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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道士银狐初相遇 北境老林水龙吟

    寒山山脉,横亘于东大陆北部,是南方水国平原与北方风国草原的天然分界。高耸的山岭,将北方刺骨的寒风阻挡在外,也阻挡了风族的游牧骑兵。水国沿寒山建立据点和城墙,以防范风族掳掠,随着水国历代王朝的兴衰更迭,寒山上的工程也断断续续。现如今,是水国的大瀚王朝,立朝一百多年,国家也进入了盛世,寒山之上的工程又完善了很多,据点日益密集,城墙亦渐渐连接,水国百姓自豪的称其为“玄武之脊,万里长城”。长城的东部尽头,即是天下雄关定风波,依山而建高耸入云,号称东大陆第一雄关。

    定风波再往东,是大片的原始森林,自古以来,这里都被称为北境,是风族与水族的三不管地带。相传,北境内满是迷魂老林,遍布寒潭毒瘴,更有妖鬼横行,生人勿进。越是无人,越是有妖族栖身,纵然偶有猎人、逃犯在林地边缘出现,也无法打破这里固有的氛围,北境外围善良的妖兽们会告诉被它们救下的人类,那些骇人的传说——大多是真的。

    今天,北境南边的森林里非常热闹,一场奇特的追逐,扰乱了山中午后的清静。

    追在后边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道士,身穿黑色粗布道袍,脚蹬十方鞋,头上别着枯树枝作为发簪,衣着打扮干净朴素而随意。道士有一双弯弯的眉毛,显得性格有些活泼,乍看之下长相还算俊朗,鼻直口正中规中矩。唯一与众不同的,是那调皮眉毛下的明眸,不大,但顾盼之间有熠熠光华一闪而逝,隐匿在嬉笑慵懒的神色之中。

    被追的是只小银狐,她灵智已开可以口吐人言,此阶段的兽类便是妖兽。当妖兽再强大些渡过天劫,就可以称为妖族了。小狐狸有着雪白的毛皮,小小的耳朵和大大的眼睛,接近体长的尾巴绒毛蓬松,温暖而舒适,围住身体便足以抵御北地冬季的寒风。此时小狐狸灵动的大眼睛里尽是惊恐无助,她不知道为什么那臭道士会对她这弱小的妖兽感兴趣,追逐的起源更是完全没有头绪——正午太阳刚好,银狐灵儿正惬意的在小湖边晒着太阳,却被一道影子挡住了温暖的阳光,她有些不开心的抬头,而后惊恐的发现来者是传说中的道士。据灵儿所知,北境很少见到道士,只要出现,大都是来找妖族秽气的。一念及此,小狐狸越看越觉道士那颇为和煦的笑容里,处处透着怪异,片刻之间几乎本能的撒腿就跑,追逐…便开始了。

    银狐以机敏灵活见长,那道士却能随意的吊在了狐狸身后,任由小狐上蹿下跳,完全没有被甩开的意思。道士满脸的轻松写意,好似银狐的小把戏完全没有意义,不论银狐在自己熟悉的地盘儿如何施为,都全然没能发挥出主场的优势…

    追逐的时间久了,聪明的小狐狸暗自庆幸起来,这道士好似不是来收妖的,追逐中没有下狠手,只是炫技般不停地用着花里胡哨的法术,阻止她乱跑,看架势,道士似乎是传说中的水法全修——水国道宗修行分为天地人三门,水系法术也有水冰汽三支,水国道士会因为体质适性的差异,选择其中一类进行修行,很少有人能够兼修其二,三系全修更是凤毛麟角,而这个道士…二十岁上下就是水系三修了?如果是按照妖的标准来看,这个货绝对是个称霸一方的大妖…更不可理喻的是,道士的内力不要钱般的挥霍,法决信手拈来一边跑一边用,显得轻松写意,这说明他的气海真实强度远超表现出来的实力,天资奇佳。

    那么问题来了,如此道行高深之人,为了如此碌碌无名之狐,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追而不伤,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小狐狸真的想不明白,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拼命没勇气,投降…没面子。最后只好在心中悲愤的咆哮:丫就是个疯子呀!这么大本事追汝个狐仙儿姥姥啊?我举起前爪,汝饶我狐命可好?唉…实在是有点跑不动了…

    “喂!前边的那位狐居士!您累不累啊?”后边的道士是一脸的无所谓,还笑嘻嘻的喊着,似乎连粗气都没喘,那一口字正腔圆的水国东都官腔儿,带着股子烦人的雍容惫懒感,配上道士无赖样子,让狐狸恨的牙根发痒,刚想投降的狐狸瞬间恼羞成怒,继续跑了起来…狐可杀,不可辱,妖兽永不为奴!

