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大汉孤儿 » 第六十七章 调转矛头

第六十七章 调转矛头

    大宛国要投降。

    见好就收,借坡下驴,此其时也!李广利心里乐开了花,他仿佛看到那只猴子向他飞奔而来......准了,准降!

    汉军大摇大摆,轮番进城,吃饱了,喝足了,玩儿够了,赶着几千匹宝马回朝了。

    大获全胜,这感觉,美。

    要说李广利治军真是稀松,官长欺负部下,鞭挞士卒,克扣军粮,盘剥钱财,无恶不作,打仗没死多少人,一路上连饿肚子带生病,等回到长安,军士倒死了一大半。立刻便有耿直御史上书,弹劾李广利酒囊饭袋、尸位素餐、贪鄙成性、虐杀士卒、有负皇恩,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云云......临了还不忘给皇上添堵,说李广利徒有其表,稗草比佳禾,给卫青大将军提鞋都不配!卫大将军首战龙城,杨威朔漠,立不世之功,又兼仁厚爱人,士卒乐死,真乃千古良将、国之柱石也......

    皇上叹了口气,可惜卫青老了......算了,打了胜仗就好,万里征伐,不录其过,该赏还是赏,活着的军士都有赏,李广利.....赐爵海西侯。

    天也,我李广利终于封侯了!

    想起刘屈氂送的那“马上封侯”,李广利猴子屁股着了火,上蹿下跳坐不住。到涿郡!不亲自登门,不足以拜谢刘贤弟情义之一二!

    二人称兄道弟,酩酊大醉,呕吐狼藉,连睡了两天才悠悠醒来,让一旁伺候的歌姬都大为扫兴。不知为何,这事儿很快就被皇上知道了,皇上召来李广利,和颜悦色谝闲话:涿郡美酒不错,倒冷落了美人......

    李广利大惊,皇上这是说......为何私交外臣?!

    涕泪欲出,李广利揉揉眼睛,如实相告:在臣微贱之时,初到帝京,走投无路,刘屈氂素昧平生,却慷慨相助,此其大恩一也!臣初征大宛,打了败仗,愧对皇恩,便想自杀谢罪,又是刘屈氂,他劝臣留下青山、戴罪立功,此其大恩二也!他说陛下英明神武,绝不会轻饶大宛,为臣的自当效命疆场、替皇上分忧……

    皇上一听,心中感叹:刘屈氂是个人才,为人真是讲究!背后夸朕,也是精准......

    好了,没事了……

    虽蒙皇上夸赞了两句,刘屈氂却没啥实际好处,他只好耐住性子,继续培植根基,设法结交权贵,高人却喝止了他:足下愚钝之至!

    咋了?

    李广利来了一趟涿郡,皇上就警觉起来,你怎敢再私交权贵!

    刘屈氂沮丧得快哭了,那怎么办?就这样无所事事、干耗着?石庆这个老不死的,就像一座破屋,风雨飘摇,就是不倒,杵在那里碍眼!

    高人眨巴着眼睛:权贵勋臣不可结交,儒生名士引为同道,夸赞他们的学问,昧着心猛夸……

    不过,即便石庆老死,也没你的份儿。

    高人话锋一转,刘屈氂差点儿崩溃,忍耐真到了极限,他深吸一口气,笑容僵硬:啊,先生,倘若石庆老死,这丞相之位......

    高人虚应一句:皇上会找个有用的。

    刘屈氂裂了裂嘴,笑得像个苦瓜:那倒是......石庆虽然谨慎不犯错,但也干不成什么实事儿,皇上要他没什么卵用!

    高人耷拉着眼皮:你别老盯着石庆,也该调转矛头......

    刘屈氂洗耳恭听,心中焦躁。

    高人一抖袍袖,指了指东方。

    刘屈氂眉头一皱:东方......先生是说......东宫?太子刘据?

    高人没否认,等于默认。

    刘屈氂半晌没吭声,嘶了口气,好似自言自语:先生是让我投奔太子门下......看来刘某想当丞相,不但要熬死石庆,还得熬死皇上......

    高人冷笑一声,摇摇头。

    刘屈氂一头冷汗:那,先生是说算计......太子如何动得!

    这事儿太过凶险!

    太子是什么人?帝国储君,皇上的心头肉!

    皇上苦心孤诣,手把手培养他多年,当今皇上闲不住,泰山封禅,耀兵出巡,或者出海求仙,都留下太子监国,磨练他为政的本事,太子也都办得妥帖......太子已成参天大树,皇上是他坚实的靠山,太子的靠山多着哩,简直数不胜数,卫青大将军是他舅舅,公孙贺将军是他姨夫,还有无数侯爷将校,都是卫青带出来!再说太子其人,仁恕为本,礼贤下士,很得人心,可谓朝野流芳、拥趸无数......

