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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平阳:一访卫府

    验尸?

    李世默一怔。

    毕竟是皇后,开棺验尸一事听起来属实天方夜谭。卫茂良进而解释道:

    “殿下为人臣子,要求开馆验母后之尸臣知道很不妥。但也只有这样,才能查出皇后之死的真正原因。真相,是对她最好的告慰。”

    他虽不喜明码实价的谈判,但绝非不会。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五月十七当夜,长姐死亡现场唯一目击者,也是嫌疑最大的沈青绾,对他说过一句话——

    “我是宁妃娘娘的人。”

    是宁妃的人也必然是李世默的人。如果此案真是沈青绾所为,那幕后主使只有可能是面前的宣王殿下。他提出查明皇后之死,亦是想看看,宣王殿下的反应。

    念及此,卫茂良又补充道:“皇后暴毙敛芳宫的过程不明,说明有一支力量一直潜伏在暗中。为殿下考虑,查清真相,也能扫平殿下再进一步道路上,可能存在的隐患。”

    而李世默完全没有意识到卫茂良此刻脑中的弯弯绕,他只是顺着卫将军的思路,点点头。

    确实如此。皇后之死并非若昭所为,只剩下李世训。如果真是李世训谋害皇后,这将是一把绝佳的刀,若昭也不必为此继续劳心劳力。

    他沉声,“那我答应你。”

    那长姐的死应该与宣王殿下无关了。

    卫茂良松了口气。

    “那么其三,为李唐计,还请殿下务要禀明陛下,河东的人事、兵员暂时不能变。”

    他眯着眼看向窗外,照入监牢之中的光愈发亮了,窄窄的银河变成了宽阔的光桥,如轻纱的日光变得浓稠而厚重,照亮一片圣光坦途。光芒将卫茂良半张脸笼罩其中,照见他略带羞意地笑笑。

    “正如殿下所说,河东的情况,确实是舍罪臣其谁。罪臣起兵前派阿青前往太原府,重新整顿太原府人事与兵制,为的便是今日的意外。如果殿下能将微臣救出去的话,微臣可以保证这段时间内河东安宁,河朔狼子野心不犯。”

    说的便是四月卫茂良派遣阿青回太原府一事。当时所有人,神策军、李世训,包括若昭,都以为那是卫茂良暗中前往太原府调兵,进一步推测神策军可能因此动了起兵诛杀卫茂良的心思。

    李世默扪心自问,如果当时他知情,只怕也会以为与旁人看法无二。

    这才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面对的卫茂良的霁月清风,过于周密现实的筹谋反而显得蹩脚。冒犯了便是冒犯了,李世默活得坦荡,抬手便致歉道:

    “四月卫将军派阿青前往太原府一事,如今真相大白,才知卫将军为保长安安宁,甘愿以五千骑兵博一线生机,是真正的心系天下。当时世默也有误解,属实冒犯。”

    他深深拜下。

    “至于卫将军所说,这点还请将军放心,河东之局,举朝上下必然慎之又慎。世默会尽力说服父皇,河东上下,还是交由卫将军亲自打理最为妥当。”

    交易基本达成,李世默回府便开始着手准备这三件事。第一件照顾卫夫人秦怀玉最好办,也最早展开。

    不过,在照顾卫府这方面,比李世默走得更快的是萧府大小姐萧岄。

    卫府刚被下令封禁,当夜萧岄便换上一身云隐公子的行头,趁着夜色浓重翻身上墙,向着卫府的方向急速飞去,黛蓝色的紧身衣在鳞次栉比的屋檐间如轻鸢剪掠。

    确实黑。人间无月,满目的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飞鸟劲厉地掠过天空,如鬼魅般在盘旋在沉沉如墨的苍穹。

    卫府上下亦是一片漆黑,想都不用想,唯一亮灯的地方便是秦怀玉的居所。

    人走茶凉莫过于是。卫茂良刚回京时,拜访者络绎不绝排满了门前的长街。不过以卫茂良的谨慎,基本上一个没见。没见就愈加令人想见,熙熙攘攘拥拥簇簇,前来认门的人硬是把能走四马并驾的路挤得满满当当。