    奔跑中,时间过得很慢,小狐狸悲愤欲绝,二十多圈了!绕着这片广阔林子跑了二十多圈了!溜狗的话狗都疯了好吧?小狐狸咬牙切齿急停,之后猛地转弯,倏然与道士拉开了些许距离。道士并没有被狐狸的逃跑小技巧晃开,前几次还有效果,用多了便不灵了,道士的学习领悟能力也是上乘的,他跟上了狐狸的节奏,并加快了速度,几乎跑到狐狸并肩:“呦,好巧啊小居士,这么快又见面了!”

    “滚开!”

    “您是真能跑啊…”道士还没挤出笑容,便愁眉苦脸的发现狐狸又加速了,心道野狐就是不一样,真经得住折腾…然后他也加速,再次追上了狐狸,“累了吗?累了您歇会儿,喘口气儿喝口水,咱好好聊聊行不行?跑来跑去的有什么意思?”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小狐狸的声音都带了哭腔了,“让汝滚呐!”

    “得嘞~”道士竟然真的翻起筋斗来,速度丝毫不减…

    嗷嗷嗷嗷!这个道士好贱呐…狐狸心中悲凉的呐喊。

    一个时辰前,周围的妖兽们还有些害怕的纷纷避让,可时间久了,他们也习惯了,遂又纷纷开启了围观模式,并七嘴八舌起来:“灵儿这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嘎嘎?”

    “狐族~就是喜欢作死呗~”

    “是不是下山偷东西了吱吱?”

    “怕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嗷?”

    “是坏了人家小道士的好事儿了吧嘎嘎?”

    “咩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您嘴上积点儿德行不行?”

    “要不要去帮一把哞?”

    “那道士是个硬茬子,谁爱去谁去,反正咱不去嗷。”

    “哼哼~就是就是,看戏不香?”

    “啧啧啧,可怜欧~嘎嘎~”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灵儿开始有点痛恨自己那对曾引以为傲的,听力极好的小耳朵了…是可爱的小耳朵,嗯。

    “看热闹的继续,挡道儿的闪开!”道士一声轻叱带了三分仙气,或是有意或是无心挡住“赛道”的鸟兽们就做鸟兽散开了,它们善良的祈祷:愿狼(猪狗鹿马羊泥鳅土鳖)神保佑这只可怜的小狐狸吧…一只猴儿实在是看不下去,捡了块石头试探性的向道士扔了过去,被那道士轻松闪开,随后一颗拳头大小的冰块径直砸在了猴子脑门上,猴儿打了个激灵,摸了摸脑袋,礼貌微笑,并配合的昏了过去。其他愤愤然的妖兽立即集体噤声、躲远——并继续围观。

    于是…又一个小时后…

    “哈哈哈二十四圈啦哼,旺财旺财,汝可是输了哼,三块肉干愿赌服输赶紧的!哼哼哼!”一头山猪得意的对着身边的土狗吼道,大土狗甩下三块肉干儿恨恨而去,惹得周围山妖一阵叽叽喳喳的笑骂…

    “一天十二时辰,就是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四圈儿,盏茶一刻钟的公夫就一圈儿,吱吱吱这俩货是真快啊…”刚才的猴子刚刚苏醒,揉着脑门儿的大包,掰着手指头脚指头使劲的算。

    “闭嘴!就汝能掐会算!数术好了不起?猪爷爷有手也行哼!”山猪粗暴的用前蹄儿敲了猴子的脑袋,猴头另一侧立即对称的鼓起个包,登时又疼得龇牙咧嘴,周围妖兽一片前仰后合,小狐则在心里把这些围观的不仗义家伙的全家问候了个遍…

    “哎呀狐居士,您这人缘儿可不怎么样啊~”道士开心的在狐狸脆弱的小心脏上狠狠的补了一刀…然后自己忍不住噗嗤笑了,那把戳在银狐灵儿心尖尖上小匕首豁然变成了三米长的大砍刀…对儿穿,哗哗淌血。

    “汝等!倒是帮忙呀!”

    “吾辈不敢呀!”

    悲愤欲绝的小狐狸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也可能是跑得有些失了智,突然,小狐恶向胆边生,蓦地起了一个飞智——“拼了!”

    她一咬牙,向林子深处跑去。

    山林深处是一些强大妖兽的领地,这些大妖多是渡劫后的妖族,其中强者更是有了较高的修为,因为讨厌尘世或者身上背着案子才会躲起来,在荒山野岭划定自己的地盘儿,且,野生妖族领地意识巨强。灵儿的计划很简单,让大妖与道士冲突,只要打起来她就有机会逃跑,不论二者谁死谁活她都远走高飞离开北境。周围妖兽见狐狸要玩大的赌上自己的生命,呼的一声四散奔逃,眨眼间踪迹不见…

    “喂!狐居士!您这是要进去送啊?”道士好似知道此处是何种存在的地盘,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神色,却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蹦跳翻滚着追了上去。“话说贫道能不滚了吗?翻的头晕~”

