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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与噩梦都太长了

    漆黑的夜里,前往罗伦斯大教堂的马车上,已经疲惫不堪的文森特被一场噩梦惊醒。

    梦里老爹给他买了小时候最想要的稀有颜料和珍贵的红木画板,随后带着他去了酒馆后院的雏菊园。

    “今天帮我画张画吧,文森特。”还没等文森特准备好,新买的颜料和画板就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远处安逸地躺在大片白色雏菊花海里的老爹笑得像个喝醉酒的小老头,他手上抱着两个幼小的孩童,文森特仔细一看,原来是儿时的克莱莎和尼卡尔。

    文森特铺开画布,调好各色颜料准备把温馨的一幕画下来,他用湛蓝和米白作为底色描绘那片蓝色天空下的白色雏菊花海,随后拿出灰色颜料准备画出身穿黑色礼服逗弄两个孩童的老爹,可...可无论怎么下笔,画板上的灰色始终透露出一股病态的恐怖感。文森特眯起眼睛朝着雏菊园里的老爹看去,似乎远处的老爹变得模糊起来,两个孩童的嬉笑似乎也随着时间停滞下来,就像被操控的玩具人偶一般一动不动。

    文森特揉了揉眼睛,看了眼画布,可...那团灰色色块在抬眼间突然变成了长满灰色兽毛的巨大野兽,两只猩红的兽爪已经洞穿了两边孩童的胸膛,灰色野兽的巨口似乎在咀嚼着什么未知的血肉,大片鲜血从嘴角淌下把那片白色花海染成了殷红。那张...那张本该温馨团圆的画作突然变得狰狞恐怖起来,血红色的颜料从灰色野兽的脚下瞬间散开,把本应是湛蓝色的晴天和那片白色的雏菊园都吞噬殆尽。

    文森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为什么会有像鲜血一般的殷红颜料,他明明...明明只用刚买的颜料调试出花海的白色和晴天的蓝色。文森特一把推开眼前的画板,用力把手中的画笔和颜料摔成渣。可就在...画板和颜料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它们就毫无声响地消失了...文森特努力保持清醒向前方望去,一只灰色野兽正卖力撕咬着一位面容姣好的高挑女子,野兽的一只漆黑兽爪上紧紧握着一个只剩下上半身身体的高大男子,那男子的下肢已经碎成一滩烂肉,杂乱无章地堆放在一旁。

    那男子失去生命的头颅突然剧烈抖动起来,然后缓慢地转向已经瘫坐在地的文森特说道:“你非得去招惹那条蛇...所有的错都在你...你这个自私的畜生...”巨大野兽的血口中,一颗已经半碎的血红色头颅从肮脏的嘴角滑落下来,掉到文森特脚边,那只本应清秀可人的清水眸子现在却狰狞恐怖地死死盯着他。

    “我的孩子,我们要在一起...你还不...回来吗?”

    “你...抛弃我了吗,文森特...”

    “来吧,被我吃掉吧...我们四人一直在一起...”

    灰色野兽缓慢向已经失去理智的文森特逼近,它慢慢伸出硕大的青黑色手掌,似乎在等着文森特的回应。

    但原始的恐惧使文森特大脑一片空白,他瘫坐在地艰难地向后挪动,似乎想逃离眼前这只熟悉而又恐怖的灰色野兽。突然那只青黑色巨大兽爪的血肉开始涌动,随后剥离脱落下来,剩下一只枯瘦老人的虚弱手掌。

    “文森特...我生命的最后时刻,你都要远离我吗...”

