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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世子殿下不论是要杀要剐,都且留待后说吧。我刚才确实出手伤了他,但并不致死,他的死因另有蹊跷,还请殿下让开,给我们看一看。”孟轻寒说着请,却不容拒绝地朝陆惊鸢的方向走去,“他的模样分明是中了毒,但我只是拈了几片百色雪的花瓣划破了他的脸,怎么可能会中毒呢?”

    陆惊鸢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有些僵硬,就在孟轻寒逼近眼前时,他突兀地露出了一个笑来。

    “原来如此!唉,我也真是,一时间竟然被吓到了。看来孟小公子以前的那些传闻都是谣言嘛!来,请看,请看。”

    他这话一出,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起来。孟轻寒今天的表现确实很好,但他以前的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陆惊鸢刚刚的行为也就不那么奇怪了,倒是孟轻寒又惹来了一阵风言风语。

    孟轻寒却毫不在意,面色如常地蹲下身查看了一番,动作一顿,掰开了那大夫的嘴后,从他的口中拿出了一个一粒牙大小的已经破掉的袋子来。

    全场一片哗然。

    孟轻寒招呼人端来一个盘子和手帕,把袋子放下擦了擦手,面色愈发凝重起来:“这东西通常是给死士用的,就藏在这人的后牙与颊肉之间。我刚刚扔出花瓣,割穿了他的脸,也正巧割破了他的毒囊,才会叫他毒发身亡了。”

    一个普通的大夫,怎么可能往嘴里塞这么个东西?

    “大家心里应该也有了底吧。”孟轻寒冷冷地说,“接下来,谁都不许离开,还请宁国侯大人协助我。”

    “这是自然……”

    “等等。”陆惊鸢一脸担忧道,“孟小公子爱妹心切我们叶明白,只怕你如此状态下还过度劳累,伤了身子。我恰好认识几个断案的高手,都是做过府尹的人,不如让他们来办……”

    “世子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孟轻寒打断了他的话,眼神里已经染上了浓浓的猜疑,“此事我心中已有了个大概,只需要等家中主母赶到,为我应证便可。”

    陆惊鸢还想说什么,突然背上一沉,仿佛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了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但这痛苦又只在一瞬,仿佛错觉一般。他惊疑不定地看向眼前之人,只见他漂亮得有些艳丽的五官冷得骇人,眸子里没有一丝感情。分明是黑色的瞳仁,却好像看到了染血的猩红。陆惊鸢不再说话了,含糊两句,便退回了一众公子中。

    我多看了他一眼,扫到周自洁拍了拍他的肩。但那手的位置有些别扭,都快到人家的领口上了。可能他自己也觉得怪怪的,干脆改成勾住他的脖子。心里越慌越想要寻求安慰,少年们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些故作轻松的话,慢慢的,陆惊鸢的脸色也缓和了些,看起来并无大碍。

    没过多久,右相夫人便匆匆赶到了。其实今天宁国侯夫人也给她递了请帖,但她因为孟轻寒的事生着闷气,干脆就不去了。一进来,她就哭哭啼啼地要找孟雪容,桃酥说:“夫人,小姐已经被送到客房休息了,请跟我来。”她依然止不住地抽抽噎噎。

    右相尴尬地走上前,把她揽在怀里安慰道:“别哭了,雪儿也不想看你这样啊。当务之急,还是去看看她。来,轻寒!带你娘过去。”

    孟轻寒刚走近前,就被孟夫人的眼刀狠狠剜了一下。但他毫不在意,规规矩矩地给孟夫人带路。到了房门口,孟轻寒也差不多讲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此刻停下脚步,对孟夫人道:“如今我心中已大概有了猜测,只是还需要验证。劳驾夫人前来,也是为了还妹妹一个公道。请夫人为我们看一看妹妹身上有没有新近的伤痕?一定要仔细察看,若如我所料,那伤必然是细若无物的程度,也许还得妹妹受苦,但不论如何,夫人一定要好好检查……”

