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渎:神 » 第8章 蝎与蛇

第8章 蝎与蛇

    黑夜终将过去,一缕阳光透过头顶圣树的缝隙照射到文森特一行人身上,疲惫不堪的四人已经放弃任务正赶回约百里外的赫斯特镇。半醉的老爹赫尔曼森睁开惺忪的睡眼,收拾好胡乱堆放空酒瓶的木质吧台后准备开门营业,虽说白天鲜有人会来他这个偏僻酒馆里买醉,但偶尔来那么一两个脸熟的客人,随意聊上几句也好过自己独处。他联系了附近的屠户预定了一条肥美的鹿腿,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天或是明天文森特三人会回到老猎人酒馆,老爹他已经想好了把12年前的遭遇说出来,至于三个弟子是选择继续在净化教会当猎人,还是有其他的打算他都会尊重孩子们的选择。

    老爹撑着头看着窗外的那片白色雏菊花海,小时候的文森特喜欢在雏菊园里倒腾他的那些刀枪棍棒,年仅十岁的文森特不仅武技卓越,而且在武器的冶炼和创新上也有着独到的理解和出色的天赋。除了克莱莎和尼卡尔这两个从小长大的手足,他还认识一位叫做奥尔多的小铁匠。小铁匠奥尔多偶尔也会来这片雏菊园,和文森特一起倒饬那些冶金材料,文森特身上的那副盔甲就是小铁匠求着他的老爹帮忙打造的好货。而今十多年过去了,老铁匠病逝后,奥尔多独自扛起了铁匠铺的生意,现在偶尔会来酒馆打上一壶酒,再抽空和文森特他们三人喝上一杯叙叙旧,其他时间都在自家的铁匠铺张罗着买卖。

    “时间真快啊...”赫尔曼森自言自语到。

    雏菊园的一侧是一个类人形的木桩,一副破旧的棉质拳套倒扣在木桩的人形头部之上,尼卡尔在未经历人生变故之前喜欢带着他的爱人——真世界教会的萨沙来酒馆喝一杯,然后躺在雏菊园里数着夜晚的繁星,有时候也会和喜欢打拳的萨沙练一练格斗技,那副腰间的锯齿拳套便是萨沙的遗物。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看似风平浪静的美好说不定会在不经意间如梦幻泡影般破碎。

    “克莱莎,你这小姑娘,以前还说过...不准备结婚,想在酒馆里过一辈子,这怎么行...”赫尔曼森望着雏菊园里的那片花海发呆,还记得送克莱莎去远方的咒术学院时,年仅12的小姑娘哭成了泪人。“老爹我不学那些东西,我不想离开你们...”两年后学成归来的克莱莎在雏菊园里表演的第一个咒术便是咒火·鬼灯笼,虽然是一种毫无威力的小型火系咒术,但漆黑夜里,长满雏菊的白色花海里缓慢升起的火红灯笼把老猎人酒馆的天空照射出温暖的橘色,简直美得像一张风景油画,文森特还特地拿出画板调好色彩认真画过那团圆而温馨的一幕。

    不紧不慢的叩门声拉回了赫尔曼森的思绪,看来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来了。

    “没打扰吧?请问...有什么推荐?”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走近吧台问道,那男子留着一撮清秀的八字胡,自顾自地打量着老猎人酒馆,然后坐在一个靠窗的乔木椅子上翻阅着眼前的简陋酒水单。

    “看您的举止着装想必是城里人吧,如果不嫌弃的话您可以试一下我精酿的朗姆酒,我们当地人也叫它血色杰克。”

    “血色杰克?这名字有什么说法?”

    “哈哈,客人,我家的酒很多都是拿教会已故猎人的名字命名的,希望您别介意。”

    “来一杯。再来一杯您推荐的其他品类尝尝。”

    赫尔曼森微笑回应,随后转过身去拿出几瓶溢满酒香的佳酿,切好柠檬和一些其他香果后,调制出两杯美酒。

    “客人,这是您点的血色杰克,还有一杯我推荐的,雏菊园夜晚的凯瑟特,请慢用。”

    中年华贵客人端详起摆在桌上的两杯佳酿,一杯是红色的朗姆酒,扑鼻的芳香酒气里夹杂着一丝辛辣;另一杯是无色的果酒,酸甜的果香味夹杂着些许迷幻的香草味,细嗅芳香的酒气就像是躺在雏菊园里度过舒心惬意的宁静夜晚一般唯美。