    颠簸的马车惊醒了已近乎麻木的文森特,他大口喘着粗气,捂着脑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叫出声来,吓走了一片身边的旅客。

    “我会赢给你看的,老爹。”文森特抚摸着腰间的残破直刀说道。他已经制定好了大致的计划,先去罗伦斯大教堂调查兽化实验的真相,打听施耐德的动向,再找机会接近大主教麦克唐纳,讯问兽化实验的具体细节,找到逆转兽化的方法后立即回到铁匠铺医治老爹,然后一起逃离这里去南方生存。

    窗外的血月洒下暗红色的凄美月光,街道旁的婴儿啼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恐怖瘆人,就像某种被猩红腐蚀的污秽野兽在低声哀嚎一般。

    罗伦斯大教堂顶层,一个用纱布蒙住双眼的老人端坐在第一猎人威廉的巨大雕塑脚下,轻声说道:

    “威廉,蒙住双眼便能感受到神祇所在的那个世界吗...”

    “仅有五感的人终究杀不了神吗...”

    老者便是大主教麦克唐纳,他的面前是72个同样蒙蔽双眼感受神祇的主教团团员,他们的背上满是被荆棘鞭打的恐怖伤口,口中咏唱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禁忌之语:

    “吾等有罪,以同胞躯体为贡品欲实现升登。”

    “吾等有罪,以苦弱血肉为利剑欲净化污秽。”

    “吾等有罪,以蛆虫之志为信仰欲亵渎神明。”

    马车行至罗伦斯大教堂附近的一处驿站,随行的众人纷纷搬运行李走下马车,一身黑衣的文森特抱着那柄残破的直刀走下马车后径直往老爹信里提及的小巷赶去。

    “小巷正上方的东侧实验室...拉下过道尽头房间里的暗门拉环就可以进入教会顶层。”文森特自言自语道,随后在偏僻的小巷里打开背上的武器匣,拿出还未擦洗兽血的锁镰跳跃上墙,他抛出锁镰勾住房梁外沿,躲过院内巡视的眼线后轻松攀爬上罗伦斯教堂东侧的高楼。

    “魔法——明目术、魔法——聪耳术、魔法——消声术。”文森特发动一些低阶的调查魔法后,从一处半掩的落地窗外翻身而入,他翻身入室后迅速翻滚躲在一处木柜的后侧,警觉地观察周围的环境。这间昏暗的实验室内充斥着一股奇怪的气味,闻起来像是污浊的血液融合着高浓度酒精一般,一些装满淡红色液体的等身高罐子里泡着不可名状的兽类肢体,其中的略小罐子里似乎还豢养着长满痤疮和脓包的猫鼠类活物,这些活物癫狂地龇着牙啃食着腐烂的血肉,甚至有些被撕咬的肢体血肉就是从它自己身上剥落的。

    野兽咯吱咯吱的撕咬声和尖锐脚趾与玻璃器皿的摩擦声在聪耳术的加持下显得更加瘆人,文森特拉起兜鍪遮住脸颊,在确认附近安全后往实验室的主桌边低身走去,他悄悄翻看桌上的各式文件笔记,意图探寻兽化实验的秘密,找到逆转兽化的办法救治老爹。

    笔记1

    实验体1:野兔

    死亡时间:12小时前

    死因:放血

    升登结果:失败

    实验体2:野兔(失聪)

    死亡时间:/

    死因:/

    升登结果:实验样品直接死于内脏破裂。

    实验体3:野兔(失明)

    死亡时间:/

    死因:/

    升登结果:注射斯维普达格的猩红药剂后,实验体显著降低痛觉,显著增加食欲与攻击性;失明状态下能略微感知大致方向和捕猎目标位置;存活时间12小时,死于器官碎裂。

    实验结论:猩红药剂可作用于失明的种群,遮蔽双眼者似乎更容易实现升登获取神格,但目前实验样本过少理论细节未知。

    笔记2

    实验人:德文

    死亡时间:6小时前

    死因:放血

    升登结果:失败

    实验人:克利尔(失去味觉)

    死亡时间:/

    死因:/

    升登结果:实验样品直接死于内脏破裂。

    实验人:达利(失明)

