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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沧桑故剑

    西羌造反,霍禹竟也赞成出兵。

    此事原在预料之中,呵呵。

    我微微一笑: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不过......兵者凶器也,不可不慎,大司马有何妙计征服西羌?

    霍禹奏道:陛下圣明,兵者诚然危道也,臣以为,西羌虽是小国,但民风强悍,精于骑射,我大汉不可轻敌,昔者贰师一征大宛,兵微将寡,无功而返,此前车之鉴未远也,臣请皇上多派人马,人少恐令西羌轻视......

    哼,啰里啰嗦,要你讲古论今......朕多派猛将大军,长安必然空虚哈,有机可乘呢,霍大司马莫非已急不可待......我郑重点头:大司马之言正合朕意!就请韩增将军为副将,多带大军辅助赵老将军。

    说完了这话,我心中一个劲儿冷笑,霍禹啊霍禹!但愿朕的情报有错......

    且慢!

    这时候又有人说话,原来是博阳侯御史大夫丙吉。他之前一直没说话,宅心仁厚之人好生恶杀,大多不喜欢征战,八成是反对出兵又不好直言吧,憋到现在......啊,丙卿有何高见?

    丙吉是我的大恩人,我对他格外礼敬,无论他说什么,我都洗耳恭听。不过,我怀疑他对打仗的事儿并不在行,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高见。

    啊,丙爱卿有话请讲。

    丙吉不慌不忙,说赵充国乃是我朝名将,勇略过人,此去必能成功。我心说是啊,这个我知道啊。丙吉话锋一转:不过,西羌乃是小疾,匈奴乃是大患,须防二者联手,恐成大患。

    诚为高见!丙卿果然见识不凡......我高挑大指,不吝赞誉之词。这个事儿呢,其实我也想到了,酒泉太守辛武贤是个猛货,我派他在那儿驻守,意图就是隔绝西羌和匈奴……丙爱卿提醒得甚是,朕这就给辛武贤下个诏令,封他为护羌校尉,名义上围堵西羌,暗地里防备匈奴。

    丙吉说皇上考虑得周全,为臣还担心辛武贤兵少,不足以抵挡匈奴大军。我沉思片刻,丙吉说得在理,只是有个难处……

    我从小流落民间,苦日子过惯了,深知老百姓生活不易,打心底里真不愿意征兵打仗,甚至平时养的兵也不太多,除了边关不得不驻军,遮虏障烽火台得有人,连护卫京畿的队伍都裁撤了不少。这次派赵充国出征,我已把长安附近驻军拨了一半给赵充国,再多派人就得传令各郡国招兵了,我是真不想折腾老百姓......

    这样吧,韩增别去支援赵充国了,朕将羽林南北军各自拨出一多半,分别令韩增、赵卬为大将,率军支援辛武贤,外防匈奴。南北军十六校尉,也拨出一半随军听用。百官中不乏人精,好多人猜透了我的心意,爱溜须拍马的便称颂我一番,什么爱惜民力、爱民如子、仁爱洪德什么的,肉麻得很!谁知他们心里想什么,是不是骂朕是个乡巴佬,干大事却小气吧啦……

    等百官吹捧完毕,霍禹也出班称贺:皇上天恩,泽被苍生,普照华夷,爱人者人恒爱之,臣恭祝皇上洪福齐天,我大汉国祚长盛,此开万世基业之时也......

    哦,是吗,上一个想传万世的很快完事了,是秦始皇......我对马屁精天然警惕。

    群臣也都听着新鲜,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听啊,霍大司马一向跋扈少礼,今天怎么了,这马屁拍得空前响亮,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嗨,这还不明白!大将军霍光已死,霍家今非昔比喽......

    我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容阳光灿烂:哎呀大司马,你也忒会说话了呀。

    退朝!

    百官散去,张安世没走。

    我知道他必然会留下。

    张安世历来极其谨慎,凡事不深思熟虑,定然不会轻言。霍光一死,他就是权势最盛的大臣,出征这么大的事儿他一言不发,肯定说不过去......既然他不言语,必有他的道理,所以在朝堂上我也没问他。

    我把帽子摘下来,放在龙书案上,和他单独在一起,总感到特别自在放松。啊,车骑将军,有话就说吧。

    张安世先恭恭敬敬行过君臣之礼,这才慢条斯理开始说话:臣启皇上,您把羽林军派出去大半,倘若长安城有急事,怎么应对呢?

    我咧嘴笑了笑,继续装糊涂:现今天下太平,百姓乐业,能有什么急事?

    张安世欲言又止,显然在斟酌措辞。

    我哈哈一笑:车骑将军现在说也晚了,君无戏言,人马我都派出去了。我看着他那个谨慎的样子,想跟他开个玩笑,是啊,在朝议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说,是不好说。

    有些事儿不好明言,毕竟还没发生的事儿,不能胡乱臆测不是。张安世斟酌了半天,自己也有点儿着急:啊,启禀皇上,臣就直说了吧,皇上一直在裁抑霍家,万一有人心生怨恨,铤而走险,不得不防......啊,非是臣搬弄是非,背后谗言......

    我嘿嘿一笑,行了,我的车骑将军,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是真心真意替朕着想!朕怎么会看错人呢,你张家两兄弟的品行朕早就看清了……我甚至有些自鸣得意,论识人之明,曾祖父孝武皇帝未必能比得上我呢。

    得了,先别自命不凡,张安世说的可是大事,弄不好我皇位不保,脑袋也得搬家。我假作吃惊道:诶呀,爱卿提醒的甚是!这一点朕倒疏忽了,事已至此,难道收回诏命?防备匈奴可是国之大事,这兵不得不派啊!难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卿看咋办......

    张安世摇摇头:皇上不必着急,请看这个。说着,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卷物事。我心中暗笑,朕着急了吗?看来朕的演技不错......接过来展开一看,是西域送来的情报。

    我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不用防备匈奴了。

    张安世点点头:正是,请皇上收回诏命,局势有变,重新调度大军也不算食言。

    我不动声色,假作思忖,张安世便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等待。这位首席大臣真是个精细人,绝不尸位素餐,一方面他总揽朕的防卫安全,另一方面还得关注军国形势,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吗,这个车骑将军真不是白当的。

    过了许久,我仿佛下了决断:爱卿不必过虑。朕待霍家不薄,料他不敢有贰心,何况霍皇后也是他霍家的人……

    皇上还是年轻......张安世明显有些着急,他和他哥哥张贺一样,也是个诚实君子。他还想再劝,我袍袖一挥,转身要走:爱卿也累了,快回家休息吧。张安世急得跪倒请命:臣请皇上将羽林八校尉归臣调度。

    我微微一笑:这事儿何必再请,护卫皇宫本是你份内之事,朕让将军你兼任卫尉不是吗?

    张安世爬起来,急急忙忙走了。我久久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暗叹了口气,这位大司马、车骑将军的预感很准,他是真心担忧我的安全,不过......他还没有领会我的意图。

    这事儿……我对谁也不会直说。

    我端详着剑架,从上到下安放着七柄剑,其中六柄都是宝剑,唯有第七柄极其普通,像是一只丑小鸭混入了天鹅群。可对我来说,这柄剑弥足珍贵,无可替代,这是我的故剑,是我微贱之时的随身佩剑,像许平君一样,一直跟在我身旁,现在许平君不在了,它还在……

    朴拙兮沧桑故剑,

    妙人兮永驻心间,

    巨龙兮今归沧海,

    无风兮也起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