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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打杂

    陈觅很是照顾张鼎,将他领到了他们自己所在的作坊。

    张鼎一进去,便感觉到了一股热浪扑腾到他的脸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汗臭味,耳边也尽是喧闹的人声。

    “来来,在这里把你的名字写在木牌上,然后挂在丙区,快点,马上要开工了。”门口一半大少年见张鼎还站在门口观望,不耐烦的喊了两句。

    “诶呦,你个臭小子,学谁不好学狗叫!”

    陈觅倒是与这少年很熟识,坏笑着过去疯狂的揉动他的头发。

    “贼,我是门卫不是臭小子,我今年都十一岁了!”少年反抗不过虎背熊腰的陈觅,只能嘴里叫唤。

    吴斌在张鼎耳边轻声说道:“这小子叫陈钺,是陈觅堂兄的儿子,他爹去年往西边送货,结果死在了红山堡,只留下他与他母亲还有一个妹妹,所以陈觅很是照顾他,求吴锻给他了一个匠作坊记录的活计,没有工钱但能管他们家三顿饭,陈钺他爹以前是匠人的头很有人望,再加上陈觅,大家也都给这个面子。”

    张鼎点了点头,制止了折腾的陈觅,陈钺此时已经快被欺负的哭了,他本来就又瘦又黑,现在又是泪汪汪的大眼睛与乱糟糟的头发活像一只黑猴子。

    看着陈钺滑稽的面容,张鼎憋住笑,将自己刚写的名牌递了过去。

    陈钺一手整理头发,一手夺过名牌,还恶狠狠地盯着三人。

    张鼎有些无语,这还带仇恨转移的?他与吴斌可什么都没做。

    “咳咳,瞪着长辈们干什么?我们要去开工了,好狗不挡道。”陈觅背着手,无视陈钺,将张鼎带到了管理监督工匠的文书桌前。

    这文书也不强壮显得很是瘦弱,有四十来岁,留着八字胡,像一只田鼠。

    “总作,这位是新来的弟子,请您给安排一个职位。”

    “我听说他今早才醒过来,身体不碍事吗?”

    张鼎本来以貌取人觉得这人肯定不好说活,但没想到却很是为自己着想。

    “总作,弟子虽然打不了铁,但一些杂活脏活我倒是能干的,总不能让堡子里养我这个闲汉吧!”张鼎还是懂一些人情世故的。

    “嗯,不错,那你便在此坊帮忙,给匠人们端茶倒水,打扫坊内,月例就给你算匠人的一半,三两银子吧。”

    “多谢总作!”张鼎连忙道谢。

    “不必客气,你们去忙吧。”随后便不在言语,继续在书帛上写字。

    而张鼎与陈觅吴斌分开后,也开始了他的杂役生涯。

    这个作坊有二十来个匠人,他们基本上四人一组分一个炉子,其中主匠工与副匠工负责收尾的定型淬火打磨,而剩下俩人是学徒,只负责干力气活捶打。

    陈觅与吴锻便是干这个的,两人在同一组。

    陈觅此时便在汗如雨下的捶打手中的铁块,而吴斌则在旁边卖力的拉着鼓风。

    张鼎听从安排提着一个大木桶,不断地给四周匠人碗里添加凉开水。

    就这样一直到了下午六时左右,文书终于敲响了下工的钟声。

    陈觅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与吴斌一起找到了摊在门口的张鼎。

    此时张鼎已经没甚力气,因为这端茶倒水虽然不算累,但自己这身子骨还是太虚弱了。

    而且自己在门口板凳休息时,旁边的陈钺一直在与张鼎讲话。

    “你们终于来了,快点吃饭去吧。”见陈觅吴斌过来,张鼎猛地坐了起来,拉着他俩逃离了陈钺。

    晚上的饭倒也没什么,就是黍米饭与咸菜,三人草草填饱了肚子,便回到了宿舍。

    这宿舍是大通铺,一进来就一股子味道。

    “哥哥们,怎么也不通通风。”张鼎闷声问道。

    陈觅没心没肺的回答:“男人嘛,谁没个味道了?”

    吴斌倒是麻利的将四个窗户全部打开通风。

    “我们这间房共有七人住,还剩下三个位置,你要睡哪里?”