    死亡时间:/

    死因:/

    升登结果:注射斯维普达格的猩红药剂后,实验体出现基本兽化反应;失明状态下可以大致分辨方位,可以拿放和使用武器,可以进行简单对话;实验体逻辑混乱敌我不分,但在催眠法术加持下可短期用于战斗与其他基础工作。

    实验结论:猩红药剂可作用于失明人类,似乎失明者比常人更能保持神智以实现完美兽化,甚至实现升登,原理未知;

    文森特看完这些实验记录后脊背发凉,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好像在这些笔记里了解到了些什么:

    他们的实验有两种,一种是类似发生在老爹身上的兽化反应,另外一种是叫做什么...升登;失明这种特征在各项实验中被反复提及,似乎失明和他们的实验结果有着不为人知的关联;在催眠类法术加持下,已经有可以短期战斗的实验体了。

    文森特不敢多想,他抬起头想观察下周遭的环境,只看见一张惊悚恐怖的煞白人脸正面向着自己身前的那张长桌,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一个被剜去双眼的猎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旁边,他的整个眼眶都凹陷进去,文森特甚至可以清晰看见他眼眶里粘连着腐肉的骨头,更为惊悚的是,那个猎人的双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数只类似鱿鱼触手的软体组织,软体触手旁有一滩一直延伸到实验室房门外的乳白色不明液体,这个已经失去眼眸和双腿的倒霉猎人,他...已经被兽化成类似鱿鱼的恐怖怪物了。

    鱿鱼野兽正伸出那双枯瘦发黑的手,把一叠新的纸质文件堆放在文森特面前的长桌上,然后像傀儡一般机械地转动身体,用那数只蘸满未知乳白色液体的恶心触手拖拽着身躯往实验室门口蠕动过去。

    文森特长出一口气,这只瘆人的野兽似乎已经失明了,自己并没有暴露,但即便如此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快要蹦出自己的胸腔了!谁知道...这样的禁忌实验室里还有怎样的恐怖污秽...

    文森特把头从长桌下探出,只看见门外的走廊上蠕动着十数只这样的鱿鱼状猎人,他们就像是被牵线的傀儡一般,按照固定的路线运输着一些实验用品,几只鱿鱼状猎人似乎还抱着类似人类肢体般的腐臭肉块,即便是有再多猎杀经验的猎人都无法直视这种恐怖诡异的场景,文森特伸出颤抖的手摸了下腰间未曾使用的那瓶镇静剂,随后把它掏出放在了靠近手边的口袋里,他准备在陷入狂乱前靠这瓶药剂救自己一命。

    文森特低头闭目缓了缓心神,他伸出手掐了掐自己的脸,让肉体的痛感来减缓精神上的剧烈冲击。适当调整后,文森特紧紧握住手中的直刀往过道另一侧的房间低身走去,在昏暗烛火的闪烁下,他看清了那群被剜去眼球的猎人们的脸:他们脸上的肉已经失去血色,部分鱿鱼状猎人的下颚和鼻骨都已经毁坏破碎,露出暗红色的口舌和错落的腐朽牙齿。这些...倒霉的同僚们,已经被抓来做实验体很久了。

    文森特紧紧靠着长廊的墙壁,从那些按照固定路线走动的瘆人怪物旁擦肩而过,然后轻轻推开另一侧房间的门溜了进去。这间房间里似乎并没有太多恐怖瘆人的残肢和发疯的兽类,他走近门旁的长桌,拿起桌上的笔记仔细查阅。

    笔记1

    斯维普达格猩红药剂成分组成:68%高纯度猩红之雨、4%凝血剂、6%流速矿石(增加药品注射后的扩散速度)、5%镇静剂、16%高纯度野兽血液、1%金黄色未知液体(斯维普达格不愿透露有关此液体的任何细节)。

