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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夜深,孟轻寒的房间还亮着灯。他刚从外边转了一圈回来,身上的披肩凉飕飕的,还没来得及褪下。我坐在桌边有一会儿了,他看见我也不意外,一眼认出我是初见时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的人,挑眉道:“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竟然这么晚了还劳动大驾。”

    我端着一张冷脸抱胸看他:“公子考虑得如何?”

    “什么?”

    “太子殿下是真心爱惜公子,今日看来,公子确实有无双之才。”虽然说话直得过了头,“殿下并未派我前来,是我自己想要公子的一个承诺罢了。”

    “哼,笑话!”他却不知怎的变了脸,冷笑一声,“殿下不曾吩咐,你一个下人倒敢擅自前来?护主子也不是这么睁眼说瞎话的!”

    我心里有了个底,淡淡开口:“陆惊鸢骗了你。”

    黄昏时几人在园中讨论此事,孟轻寒要宁国侯交底,把自己所站的阵营交代出来,但他咬死了自己是中立态度,最后还是陆惊鸢说了一句话。

    “陛下已经立了嫡长的太子,且又是位端庄贤明的人物,我们又怎么会弃明投暗呢?”

    这话说得暧昧,怎么解读都行。但在那种情况下一直闭着嘴的家伙冒出这么一句,很明显是暗示自己是太子党。孟轻寒不给我好脸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觉得我们的储君之争牵连了他的家人。也是傻,不想想自己老爹都快跟贵妃那边穿一条裤子了,真当自己多清白呀。

    孟轻寒皱起眉头,好歹没再发脾气。我正要开口继续解释,突然听见响动,心下一惊,运气而起,眨眼间便蹲在了房梁上。

    孟轻寒也注意到了有人来,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脱下了披肩,坐到了我刚刚的位置上,倒了杯茶。

    很快便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孟轻寒眼都没抬,直接让那人自己推门进来了。来者属实是让我俩有些意外,竟然是周自洁?

    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这小子长得白净,这会儿我是越看越觉得他蔫儿坏。想想他痴恋自己小妈的事,又觉得他是猪油蒙了心,怎么看都不太聪明。那些没头没尾的信也显得格外可疑,虽然我只是一知半解,但肯定有什么阴谋在里头!

    周自洁看着孟轻寒,露出个灿烂的笑:“孟小公子,深夜叨扰,真是多有冒犯了。”

    “无妨,更深露重,周兄快些进来。”他说着站起身迎他进了屋,给他倒了杯茶递到手里,才悠悠问道:“这是有什么事?”

    “唉,”周自洁叹了口气,“我知道孟小公子是太子殿下看中的人,才壮着胆子来了。实在是发生了今日的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告知为好。唔……你且答应我,千万不能动气,仔细听我说完。”

    孟轻寒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站起来,把门嗒一声扣上了锁。周自洁脸上露出个极浅的微笑,等孟轻寒坐回来了,才缓缓开口:“你可知,世子殿下也是太子殿下的人?”

    孟轻寒有些讶然,不敢置信。他疑惑地说:“不是说宁国侯是中立的吗?”

    “台面上当然不能说开了。我有一位姐姐,与宁国侯的侄子成了亲,因此我与世子也算一同长大的。他从小就崇敬太子殿下,只是父亲却更偏向贵妃那边,他才隐瞒了下来,只告诉了我这个好友。”

    “原来如此。”

    “实不相瞒,我们二人对孟小公子也是颇为佩服,一直觉得你若跟了太子殿下,那必然是如虎添翼,威震四方的好事!后来听说你离了京,实在扼腕,好在如今你回来了,竟觉得一切都还似从前那样,一帆风顺……”周自洁说着有些发愣,目光中流露了几分悲哀,望着孟轻寒的表情格外柔和:“殿下一定也很高兴,想替你出口气,才做了这些事的!”

    孟轻寒动作一顿:“什么?”

    “右相大人虽然身为父亲,却把年幼的儿子送到边塞换自己的风光。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好不容易接你回来,却是为了自己的嫡子。今日带你出席,恐怕也存了敲打孟成蹊的心思,真是残忍。”周自洁语气心疼得情真意切,“若非他们太过分,殿下又惜才心切,也不会对柔弱的姑娘下手……”

    孟轻寒猛地起身,大手一把揪住周自洁的领子。他的眼神冷得仿佛凝了冰,一开口,声音更是淬了毒似的森森然。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他。”

    他手上用了力,把周自洁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转眼就把他扔出了门外。随后门碰的一声关上,我听到周自洁在门口嘀咕了两句,又踌躇了片刻才离开。等他走远,我便从房梁跳了下来。还没等开口,孟轻寒先出了声。

    “周自洁是太子手底下的人,谁不知道?难不成你要告诉我,连你们最忠实的拥趸也是旁人的细作?”