    “唔...好酒。”中年华贵客人细细品尝一口后,惬意地靠着窗望着白色雏菊花海。赫尔曼森不紧不慢地打理吧台,轻擦桌上的灰尘和污渍,准备开始一天的营业,短时间内老猎人酒馆一片宁静。

    “您方便说说吗?这个杰克和凯瑟特的故事,他们的名字是如何成为老板您的酒名的。”品完两杯酒的中年男人打破了酒馆的宁静,他看着忙碌的跛脚高瘦老板问道。

    “客人,他们是出色的教会猎人,至于他们的故事,就让酒的味道告诉您吧。”赫尔曼森礼貌回答道。

    中年男人把玩着还剩一小半酒的玻璃酒杯,拿出华服口袋里的昂贵丝巾擦了擦嘴后说道:“14年前,圣剑猎人杰克死于猩红猎杀之夜,胸口被利器贯穿,凶手是已经狂乱的净化教会猎人;9年前,圣剑猎人凯瑟特失踪,7日后尸体在百里外的罗伦斯大教堂附近被发现,相传内脏被全部掏空,手部长满兽毛和兽爪,但此类消息很快被净化教会封锁。我说的对吧?老板。哦不,血蔷薇猎人赫尔曼森。”

    “您是今天的第一个顾客,本想给您免单的,看来这酒钱...我还得亲自收了。”赫尔曼森缓缓关上酒馆大门,背身对着斜坐在窗旁的中年客人轻声说道:“所以,这位客人,能否报上名来?”

    中年客人缓慢起身,从华贵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副神迹手套不紧不慢地戴上,右手凭空召唤出一把刻有银色蛇形图腾的精美制式骑士剑说道:“污秽之蛇上级骑士——施耐德。”

    德里尔矛斯的破旧港口,四人猎人小队快步前往能雇佣马车的就近集镇,脱离死斗后的他们沐浴到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那份沉重的疲惫感似乎也随着这份暖意而去了。

    “白胡子,昨晚的...”尼卡尔打破了宁静回身问道。

    “闭嘴,我什么都不知道。”格伦似乎并不想搭话,他现在只想回到赫斯特的教堂交付任务,然后给自己放个长假。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圣剑猎人也已经厌倦无休止的杀戮和上层的权力博弈了,没人想当那些权贵老爷们用作博弈的棋子炮灰。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能懂的不要懂,即使知道了一些事情也要当作不知道,格伦他有这样的觉悟,即便死去的猎人同僚和无辜的路人平民们会在某天的噩梦中突然出现,那些在上层权力斗争中沦为弃子的尸体会一次次地叩问自己的良心。

    文森特看了眼身上已经凹陷破损的铠甲,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解开铠甲丢弃在泥泞的道路上说道:“没法用了,但它也救了我的小命,只能改天让奥尔多再打造一副新的了,希望这小子能给我打个折,他还欠我两顿烤羊排呢...”

    克莱莎捂嘴笑道:“明天回酒馆吃鹿肉前去捎上他吧,他馋这口好久了,到时候和他讲讲价钱。”

    “好啊,小铁匠他喜欢和我拼酒,这次让他知道谁才是酒桌上的老大!”尼卡尔笑着说道。

    猩红猎杀之夜过后,按照惯例净化教会会支付他们一笔不菲的佣金并提供充足的医疗物资,然后根据猎人的伤势给他们充足的时间修养身体。死斗过后的三人似乎看到了大笔可以挥霍的银币和流着热油散发香气的老爹牌烤鹿腿,还有未来一段时间安逸的养伤生活。可白胡子格伦却沉默不语,他担心着昨夜的秘密是否会要了自己的命,猎人兽化成恐怖的猩红污秽...这种禁忌之事似乎有着教会和污秽之蛇的参与,他不敢细想也不想琢磨这样的事,真希望昨夜的猎杀只是一场噩梦。

    赫斯特的老猎人酒馆里,手持骑士剑的施耐德细细品味着剩余的那半杯血色杰克,似乎并不着急动手,而跛脚的高瘦老头赫尔曼森好像慢慢挺直了他那常年佝偻着的腰板,一股久违的威压和战意从那并不孔武强壮的身体里涌现出来。

    “你不想知道吗?我是怎么找到你的,或者说我为什么来找你?”施耐德干脆又坐在了窗旁的乔木椅子上,玩味地问道。

    “主教麦克唐纳那家伙,他一直都知道是我吧,为什么非得是今天才派你来找我。”

    “他确实知道是你,但别给自己加戏了,他没能耐也没资格指挥我做这做那。他大概是对你们猎人有愧吧,所以才迟迟没有对像你这样脱离权利中心的家伙们动手。麦克唐纳...迂腐的蠢货罢了。”

    “猎人的兽化实验...这么多年你们到底献祭了多少无辜猎人?”