    张鼎一眼望去,就是简单的一排木板床,人挨着人,他还真不习惯。

    “我能不回到我之前的房子睡?”张鼎异想天开的对陈觅说。

    陈觅哈哈一笑:“你想得美,那里是招待客人的,单间谁不想住,兄弟我都想住!别挑了,我把这间房子最好的位置,靠墙位让给你好不好,哥哥我挨着你睡。”

    盯着樯边床位,没缘由的,张鼎还真的感觉到了一丝丝安全感。

    “好吧,就这里了。”说罢张鼎与陈觅便开始收拾,吴斌则去给张鼎领取被褥,现在虽然已经快夏天了,但凉州的晚上还是有些渗人。

    过了一会,房间的其他人都一一回来。

    这间房算是学徒房,都住些还未满十八岁且拜过师的弟子。

    这些人,白天他都见过,所以先对大家拱了拱手,大家也都一一还礼。

    “小弟张鼎,西安府长安县人,今年十四岁,是被师父所救,才留在了青锋堡。”

    “我叫王虓牧,山西解州人,今年十六,前些年我爹被调到了附近的平虏堡戍边,鞑子攻破了那里,我们家只剩我一人逃了出来,只能投奔青锋堡的亲戚。”一脸上有疤的少年平静地说道,他身材一般体格一般,脸上那一道疤痕显得有些丑陋,但他的神情却非常坚定。

    王虓牧旁边一个憨厚害羞的壮汉挠头傻笑道:“吴师麟,本地人,今年十七,呃,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吃的多。”说完他又傻笑了几句,但此人胳膊上鼓起的大包,粗壮的体格让张鼎不敢小看,他估么着,这厮可能比陈觅还要强壮。

    接着是名腼腆的少年,他又瘦又高,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面部棱角温和,像女孩子。张鼎心想这男孩儿还真俊俏,如果搁到未来,可能会成为一名爱豆也说不定。

    “你-你好,在下名叫师晏平,今年十三岁,湖广郧西人,我-我娘当年改嫁,跟了一名郧阳府的商人,他做西域的生意平常很忙,所以把我放在了青锋堡,让我在这里学艺。”看着小心翼翼讲话的师晏平,张鼎心想,这不就是他后爹嫌累赘把他扔到这里吗?

    “晏平哥,放心,今后我带着你成就一番大业,再衣锦还乡,让抛弃你的后爹刮目相看。”

    张鼎看向那个说话的少年,攥着拳头就如同他那个年代中二热血的初中生,替别人生气把自己的脸都气红了,但是自己却又瘦又小,一张娃娃脸,长得很是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捏几下,所以显得没有什么说服力。

    “额,别那么看我,我说真的。在下姓商名季威,今年十二,凤翔人,吴陈堡镇有亲戚在,所以便和家人来这里混一口饭吃。”

    最后介绍的是个圆脸胖子,光看样貌好似与吴师麟一般憨态可掬,但那一双机灵的双眼却使他显得很是精明:“虞显玉,十五岁,汉中南郑人,我爹与堡主私交甚好,便让我来这里学学手艺。”

    “我没啥说的与吴斌都十八岁,也都是本地人。还有,你不知道,这间房子里边的都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是新来的,我一会儿搞一些好酒好菜,让我们再重新结拜一次。

    并且我呢比吴斌大几个月,所以当之无愧的是大哥,吴斌是老二,师麟老三,虓牧老四,显玉老五,晏平老六,季威老七,现在你来了,便是老六。”

    见张鼎与众人熟悉完毕,陈觅拍了拍手掌:“好了!时间还多着呢,过一会儿再闲谝,兄弟们都行动起来。”

    人多力量大,很快的众兄弟便搞来了几罐酒,一大桌肉菜,张鼎初来乍到,手足无措,只能摆好桌椅板凳,做好了这一切,陈觅教了张鼎一段誓词。

    随后等一切准备就绪,他带着大家跪作一排,端着酒朝着门外的天空肃声读道:

    “我等既结为兄弟,必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八人同声起誓,自此之后便是兄弟。

    虽然张鼎是个现代人,他知道在他那个年代这些所谓的结义根本没什么用处,但在如今,看着他们一个个认真的眼神,这使得张鼎也久违的热血沸腾,与他们几人一齐喊出誓言。

    那一夜,他们八人喝到了很晚,虽然这些酒都是低度酒,但这具身体却完全没有酒精耐受度,而且还很虚弱,所以他是最早倒在床上的。

    后面的事他全然不知,现在更是头痛欲裂,所以一起来昏昏沉沉,很是难受。

    经此事之后,张鼎觉得自己不敢再喝酒了,喝的醉醺醺的,被人噶了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张鼎抬头看了看,众兄弟皆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也幸亏他们虽是粗壮大汉,却没有一个打呼的,所以今后的日子还能好过点。

    作为新兄弟的张鼎翻身下床,先出门小解一番,然后提起木桶打了桶水,将水均匀的打给了七人的木盆,说是木盆,也就是大木桩子挖成的能盛水的东西,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很实用。

    “啊---”

    震天响的哈欠声就如同军号,使得房内众人立马开始起床收拾。

    陈觅打完哈欠便看到了张鼎在给大家打水:“不用这么客气,咱们兄弟几个是按照顺序打水的,今后就照规矩来。”

    “明白了大哥。”张鼎将木桶放回原位。

    “六弟,你来用我的木盆,不用客气,大家的木盆都是我做的,今天下午三哥我选一块好的木头给你也做一个面盆。”吴师麟憨声道。

    张鼎心想,别看这吴师麟像个莽汉,谁知竟是一个手巧之人。

    “那就谢谢三哥了!”

    收拾好之后,众人便分两头出发,除了陈觅吴斌张鼎,其余五人都是在不同区域。

    今日饭堂早饭是昨晚剩下的黍米粥与粗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看着吃相便斯文的张鼎,陈觅闷声道:“你小子不会还想着昨天的吃食吧,那是小姐专门为你准备的,我跟吴斌看着都馋,但害怕你不够才没抢你的,你放心,灶上没荤腥,但兄弟们每个月每人出二两银子,这样一来隔几天便改善改善伙食,要不然你以为就吃灶上的东西,我们几个能长这么壮?”说罢还秀了秀自己的肌肉。

    “可是小弟现在还没领到月例钱,囊中羞涩。”

    “互帮互助嘛,这个月兄弟们就当请你一个月,下月你的月例钱发下来了再出钱。”陈觅豪爽的说道,旁边的吴斌也在点头认同,这使得张鼎大受感动。

    啃完了馒头,三人便结伴朝工坊走去,刚到工坊门口便见一个十二三岁绿衫黄裙的小姑娘朝着陈觅走来。

    这小姑娘圆脸微胖,显得很可爱,尤其是她笑着就好像一朵花一样。

    “陈大哥吴大哥这位小哥便是小姐救回来的吗?”黄莺般的声音脆生生的传到了三人耳中。

    陈觅答道:“雀儿,你家小姐昨天专门让我关照张鼎这小子,你看他现在精神已经很好了,我关照的还不错吧。”

    “陈大哥,那我就替我家小姐谢谢你喽。”

    随后雀儿扭头向张鼎甜甜一笑:“张小哥,我家小姐很是关切你的伤,她说你虽然有些油嘴滑舌,但还是希望你能好起来,因为你是她第一个救治成功的人,你喝的药都是小姐亲自配的。”

    张鼎则趁此机会让雀儿给自己传话:“雀儿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回去后向你家小姐转达我的歉意,若是没有小姐,我便已经命丧黄泉,我这条命便是小姐的,所以若是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吩咐我一声,小子一定尽力办事。”

    雀儿见张鼎很认真的样子,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回到了内宅后,雀儿将张鼎要求她带的话传给了吴灵芸。

    吴灵芸听到张鼎说命是自己的时候忍不住娇啐了一下,她红着脸对雀儿骂道“这张鼎还真是个油嘴滑舌的登徒子,说出这等话。”

    随即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奇哉怪哉,他本已经没了脉搏,我只能开一些安神固本的药,死马当作活马医,结果他还真醒了过来。”

    想到这里她撑起下巴喃喃道:“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能死而复活,要不是爹不准我在堡子里乱跑,真想好好去问一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