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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入堡

    “还有,你记着,师父姓吴名帧,以前在边军当过把总,现在是这凉州响当当的人物,所以出去有什么事儿,只要在凉州境内,你报我们青锋堡还有师父的名讳,大家都会给一些面子。”

    张鼎就好像一个乖乖小子,不断在旁边点头,他心想,听吴老二的意思,自己这还是抱了一个粗大腿,未来莫不是在这凉州横着走?

    而且他落得如此境地,也该为自己计划一下未来了,当时在南京还没有多紧迫,因为自己家有钱。

    但现在不是如此了,他记得今年是崇祯二年也就是1629年,去年高迎祥等人便已经反了,明末农民大起义即将轰轰烈烈的开始。

    而且农民军还没什么,自己穷鬼一个,大不了加入义军混饭吃,但十五年后清军入关,自己可就混不下来了。

    清军可不管你穷还是富,不剃发易服直接杀你全家,到时候自己难道还躲到东南亚,发展澳洲?以前有钱时还可以想一想,但现在身处内陆,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

    而且他记得明末百姓的悲惨,自己如果有能力改变些什么,他还是很乐意的。

    吴锻没注意到张鼎在那里胡思乱想,自己还在一直不停地说。

    直到吴锻猛地拍了张鼎一下“这吴秀才应该从仓库回来了,我们赶紧过去。”

    说罢拉着张鼎便一路跑到了紧挨阁楼的一个院子,也没敲门便直接冲了进去。

    进了院子,吴锻才停了下来,咽了咽口水,顺了顺气,恭恭敬敬的朝着正对院门的房间走去。

    “这吴蔼吴老秀才可是咱们堡子里最有学问的人了,一会儿你可得尊敬一些。”

    这屋子房门本就未关,走到近前,张鼎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案几正在写字的吴蔼。

    他约摸三十多岁,白面,留着长长的胡须,头戴黑色方巾,身穿蓝色交领道袍,脚穿青色方头鞋。

    听到两人动静,吴蔼轻轻地将毛笔放下,理了理方巾,笑着问道:“吴二哥又带新弟子来登记?”

    “是的先生。”

    随后吴锻带着张鼎恭恭敬敬的对吴秀才拜了一拜“吴先生,这是师父昨天带回来的新弟子,他老人家让我带他过来登记一下弟子名册,过一会便要拜师。”

    “好,那你先去忙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了。”随后在身后柜子里拿出了一本书名册。

    吴锻则是拱了拱手,给张鼎使了使眼色,随后便退出门外。

    张鼎乖巧的站在案几前,看着吴蔼坐下将名簿打开到空白页。

    “又不是审犯人,旁边有椅子,你坐着说。”吴蔼见张鼎直愣愣的站在那里,笑着让他放松别紧张。这吴蔼说话温声润语,不快不慢,配合着儒衫,显得文质彬彬,儒雅随和,使得张鼎莫名的信服他说的话。

    张鼎对吴蔼道了谢后坐到了侧位椅子上。

    “姓名,籍贯,年级先报给我。”

    “我叫张鼎······”

    吴蔼很是和蔼,但问问题可不含糊,自己住在哪个村哪条巷,自己祖宗八代,都被问的清清楚楚。

    也幸亏古人对祖宗概念很是重视,自己记忆深刻没有忘掉,这才不至于被当成奸细。

    “好了,我记得差不多了,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你出门右转,一百步便是弟子们的食堂,你在那里吃过饭后,便去大堂拜师。”

    “知道了,先生。”

    张鼎恭恭敬敬对吴秀才行了礼,然后直奔饭堂。

    说实话,早上那一顿还真没吃饱,午饭应该更丰盛一点,想到这里张鼎脚步加快了几分。

    没走一会儿,张鼎便看到了所谓的食堂,也就是一间青砖伙房,门口空地用木架撑起茅草屋顶,地上铺满了大小石块,还放着十几套木桌板凳。

    现在正是饭点人声鼎沸之际,张鼎估算起码有四十几人。

    “想什么呢,还不赶紧去盛饭,一会儿就没了。”

    正在张鼎发呆时,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原来正是陈觅笑呵呵的搂着张鼎。

    走到盛饭的台前,陈觅问道:“今天是什么吃食?”