    “你们净化教会的猎人,大多是无家可归的难民,这样的杂碎,我们蛇来帮你们定期清理下难道不好?那些做完任务发了疯的蠢货们,还有断肢残疾在家等死的废物们,二次利用好过大晚上在路上发疯杀人不是?”

    “这次是想把我这老骨头也送进去做做实验咯?”

    “自然不是。”施耐德放下空酒杯伸出食指摇了摇,说道:“你养的三条好狗惹到我了,我来找点儿乐子而已。”

    “预料之中...教会和蛇总有一方要来的,我,血蔷薇猎人—赫尔曼森今夜加入猎杀。”赫尔曼森缓慢走进吧台,弯腰下去从众多瓶瓶罐罐中掏出一把绑着沾血纱布的锯齿弯刀,轻轻抚摸刀背后低声说道。

    施耐德正欲拔出骑士剑,只见一只苍老的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剑柄,巨大的力道把正欲拔出的骑士剑生生按了进去,那个跛脚高瘦老人,一个呼吸的时间就从吧台瞬步到了自己身前。施耐德惊出一身冷汗,一个跛脚的老人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闪着丝丝寒光的锯齿弯刀从赫尔曼森高举的右手狠狠落下直奔施耐德的脖颈,施耐德躲闪不及只能用神迹召唤一枚银色盾牌死死格挡住老猎人的凶猛劈砍。

    “滚出去!”老猎人收起锯齿弯刀,旋转身躯踢出一记侧踹,施耐德赶忙伸出盾牌护住自己的胸口,可霸道的力道直接把施耐德从酒馆踢飞到外侧的白色雏菊花海之中。

    “呵!我有想过你宝刀未老,但没想到...一个老酒鬼还能这么强。罢了,是时候收回我的那半份力量了。”施耐德从白色雏菊丛中缓慢站起身来,擦了下嘴角的血迹说道。只见一团蛇形烟雾从他的身躯上缓慢现身,然后又迅速消散,而此刻远处的文森特还未察觉身上的蛇已经缓慢消失了。施耐德拔出骑士剑,念诵神迹祷文:

    “卑微的腐朽仆从,低下的污秽野兽,嘶鸣吧,厮...”

    可就在神迹的完美咏唱还未曾完成之时,赫尔曼森从酒馆中闪身而出,瞬间奔袭到施耐德身前猛烈地横挥出锯齿弯刀直击施耐德的头颅,施耐德赶忙提剑格挡,生猛的力道把他击退了数米。

    “老东西名不虚传,相传你就是曾经的卑鄙之蝎,对吧?为了赢不择手...”话音未落弯刀又朝着自己的胸口袭来。

    施耐德左手高举银色盾牌,右手已附魔金色雷电的骑士剑横放在盾牌之上,剑锋直指不远处的赫尔曼森,即便未能完美咏唱,金色的神之雷电仍攀附在华美的骑士剑之上,刻有银色毒蛇图腾的骑士剑剑锋雷电涌动,雷暴声不时在剑锋处响起,这便是神迹的力量,这便是神祇的赐福。

    “你太吵了!”赫尔曼森怒喝一声,俯下身躯用弯刀扬起一片白色雏菊,在施耐德视线被遮挡的一瞬间伸出左手从袖口射出三发短箭。施耐德提盾抵挡不及,一发短箭从他的右耳擦过,留下一片血雾,他强打精神,箭步上前挥砍出缠绕着神之雷电的骑士剑,剧烈的雷暴激起了一大片白色雏菊。赫尔曼森侧身躲开,左跳一步稳住身形,默念祷文从两只眼球中射出罪业之矢,剧烈涌动的金色业火极速螺旋飞向不远处的施耐德。施耐德俯身躲过第一记罪业之矢后,提起银色盾牌格挡第二记燃烧着业火的金色弓矢,巨大的爆炸声直接轰碎了左手的银色盾牌,施耐德的左手无力地耷拉下来,强大的爆炸瞬间撕碎了华丽的衣袖和贴身的软甲,整条左臂被业火烧成了红褐色。