    他这个表现,我却觉得安心了些。没有像刚刚那样暴怒,说明他还没有笃定我在骗他。刚刚还难以下定决心说出口的话,此刻也自然而然地吐了出来。

    “你说的没错,他早已做了别人的走狗。他刚刚说的谎也很拙劣,完全是信口雌黄。”我竟然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一切猜疑被证实的嘲弄还是真的有些好笑,“殿下近些时日染了风寒,本来身子就弱,这下更是没力气了。连送给左青焰的邀请函都是由我代笔,根本没有精力来做这样的腌臜事。不过空口无凭,我今夜带了些东西来。”

    说着,我从怀里摸出之前从周自洁房里顺来的几张纸。这些都被游忱收起来了,但我想着以防万一带在了身上,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孟轻寒接过仔细看着,扫到其中一行字时,突然愣住了。我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百色清楚,佛光耀世。除之拙钝扶之美玉,在此……

    周自洁哪都还算过得去,就是懒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干了太多昧良心的事,他很少让人进出他的房间,因此房间的杂乱,可想而知。

    不过这张不是我翻垃圾堆翻来的,而是周自洁自己的问题。他写起信来总是要写得文绉绉的,几句话写半天还是不满意,废掉的信都被揉成一团扔在了一旁,忘了销毁是常有的事。

    但这也不是我捡漏捡来的……而是那天他实在改了太多次,丢掉的信纸堆了个小山包。他大概是懒得一团一团地烧了,干脆一股脑地抓起一把废信扔进一旁的铜盆里,点着一张后也扔了进去,也没管自己烧没烧干净。

    我在里面扒拉了有一会儿才找到,被烧了大半,只剩了几句缺头少尾的话。不过看孟轻寒的反应,应该是有用的。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面色有些凝重:“照你所言,殿下如今连手下人都背叛了自己,对比起春风得意的二皇子他们,我又何必去自讨苦吃?”

    我一时有些答不上来。确实,如今怎么看都是个糟糕的局面,虽然先前说孟轻寒也会被当弃子扔开,但明眼人都知道他的价值。哪怕单单他的身份……要处理一个离开家流连花街的贵公子,对那些人来说也不是难事。那边一旦布起灵堂,再不情愿也得看一看自己仅剩的儿子了。右相的权势可不是说着玩玩的,任谁都会眼红。

    看我不说话,孟轻寒自己先笑了。他往门的方向一伸手:“看来你自己替我做出了选择。”

    好吧,死马当成活马医……

    “二皇子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比起自己的弟弟,也不过早出生了一会儿。别看俩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二皇子却是贵妃亲手调教出来的白痴坏胚。三皇子倒是聪明,城府极深,但是心狠手辣,最会把人压榨个体无完肤再装作若无其事地扔开。他骨子里都透着黑,恨自己偏心的老娘恨得要死,好几次把贵妃养的小东西虐待致死,还要把惨不忍睹的尸体拿给她看。不过贵妃目前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就已经吓得再也不敢养东西了。二皇子对三皇子向来是言听计从,哪怕做了皇帝,也只能是个傀儡。”我有的没的说了一堆,只想着能拖拖时间理清思路,没想到孟轻寒听得挺认真,我也只能继续讲下去了。

    “往大了说,让他俩坐上了皇位,天下人都不会好过。往小了说……令妹也得被卷入这涡流里,无法脱身。”

    “三皇子虽然是二皇子的胞弟,但是行事低调,作风端正。我们也不必说这些虚头巴脑的场面话,直接敞开了说——他才是正儿八经的黑心肝,二皇子和贵妃,甚至是皇上,都不知道被他利用过多少次了。如今他借着二皇子和贵妃的势,一路水涨船高,行事却更加谨慎,更是博得了一片赞好。所以……如果你现在出去打听打听,提起孟小姐,第一个要说起的事,可不一定是她痴恋的太子殿下,还是这位白脸花肠的三皇子了。”

    这事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孟雪容看上游忱,可是从十三岁就有苗头了。那会儿的游忱说是京中闺秀们盯得最紧的未来夫君也不为过,意气风发,又是那样一副好皮囊,每次看到他颀长的身影出现,都引来阵阵惊呼。若是有个什么秋狩的,少年骑一匹高贵的白马,更是引了无数少女芳心暗许。