    成分分析:根据降下猩红之雨侵染伤口会导致狂乱、再注入高纯度兽血与流速矿石可导致兽化反应推测,未知金黄色液体便是失明实验体感知世界,实现短暂升登的关键。

    笔记2

    实验委托人污秽之蛇上级骑士施耐德因伤调回比约恩雪原,本月16日在羽蛇神大殿面见蛇头后,污秽之蛇将再公布后续交接时间。

    文森特瞪大了眼睛,那个害他老爹兽化命悬一线的蛇,他的行踪终于确定了!16号...还有4天,前往比约恩雪原的路途就得2-3天,如果想了解兽化的全部细节...今夜从罗伦斯教堂离开后他必须立马赶往比约恩雪原!关于那神秘的金黄色液体的事就只能暂时搁在心里了。

    文森特离开实验室,继续贴着走廊的墙壁走向尽头的房间——那12年前老爹拉开暗门进入教会顶层后转动命运齿轮的恐怖密室...一群鱿鱼状兽化猎人从走廊缓慢蠕动与文森特擦身而过,一些猎人的脸上已几乎没有人类的血肉,仅剩下惨白的骨头和不可名状的腐烂口舌,残留在过道的腥臭白色污浊液体让他差点直接呕吐出来,他只能低下身子捂住嘴鼻继续向走廊尽头缓慢前进。

    文森特轻轻打开房门,按照老爹信件里的位置搜寻暗门的拉环,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拉动拉环等待铁梯落下。铁梯缓慢落下,底部已经腐蚀的铁块和老旧木板接触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文森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深吸一口气准备爬上铁梯,准备探寻12年前老爹未能找到的答案,他抬头看了眼头顶降下铁梯的漆黑暗门,踩上踏板爬上铁梯。

    文森特向上抓取扶手的小臂突然感到一股湿滑,肩上的皮革处貌似有液体滴落后飞溅的细微声响,他心里一紧,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随后顶住巨大的心理压力缓慢抬头看向上方的那片漆黑,只见五六双闪着红光的可怕眼眸在正上方的洞口死死盯着自己,漆黑无光的洞口处一滩滩看不清颜色的粘稠液体顺着铁梯两侧滑落下来,文森特的手脚已经感受到了那股粘稠,一股剧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大惊失色的文森特从粘稠的铁梯上滑落下来,他扑通一声砸向地板,忍住腰背传来的剧烈疼痛缓慢站起身来,望向头顶的漆黑暗门抽出了直刀。

    空气似乎凝滞了,教会上层的禁忌实验室里似乎只有细微的粘稠触手蠕动声和文森特的急促呼吸声,那团不可名状的黑影从头顶暗门的黑色洞口缓慢下落,类似邪神的血红眼眸从那片漆黑之中由小变大由远及近。文森特屏住气息,掏出一捆飞刀扔向头顶洞口,可不过多久,数只裹挟着粘稠白色液体的飞刀又从洞口处掉落下来,那几只血红色眼眸似乎未受到任何影响继续缓慢向下蠕动。

    文森特把武器匣中的页锤绑上锁镰,随后转动锁镰使页锤迅速旋转起来,他屏住呼吸抬头凝视着正分泌腥臭液体的污秽,意图等污秽从铁梯滑落在地的瞬间抛出页锤把它轰成肉渣。

    一声似泥泞被踩踏的声响从狭窄的房间内传播开来,这只长有多只眼睛的巨大鱿鱼状野兽滑落在地,一些腐臭的碎肉和已经破损的眼球随着落地的冲击飞溅出去,它的扭曲头颅上长满了血红色的眼球,乳白色胶状的头颅和身体粘连在一起,已经几乎识别不出它作为人时的样貌。与走廊上被剜去眼睛的兽化猎人不同的是,它的嘴里长出了类似鱿鱼触手的根须,恶臭的粘稠液体正从嘴里的根须中慢慢分泌滴落在地面上。