    “去死!”赫尔曼森抓住机会俯身前冲,一记挥砍直直劈向身负重伤的施耐德,只听见骨肉分离的切割声,施耐德的头颅被生生割了下来。

    “结束了...等孩子们回来,是时候离开这个地方了。”赫尔曼森看着这片被鲜血染红的雏菊园,轻声叹了口气,他只想脱离权力中心安心地开一家酒馆,只想看着他的三个孩子慢慢长大,为什么灾难和厄运总是接踵而至?好在敏锐的直觉和强大的实力总能让灾难慢他一步。

    赫尔曼森低下头去瞥了眼被割下的头颅,面露几十年未见的狠色低声说道:“皇城里饲养的蛇啊,野外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是吗...?”那颗头颅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奸笑,已经扩散的血红色瞳孔死死盯着他,活像断头的毒蛇仍死盯猎物一般。

    “!?”赫尔曼森大惊,这颗蘸满鲜血的头颅,明明已经被他一刀割下,为什么在对着他狂笑,对着他说话?就在他迟疑的那一瞬,跛脚的那条腿突然传来钻心的痛感,身后一把骑士剑刺中了自己的膝盖,顷刻间鲜血直流。而眼前的那颗头颅和无头的身躯已经变成了大片白色烟雾,烟雾炸裂散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蝎子想捕蛇?这是我听说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老家伙,不只是蝎子会躲起来蛰人...在这方面,我们蛇不遑多让。”

    不知什么时候,背后的骑士已经身穿全身污秽之蛇上级骑士铠甲,他举起攀附着神之雷电的骑士剑,真像神的使者一般恐怖而强大。而单膝跪地膝盖粉碎的赫尔曼森就像只被毒蛇盯上的猎物一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强忍钻心疼痛的赫尔曼森侧滚翻身体、撤步后跳拉开距离,随后冷冷地说道:

    “从前一只蝎子想过河,他找到一只青蛙说:能不能背我过河,过河后我会报答你的,可青蛙在帮蝎子渡河后就被蝎子蜇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施耐德不解,一只残疾的衰老野狗在说着什么胡话,是想拖延时间?

    “因为啊,蝎子蜇人,便是蝎子的本性!”面露狠色的赫尔曼森强忍疼痛站直身躯,掏出一颗野兽血晶一口吞下,诵念祷文:

    “匍匐在污浊之地的禁忌之物,献祭苦弱血肉升登成神的鲜血君王,厮杀吧,碎裂吧,咆哮吧,献祭吧,吾以筋骨血肉为祭品,唤醒鲜血君王之重生。鲜血密法——咒血之罚。”已经在膝盖处汩汩流出渗入泥土的鲜血像听从号令的魔物一般迅速倒流,老猎人赫尔曼森的身躯似乎恢复了年轻时的强大,他缓慢站起身形,红色的咒血在全身涌动发出像恶魔低语般的刺耳声响,手中的锯齿弯刀也上下涌动着暗红色的血液。

    “豢养的蛇,我要上了!”赫尔曼森大喝一声,身边已被鲜血染红的白色雏菊瞬间漫天飞舞,在雏菊花瓣还未落地之时,赫尔曼森的暗红色弯刀已经势大力沉地挥砍向蓄势待发的施耐德。施耐德举起缠绕着神之雷电的骑士剑,抓住一个完美时机侧身躲过弯刀的劈砍后,健步下腰提剑挥砍向赫尔曼森露出破绽的侧腹,只见老猎人的皮肉被瞬间割开,露出了森森白骨和恐怖的内脏。

    但那皮肉和鲜血就像活物一般剧烈地蠕动抽搐起来,随后瞬间归位,被雷电骑士剑割开的恐怖创伤也一瞬间愈合。

    “太嫩了!”老猎人转过身去一记挥砍,施耐德大惊只能勉强侧身躲开,但缠绕着鲜血的暗红色弯刀突然延伸开来,暗红的鲜血迅速流动形成了一股鲜血刀罡直接砍下了施耐德穿戴神迹手套的左手。施耐德不顾疼痛立即后撤,扔出手中的骑士剑阻挡正奔袭而来的老猎人。