    没想到一夕之间陡生异变,人情倒转比风向变得还快。

    这些感慨都来不及多想,秦怀玉正斜倚在灯下,为腹中孩儿一针一线绣着肚兜。卫府上下清贫,俸禄赏赐肯定是没有了,没查抄卫府已是不幸中的大幸,陕州秦氏上下其他亲眷也不愿过多打扰——

    打扰了也没用,愿意伸出援手早就帮忙了,何必腆着脸求助徒生尴尬。

    灯还是省着点用,婢女之类的早点遣去睡了。至于孩子出生后的衣物,好在卫茂良心细,夏纱冬绉,各种轻软的料子依着四季准备了不少,连娃娃能下地走路的小鞋都备了好几双。

    盯着手头功夫,秦怀玉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虎头肚兜,叹了口气。

    他这是准备关多久。

    窗外的动静就是在此时响起,窸窸窣窣如盛夏茂草中的虫。

    “谁?”

    仔细听人声和虫声有很大不同,时刻准备为人母的秦怀玉忽一惊,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小腹。

    没叫侍卫,真有人想让她死也拦不住,又何必搭上他人性命。她小心翼翼一步步向外,宽大的轻纱裙摆曳地,随着她的莲步漾开层层涟漪。

    “是谁?”

    院中也是黑的,只有秦怀玉住的卧房散发幽幽的明光,勉强照亮周围一圈的地。一个清瘦的影子从浓重的黑夜中毫无生息的步出,骨骼身形皆流畅。

    “云隐公子?”

    来者敛声不语,与周遭黑夜一般沉默。只有在秦怀玉开口发问时,才抱拳回礼,涩着嗓子。

    “卫夫人。”

    秦怀玉环顾周围,没有旁的动静,应该没有惊动守门的侍卫。

    “公子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我……来看看。”

    萧岄继续抱拳,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垂首的姿势不变,让人看不太清她的脸。

    “听说,夫人有喜,就想来问问身体是否安好。”

    秦怀玉脸上带着温温柔柔的笑,丝毫没有被罚关在府上的自怨自艾,通身上下皆是一府主母的沉笃,与卫茂良极为相配的沉笃。

    “不必这般多礼的。我这边一切都好。”

    “有大夫过来瞧过了吗?还有太医,皇上派太医过来了么?”

    那倒还没有。

    秦怀玉还没想好怎么回复,萧岄连珠炮地又问道:“药够吗?吃的呢?也够吗?”

    “嗯……”

    秦怀玉稍一迟疑,“都够的。”

    “那我从外头给夫人带。”

    没有立刻肯定的回答就是不够。萧岄几乎脱口而出。

    秦怀玉总算弄明白云隐公子大半夜找她不过前来问一声安好——

    当真是如卫茂良所说的一般可爱。

    紧绷的神思稍稍放松,她上前几步,宽和而温柔,压得人快窒息的夜色也变得如她一般温柔。

    “谢谢你,我这边什么都不缺,不用麻烦你来回折腾。允臻还在的话,也定然希望你不要卷入其中。”

    允臻……

    萧岄骤然听到这个名字,称呼这个名字无形昭示的某种权利突然令她一阵酸涩上涌。

    原本死寂的心又开始刺痛,勉强拼凑完整的心再一次露出锐利的刀锋,扎得她鲜血淋漓。黑夜无声,周遭寂静亦放大了她的感知。紧身衣下的寒毛倒竖,某种呼之欲出的想法在一层一层的束胸下挣扎。

    她突然意识到——

    如果卫夫人此刻死在这里,没有人会知道是谁做的,也没有旁人在乎一个罪臣之妇的死活。

    但她不一样,卫茂良不一样。这个世界,人之常情,都不会让这个功成名就的男人为亡妻守身如玉。

    这也就意味着……

    萧岄的心跳得咚咚响,周遭太静,又太黑,幕布一般将她越裹越紧,夜幕如浪潮令她身有溺水之感。

    如果……

    “云隐公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太舒服吗?”

    见那头突然没声,秦怀玉歪着脑袋,向前一步柔声问道。

    萧岄惊得浑身一颤,背后冷意直冲天灵盖,震得她每一个毛孔突然张开,每一寸神思皆在战栗。

    她刚刚在想什么!

    “没事,改日不才再来拜访。还有医女,草药,卫夫人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