    “滚远点!不然一起死!”小狐狸咬牙切齿的吼着,她的人声很是动听,这一刻却充满了果决。

    “泼辣,我喜欢~呵呵呵呵~”道士没心肺的笑的像个变态,而后敛气凝神,装成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晋道士,懵懵懂懂的追进了大妖的领地。

    在大妖的领地兜兜转转无事发生,过了好久,久到狐狸都怀疑这大妖是不是出门不在家的时候,才终于听见一声喝斥,“是什么东西,胆敢闯进老子的领地?”尖细的声音阴恻恻的很难听,循声望去才发现不远处树下隐匿着瘦小的男子,他长着三角眼尖尖脸,长长的门牙和几根竖着的胡子——鼠妖,这谨慎的家伙观察两个猎物很久,确定没有危险才肯出来。

    道士皱眉,那鼠妖的眼眸血红,手像是爪子一般,身后还藏着一条尾巴,居然是一只野生的妖怪!妖族分为妖精和妖怪,按照人类的解释,好看的叫妖精,难看的叫妖怪…虽然通俗,却也不尽然。妖族在渡劫时有个选择,不放弃修为的会保留更多兽类特点变成妖怪,放弃了大半修为则更像人类,他们被叫做妖精。妖精放弃的东西多,获得的好处也多,兽类的气海与人类不同,妖怪未来的修行会很困难,而妖精则可以重新来过,只要认真修行的妖精大多可以达到更高的境界。此外,妖怪还很难融入人类社会,子嗣依然是兽,而妖精则可以与人类混居,子嗣可以直接为人,面对九死一生的渡劫赌局,凡是选择渡劫的妖族大多选择成为妖精。因此,在道士生活的人类世界里,妖精很多,妖怪却很少,偶尔三两只,也多因为性格暴躁惹是生非被道门除了去。

    “鼠儿爷!这道士来寻汝晦气!”小狐狸眼珠一转向鼠妖跑过去,一边跑一边焦急的表示自己的诚意,“我本想甩开他来报信,却…啊!”万万没想到,狐狸还没说完,鼠妖便扑向了她,一柄细长如鼠尾的短刺剑赫然出现在鼠妖枯槁的爪子上!狐狸正冲向鼠妖,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躲闪,那刺剑巧妙地避开致命脏器后险些将狐狸刺个对穿!鼠妖轻蔑的随手一甩,便将狐狸摔在地上,任由小银狐倒在血泊之中,死不了也动不得。鼠妖阴恻恻抬头,快意的舔舔嘴唇,想了结道士后再慢慢品尝鲜美的银狐,这几十年来,北境的森林中几乎看不到狐族了,更没有恶心人的道士来到他的地盘,今日可真是造化。

    “背…运…”小狐狸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见鼠妖平日里行事谨小慎微,昼伏夜出,本以为只是个贼,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穷凶极恶之徒…

    “我了个…天尊?”追在后边的道士愣在当场,看着狐狸痛苦的挣扎扭动,道士手脚颤抖。

    “呵呵呵呵,下一个,是你了。”鼠妖道是小道士怕了,阴笑起来,那道士的声音却渐渐高亢起来,额角青筋暴起——“道爷我跟了她月余!追了小半天儿都没舍得下手伤她!你踏马算个神马东西?”

    奄奄一息的银狐脑中恢复些许清明——月余?她竟然没发现一个道士跟了她月余…那她吃饱之后躺在湖边打滚耍赖,挠痒痒抓蝴蝶,早上不愿意起床赖在洞里,太阳晒到屁股才哼哼唧唧的往里爬,晚饭后模仿两人对话自娱自乐…如此之类羞死人的事情…岂不是全让他看到了?太过分了…呃…好晕…狐狸苦笑,我疯了吗?马上就要被吃掉了想这些干什么呢?鼠妖可是狠角色,说不定还和“那位”有些瓜葛…那么…臭道士,汝就…带着我的秘密,和我一起死吧。银狐甩甩自己发昏的脑袋,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这烦死狐的臭道士是怎么死的。

    “桀桀吱,吓疯了不成,接下来就是汝了…不要心急。”鼠妖笑的更开心了,他嗜血的舔了舔刺剑上的鲜血。眼见这个道士只有二十岁左右,修为低到连追一只小狐都如此困难…呵呵,是直接杀了还是和狐狸一锅闷了吃掉呢?真是好纠结哦~造化~造化~

    造化,弄人。

    下一秒,老鼠觉得自己这十几年算是白活了…天地间的水元素疯狂的向道士的手上凝聚,乌云在天空聚集,大地也开始不安的颤抖起来,没有风,没有雷,只有道士背后的水龙奔腾盘旋,那水流撞击的声音仿佛龙吟,配合着道士气急败坏的吼声——

    “给道爷死开喽!水——龙——吟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