    老猎人偏斜身体躲开飞来的雷电骑士剑,正欲割下蛇的头颅,但一阵黑色能量波动撕开了施耐德身后的空间,施耐德不顾自己掉落的左手和象征上级骑士身份的佩剑迅速躲进黑色波动之中,随后空间闭合再无身影。

    “呵?空间魔法黑镜是吗?以寿命为代价的魔法...”赫尔曼森低声说道。

    白色雏菊花海在死斗过后已变为了一片殷红,不过多久,赫尔曼森因野兽血晶和鲜血密法的反噬一头栽倒在殷红的雏菊丛中,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等老猎人再次睁开眼已经是深夜了,右腿钻心的疼痛迫使他叫出声来,他强打精神睁开厚重的眼皮打量了下周遭环境,他既不在白色雏菊园中,也不在自己的酒馆内。

    “大叔,别担心,是我,奥尔多。”赫尔曼森隐约听见熟悉的小铁匠的声音,定睛细看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铁匠铺的休息室内了,早在很多年前,奥尔多的大胡子老爹老铁匠曾经邀请过他去铁匠铺喝过茶,他还能隐约回忆起铁匠铺大概的室内布局。

    “安全吗...文森特他们回来了吗...”赫尔曼森低声问道。

    “大叔别担心,我今天本想去您的酒馆帮忙的,文森特出任务前说过等这两天回来一起烤鹿腿,我怕您既要照顾生意,又要准备食材,所以我就赶过去想帮一帮忙。”有些矮胖但又单纯善良的小铁匠端来一碗热汤,坐在老猎人的床头说道:“但是我进门后发现酒馆里...酒馆被砸得乱七八糟,然后我在雏菊园那边看到了大叔你,还有一大滩的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安全起见就把你背回了我这里。”

    “对了,还有一把好漂亮的剑,我也给带回来了。”小铁匠轻轻吹着热腾腾的浓汤说道。老猎人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的膝盖已经被包裹上了止血纱布,现在虽然很虚弱但应该脱离生命危险了,他扭头看了眼闪着寒光的上级骑士剑,沉默不语。

    “酒馆现在...怎么样了?”赫尔曼森慢慢喝下浓汤后问道。

    “来了好多人,有一些是和文森特一样的教会猎人,直到现在雏菊园旁还围着很多附近的居民。”小铁匠说道。

    受伤后的老猎人在喝完浓汤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直至后半夜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来的正是刚从德里尔矛斯回来的文森特三人。

    远在千里之外,渎神之城普罗凡恩,一只长有三颗血红色眼眸的渡鸦盘旋在一位气势非凡穿着鸦羽披风的白发老者头顶,它轻轻挥动黑色羽翼悬停在老者的手臂之上。老者伸出右手从三眼渡鸦脚间拿出一封捆绑着的信件,他打开信件后看了一眼,看罢在指尖燃起火焰把信件烧成了灰。三眼渡鸦嘶鸣一声,它的三只眼睛散发着血红色的光,只见渡鸦的身体在迅速坍缩,三只血色眼眸旁的空间瞬间扭曲起来,一眨眼的时间,三只血色眼眸就像一张怪物的巨口般把渡鸦的身躯和周遭的空间吞噬殆尽,整只渡鸦在顷刻间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没来过一般。

    “麦克唐纳的人类升登...有想法,可他的方向错了。只拥有五感的人类终究不能看清这世界的真相啊...想升登成神,并非仅是免疫猩红增强肉体...”老者在一张华贵的木椅上落座,他的眼眸是一半猩红一半金黄的重瞳。三眼渡鸦遍布大陆最南方的普罗凡恩,即便是北至苦寒之地的比约恩雪原,西至隐于风沙的不可见国度,亦或是中部的遗迹陨落之地和被诅咒的米迪尔高原,都在那三只血色眼眸的监视之下。

    疯王渎神之后把自己和破碎的永恒律法石板禁锢在至高王殿之中,现如今他,王之手、铁血宰相——路德维西,才是统治整个埃文塔那帝国掌握绝对权力的王。

    渎神的不死诅咒对于常人而言,是永恒的煎熬;而对于掌权者,永生不死则是权力的阶梯。

    “到底如何才能获取六感呢,那人类和下界生物都未曾拥有的...”

