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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堪为敌手

    老头儿的话我听不懂。

    道玄教我读《诗三百》,怎么就是改邪归正……道玄笑笑:是,师父。您……辩赢了董仲舒了吗?

    那是自然!老头儿一皱眉:无礼,那是你董师叔!

    呃,为师自然是赢了,你师叔拘泥儒术,为师我一通百通,就说这宇宙之内、天人之间……哇啦哇啦说个没完,我心中一乐,这老头儿口才不错,能气死吹牛的主儿。董仲舒名满我朝、妇孺皆知,这老头儿,是哪乡垄上哪根儿葱?不过,也不可小瞧,他能教出道玄这样的弟子,可能有些门道儿,虽然道玄有些疯癫......

    只是,真愁人,老头儿自夸自赞,口若悬河,奔流不息,什么时候能停呢。

    道玄似乎也听腻了师尊的自吹自擂,插话说董师叔虽然比师尊差点儿,也有治世之能呢,以前丞相公孙弘暗算他,推荐他去修理刺头儿藩王,结果董师叔一眼看穿诡计,四两拨千斤,全身而退......

    终于,老头儿悬河断流:嗯,除了为师之外,你董师叔自然是不差的......

    我暗地里瞎琢磨,这老头儿丰姿英挺,超级自信,他要是生为女人,估计连西施都没他好看,既然自号“东海澓中翁”,钓的鱼应该很好吃,除此之外,暂时没看出他特别高明之处......他给我讲诗经,讲民风,讲疾苦,说咏叹声声,皆是民间疾苦声,讲为政,讲为人,说为政就是为人,也是有那么点儿道理的......

    偶尔,还掺杂着些春秋断狱的故事,对,这老头儿很会讲故事,张贺大人没有骗我。老头儿对我评价不赖,说我高才好学,其实,我更感兴趣诗经里的男欢女爱,怜悯、自怜、嗔怪、热烈、艳羡、思念......老头儿虽然略过不讲,我却一看就懂,为了找情诗,顺便把别的诗篇也背了个精熟。

    我忽然想起张富昌,好些天没见到张侯爷了呢,诗经读得有些腻歪,很想和他一起出去疯玩儿。真是想谁是谁,这天他就来了,怒气冲冲,一脸义愤,见到东海澓中翁,他收敛了情绪,纳头就拜。

    老头儿却不买账,不好好当你的侯爷,跑这儿来作甚!张富昌一脸虔诚,啊,老师知道的,弟子想拜入门下读书。老头儿指了指我:他可是有束脩的。

    这话未免庸俗,束脩我知道,就是学费,孔老夫子弟子三千,有教无类,你背着条腊肉上门,老人家也是不嫌的......张贺大人为我使了私钱,真是恩高义广!

    张富昌忙道:这个自然有。说着从怀中掏出三锭马蹄金,呈给老头儿,说老师缺钱就找我,马蹄金我还有不少,当初皇上赏给我的……

    老头儿不接,谁要你的臭钱!

    到底是要钱啊,还是不要,怎么个意思这是…...张富昌有些愕然。

    你在外边儿惹祸了吧?

    张富昌大惊,师尊真乃神人也!嘿,张侯爷真是个实在人,谁没点儿察言观色的功夫,何况行走江湖一仙翁......

    连霍光都敢惹,好汉子!

    我不确定老头儿是不是说反话,这是我第二次听到霍光的名字……张侯爷更是吃惊:弟子打的就是霍光家奴,老师怎么知道……

    将军独擎天,司马汉江山,家奴小王侯,不羡两千石。老头儿叹道:主子不学无术,奴才无法无天。张侯爷愤愤不平:正是如此,那些奴才狗仗人势,打着霍光旗号强买土地,人家不卖,他们就动手,可巧被我撞见!

    可以想见,狗奴才们遇见他真是不好彩,爬不起来那是肯定的......老头儿却不以为然:此莽夫耳,徒劳无益!

    怎么讲?

    “那受欺压的人家下场只怕更惨……”

    张侯爷拍拍大脑袋,哎呀这个,弟子倒没想到......我再去帮忙!

    老头儿猛摇其头,你这个脑袋啊......还想拜入我门下,那一定得缴纳束脩!张侯爷一脸虔诚,一脸困惑,说弟子愚鲁,但诚心求学......马蹄金刚才老师不是不要吗……

    “你去替我办件事。”

    张富昌大喜:哦,哦哦哦,学生无不从命!

    “你去给霍家奴才磕头陪罪。”

    “什么......学生万难从命!这就......告辞!”

    张侯爷简直气炸了肺。

    道玄不知什么时候转悠出来,拦住去路:蠢才!这点儿“束脩”都交不上,做你的莽夫去吧!张侯爷怒道:君子宁死不辱!道玄拉他到一旁,小声出主意:你先出山转一圈儿,转一圈儿再回来……

    转一圈儿,转一圈儿……张富昌拍拍脑壳,一步三停地走了。

    过了几天,他转回来了,东海澓中翁问:交代你的事儿做完了?

    张富昌表情古怪:有人……有人替我做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给霍家奴才磕头赔罪,这脏活儿还有人抢着干……道玄嘲讽道:自然有人替你做哦!

    师兄何意?

    “嘿嘿,明摆着吗,你打得痛快,拍屁股一走,地方官儿可就吓傻了,生怕得罪了霍大将军,可不得忙不迭登门谢罪......”

    师兄料事如神!那帮孙子......张富昌猛拍一把大树,恨得咬牙切齿:狗官不但登门赔罪,还夺了那些农田,白送给霍家奴才!农夫们一肚子冤屈,嚷嚷着告状呢。

    唉,这状只怕告也白告!

    不然不然,这状一告就赢。你有的是金子,给他们作川资……张侯爷又吃一惊,我正是资助他们到长安。

    “这官司,真的能赢?”

    “能赢,你等着吧。”

    东海澓中翁端坐石凳,轻啜着苦茶,听着他俩对答,一直一言不发,此时悠悠一语:做事全凭义愤,固然于事无补,读书不求甚解,也是全然无用,青竹生来有节,疾风压顶而俯首,此乃权变也……老头儿说着,还看了我一眼,这是说给我听的吗?看他左手诗经,右手易经,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简直是个老狐狸,当官应该也是把好手,怎么却隐居山野,远离朝堂……

    张富昌不以为然:学生宁愿做山中磐石,激流冲击而志气不改!

    “天生万物各有其性,好吧,你愿意读书就留下吧,以后清理茅厕的活儿就归你了。”

    是是是,张侯爷大喜,一拜到地,总算是夙愿得遂。又过了好些日子,张富昌出山回来,急匆匆来找道玄,目光中满是钦佩:师兄,官司赢了!

    霍光惩罚了家中奴才,农夫们的地也归还了,还派人上门赔罪。

    道玄随意点点头:这才像个对手。

    对手?谁的......

    这疯子大话欺人!

    一个高居庙堂,一个遁形山湖,十八竿子都打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