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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渔翁收网

    屎壳郎滚粪球,硬顶。

    死不承认,其奈我何!

    苏文什么也不招,只是磕头如捣蒜。

    内者令郭穰察言观色,看皇上一脸的厌恶,似乎也有点儿累了,便说:陛下把他交给臣吧,哪怕他不招!皇上相信郭穰的话,这是个狠角色,不过他摇了摇头,他要亲自审问。

    皇上慢言细语说:你抬起头来。

    苏文只得照办,皇上的眼神与以往十分不同,过于的温和,就这样温和地盯着他,仿佛一团文火,不紧不慢地炙烤着他,这反而令他浑身发冷,越来越害怕,感觉不知过了几年几月,忽听皇上开口问他,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你和太子不对付呢......你曾说太子调戏宫女,朕就赐给他二百个美女,你又说太子造反,朕知道太子不过是想杀江充......朕让你去召太子来见朕,你却不进长安城,为什么?

    苏文脑袋嗡地一声,这事儿皇上怎么知道的?

    他偷眼一瞟,皇上仍然温和,过分的慈爱,仿佛无所不知的天帝,让他感觉在面对正午的太阳,私密的阴影无处遁形。皇上还知道什么?皇上还知道什么......

    苏文的体力严重透支,明显要支撑不住,不,不,皇上一定在诈我!他决定再坚持一下,就一下下。负隅顽抗或许还有生的希望,说了实话还能活命吗......苏文攒起一丝力气,又不停地磕头,很快便油尽灯枯,额头紧贴在地板上,呼呼喘着粗气。

    皇上叹道:你真是有本事,给檀何准备了偶人,埋在太子床底下......

    苏文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忽觉浑身湿漉漉的,他又清醒过来,内者令郭穰空前高大,手里的木盆还没放下,苏文恨得牙根痒痒,你个狗仗人势的郭穰,公公我得宠的时候,你见了我像个孙子似的......啊,他不重要,皇上才要命,天无不覆啊,连我给檀何准备偶人的事儿都知道了......

    我老实交代了吧!我老实交代了吧?

    皇上的目光依然和煦,苏文却觉得阵阵阴风扑面而来,冻得他瑟瑟发抖。皇上叹道:你还是不打算说实话啊,李广利和刘屈氂给了你那么多财宝......

    苏文再也坚持不住,这个皇上简直是个猛虎,有打盹儿的时候,但一旦醒来,就明察秋毫,要吃人的!苏文脑袋一片浆糊,勉力向前爬了几步,哭丧着调儿求饶:皇上饶命,奴才全说,看在这么多年忠心伺候皇上对份儿上,求皇上饶了奴才的狗命......

    忠心?

    皇上盯着他,无怒无喜,一言不发。

    苏文一五一十地交代,这些年他知道的阴谋,一点儿也没保留,他已没精力思考后果,只想早点儿说完,早点儿解脱。

    终于说完了,苏文一身大汗,瘫软如泥,直欲昏昏睡去。忽然,他看到太子刘据向他走来,手里举着个火盆,苏文大叫不停: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奴才错了,奴才知罪!

    郭穰在一旁听得毛骨悚然,这人魂儿丢了......

    孝武皇帝眼中光芒大盛,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热切呼唤:据儿,据儿你回来了吗?为父怎么看不见你,为父看不见你......郭穰再看苏文,都脱了形了,他平时不大相信鬼神,努力地安定心神,苏文一定是虚弱到极点、心虚到极点,乃至出现了幻觉!

    郭穰问皇上:陛,陛下,怎么处置他?

    皇上跌坐在御榻上,眼中泪光闪动,表情依然刚毅,他一字一句嘱咐郭穰,空前地啰嗦:你带苏文到东湖,东湖泉鸠里附近,在湖边修一座亭子,一座招魂亭,要红色的,替我念叨几句“魂兮归来”,然后在湖边堆上干柴,把苏文放到上面,点火,不着急,要小火,慢慢来,不着急......