    论人心、论势力,当朝无二,谁与争锋?给太子找不痛快....那是嫌死得太慢!

    刘屈氂下意识叹了口气。

    “没出息,回家当庶民去吧!”,高人像骂孙子,不分贵贱。

    刘屈氂被噎得难受,咽了咽口水:啊,屈氂愚钝,还请先生直言赐教。

    高人白眼一翻:东宫很强吗?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

    此话怎讲?

    爱他的人不少,恨他的更多!

    高人扔下一句话,径自走了,刘屈氂火往上撞,要不是习以为常,真想暴揍这厮一顿!他咀嚼着那句话,有了点儿头绪......

    今上虽然独尊儒术,却用法峻刻,重用酷吏,酷吏们办事利落,但爱揣摩上意,层层加码,往往勾连无辜,以致冤案重重。每当皇上出游,太子独掌乾坤,就拨乱反正、昭雪冤案,皇上心如明镜,却也由他。太子之恩,恩同再造,冤主们感激涕零,酷吏们却恨死他了!是哩,痛恨太子的人可真不少......

    恨,从来是一种摧毁性的力量......如果刘据继承帝位,酷吏们哪还有容身之地,他们会坐以待毙吗......

    刘屈氂忽觉脚心发痒,似乎有幽冥要潜入他体内,赐予他力量,勾起他的欲望......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东宫的强大也并非无懈可击?

    皇上老了,卫青也老了!刘屈氂有些冒汗......

    有卫青在,其他大将不敢有二心,卫青不在呢?自来树倒猢狲散......今后西征,皇上倚仗的将是李广利,那些大将便成了李广利的部下,不由他不改换门庭!就像当初,霍去病后来居上,进位大司马,与大将军同秩,卫青那些门客几乎跑个精光,都去依附霍去病,唯有任安不肯离去......后来霍去病英年早逝,那些门客像无情的婊子,又腆着脸回来找卫青!

    万物变化无常,人心最不可靠……

    朝秦暮楚,我亦不齿!刘屈氂暗暗摇头,不过,素无节操,才好利用......情也势也,此消彼长,强弱易位,稍加拨弄,太子或许就......刘屈氂打了个激灵,又燥热难耐,目光涣散而热烈,满天乌云,似有一线曙光……

    他在院子里疾走,身体像个皮球,鼓胀得难受,是了,与其逆来顺受,不如重构朝局!

    旧的倒下去,新的立起来,而我刘屈氂,就是新势力!新势力的主人!我,绝不做父王那样精明的看客,只知道声色犬马自娱自污,在皇上的阴影下忍辱偷生!

    可眼下,孤影相吊,势单力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他想起了酸儒们的话,无声一笑,满是嘲讽......一场豪赌,一本万利,把赌注压在李广利身上,目标却该是他的外甥——昌邑王刘髆。高人从不点破,我早该想到的......

    皇上儿子不少,刘屈氂逐个掂量。

    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野心勃勃,但是鲁莽悖乱,老干蠢事,不堪大用,入不得皇上的法眼;皇子刘弗陵还在襁褓之中,母亲钩弋夫人虽然得宠,但没有外戚可以倚仗,成不了大气候,皇上老了,但并不糊涂,小孺子扛不动江山社稷;只有昌邑王刘髆,年岁正好,舅舅李广利新封海西侯,前景光明……当然,他眼下远不是卫青的对手。

    但李广利是一轮朝阳,而卫青日薄西山。

    刘髆做太子!然后......不敢再想,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潜龙在渊,藏拙正其时,不要让太子刘据注意到他......那就刘弗陵吧,让他显山露水,刺激刺激刘据......

    忽听悠悠一语:钩弋夫人怀胎十四个月,此尧母也!

    不知什么时候,高人已站在他身后。

    刘屈氂吓了一跳,定神问道:先生,此乃何意?

    高人不语,飘然而去。

    此尧母也,此尧母也......是了,是说钩弋夫人堪比尧母,都是怀胎十四月而生子,子必大贵......呵呵,传说不足为信,刘某从不信这些鬼话,不过,可以造造舆论!刘屈氂大喜,高人虽是怪胎,出谋划策赛子房!这就去,这就去......

    没多久,有五经博士引经据典,上书祝贺皇上新得贵子,贵子十四月而生,与古之尧帝同。皇上览奏龙颜大悦,马上下诏,特制一块金匾,上写三个大字——尧母门。挂上!挂在钩弋夫人门楣!

    刘弗陵我儿既然堪比尧帝,钩弋夫人自然堪称尧母。

    这是何意?

    太子刘据局促不安,幼弟刘弗陵堪比尧帝,那我呢......母后卫子夫年老爱弛,父皇多久都不上门了,又想起父皇多曾感叹“太子不类我”,自己性格仁厚柔和,不像父皇杀伐决断......

    莫非父皇有废后、废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