饮下几口。急流入喉的酒,那酒劲激荡回来,竟是生生激出两滴清泪……

    书柜深处,藏着两张略变了颜色的照片,照片旁放着一张发黄的火车票。一张是母亲的遗照,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母亲那岁月留刻下满是皱纹的脸,不到五十年纪,就已半白的头发……

    任那泪眼朦胧,也似那眼泪可以疗伤止痛吧,随着泪干,心中悲思竟已减弱了几分。

    慢慢放下母亲的遗照。眼神移过处,另一张小小照片上,是一位微笑着的少女的脸。那张笑脸渐渐变得模糊,而又渐渐清晰起来,而且有了表情和动作,也有了声音:“你走吧,别回头!”

    心里一阵刺痛,这个片断瞬间消失,复又是那张灿烂微笑着的脸。程峰深深叹了口气,手里拿起那张发黄的车票,慢慢闭上疲惫的双眼……

    十六年前,十八岁的程峰离开贫困的小山村。怀揣十几块钱南下,沿途混火车逃票,打算去广东谋一个前程。半路被乘警查票抓了个正形,没钱补票,乘警看他年少的份上,宽大处理,赶他下车。

    这下可不妙!可求情不管用,正准备下车时,却听一个女孩声音说:“我帮他补票吧!”

    程峰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清瘦的身材,扎着一对小辫,瓜子脸,大眼睛灵动清秀。自有一番乡间田园之美!那姑娘掏钱给程峰补票,乘警问:“到哪?从哪里上的车?”

    那姑娘看着程峰:“喂,问你话呢?”

    程峰这才反应过来:“哦,我是从草塘县上的车,到广东。”

    那乘警又问:“广东哪里?身份证拿过来。”

    程峰挠头:“到广东……”突然发觉自己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当时就是打算去广东,可广东这么大,该去哪呢……?心念一动:“姐,你去哪呢?”

    那姑娘嗔怒:“谁是你姐啊,我去广州。”

    “那我也去广州吧。”

    “你……”女孩瞪着程峰问:“你这人脸皮真厚,我去我的广州与你相什么干。”

    一边乘警补了票:“八十五,身份证拿好。”

    那姑娘付钱。

    程峰嘻嘻傻笑:“谢谢姐!等我去广州挣了钱还你。”

    那姑娘懒得理他,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她旁边正好有空座,程峰也跟了过去坐下。

    那姑娘简直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心善,心想这小子脸皮真厚。

    “姐,你在广州上班么?”程峰问。

    “你别老是一口一个姐的叫。我可没这么个弟弟!”

    程峰满满的委屈:“那你帮了我,不叫姐叫什么?”

    “我没名字么?”

    “哦,我也不知道你叫啥名啊!”

    “胡秋萍。”说完觉得好气,怎么自己被他三两句就套出了名字。

    “萍姐……”赶紧住口,改称:“胡秋萍,谢谢你!我叫程峰。”

    “不用!”

    程峰本想再聊点啥,但又识趣地闭上嘴了。

    到了广州站,程峰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地方,满心的憧憬冲淡了心间的惶恐。

    胡秋萍拧着两大个行礼包,瘦弱的身子显得格外吃力,人丛拥挤,她脸上已冒出了汗珠。

    程峰行李很少,两身旧衣服和简单的洗漱用品而已。他三两步追上胡秋萍:“我帮你拿吧。”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抢过两包行李。

    胡秋萍本想拒绝,一来行李已到他手上,二来自己力气却实撑不住了。也不说话,当先向出站口方向走去。

    程峰紧紧跟在她身后,似乎生怕走丟了。

    几经辗转,终于从人潮如流的漫漫长队中走出了火车站。到了公交站台,胡秋萍停下脚步,程峰放下两大包行李,挥袖擦了满头大汗。

    广州天气可比他家乡热多了,人人都只穿短袖T恤,而他还穿着一件长袖的厚麻布衬衫。汗如豆下。

    胡秋萍从包里拿出两瓶水,递了一瓶给他,说:“我在这里等十一路车。你去哪?”

    这一问,程峰却好难回答,这广州城实在比他想象中大了太多。自己去哪呢?

    胡秋萍看了看他,又问:“问你话呢?”

    “我……不知道。”

    “你是偷跑出来的吧?”

    “不是!家里没啥奔头,我就是出来挣钱的。”

    “逃票出门,你倒是能耐啊!外面的天地多大,钱哪有想象的好挣。第一次出门吗?”

    “嗯,第一次走这么远。”

    “那你倒是得有个目标啊!”

    “身上有钱吗?”明显觉得自己问的多余,胡秋萍叹气摇头。从口袋里拿了二十块钱出来,递了过去:“看看哪里有招工的厂子,自己找班上去吧。”

    “不不不,我不能要!”程峰退了两步。

    “现在倒有骨气了,可惜骨气不能填饱肚子。拿去吧,城里没钱寸步难行!”