    “被称为神格的六感。”

    路德维西缓慢起身,侧过头去对着一位银色长发面容清秀的年轻贵族说道。

    男生女相的清秀贵族穿着一身赤色盔甲,黑红色披风上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鹰张开双翅,犀利的鹰眼像天神一般睥睨万物。他缓慢起身向眼前的宰相行了一个贵族礼说道:“路德维西大人,我将再次前往真世界城,继续探寻伪神们的真相。”

    “有劳了,鹰。”路德维西说道。

    这位男生女相的年轻贵族便是鹰之骑士团团长——狂战士贝加瑟尔。

    疯王一统艾伦塔尼亚大陆后,分封四位强大的骑士为王下狂战士。

    猩红之鹰——调查圣树真相、粉碎伪神阴谋。

    金狮子——以最强的战力平定叛乱开疆拓土。

    白狼——疯王钦点的皇室护卫,亦是埃文塔纳帝国子民们的福音。

    污秽之蛇——铲除污秽、抵抗猩红神罚。

    渎神之夜后的百年间,权力斗争和利益往来从来都没有断绝过,现如今金狮子骑士团和大王子洛里安联手组成叛军欲进军勤王推翻路德维西的铁血统治,无人知晓帝国背叛者——洛里安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污秽之蛇脱离王城的权力纷争北上比约恩雪原,表面继续发兵抵抗猩红污秽,私下里和众多教会势力勾勾搭搭沆瀣一气。白狼骑士团群狼无首,在比德瓦尔突然失踪后自发组织军团游猎于帝国各处,抵抗叛乱驱除污秽。猩红之鹰与三眼渡鸦共驻王城抵御叛军,但似乎鹰眼所及之处并非下界,他的猎物是真世界之城的伪神。

    赫斯特的偏僻铁匠铺,文森特四人看完老爹的信件后沉默不语。深夜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任何人了,镇上的居民和一些常来喝酒的熟客也在日落时分纷纷从满目疮痍的老猎人酒馆散去,一些路过铁匠铺的居民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我们离开这里吧。”克莱莎打破了沉默。可似乎铁匠铺的气氛有些低迷,文森特低着头不说话,尼卡尔坐在已经熟睡的老爹身边表情麻木。

    “这是艾伦塔尼亚的地图,咱们...咱们看看去哪里吧?”克莱莎用魔法召唤出一张透明地图平铺在众人身前说道:“赫斯特坐落在遗迹陨落之地,咱们的东边就是大海,头顶上是那该死的圣树。”克莱莎走到泛着蓝色魔法波纹的地图边盘腿坐下说:“北边是污秽之蛇的比约恩雪原,那边并不适合生存...西边是大片荒漠,叫什么不可见国度...咱们只有往南走了!南边就是米迪尔高原,虽然被人称为...被诅咒的高原,但是那边有大型集镇和城市,我们大可以乔迁过去重新开始生活!米迪尔高原的更南方就是王城了,那边咱们想去也进不了。”克莱莎看着表情麻木的众人,期待他们能给出答复。

    “我说,老爹...被人搞成这样,我们拍拍屁股就跑不合适吧?”文森特似乎有些生气,但他始终没有抬头,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我支持克莱莎...我们能做什么?去蛇窝里把施耐德给砍了吗?还是去罗伦斯教堂上层把麦克唐纳给砍了?”尼卡尔说道:“这种禁忌实验...如果被居民和猎人们知道,净化教会的高层会遇到大麻烦的,我们不能保证蛇和净化教会不会再来灭口。再说老爹现在情况不好,我们没法撇下老爹去复仇,这太危险了。”

    “奥尔多,劳烦你帮我再打造一副盔甲,还有这些卷刃的武器...麻烦你再打造一套,你们照顾老爹,我自己去蛇窝。”文森特低声说道。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在托尔特塔顶,如果你没臭显摆你那英明神武的脑袋,如果你没挑衅施耐德,现在咱们说不定正吃着羊腿唱着歌,老爹也不会这样!”尼卡尔站起身来,对着文森特怒目而视。

    “够了!”克莱莎抬手把孕育着蓝色魔法波纹的大陆地图打碎,带着哭腔说道:“冷静下来,仇是要报的...我们先分析下眼前的情况再制定策略。错的不是文森特...我们这种赫斯特的下等猎人,怎么玩得过老爷们的权力斗争...”

