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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我沉默了。

    回到房间后我把今晚的收获都掏了出来,先是手帕,打开后发现那是一对翡翠的耳坠。但成色不行,多半是掺了假的便宜货,而且哪怕被砸了个粉碎,从那扭曲的金丝边和勾线来看,就知道它样式花哨,很难说是什么好东西,反倒像是戏子会用的夸张的造型。那……应该就是红泽送给铃儿的礼物了吧。

    怪不走心的,礼物都送得和人家一点不相称。

    帕子是好东西,布料柔软舒适,做工精细,最重要的是绣着一对鸳鸯,还留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还是不能作为把柄来控制她,但总归是样好东西,略施小计必然可以把她攥得死死的。有游忱在的话,这我倒是不担心。

    然后是从周自洁那儿带回的几团纸。

    一打开,我就沉默了。

    上面是个貌美的女子,眉目含情,双泪盈盈,我见犹怜……这不是铃儿吗??!!

    怪不得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死样子!

    这关系还真乱啊……再打开一张,不出意外,又是铃儿。不过这次是半身像,也不算精致,似乎只是信笔之作,并未用心。

    另一团是一首酸诗的草稿,密密麻麻改了满眼,第一眼看不清第二眼不想看。怎么说呢,周自洁今晚给我的震撼非常之多,让我好奇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没有被我发现。但这么一看,他是个没啥学问的贵公子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

    后面不出所料都是和铃儿有关,只有一张纸显得古怪了点:揉起来的时候没发现,打开才知道它被烧去了一半。字迹也变了,不太像周自洁的,但又很别扭,像是模仿所作。上面写着:“孟少久在外戎守,终于归京,喜不自胜。遂宴群僚,共饮彻夜。某得见之,空有皮囊,索然乏味。倒是赴宴中途,偶遇一绝色佳人,原是孟小姐于点鸿亭中静候贵人。然妾有意而郎无情,如此看来,太子并无拉拢右相之意思,却不知孟少何以得入法眼。某姑且顺应太子之意,也为使孟少酒后吐真言,却不论如何也打探不到有用信息……”

    ?

    什么玩意?

    还搞得文绉绉的。说实话,这些字眼对我来说还是有些高深了,分开来看可以,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但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个有用的东西,不能乱扔,但拿给游忱看的话,又怕他不让我再去做这种事了,一时间有些纠结。

    不过我也知道,有些东西是有时效的,更何况我并不是明面上去招架那些暗剑的人,手里捏着这些东西,对游忱没有半点帮助,反而会让他陷在被动的境地,愣子似的被人刺成筛子。

    如果禇简认字就好了……但回想起每次出门闲逛,看见新开的铺子,他总是指着牌匾问我:“那写的是啥?卖什么的?”我就知道这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虽然是一知半解,但仔细思考一下,还是能懂个大半。应该就是在说那天游忱宴请孟轻寒的事,但这有什么好写的?也不像是简单记录一下生活,倒更像是在汇报……

    窗外悠悠然下起一阵小雨。

    我收拾好东西,小心地揣进了怀里,随后吹灭蜡烛,准备睡觉。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窗户上“咚”的一声清响,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我以为又是翠翘,浑身的神经瞬间绷起,猛地翻身掏出小刀,定睛一看,窗外却什么也没有。

    是我多虑了吗?我保持着拿刀的姿势缓慢凑到窗前,却只听见一阵十分细微的啾啾叫。推开窗往下看,一团黑漆漆的小东西微微发抖,正卖力地伸着脖子发出鸣叫,渴望有人能在这雨夜中发现它。

