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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梁丘父子

    水里相当不暖和,我咬牙坚持着。

    天色渐暗,夜幕森严,一直挨到后半夜,我感觉快冻僵了,但我不敢就近靠岸,仰躺在水面上,悄悄地划着水,向远方的岸边游去。

    暗夜无边,我像一只野鼠,在荒野上摸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成为猎物,不是怕猛兽,是怕凶险的人心。我不知路在何方,更不知太婆家在哪里,但我忘记了害怕,是孤独帮了我,它是我的敌人,也是我的朋友。

    我听到了夜枭的怪叫,更觉得周身发冷,我决定找个窝儿猫起来,挨到天明。

    暗夜荒野,饥寒交迫。

    我找了棵不大不小的树,看树冠黑乎乎一团,应该枝叶茂盛,可以藏人。我奋力爬了上去,斜倚着树杈,侦听着动静,慢慢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周身打了个冷战,早起清风吹得枝叶窸窣,旭日晨光挤过缝隙,撒在我脸上,天终于明了,我突然特别饿。

    听四周别无人声,我轻轻溜下树来,四下洒望,全不见来时的路。我想放声大哭,但强行忍住,我希望有个好人来帮帮我,又希望永远不要再遇到人类,太婆除外。我大致辨了下方向,迎着朝阳走去,这样稍许能感到些温暖,一路采集些浆果充饥,脚下却越来越荒蛮,野草恣肆,藤蔓纠缠,暗林幽深之处,不知什么动物在打着响鼻,令人毛骨悚然,一股骚臭之气,更是令人作呕,我扭头就跑。

    脚踝却被死死抓住,我狠狠地摔了个嘴啃泥,无边的恐惧袭来,令人寒毛倒竖,如芒刺在背,我终于哭出声来,放开我!哭只能帮倒忙,身后异响大作,寒林风起,草木瑟缩,分明有什么硬物顶住了身体,是野兽的獠牙吗?我什么也不再想,瞬间化身一只蛤蟆,四脚着地,奋力向前跳去。咦?天可怜见,脚踝的羁绊尽去!

    忽听一声哀嚎,身后再无动静。

    我急忙爬起身,心慌气喘,惊魂未定。地上趴着一只野猪,长吻獠牙令人生怖,一支羽箭洞穿猪腹,要了它的性命。

    四顾无人,是谁救了我的命?

    刚要动问,有人从树丛中纵跃出来,好一条大汉,长得十分精壮,看穿着是个猎户。救命之恩,何以为报!我虽幼小,也知礼仪,一揖到地。猎户很是惊奇:何故拜我?他看看野猪,又看看我,哦……小孺子,我碰巧救了你吗?怪不得刚才似乎听到哭声,还以为是山魈呢,大汉笑了起来。

    咦?你家长辈何在?他四下望了望,空无一人,深山荒野之中,孤零零一个小孩儿,十分突兀难解。

    我……独自一人。

    猎户满脸狐疑,又要追问,我赶忙说:我迷了路。

    咦!我说么,随我来!

    他将野猪扛在肩上,领着我在山林中穿行,那几乎隐没的小路七折八怪,也许只有他能看出来。走了许久,他终于驻足,累得我快散了架。山窝窝里有个茅棚,他将野猪扔在地上,从木柱上摘下个竹筐,里面有干粮熟肉。猎户憨厚一笑:给我儿子准备的,吃吧。咦?小子跑哪儿去了!

    我顾不上别的,一阵狼吞虎咽,噎得直掉眼泪。唉……慢点儿,够吃。猎户嘿嘿直笑。

    贺儿,贺儿!猎户声音洪亮,在山谷中震荡,过了不多时,一个小孩儿蹦跳进茅棚,看年纪和我相仿,肩上背着张小弓,手中还拿着半卷残简,看上去像什么古书。

    小孩儿问了我一句什么,我全没听清,忙着吃饭,没空搭理他。他并不计较,转而问他父亲:爹,这是什么?那边山洞里捡的。

    猎户面色一沉:不要去那里,休惊他人魂灵!

    他这话说得有些吓人,魂灵?好像跟死人有关,这些日子经历的事儿,让我对死有了朦胧的认识,也不知什么人,死后会住在山洞里……

    对那个我兴趣不大,我打了个饱嗝,恩人的名姓还是要问清楚,太婆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然这对我来说还是一句空话,我连自个儿都没地方吃饭。猎户名叫梁丘羿,他儿子名叫梁丘贺,世居琅琊深山。呃,大恩容当后报,梁丘大叔,我走了。

    梁丘羿惊奇地看着我,笑道:傻小子,去哪儿?

    是啊,去哪儿呢?我此时还不知道,在深山里瞎转,结局只有一个——死。

    我去找……太婆。我确信梁丘羿宅心仁厚,值得信赖。

    梁丘羿问:你太婆住在哪里?我送你去。我记得是在鲁邑,梁丘羿立刻瞪大了眼睛,他虽然见闻不广,也知道鲁邑路途遥远。小子,你……一个小孩儿怎么来到这儿的!你父母一定在附近吧……

    我顿时心中一黯,父母?能不能不要提这两个字儿……我知道梁丘羿没有恶意,人家怎么知道我是个孤儿!但我也不想告诉他真相,就撒谎说:我父母……在长安谋生,一个叔叔接我去长安,半路却把我丢了。

    梁丘羿一脸困惑:孩子,八成你遇到坏人了!这琅琊郡,和长安根本不是一个方向。不行,我一定得送你回家!

    下了山,进了个小院儿,说家徒四壁不准确,石墙壁上挂着些各色毛皮。看来,梁丘羿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好人,说话算话,也真有本事,出去一会儿,不知从哪儿淘换到一架车、一头牛。车是破车,自然没有车篷,牛是倔牛,脾气真是不小,被梁丘羿很拍了几巴掌,才勉强套进车去。梁丘羿驾车技术还行,车子吱扭着往前晃荡,车厢里载着俩小孩儿、肉干薄饼、还有梁丘羿吃饭的家伙——桑弓木箭。

    我们住不起店,风餐露宿,随遇而安,破车有散架儿的趋势,响声越来越大,总是迎来路人侧目。这一日,走着走着,梁丘羿像是突然发了疯,猛然把我和梁丘贺压倒,旋即猛一翻身,已经弓箭在手,嗖地一声,箭走流星,远处有人一声惨叫。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忽然咔嚓一声,车厢往下猛沉,我和梁丘贺翻倒在地,牛车终于散架了。

    梁丘羿顾不上我们,弓箭引而不发,箭头所指方向,有个人影捂着肩膀,飞奔而去。梁丘羿也不追赶,忙把我俩拉起来,看看无碍,这才放心。他两步跃到路旁,从树上拔下一支羽箭,皱起眉头。

    我隐约想起,刚才似乎也听到嗖地一声,原来是有人向我们射箭。那羽箭精工细作,不似民间之物,看箭头铮亮,箭杆刷了红漆,上面似乎还刻着字。射箭之人如此张扬!梁丘羿问道:小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有人要害你?

    我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