    郭穰办事历来利落,很快便回来交差。

    皇上忽然问:你那朋友说的事儿,别人都不知道吧?

    郭穰回答:启禀皇上,没人知道。

    皇上似乎很满意:明日早朝,你带他上殿。

    次日早朝,刘屈氂率百官朝贺完毕,孝武皇帝听完几个不疼不痒的奏报,问道:还有什么大事儿禀报吗?没人应声。百官正等着皇上宣布退朝,忽见内者令郭穰匆匆而来,身后一位壮士大步流星,紧紧跟随。百官都觉得蹊跷,带个草民上殿,新鲜......

    刘屈氂一见那位壮士,顿时勃然大怒,险些当庭发作,随即便惴惴不安起来,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得天旋地转,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

    郭穰奏道:壮士聂剑有机密事禀告皇上。

    皇上奇道:哦?什么机密事,你且当庭说来,这里都是我大汉......忠臣。

    聂剑双膝跪倒,说话一板一眼,举报三件机密事:其一,刘屈氂夫人和李广利夫人在丞相府中埋下偶人,一起祷祝皇上立昌邑王刘髆为太子;其二,刘屈氂派门客寻得太子下落,逼得太子自缢身亡,又乱刀杀死两位皇孙;其三,事后唯恐门客泄密,便派我等杀人灭口,门客族人无一幸免......

    皇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目光如箭,射向刘屈氂:属实吗,丞相?

    刘屈氂冷汗岑岑,牙齿咬得咯嘣响:皇上容禀,此人是臣的家奴,犯了过错被臣责打,因此逃出家门,携私诬告为臣,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又问聂剑:依丞相所说,却是你的不对。

    聂剑叩了个响头:草民所言句句是实!草民是刘丞相豢养的心腹死士,本来士为知己者死,草民不该背叛他,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刘屈氂派去杀太子的人,也都是他的心腹门客,一个个满门灭绝,临死还不知道是刘屈氂要杀他!

    你胡说!胡说!刘屈氂面色惊悚,面容扭曲,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可惜上朝不能带宝剑。

    皇上不动声色:接着说。

    聂剑以头触地:是!草民忽而惊觉,刘丞相如此人性,他一定会斩草除根,寸草不留!草民便寻机逃出相府,只想远走他乡,退隐江湖,只是......

    只是,草民若是走了,这个世界上,就没人知道刘屈氂和李广利的惊天阴谋......

    皇上!皇上莫听他谗言!刘屈氂拜服在地,大声疾呼。

    是吗?

    皇上一笑:且听他说完。

    聂剑咬咬牙:皇上,刘屈氂和李广利多次密谋立储之事,他们勾结江充、苏文,搅弄起巫蛊大祸,害死那么多无辜之人,也害死了太子和皇孙!草民若是不说,无数冤魂魂归何处......

    故而草民不避死罪,出首告他!

    朝堂上鸦雀无声,百官噤若寒蝉,皇上闭上了眼睛,像是入定的老翁。

    你胡说!你个不入流的混子,装什么白璧无瑕......刘屈氂忍无可忍,当庭咆哮。

    聂剑惨笑一声:刘丞相,某家告你虽然出于公心,确实败坏了死士私德,某家这就把命还给你!说着一头向盘龙石柱上撞去。

    忽然有人箭一般窜出,直撞在聂剑身上,聂剑头上撞了个大疙瘩,却幸得不死。群臣一看,那人乃是奉车都尉霍光,这个平时给皇上套车的家伙,想不到如此机警!人长得憨粗,力气也不小!

    皇上一脸倦怠:刘屈氂,你还有什么可说吗?

    刘屈氂汗下如雨:臣冤枉......

    群臣耷拉着脑袋,偶尔瞟一眼刘屈氂,像看个死人。唯有霍光依旧恭谨,他目不斜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皇上,没有人比他心里更明白......

    权臣造孽,遇到英主,注定不幸。

    渔翁要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