    “孩子们,我...我应该是活不了了...”被争吵声惊醒的老猎人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缓慢伸出双手。

    昏暗的烛光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显得苍老干枯,文森特三人停止了争吵,他们陆续走近老爹凝视着那双还未恢复血色的手:手上的指甲已经变得乌黑而细长,像是...像是某种野兽的利爪一般,昏暗烛光照射下干瘦苍老的手掌似乎也变成了青黑色,一根根粗壮的血管从皮肉处延展开来,这...这已经不像是人类的手掌了。枯瘦的小臂上长有一撮撮乌黑的兽毛,就连老猎人尖锐有神的眼眸也开始变得浑浊起来。

    这是...兽化反应。

    克莱莎惊恐地捂住了嘴,她双腿一软蹲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抽泣起来,尼卡尔和文森特大口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话,远处的小铁匠吓得扔掉了被炭火烧得通红的铁锤,嘴皮子上下打颤不知所云。

    老爹艰难地靠着床坐起身来,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把地下酒窖的钥匙递给克莱莎说道:“那个从不让你们进去的地下酒窖,里面当然不是只放着一些存酒。这么多年我存下的银币都在里面,数额不多但也够你们三个生存下去...我知道你们三个,做猎人脑袋别在腰间度日,你们三个啊,从来没考虑过存钱...还有,我给你们三个准备的礼物,本来是准备在你们大婚之时我穿着帅气的礼服,像个亲爹一样大大方方地带进教堂送给你们,看来我是看不到这样的场面了...你们不用为我做任何事,我现在真的有些后悔把你们带进净化教会,把你们卷进这场风波。兽化...没有逆转的可能,不要去报仇,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老猎人虚弱地咳嗽了一声,他抬起沉重的眼眸望向反射着昏暗烛光的天花板说道:“酒窖书桌上有一本笔记,接下来你们听好了。第一猎人威廉,那个独自前往真世界树调查真相的家伙他还活着,那本笔记便是他的。”

    众人面露震惊,几十年前的第一猎人,净化教会的创始者威廉...现在仍在真世界树探寻真相吗?

    老猎人继续说道:“那本笔记...里面涉及到的秘密可能会完全颠覆你们的认知,你们妥善保管,必要时宁可销毁也不能轻易让他面世。这本笔记...最让人惊恐的是,它最近一次更新就是在半月之前...我记得最后一句笔记上写着的是...”

    “只拥有五感的人终究杀不了神。”

    “我不知道如何解读这句话,这本笔记里的很多留言都晦涩难懂,但似乎与百年前渎神之夜的真相有所关联,甚至...有些真相可能会颠覆生为人类的我们的认知。”

    众人震惊到无法开口说话,他们只能站在一旁惊恐的看着行将就木的老猎人,甚至以为老爹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文森特喘着粗气,他率先打破宁静问道:“老爹...怎么会这样,是施耐德做的是吗?”

    “我砍下他假身头颅的那一瞬间,一股腐臭的气味直扑我的面门,应该就在那时候吧,我还记得十二年前...教会上层兽化实验的腐臭气味,和这别无二致。孩子们,我最后的日子,你们陪我走完吧。”

    文森特一脚踢飞眼前的木椅,他径直走向堆放在一旁的武器匣子,提起已略微卷刃的直刀说道:“我去找施耐德,想救老爹只有这一丝希望,你们照顾好他。”

    “如果你一定要去...带上我的传书魔法,距离太远我只能做到每三天留言一次消息。”话毕文森特手臂上出现一条蓝色矩形图腾。克莱莎盯着走向铁匠铺大门的文森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就在你离开的某一天...万一就在那天老爹他...在老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身边。”

    “无论怎么选,都会遗憾吧...我们只是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啊,克莱莎。”文森特推开大门,消失在黑夜之中。

    老爹斜靠在床头,目送着遁入黑夜的文森特说道:“臭小子,还和以前一样冲动...”老爹沉默不语,他暗自回顾着自己的一生:

    说到底,我度过了一个做什么事都差一点的人生啊。差一点能做为正义的血蔷薇教会猎人光荣退休...差一点能坚持内心的正义与这个世界斗争到底...差一点能护我那爱迷路的笨徒弟米卡沙周全...差一点能把咱们的老猎人酒馆照看好...差一点能培育好那些雏菊,给你们一个家...”

    老猎人扭过头去,似乎眼角有泪水滑落:“差一点,能看着你们长大成人,看着你们各自选择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