    我伸手一把抓住它。它大概是吓到了,爪子把我的手背抓出几道血痕,抠都抠不下来。我也只能草草地把它擦干,然后贴在身前捂一捂,指望它放轻松,自己撒开。

    是被雨干扰了视线撞到的吧,也没受什么伤,就是身上全湿了,嘴巴也撞得有点开裂,确实看着吓人。正好一个巴掌大,两颗黑溜溜的小眼珠看着我,实在很可爱。我情不自禁回它一个微笑,示意它跳到我胸口上来。它也聪明,顺着我手指的指引稳稳站在我身上,好奇地打量着我的脸。我没有再管它,自顾自地闭上了眼,次日醒来,发现它仍静静卧在原处,呼吸一起一伏,睡得很惬意。羽毛倒是干了,软蓬蓬的看着很是可爱,但我没时间再看它,只好狠心把它戳醒。打开窗,它歪着脑袋看着蔚蓝的天空,没有过多的留恋,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我心里升起一丝淡淡的惆怅,带着这奇妙的心情,我洗漱完毕,和往常一样去了禇简的院子。

    今天他又不在。

    我轻车熟路自己练起来,没多久,却听见院门口一声轻轻的“吱呀”声,应该是木门动了。回过头,就见到游忱面无表情地靠在门上,穿的衣服更华贵了,但与之相对的,是他难掩疲惫的脸。

    “见过殿下。”我停下动作行了个礼。

    “你去哪了?”他冷不丁地问道。

    啊……好吧,还是暴露了。

    我也知道瞒不住他了,干脆大方点承认,也好把那奇怪的信交给他:“去了兵部尚书府,想帮殿下多打探些消息。”

    “谁让你去的?”游忱出声打断了我。他的脸色越发苍白,眉头紧锁,还是第一次这么严厉地对我说话。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还准备拿我的老招数来讨扰,还没来得及跪下,他一声呵斥:“不许跪!”

    “最近你是越发无法无天了,擅自行动不说,还这般不知悔改!上次我有没有交代过不许再插手?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算是遵守了我的命令,不会被我责罚?”游忱表情严肃得吓人,我嘴唇动了动,脸也红得发烫,到底没有出言反驳,只低下头沉默地听着。半晌见他不说话,我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看他,却见他面色隐忍地闭着眼,有些痛苦地揉了揉眉心。

    “我本想让你去查些事,如今看来,你还是不够成熟。算了,是我御下无能,你且在此打磨吧。”游忱长长吐出口气,听起来格外的无奈。

    我这下是真的慌了神,忙上前两步跪在他脚边,两手紧紧握住他的衣角:“殿下!”

    华贵的料子上落了两个不甚明显的脏手印。游忱没有看我,但也没有抽出衣服,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我忍着难堪,低着头道:“不是殿下的错,是我胡闹……求殿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再擅自做主!”

    “我,我只是因为……想为殿下办事。我知道殿下怜惜我,总是想让我在安全的前提下磨砺自身。但是,但是!”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越说越害怕,竟蜷起身子,额头都快贴到了地上:“殿下的一切永远都比我的命重要,正因为我在殿下身边多年,从侍女到影卫,从来形影不离,才更想要回报殿下的好!何况我已经知晓了琼月节将有的一场骇浪惊涛,更不想坐以待毙,反而让殿下来护我周全!求殿下成全我这一次,不要让我……呜……”

    我瞪圆了眼睛,却止不住酸涩的泪水夺眶而出。我这下是真的不敢抬头了。在游忱面前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他其实也没有发多大的火,倒是我乱了阵脚,自己把自己弄了个狼狈。但现在这样,要我给他梆梆磕头也行,我只怕琼月节真有了什么意外,我却跟个傻子似的什么也不知道,只能留下个永远的悔憾。

    头顶良久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游忱轻轻蹲下,大手托着我的下巴,温柔又不容置疑地抬起了我的脸。

    “别哭了。”他另一手拿着帕子给我擦眼泪,精致的面容上也带了些无措和小心翼翼。见我的泪还是止不住,他僵了一会儿,最终抬起手,把我紧紧抱进了怀里。

    那声音还带着少年的清冽,平日里总是装腔作势,倒叫我都以为他是个心机深沉的大人呢。此时他温热的呼吸贴着我的脸擦过,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很远很远的那一年。

