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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八十五章:月儿弯故人归

    “萧恒死了,哪还有什么小公主。”

    萧念是笑着说这话的。

    萧恒带萧念领略所有浪漫情节,那十年也算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他让萧念心生绮念,也让萧念爱不得。

    如今,是恨别离。有几分情爱便有几分昏暗不见天日的怨愤。

    ───

    早上九点一刻,龙博天妻子房氏来了。

    房氏通身穿得富贵,四十出头的年纪,体态雍容,后头跟着的倒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保镖,是她房氏旁系的亲戚,还有位手提公文包的律师。

    尤浩间隙回了趟家里,这会儿是楚辞和北淼各自守候。

    那房氏却在305停下脚步,她这两年很少在外露脸,但雨城的世故变动却是心里有数的,因而是认得温家打南来的小少爷的。

    楚辞换了便服,迎着房氏目光起身时比她还要高出许多,他道:“龙先生病房在隔壁。”

    平缓叙述,并无多余情绪。

    房氏说:“我会给那孩子一个交代。”

    楚辞目光闪动,“龙先生和龙太太需要交代的或许不只于昨晚。”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房氏后头一个较为年轻的男人有些不满楚辞的态度。

    房氏眼神制止了男人,对楚辞自嘲似的开口,“我第一次见龙博天时,也不过是你们这个年纪。”她不自觉抚了抚挂在腕子上的银镯,“等她醒了,会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楚辞在房氏转身时注意到她银镯上有个坠子,她摆动手臂时发出细微响动,清脆的,像是铃铛。

    尤浩和楚辞换班回家洗漱,再来时在电梯口碰上柳汐沅。

    她仍旧是一身水洗蓝的制服,头发盘起,警帽端正威严。

    “这么守着不累吗?”

    电梯口一堆探望病人的家属,手里无一例外大包小袋,再不济也是花束加持,唯独最后的柳汐沅和尤浩,手里空空如也,倒是神色胜过在场所有人的忧和愁。

    “柳警官守了多年都不觉累,我这才哪到哪?”尤浩面色坦然,说的话也坦然。

    反而是柳汐沅没想到尤浩这么直言不讳,尤浩垂头刷着小视频,不时有搞笑的背景音回响,他指腹微顿,似乎想起些什么,抬头看向柳汐沅,“我比柳警官幸运些,她那人看着冷心冷情的,其实比谁都有感情,我递给她一支烟,她能记很久。所以我求什么?不过就是她还能无所顾忌找我喝酒撸串夜谈而已,她在你们眼里需要识大体,在我这里,她只需要是她自己。”

    说话间,电梯到了,人流朝前行进,尤浩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得到了她的不完美,好过有些人永远只能看到别人的冰山一角。”

    一番话把柳汐沅说得无言以对,尤浩最后一个踏进电梯里,电梯闭合的刹那,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太太急匆匆赶过来,焦虑神情因为因为错失这趟电梯又添几分懊恼。

    老太太在原地急得直拍大腿,眼褶子瞬间湿润。

    柳汐沅正想示意旁边电梯就快到了,方才闭合的电梯门重新打开,尤浩站在最前头,仍旧垂头刷手机,另只手却是放在半空,老太太立马步履匆匆跑进去。

    人满为患的电梯厢瞬间响起超重警报,一个站在最后头一边夹着公文包一边提果篮的男人不满发言,“下去下去!这一趟趟耽误多少别人事儿不知道么!”

    老太太本就焦急,这回被人注视愈发不知所以了,垂首就是两行泪。

    尤浩这会子倒是抬头,也不耽误事,径直往后一捞,抓着那位嚷叫不满的男人,电梯厢里小波动,男人被拉扯出来,露出胸前挂牌,××保险。

    “保险公司我熟,下去咱聊聊业务。”尤浩不笑的时候堪比影视剧恶霸脸,这不脸上还带伤,愣是唬得保险男人瞬间成了鸵鸟。

    电梯终于顺利闭合上升,尤浩似笑非笑拍拍男人肩膀,斜一眼柳汐沅,“警察姐姐搁这呢,用不用给你普及一下什么是尊老爱幼?”

    保险男人一口气从嗓子眼掉回肚里,没声没响了。

    尤浩最后笑笑,步履悠哉往楼梯间去了。

    柳汐沅看那背影却失了神,保险男人灰溜溜夹着公文包遁了。

    物以群分人以类聚,好比八竿子打不着的许恩在和尤浩,一个是别人眼里家风优良成绩前茅的孩子,一个是街头混混见了都要伏低做小的刺头,可他们就是能玩到一块,这不能统称为互补,因为他们骨子里都有桀骜不驯,也同样不缺良好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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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级病房在七层自上,病房号重新洗牌,加上V,譬如龙博天和萧念这个楼层,V304,V305,这才是全貌。

    “你来了。”

    龙博天靠在床头,朝房氏伸手。

    房氏把包搁在床头,继而把手放到男人宽厚掌心,那银镯叮铃作响。

    瞧着那上头平安锁模样的坠饰,龙博天拍拍房氏的手背,“没来得及去看龙寻,那孩子没什么事吧?”