    其中一年纪最长的厨娘瞥了一眼陈觅:“吃什么自己不会看啊,眼睛长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就问一问嘛,今天火气这么大吗?”陈觅也有些不爽,旁边还有个新来的小兄弟,结果自己被一个厨娘这么骂。

    “今天是浆水面。”

    其中一个盛饭的厨娘,赶忙过来打了圆场,吴斌与张鼎也拉了拉陈觅。

    陈觅也只能顺着台阶下去,与吴斌张鼎两人端着碗找了一偏僻的地方坐下。

    “贼!这臭娘儿们,要不是看她是女的我早就揍他了。”陈觅放下碗,无能狂怒。

    吴斌在一边也是补了一刀:“我看不是因为她是女的吧,而是因为她是刘仓吏的媳妇。”

    陈觅脸涨的通红,埋怨的瞪了吴斌几下,吴斌则不理会他的眼色,开始吃面。

    “咳咳”陈觅见吴斌不理他,尴尬的咳嗽两声,然后严肃的看着正在奋力干饭的张鼎。

    “兄弟我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要记住,别以为自己拜了师就觉得在堡子里横着走了,我们这些徒弟不过是名义上的,其实也只是匠工杂役。

    你知道为什么师父只收十六岁以下的徒弟吗?还不是因为我们这些从小培养到大的工匠最是忠心,所以虽然以师徒相称,但实质上只是高级杂役,为了报答养育之恩,我们不得好好干活?

    说是徒弟,师父觉得有能力,或者家室不错的那十来个人才算是师父的徒弟,他们可是你万万不能惹的,我们这些徒弟若是到了二十岁还依然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便只能作为一个工匠报答恩情。”

    张鼎竖起耳朵,听陈觅小声的给他讲述这里的环境,并牢牢地记在心里。

    “陈大哥,你说的核心弟子都有哪几个人?”

    “有十来个人,其中值得你注意的有吴载,吴锻,吴锻是师父二儿子,就是今早带你的人,他人非常好,可以深交,吴载是老大有些功利阴狠,你要小心。”

    “明白,师兄。”

    “还有陈青,刘平,苏虎,其中刘平就刚才饭堂那个母老虎的儿子,这母老虎是师父的堂妹,同时她的丈夫是仓吏,所以刘平这货色最是嚣张跋扈,陈青苏虎倒是很低调,但他们家在镇上也是有几分实力的。”

    “还有谁?”张鼎听着陈觅的话下饭,三两下就干完了一大碗面条,这饭也没油星,他便直接用手擦了擦嘴吧,继续听陈觅讲述。

    “最后一个,嘿嘿,不就是今早将你迷住的吴灵芸吴七姐嘛。”

    张鼎不想理他,竟如此调笑自己?

    这吴灵芸,虽然长得挺符合张鼎的审美,但她今年才十四五岁吧,年纪太小,而且自己貌似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这七姐虽然是师父唯一的女儿很是疼爱,但她对兄弟们可是很好,完全不像她大哥那样,我们都当她妹子看待,所以你小子,如果敢欺负七姐,哼!”陈觅揉了揉两个硕大的铁拳。

    “不敢不敢,小弟我初来乍到,怎会有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那就是说以后熟了就有想法喽?”吴斌又在旁边挑动。

    三人聊了些天南地北,张鼎见识的东西多,吹了好阵子牛,这引得陈觅吴斌听得沉醉不已,饭都吃完了也不离开。

    直到吴斌看了看日头,才制止了两人。

    “差不多到时候了,赶紧去大堂,师一拜,跟着我们去作坊看有什么活计,然后领你去住的地方,虽然你现在还很虚,但是干一些杂活还是可以的,早干早领钱嘛,领了钱到了月末,兄弟带你去镇上潇洒。”陈觅拍着胸脯向张鼎承诺。

    随后三人快步奔向了阁楼。

    此时大堂已经有了一些人,但师父还未到,所以大家也是在随意的闲聊。

    “还好没来迟。”张鼎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陈觅则大大咧咧不在乎“放心啦张小子,又不是什么正式弟子拜师,充其量算是个入堡仪式,安心啦。”

    还未等张鼎回话,一头戴黑色网巾,身穿玫瑰紫窄袖贴里的人,阴着一张十分欠打的脸挤开众人来到了张鼎身前。

    “怎么回事?这么晚才到,让我们等着?”