    “我明白。”孟夫人脸色有些发白,对孟轻寒的敌意已经一扫而空。她匆匆进了房间,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右相站在孟轻寒身旁低声问道:“你说你已经有了猜测……是什么?”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父亲原谅。”孟轻寒几不可察地扫视了一圈,那模样看着,真好像他从未变过似的,一直是那个誉满京城的天才少年。右相心下一动,不再追问。他突然很好奇,这个多年不见的孩子,早已被他放弃的孩子……究竟是以什么模样回到了这里。

    孟夫人出来的时候,脸都发白了。她抖着唇,还没说出话,泪先涌了出来:“谁干的?!这样狠心……雪儿的手腕上,脚踝上……被细细密密地划了十几道小口子!我,我亲手撑开了她的皮才能发现的啊!”

    她说着,又是一阵头皮发麻:“一撑开,那血肉便跟着,一层一层地打开了……我,我的雪儿……!!”

    众人都沉默了。

    宁国侯整个人慌了神。谁不知道孟雪容是右相的掌上明珠,如今在他府上出了事,能查明最好,查不出来……就等着好看吧!“这……全是本侯疏忽,叫贼人混了进来。来人!快去查探现场,找出凶手!”

    “诸位不必做无用功。”孟轻寒扶住孟夫人,半抬的眸子若有似无地扫过了陆惊鸢,“不管是凶手还是凶器,都是找不到的。”

    “何以见得?”

    “很简单,因为一切早已经呈现在我们眼前了。诸位请随我来。”他冷然一笑,漂亮的脸庞却显出几分骇人,众人再次回到了后院,只见他径直走向那盆百色雪,随手拈起两片花瓣,示意大家看仔细,随后抖动手腕,花瓣瞬间失去了踪影。

    他对准的树的树干上留下了一条细小而深刻的划痕,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先前我割破那大夫的脸,用的就是百色雪的花瓣。那花果然是人造的,花瓣虽然入手柔软,但非常锋利,而且仔细看过才能发现它其实很坚硬,只是因为太薄了,几乎一碰就碎,才会给人如此的错觉。”

    “这样的材质很难发挥作用。因为太薄,有时候甚至会被挥出时的风所折断,所以通常将数片叠加使用。刚刚我叠了两片才在树干上留下了痕迹,但同样的,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手段,花瓣破空之速奇快的同时,也会因为阻碍而变得格外脆弱,在碰上东西的瞬间化为齑粉。诸位大可以随意寻找,想来,是找不到我那花瓣的。”

    没人动作,只静静等着他的下文。孟轻寒顿了片刻,接着道:“那么现在,我要请问宁国侯大人,这百色雪,是从何而来的呢?”

    宁国侯脸色几度变换,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终于做出了妥协:“去把夫人叫出来!”

    没多久,宁国侯夫人就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了后院。她换下了许多首饰,看起来更加典雅大气,美丽的脸上有着浑然天成的自得。但当她看到百色雪的时候,突然双目圆睁,惊呼一声,甩开了扶着她的丫鬟扑了过去:“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宁国侯的脸气得发红,他皱着眉让人把夫人拉开,沉声问:“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不是说了吗?!这是我向仙长苦求了三年才得来的宝贝……”

    “仙长是谁?!”宁国侯猝不及防的怒吼,把宁国侯夫人吓了一跳,双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终于清醒了些。目光迷茫地扫过周围的众人,浑身轻轻地抖了抖,声音也软了下去:“这是……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带回家这鬼东西,可把孟小姐害惨了!”

    “我……我……”

    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孟轻寒上前一步,半俯下身,伸出手来递到了宁国侯夫人面前。

    “夫人别怕,此事夫人恐怕也是被奸人所蒙骗。只要将一切告知,我必定还夫人一个公道。”

    看着这样一个英俊的少年说出如此靠谱的话,她动容地伸出手,扶着孟轻寒站了起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百色雪……是我三年前知道的。就是那段时候很出名的知砂寺,说是从别国来的一位高僧,一路苦行,自边塞一路北上,才终于在京郊寻得了一块宝地,修起了寺庙。”

    她说话时,我留心观察着众人的神色。虽然不知道既然下了毒又何必多此一举用百色雪来伤人,但如此说来,伤人者必然是府中之人,那么在场众人,也有很大嫌疑。

    听到这知砂寺,众人脸上露出了各不相同的神色。有的了然,有的惊讶,还有的……很困惑?