    文森特看准它落地的那一瞬间,甩出了飞速旋转的页锤,大力投掷的页锤瞬间洞穿了巨大野兽的头颅,但即使头被洞穿,那只污秽野兽仍蠕动着触手缓慢向他爬去。就在被洞穿头颅的那一刻它嘴里的触须迅速收缩,随后像是蓄力的皮筋一般往外弹射出去。文森特大惊,他抓紧手中的锁镰俯身躲开触须的冲击,随后单手撑地扭胯翻滚躲到污秽野兽的侧面。弹射而出的巨大触须贴着文森特的身体打穿了后侧的墙壁,那已经洞穿木质墙板的巨大触须顷刻间剧烈抽搐起来,一团团污浊的腥臭白色粘液从触须中喷射而出,被粘液粘连的地板和木墙都被它腐蚀殆尽。

    文森特扭身转动锁镰,想依靠蛮力把已挂在污秽野兽身上的页锤抽出,在锁镰的拉扯下,污秽野兽的宽大衣物被轻松撕碎但页锤仍死死卡在那滩烂肉中。污秽野兽露出了恶心的乳白色肉身,文森特细看那团烂肉,一颗颗扭曲恐怖的腐败头颅长在它的腰身之上,一些头颅的骨肉已脱落在地,一些头颅张大着腐烂的嘴正撕咬着自己的身体。这只污秽野兽...是由多个兽化的鱿鱼状猎人粘连融合在一起而诞生的,那些破碎头颅上的血红色眼眸...大概率来自走廊上那些被剜去双眼成为活体傀儡的家伙们。

    文森特一手抓住锁镰,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脑袋,他快要陷入无尽的狂乱了!这样的禁忌之物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老猎人都无法直视,这种献祭猎人们血肉、亵渎教会宗旨的卑鄙之物...它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文森特直接蹲地呕吐起来,那只巨大的肉团已经笨拙地挪动着触手慢慢转身,收缩的触须蓄势待发。

    “快动起来,快...不行...”文森特的大脑似乎想让他迅速作出反应,但身体已经半跪在地无法动弹,那只紧紧抓住锁镰的手也已经耷拉下来。

    “快动起来...低着头不要直视它...快,我得去救老爹。”

    触须像千斤的重弩般弹射而出,那股附着着腥臭粘液的巨大触须眼看快要轰碎自己的脑袋,千钧一发之际,文森特抽出直刀径直刺向了自己的小臂,一抹鲜红瞬间喷散而出,但肉体的疼痛似乎分担了已经近乎崩溃的精神压力,文森特强忍住剧痛准备向右侧滑步撤离,但右侧的空间已经被老旧桌椅给堵塞了,他俯身蹬地,两脚用力蹬踩向上跃起,在巨大触须击穿身体前收起腾空的下肢,在空中躲过了触须的攻击。

    可那恐怖的污秽肉团好像变得更加癫狂起来,它的众多头颅突然摇晃抽搐起来,像是一群被献祭后无处申冤的恶鬼般发出惨烈的嘶吼声,巨大的恐怖声响像是古神的耳语直冲文森特的耳膜,与此同时,走廊上那些被剜去眼球的鱿鱼状猎人像是听从召唤一样开始朝着尽头的密室蠕动,触手与老旧楼板的瘆人摩擦声愈发强烈。

    文森特低头用余光观察那团烂肉的恐怖触须,他已经无法直视那恐怖的禁忌之物了,那种只有在癫狂画家的末世画作中才会出现的恐怖怪物...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便会直接撕碎他的精神防线把他拉入狂乱的深渊。

    “不行...不能拖了,外面的那些...那些怪物快来了。”文森特咬紧牙关,他低头用余光时刻提防着那随时击发的触须,恐惧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到搏命的时刻了。

    丑陋肉块的触须又开始收缩抽搐,下一发触须弹射已蓄势待发。“就赌这一下了!”电光火石间,那触须又闪电般地喷射而出,这次的角度及其刁钻,那恐怖触须直直奔着斜下方文森特的小腹袭来,比起头颅和肢体,针对胸腔和腹部的攻击更难躲避。