    “大师兄,都怪我,我刚才吃饭吃得慢,新来的师弟等了我一会,才来晚了一些。”

    “什么师弟?一个小小的杂役刚来就拉帮结派,你等我我等你,我等一等倒无妨,如果是我爹呢,你还让我爹等?”

    张鼎满肚子不爽,但他也知道现在是寄人篱下必须要看人家的脸色,而且这大师兄张载可是青锋堡的未来继承人,自己刚进来就得罪人家,今后可没有自己好果子吃。

    所以也忍住怒火与陈觅吴斌一起向吴载道歉谢罪。

    吴载觉得下马威也够了,便不理再会张鼎三人,径直走向后院去叫自己的父亲。

    “艹,这吴载装什么呢装,长得贼眉鼠眼还在这耀武扬威,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犯了什么疯病。”

    吴载走远后,三人走到一无人的柱子边,陈觅禁不住爆了几句粗口。

    吴斌则叹了一口气对张鼎说:“慢慢熬吧,今后有你受的,大师兄可坏着哩。”

    没等三人说几句话,吴帧便大步的从内院走出来,坐到了主位上。

    他没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就穿个汗褂,而是头戴缨子瓦楞帽,身穿绿色暗花纱贴里与蓝色氅衣,这身衣服雍容华贵,使他十分威严。

    陈觅见状急忙将张鼎拉到师父吴帧的下方,让她跪下。

    旁边的吴秀才见张鼎跪下便朗声道:“己巳年四月二十日,长安县人张鼎在青锋堡拜吴帧为师,圣人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张鼎今后不得做出有辱师门之事。

    且张鼎衣食住行皆由师门照顾,故而签此书为证,张鼎满二十岁后,为师门效力十年,十年之后是走是留皆由本人决定,在此期间,若私自出逃,师门有权决定其生死,你可明白。”

    张鼎已经懵了,自己现在十四岁,满二十岁再干十年,那就是十六年,在此期间不能出远门,一直到自己三十岁都没有自由,而且这里完全没有进步空间,自己这是要打铁打到三十岁?上辈子就默默无闻,平庸无用,这辈子本来还可能重新开始,闯一番事业,结果还是得庸庸碌碌一辈子?

    吴秀才见张鼎跪在那里发楞,而主位上的吴帧已经明显的不高兴,便又大声问了一遍:“你可愿意?”

    “徒儿-徒儿愿意。”张鼎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但他还是承诺了下来,毕竟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就不说人家放不放自己出去,就算能出去,在如今这个混乱的年代,不管是马匪还是强盗或者是吃饭问题,到了外面又能活几天呢?

    而且张鼎现在这羸弱的身体,出去了又能干什么?只能先在这里虚与委蛇,壮大自己,等有些本事了,再谈怎么逃出去的话。

    最终张鼎还是签了“卖身契”。

    但就刚才迟疑的那一会儿,吴帧便有了怒气,但他城府很深,也不斥责张鼎,而是等他三拜九叩之后,也不说些场面话,直接起身回到后宅。

    吴载经过还在跪着的张鼎时呲笑了一声:“真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东西。”

    众弟子也在旁边叽叽喳喳,得罪了师父与大师兄,今后可有张鼎受了。

    只有陈觅吴斌还有几个高低胖瘦不等的孩子们,朝他走了过来,一一向他拱了拱手,

    陈觅介绍:“这些都是我们自家结拜的兄弟,如果你愿意,等晚上跟我回去,我把他们介绍给你,因为一会还要上工。”

    张鼎答应了陈觅,并一一对几人还礼。

    吴秀才等众人散了,也走了过来将张鼎好生安慰“现在外边兵荒马乱的,你看看你的遭遇,现如今能活下来便不错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就算没遭遇贼人,野狼都能将你分食。好了,一会由陈觅带你去安排活计,你就在这里安定下来别胡思乱想了。”

    说罢吴秀才轻轻地拍了拍张鼎,对着他温和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