    我心下一动,想到了些什么。

    “住持不见外人,我花了重金求见,也没得到回应。住持身边带着的小僧倒是长出面替他师父接见。他见我心诚,偷偷告诉我,说他师父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边塞的沙尘中度过的,而今来到这风水宝地,造化已极,却无比思念起那段苦行的日子,这才不愿出门。若能寻得什么东西,以解住持心头烦忧,那我自然也有机会得见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示意了我多次,去找一种边塞特有的透石。要柔韧如花瓣,又坚硬无比,胜过巨岩。我寻了许久才得了一块,献给住持后,小僧又让我诚心地来上香,总有一天,会有回应。此后整整三月,我便日日去求佛,直到有一日,我刚到寺里点上香,香烧了个头,那小僧便急匆匆走了进来,说我有福了,住持要见我。我跟着他一路小跑,到了门口,却见那儿围满了人,才知道就在这档口,住持已经圆寂了。”

    “这百色雪……是住持圆寂时身旁放着的。小僧说住持交代过要把这赠予我,说它已经得了指点通了灵性,将来便与我们家同福同祸,要我一定好好保留,不可怠慢。我就……”

    “你不曾疑心过吗?”孟轻寒问道,“这东西看来可不是花。”

    “我寻来的透石与它很想,所以我也怀疑过是不是用那透石雕刻的假花。但这些日子里,它却与普通的花一样生长,一日一日地变大,我才信了它是真的。”

    此话一出,全场都冷了下来。孟轻寒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把它放在哪里?”

    “……就在我的卧房。”

    宁国侯夫人反应过来了什么不对,脸色苍白,瞪大了眼睛环视四周,张了张嘴,发出几声恐惧的呜咽来。这百色雪确实是用透石做的假花,但这一日一日的生长……便是有人一日一日地潜入,人为地“助长”了。一想到这么些天自己都随时可能死掉,也难怪她吓成这样。

    孟轻寒转过身,朝宁国侯鞠了一躬:“宁国侯大人也听见了,此事非同小可。晚辈多少会些拳脚功夫,能否让今日来宴众人都留宿府上呢?晚辈愿意保护诸位的安全。”

    说是留宿,其实就是软禁。宁国没这能耐关住这么多权贵,但在场众人都嗅到了这显而易见的阴谋的味道。现在离场,若是查清楚了还好说,查不明白,那自己就惹了一身腥,又是后患无穷。何况……确实,孟轻寒的功夫大家都有目共睹,还不如就让这后生来保个平安。因此,宁国侯询问之下,众人都点了头。此时已经日薄西山,下人们马不停蹄地去收拾客房,其余人等去交代事宜,好歹给孟陆两家人留了个地方。孟夫人记挂着孟雪容,也没有久留,宁国侯夫人也跟着去了。几个男人围坐在石桌旁,神情凝重,聚精会神地听着孟轻寒说话。

    “首先,宁国侯府上有内鬼。”孟轻寒淡淡地戳破此事,表情平静,毫不在乎陆家父子脸色变换,“要能每夜都接触百色雪,还要与陆家专属的大夫搭上线,不管怎么看,都不是外人能做到的。”

    “其次,不知二位有没有发现,这个局是直直朝着陆家来的,我们孟家也不过是为了拉各位下水的一环。”孟轻寒抬起眼,声音冷漠而凌厉,眼神毫不掩饰地带着愠怒,“知砂寺,在场有人听过吗?”

    几人都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方才说起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在场的人脸上神情各不相同。若只是女眷格外注重这神佛之事也就罢了,但也有几位也似乎对这知砂寺闻所未闻。要么一无所知,要么耳熟能详,这两种情况都太极端,格外反常。而宁国侯夫人能拿到这百色雪,做了被选中之人,想来这背后什么意思,各位都比我清楚。”

    “虽然宁国侯一直是以中立的面目示人,但如今的情况,早已没有谁是真的干干净净的了。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吧,自己究竟站在哪方阵营。否则,也别怪我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