    “来!”文森特叫出声来,随后从上衣口袋中掏出装满煤油的罐子,大力侧跳后投掷出油罐砸中那团肉块,紧紧抓住锁镰的右手发动引燃火焰的咒术,只见那团烈火顺着绷紧的锁镰像鬼魅一般迅速爬上另一头的页锤,在与页锤接触的一刹那火光四起,那团烂肉被燃身之火瞬间吞没,焦臭的恶心气味迅速塞满了整个房间,它乳白色的腐朽身躯逐渐变得扭曲萎缩,一颗颗张开口牙的头颅似乎正露出痛苦煎熬的恐怖表情,那几双血色眼眸在火焰灼烧下逐渐变成一团乌黑。

    文森特不敢抬头看那类似地狱画卷般的恐怖场景,他纵身爬上铁梯,扯出锁镰继续攀爬上去。大片的乳白色触手已从被火烧焦裂开的墙面缝隙中伸进来,那些似乎没有痛感的鱿鱼状猎人正顶着烈火试图挤进房间。文森特快速攀爬铁梯丝毫不敢停留,不过多久,他在一片漆黑的楼板处爬出,焦急地找到铁梯拉环后,他拉起拉环收起铁梯,他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地,掏出补血针和止血纱布后,开始摸黑处理小臂上的刀伤。

    “吾等有罪,以同胞躯体为贡品欲实现升登。”

    “吾等有罪,以苦弱血肉为利剑欲净化污秽。”

    “吾等有罪,以蛆虫之志为信仰欲亵渎神明。”

    恐怖禁忌的群体咏唱声隔着楼板传入文森特的耳膜,像是远古的邪神在身侧俯身耳语一般,漆黑的楼层里似乎有类似黏滑触手摩擦木板的声响。文森特简易处理伤口后站起身来想寻找一丝光亮,可他一抬头,又在远处的漆黑中看到了更为恐怖的巨大红色眼眸。那只红色眼眸似乎正等着弱小的人类寻觅他,在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巨大红色眼眸突然出现在文森特的身前,眼中的恐怖血丝就像索命的鬼手般蔓延开来。

    文森特大脑一片眩晕,他痴傻地呆坐在地似乎已经失去了对世界的所有认知,唯一的本能便是从口袋中取出那瓶镇静剂一口喝下,可他的手...似乎又像刚刚一样不听使唤了。

    那恐怖的巨大眼眸似乎并没有攻击几乎奔溃的文森特,而是蠕动着躯体靠近他,血红色眼眸里一只只血管组成的红丝向外蔓延开来,似乎想轻轻抚摸眼前已经痴傻的人类。

    文森特的瞳孔似乎已经开始扩散了,他在那巨大的血色眼眸中看到了无数光怪陆离的场景。有年轻老爹带着三个孩童嬉戏打闹的童年往事,有老猎人酒馆里觥筹交错的风光故事,就在他沉醉之际耳畔开始萦绕着温柔人声的低语:

    “接受拥抱吧,你会活在永远的快乐之中……接受我吧……在我的世界里重复你最怀念的人生……”

    “不对……这都是假的……”文森特手臂伤口的痛感告诉他,眼中的美好世界皆如梦幻泡影般空洞,他努力地想闭上那如石墙般沉重的眼皮,可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迫使他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恐怖怪物。巨大眼眸的根根血丝离他越来越近,那些恐怖的殷红血丝根根分裂迅速长满他的面颊,然后把瘫坐在地的文森特缓慢拉进自己的眼球之中。