    程峰当然知道她说的话半点不假,让她掏钱补票已经是万般无奈了,就算挨饿也决不能要她的钱。我堂堂男子汉,岂能让一个弱女子施舍!顿时激发了心中的傲气,于是强硬的语气说:“我不要你的钱,你告诉我个你的地址,我挣到钱了还你补票的钱。”

    胡秋萍冷笑看着他说:“还嘴硬,东南西北方,该往哪去都不晓得。你倒有什么打算啊?”

    “车到山前自有路!”转身拧着他那小包,顺着马路人行道,大踏步而去。

    胡秋萍跺了跺脚,急道:“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追上几步大声喊道:“你不是说要地址吗?”

    程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那你给我个地址吧,等我挣到钱了还你钱。”

    胡秋萍无奈摇头,取出一个小本子,写了个地址撕下递了过去。

    程峰接过放进口袋,转身挥手道别:“胡秋萍再见了!”

    “要是有困难了来找我吧。”

    “会来找你的,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秋萍轻轻叹了口气,却忍不住地替他担心。自己之前虽帮了他,却带有成见地以为他是个无赖之徒,没想到这愣头青倒是挺有骨气的!之所以留个地址给他,倒不是指望他还那张火车票钱,只是动了恻隐之心,担心他走头无路。

    程峰漫无目的走在陌路上,汗水已湿了衣衫。前路茫茫,不知走了多久,一阵饥饿的眩晕袭来,脚步变得有些虚浮。将手里只剩下一小点胡秋萍给他的水全喝了,却半点也不解饥渴。

    路过一家名为‘柠檬树’的饭店门口,忍不住往门口看了一眼。这一看,正是久旱逢甘露啊!眼前顿时一亮。那玻璃上贴了张招工启示,招聘厨房学徒。

    想都不用想地走了进去,前台有人迎了过来:“帅哥你好!欢迎来柠檬树用餐!”

    “你好!我……不用餐,我是来应聘学徒的!”

    “哦。那好,你先请坐!我去问问厨房大佬。”

    饭店里空调的温度,跟外面的烈日炎炎相比,堪比天堂与地狱!程峰坐下,服务员倒了杯水给他,他一口气给喝了个底掉,那服务员偷偷一笑:“再给你倒一杯吗?”

    “好的,谢谢你了!”

    原本就饥渴难耐,只是工作有望,一时的喜悦之情暂忘饥渴感。这两杯水下去,渴是不渴了,可是饿却太过明显的饿!

    过了一会,那传说中的厨房大佬从里面走出,又高又壮,肥头大肚。大佬打量一番程峰,问:“丢!系你干学徒的啦?”

    程峰稍微一愣,意思倒是差不多听明白了,那个‘丢’是什么意思就不懂了。站起身来,弯腰鞠了一躬:“是的,我要做学徒。”

    “丢!几岁的啦?能不能吃苦的啦?”

    程峰心想:“这广东大佬怎么总要加个我听不懂的字呢?管他娘的啥意思,反正做学徒嘛,照葫芦画瓢总错不了,于是说:“丢,十八岁啦,能吃苦,农村来的,太能吃苦啦!丢。”

    这胡乱一学,把一旁的服务员们逗得偷偷乐了。那大佬也喜欢这个有几分愣味的小子,虽愣却暗带机灵劲儿。

    “丢,跑步来着?一身汗!”

    程峰尬笑:“丢,听说这里收学徒,一路小跑过来的,着急!”

    “丢,妥啦!试用期两个月,月薪一百五,什么时候可以做事的啦?”

    “丢,现在就可以!”

    “丢,干劲真足!跟我来吧,你叫什么名字的啦?”

    “程峰。”跟着大佬就走,突然想起来点什么,忙问:“管住宿吗?丢。”

    大佬回头看了看程峰:“丢!蒸生瓜,有啦有啦,管食管住的啦!丢!”

    程峰心里一乐:“丢,那就好!”鼓起勇气又问:“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啊?丢。”

    “丢,还没干活就想到吃饭了。”看程峰灰头土脸的样子,猜到几分情况,于是问:“丢,几天没吃了?”

    程峰傻笑:“没、没几天,才一天半。”

    “丢……厨房去打粥喝吧。”

    “谢谢,谢谢大佬丢!……”

    车到山前还真有了路,喝了三大碗粥后,程峰开始了厨房学徒的生涯。

    程峰机灵勤快,凡事抢着干,师傅们都喜欢这个土味十足的小伙子。后来跟人打听那个‘丢’字是什么东西,结果令他咂舌,没想到自己‘操’了那么多次大佬,还好他没生气……

    渐渐地,人头也混熟了,刀功也练得有些火候。工作之余,自己就去灶上拿锅把弄,厨师们心情好时也会指点迷津一下。

    两个月后,他已领到手两次工资了。最令他兴奋的是,胖大佬告诉他转正了,工资也加了五十,并通知他正式可以上灶学习了。

    时光如梭,转眼间半年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