    我还是龙胆的时候,一年开春时节,我在院子里洗衣服。一群侍女在我身后嘀咕了一会儿,我没在意,没一会儿她们凑上来说帮我去打水,我也傻傻地信了,还感激得不行。

    水打回来了,我连忙站起身对她们弯腰道谢,却迎头一桶冷水泼了下来。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但我看见了掉在地上的虫子。蜈蚣,马陆,毛毛虫……应该是随便捡的。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了头上和背后一阵阵的蠕动和刺痛——我吓疯了,哭得震天响。

    虫子这东西,都是不碰到我我就不怕的。但是这都亲密接触了,而且是一大群虫子……我甚至没有勇气把虫子拿掉。

    “这是怎么了?”那道带着讥讽的声音响起,几个本来还在笑的侍女顿时僵在原地。她们颤颤巍巍回头跪倒:“见过殿下!”

    其中为首的那个眼疾手快捂住了我的嘴,强迫我也跟着行礼。我却被虫子吓得脑子都不清醒了,一口咬在了她手上。她吃痛地惊呼一声,到底是没制住我,我开始疯狂地扭着身子,抖着手把衣服解开,几条又粗又黑的虫子便掉了出来,在地面上蠕动。

    我只穿一件薄薄的肚兜,和没穿一样。那群侍女见了,又一窝蜂扑上前要给我套衣服:“快穿上!小丫头片子,也不怕脏了殿下的眼睛!”

    “够了!”

    游忱呵停了她们,目光里的嫌恶毫不遮掩:“还不快点滚!这太子府何时开始养起了你们这群畜牲?真当孤是傻子么?”

    一众侍女慌乱地磕头讨饶,游忱只冷冷道:“听不懂我说什么吗?”

    待众人离开,游忱也没有久留,背过身去留下一件披风,含糊说了一句“回去休息”就走了。我身上冷汗直冒,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回到房间一看才发现背上全红了,看着十分骇人,想穿衣服,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正一筹莫展之际,门被人敲响了。我以为是那几个侍女回来找我报仇,没敢开门,却发现对方只敲了一次就走了。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却发现外边连个鬼都没有。

    恶作剧?我皱起眉,正要关门,却忽然瞥见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

    是药。

    给我送药的人是谁,我一直想不明白,后来渐渐有了个猜测,又总是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

    可是这世上除了我那早已入土的爹娘,哪还有人会像他一样惦念我呢?

    游忱的臂弯不知何时已经这样健壮了。他这些年身子不好,但为了撑场子,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有了空就要去锻炼身体,虽然是内部虚亏的空壳,却也显出他如今已是少年的事实来。

    这一身衣服看来是要不得了,被我哭了个脏兮兮。回想起以前的囧事,我哭得更凶了。

    “殿下就让我去吧!我又不是,不是……”我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干脆破罐子破摔,越哭越响亮。游忱整个人都没动静了,也不知是麻木了还是懒得说话。半晌,一只大手扣在我后脑。

    “你知道我的心意,对不对?”他的声音无奈至极,想拿出发火的气势,却全都化成了迁就,“那为何还要逼我?”

    这一刻,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都变成了一腔在赤裸残忍的现实面前,无力的真心。

    我的泪止住了,语气真诚而单纯:“……因为,我的心意,与殿下是一样的。”

    在游忱看不到的地方,我死死咬住下唇,目光里隐着深切的痛恨。

    我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但是有些事,从一开始我就无法原谅。我不知道游忱的生命还能延续多久,一切又是否会出现转机,完全未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会保护游忱,让那兄弟俩血债血偿。

    我也并不觉得游忱是真的喜欢我。就算他对我再好,再特别,一旦摸到我脸上的疤,我干瘪的身体,带着沙哑的嗓音,我就知道,所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佳话,不会属于一只藏身暗处的老鼠。会站在他身边,共赏万里霞光的人,也绝不会是我。

    说到底,他也还是个少年,心里有这样那些的遐想和绮思,实属正常。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用命去护着他的……爱他到变成这副嘴脸的我,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