    失去意识的文森特好像进入了不同的时空,这种感觉就像身处梦境一般……那不同的时空之中似乎有着永恒的美好。老爹一边喝着酒烤着鹿肉,一边向不知所措的他招了招手;高挑可人的克莱莎今天穿着漂亮的贵族长裙,她舞动曼妙的身姿,飘舞着的慵懒红发散发出阵阵芳香;尼卡尔和贪吃的小铁匠抱在一起争抢着一块肥嫩的鹿肉,嬉戏打闹的欢快声不绝于耳……真好啊,这如同仙境般的生活……

    “假的……我得出去……我不能……”文森特保持着最后一份理智,但似乎仅有的理智也快被眼前的美好给吞没了。

    “就算是虚假的又如何呢?我能给你永恒的美……来吧……我们融为一体吧,不要拒绝永恒的美梦。”

    堕入梦境的文森特正被一股外力推动前进,眼前的克莱莎和老爹已经越来越近,旁边打闹嬉戏的小铁匠和尼卡尔的酒后胡话也愈发清晰。

    “触碰他们吧,你爱着他们,不是吗?触碰他们,接受永恒的美梦吧……”

    文森特望着老爹伸向自己的手像是陷入了更深层的癫狂,他像提线木偶般往老爹慢慢走去,一手端着血色杰克的老爹微笑着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血色杰克……”

    文森特缓慢走向老爹,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后站在原地,等待着其他四人走向他。尼卡尔和小铁匠也停止了打闹,克莱莎仔细打理了她那漂亮贵族长裙后微笑着走来。

    “就这样吧……永远沉醉在这梦幻之中又有何不可呢,我不想再猎杀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们了……黑夜与噩梦都太长了。”

    “真美好啊……这样的梦……可是……”

    文森特突然像是挣开了束缚一般,他迷离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已伸出的手迅速收回后从腰间拔出那柄直刀,他眼含泪水,表情异常狰狞像是刚刚经历过人类无法理解的巨大苦楚。

    “可是……我没法活在这种虚假的梦里啊!”

    直刀如捕食孱弱绵羊的恶虎裹挟着一股威压直冲眼前的四人,一股温热的血染红了文森特的全身,眼前的四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所经历的一切。

    “文森特……你不爱我们了吗?”

    “文森特,为什么?我们五个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文森特泪流满面,眼前的四人从鲜活的血肉缓慢变成了一缕青烟。

    “血色杰克……老爹不喝那种酒……杰克是老爹的挚友啊!”

    漆黑的楼层里,被巨大眼眸吞食包裹的文森特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忍住全身的剧痛抽出直刀砍断了粘连在自己全身的殷红血丝。从那只吞食人肉的眼球中剥离的他稳住身形,单手刀转双手刀,用尽最后一丝力把那只恐怖眼眸砍成了肉酱。

    在同一个漫长的夜晚,北境苦寒之地比约恩雪原,断臂的施耐德失魂落魄地赶回家中,惊恐地望着已安然入睡的妻子,他的眼中满是泪水,但又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的目光又瞬间变得如毒蛇般阴狠。

    他打开一张附着羽蛇神火漆印的精美信件,颤抖地把那封信平放在桌上,信中写到:

    “上级骑士施耐德,你因自己的孱弱和自大使圣银之蛇蒙羞,但我一向愿意给首次犯错的蛇一次补过的机会。”

    “携带至亲之首级前往羽蛇神大殿,献祭至亲的血肉与灵魂,匍匐于我脚下,我便可给你救赎自己的机会。——不朽君王斯维普达格”

    施耐德浑身颤抖起来,他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单手扶着长桌缓慢站起身来,可这天地似乎突然颠倒一般使他头眼昏花几近晕厥。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华贵红木地板上,不远处安然入睡的妻子在自己饱含泪水的眼中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对不起……”施耐德张开颤抖的嘴唇低声说道,随后从口袋中拿出一颗毒药塞入熟睡妻子的口中。幽暗的烛火照耀下,那服毒的女子像被蛇捆缚的猎物一般蜷缩身体,口中流出汩汩黑红色的血。施耐德凄惨地大叫一声拔出短刀,割下了妻子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