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大汉孤儿 » 第三章 长安使者

第三章 长安使者

    赌徒的话莫名其妙。

    什么害死过人?我皱起了眉头。

    赌徒容光焕发:我给你们讲啊,那一年泰山上,怎么着?一块大石头自己就立起来了!柳树叶儿啊,被虫子吃得到处是洞,上边儿有字儿嗨,你们猜什么字儿?

    估计这故事不知讲了多少遍,其他赌徒毫无兴趣,催促道:再来再来,别扯淡了!

    马上,马上,什么字儿啊——公孙病已立!

    咱鲁国有个博士就给皇上上书,引经据典说了一万多字,说让皇上学学唐尧虞舜,把江山禅让给姓公孙叫病已的人。结果你猜怎么着?大将军霍光,马上就把咱们的博士给剁了,定了个诬罔之罪……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霍光这个名字。

    “你说这’病已’害不害人?”

    我没吭声,不过,以我一个小孩儿的眼光看来,这故事讲得没头没脑,逻辑也混乱——不是“病已”害人,是那鲁国博士有病!我把博士家的羊牵走,他都未必答应,何况他让皇上禅位,这不是与虎谋皮吗......要么是背后别有隐情,为了某种目的,有人指使博士这么做......憨三儿曾说过,我的小脑袋瓜儿是鲁班造的,比史轮儿复杂一万倍,但史轮儿有安全感,我没有。

    赌徒似乎吹牛有瘾,口沫横飞:啊,小子,你叫“病已”?史病已?史不行,不是公孙,当不了皇上!不过改名吧,这名儿不吉利……输钱的赌徒早就不耐烦了,死拉硬拽着他再赌输赢。

    史轮儿跟着瞎说:病已,不吉利!病已,不吉利!

    我有些发怒,觉得三天不打,这小子的臀部又开始发痒。

    憨三儿和他对着干:病已最吉利,总比“霍光”吉利——霍光霍光,把你家祸祸光。史轮儿骂道:祸光你家!有本事你改名叫霍光!憨三儿上来一股憨劲儿:你才霍光呢,我叫病已,啊,病已,你先当三天憨三儿。

    我大度地笑了笑,小孩子闹着玩儿吗,三天就三天。可没等三天,就出事儿了。

    这一日,我们仨正在田里野,弄得都跟个泥猴儿似的。一个佩剑的外乡人走了过来,他笑着叫我的名字:病已!

    我刚要答应,憨三儿抢着应道:哎,找我什么事?看他挺着肚子,背着手,摆谱儿摆得像个小大人。那人笑得很暖:我是你爹的朋友……我心中大动,我有爹……

    刚要问我爹在哪儿,史轮儿叫道:他是野种,没爹!

    憨三儿踢了他一脚,他刚躲开,便中了我的飞脚,很重。史轮儿大怒:我骂憨三儿,没爹的野种!哎呀一声惨叫,我和憨三儿同时给了他一脚。史轮儿估计被我踢疼了,一个虎扑把我扑倒在地,我怒发冲冠,呃,如果我有帽子的话,我猛一翻身骑在他身上,俩人扭打在一起。

    等我俩鼻青脸肿地爬起来,那个“病已”,啊,就是憨三儿,已不见了踪影。那外乡人呢?我猛然推了史轮儿一个趔趄:都怪你,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他……

    狂追了半天也没追到那人,奇怪的是,从此憨三儿彻底没了踪影,再也没出现过,哭得她娘成了泪人儿,漫山遍野乱跑:你个要债的祖宗,你要为娘怎么活啊,呜呜呜……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失踪的似乎应该是我!或许,“病已”这个名字真的不吉利……太婆知道了这事儿,仔细追问了我,然后马上带着我搬了家,看来她们家以前阔过,在城邑里有好几处房子。

    过了没多久,又有了变故,我不得不离开我亲爱的太婆,据说是去长安。那天来了个两个外乡人,说是京兆衙门的,太婆问了使者好多话,使者对答如流,还拿出皇上的诏书。

    京兆衙门是个什么所在?太婆流泪了,说:孩子,去吧,你终于有人养了。

    我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为什么皇上专门下诏书?我幼小的心里感到一丝危险,就像我来到鲁国,太婆和舅爷就断绝母子关系一样,似乎我真是个不祥之物,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不过,我并不十分害怕,只是,马上要离开唯一疼我的太婆,孤独感又不请自来,心里十分酸楚。

    “不,我不去!”

    “孩子,你必须去。皇上下令了,没人能违抗。”

    我去,吉凶难料,惴惴不安......但我不想再连累太婆,她不用再和舅爷行同路人,我也不再用舅爷的姓,从今后,我叫……公孙病已。

    使者的马车颠簸着,也不知怎么,中途还换了次车,车篷老旧,远没有原来的车气派,车夫也不见了,使者亲自驾车。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有一搭无一搭地跟我闲话,病已,你会使剑不?不会。病已,你会游泳不?也不会。病已,你太婆家不好找呢……我不再言语,说这些废话作甚!车子越来越颠簸,颠得我有些尿意,刚对准了荒野里一棵小树,忽听身后呛喨一声。

    猛然回头一看,使者宝剑出鞘,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剑其实不怎么好,连这样的小树也砍不断。说着缓缓地插剑入鞘,走吧,病已,想学剑的话我教你。

    我端详他片刻,这人其实很年轻,却前言不搭后语,有些神神叨叨。我摇摇头,爬上了车,继续颠簸。忽觉双腿一凉,怎么泡在水里!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冷水已到了脖项,我张大了嘴,赶紧猛吸一口大气,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在水里翻滚,晕眩而恐惧。

    终于停止了翻滚,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冷水让我清醒过来,挣扎着爬出车篷,一股血腥味儿涌进嘴里,应该是马血......我吐了个泡儿,本能地向前猛游,像个潜水的野鸭子。时间已然停滞,不知过了多久,胸腔憋闷欲裂,双手遇到什么阻滞,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水中冒出头来,大口喘气,声音像个破风箱。

    空气真甜!我彻底清醒过来,这是一个芦苇荡,周围除了芦苇,什么也看不见。我努力回忆着刚才的一切,病已,你会游泳吗?不会!我骗了他。

    夏天,我和憨三儿、史轮儿整天泡在河里,学鸭子,扎猛子,比谁不露头游得远,他俩谁也比不过我……我忽然很饿,水也冷得让人发抖,不过现在不能出去,我忍,一定得忍,我能。芦苇荡外有动静,似乎是脚步声,我赶忙屏住呼吸,有人停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