    我记得那也是个秋狩的时节,孟雪容跟着她爹去了猎场,看着游忱满载而归,小脸红扑扑的。我在角落好奇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见她摸了摸腰上的一个小香包,有些羞涩地踌躇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朝着被众人团团围住的游忱走去。游忱正和好友聊着天,恰好抬起眼,对上了孟雪容的视线。他先是一愣,然后一个闪身,从人群中蹿了出来,一把拉住孟雪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的身后带。另一手抬起,挡住了一只直勾勾朝着二人撞过来的小麻雀。小家伙大概是被天空盘旋的隼鸟追得慌不择路了,啾啾叫着寻求庇护。游忱抬头看了一眼空中不肯离去的隼鸟,把小麻雀往自己怀里一揣,转头吩咐下人道:“去拿些肉给那隼鸟。”

    他转过身来看孟雪容,温声安抚她。姑娘脸红到了脖子,嘴唇都颤了。

    从那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哪怕游忱后来出了事,被卸了兵权,又失了圣宠,连太子之位都岌岌可危,孟雪容也没改过心意。也许是因为这份真心,他一直都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孟雪容,但这丫头比想象中难缠多了,连用她的清誉来威胁……甚至羞辱她,也没能成功。不知该说她毅力惊人还是该说游忱罪孽深重了。

    不过与她锲而不舍的追求相应的,是三皇子的温情脉脉。流传最广的版本是孟雪容在一次灯会上帮了迷路的三皇子,从此三皇子便对她情根深种,又知道她有心上人,便不愿打扰,只一直默默守护她,祝福她。

    不知内情的人可能会觉得感动,但对于知根知底的大家来说,真是狗屁不通的烂故事。

    但没人傻得去拆穿,或者说拆穿了也没人信。每次孟雪容出席什么宴会,只要请了三皇子,三皇子大部分时间都会出席,再不济也得交代两个手下人去照看着。孟雪容为了太子,有时难免会传些闲话,也都是三皇子帮着摆平——拿自己的深情来转移话题罢了。还为孟雪容吟诗作对,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句人人都能酸两句的“锦羽一片何寻月,故人何时踏梦来”,谁不知道是写给孟雪容的情诗?

    总之,三皇子对孟雪容上心,不是说着玩的。这么多年他们三个人给京里众人提供了多少饭后谈资,已经无法细数了,只能说我也乐意听,茶馆里五顿茶,有两场得聊聊他们仨的八卦。也许是因为游忱越发沉寂,也许是因为三皇子势头渐旺,又或者是因为孟雪容被游忱狠狠打击了一波,终于有点扛不住,开始减少找游忱的次数了。

    再提到孟雪容,大部分人已经从“郎才女貌的一对金童玉女,何时能喜结良缘?”变成了“何苦单恋心意已决之人,不如早日看清良人,珍惜眼前。”

    “三皇子知道你家轻易不会倒台,有了贵妃的撑腰,更是根深蒂固。令妹与他们兄弟中的一个结亲,是理所当然,也是双赢的好事,坏就坏在她看上了太子殿下。孟大人娇宠令妹,人尽皆知,若她一意孤行,恐怕也能得偿所愿。殿下若是抛开些良知,怕是过得会比现在好上许多,他却不愿耽误令妹寻得良人,迟迟不肯松口,倒给了三皇子可乘之机。”

    “可不是人人都似太子殿下那般好心。想拉拢孟家,结亲是最方便也最稳妥的事。右相大人正好也瞧不上太子殿下,据我所知,他有些产业早已交给了孟成蹊打理。虽然不是什么大头产业,但也算是京中排得上号的铺子。三皇子在那儿买东西,得的便宜可是相当大。如此也便算了,但三皇子反过来给孟成蹊牵线搭桥,供了许多不错的货源给他,这么一看,那点子便宜也不过是蝇头小利了。”

    “孟成蹊是右相大人从小亲自培养的嫡长子,你去了边塞后,更是个独苗苗,宝贝得很。三皇子把你家两个当家的都讨好了,要拿下令妹,难度简直打对折。何况他这一片苦心,表面做的是默默付出,实际上却闹得人尽皆知。几年下来,说令妹有眼无珠,不识真心的大有人在,如此内有近亲相劝,外是市井舆论,更兼上太子殿下怎么也不肯松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孟轻寒许久不在京城,不知道这些风言风语也正常。而且这事儿也是被人聊得快包浆了,除非又有了新进展,否则没人会这么闲地再提起。只见他脸色憋得发红,恼道:“净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我装模作样地安慰道:“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孟小公子何苦这么心焦?殿下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要帮你的。三皇子不愿意当那出头鸟,许多事虽然小了风险,却也有了诸多不便,任何一件被拆穿或者滥用,都能打他个措手不及。只是如今殿下也是有心无力,若能得良才……”

    孟轻寒看向我,眼睛里满满的是挣扎与不甘,情绪几经变换,只剩下了无奈。

    “你想要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一件事。若孟小公子老实相告,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笑道,“左青焰,左将军不日便要抵达京城。殿下相当钦佩将军,实在想要些话题来拉近关系了。不如就讲讲……蘅蛇顶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