    “这次他给你添麻烦了。”房氏用空闲的手摸了摸龙博天擦伤的脸颊,缓缓地蹙眉,动作慢慢地像个寻求庇护安慰的孩子般俯身靠在他手上,“天哥,我做了一个梦。”

    龙博天因房氏这番难得的娇柔感到些许诧异,悉心地替妻子把碎发拨到耳后,话语里仿佛回到初识那天,他捧着火红的玫瑰花寻到后台,隔着一道屏风问她“可否收下他这束花的殷勤?”

    话语里很是温情,“阿漪梦到了什么?”

    房氏贴着龙博天掌心,似乎能寻着这些脉络听到他心脏跳动声,她说道:“梦见那孩子抱着我的腿,娇娇小小的人儿仰头看着我,眼睛像你年轻时候,明亮得像颗珠子,小人儿还不会说话呢,嘤嘤哭喊着让人带走了。”

    二十多年前,龙博天和房氏新婚燕尔,不说才子佳人,意气风发的新郎、温婉贤淑的新娘也称得上一对佳偶。成为妇人不久房氏怀上头胎,龙家那时候对外还算安稳,但树大招风,得罪的旧敌多少是有的,龙博天于某日出差路上遭人绑架,一通电话打到家里,彼时房氏大腹便便,收到仇家寄来的照片时直接导致早产。

    龙博天神色一怔。

    电视剧里说两个人相爱是会走到两看生厌的,从初雪白头的年少欢喜走到两鬓斑白的老年迟暮那是小概率事件。

    是从什么时候呢……早产的小儿被仇家掳走?龙博天不愿再看房氏泣叹,在外有了莺莺燕燕,房氏年轻时又如何不要强呢?他龙博天找得,她自然也找得!

    龙寻身份暴露那年,龙博天几乎是一整年没回过家里,不曾想有天夜里摸着黑回来,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龙寻视如己出,房氏心里一半迟疑一半欣然接受现状,直到两年前萧恒死,龙博天这辈子也就是那晚慌乱得没了神,这不漏了马脚,房氏这才知道视如己出不过一场笑话,原来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罢了。

    房氏想啊,这几十年太长了,当初那束火红的玫瑰经不起生活磋磨,慢慢枯黄、已经凋零。

    病房外,柳汐沅起身迎上去,唤了句“房姨”。

    “珂儿来了。”房氏唤的是柳汐沅的小字,她抬手,律师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柳汐沅。

    柳汐沅望着纸上协议笑容渐凝:“这是什么?”

    房氏看着她:“我十几岁就跟了他,感情这事儿容不得半点脏污,有关利益、世故、人情,哪怕连微不足道的生活琐碎都能成为不爱的借口。”

    “房姨,你……”柳汐沅欲言又止。

    房氏笑了笑,她偏头看向走廊的窗口,外头日光敞亮,少不更事以为人生就是日落西山朝阳再起,土埋半截才知道,人终究是要为自己活下去的。

    “珂儿,”房氏收回目光,对柳汐沅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最清楚你的秉性。高考填志愿时不顾你爸你哥劝说报警大,别忘了你的初衷。”

    说到最后,拍了拍柳汐沅。

    路过305,换了北淼守着,温家那小子不知道哪里去了,银镯上的小领导声音清脆悦耳,房氏身后的律师问起,“房总,那份离婚协议……”

    “不用管,你只需要清楚,今天以后我房梦漪和儿子房寻与龙家再无瓜葛。”

    年纪大了就这点好,拎得清什么情爱都不及当下利益来得重要,龙家那窝子匪徒根基腐烂,她不介意添根柴,让这把火烧的更旺些。

    ────

    九月第一天,雨城早报被江北大桥深夜连环车祸流传大街小巷,胜在没有人伤亡,除此之外,有条视频在雨城市民公众号上大肆流传开来,标题相当暴力:黑猫猛扑撕扯啃咬活人!

    视频大大小小格局角度都不一样,但胜在高清无码。这趴引起有关政府注意,公众号急忙强制下线删除,重新发送的都显示内容不过审,纵然如此,架不住这个信息网络化时代,公众号不过审就在各大朋友圈、自媒体上边输送,总之被炒得热火朝天。

    一切如萧念所料想的方向在发展,除了她自己。

    又是一天月升日暮,雨城难得凉风习习,顺着着廊厅吹进了病房里去。

    梦里正逢月夜,那少年郎般的人物就负手立足于月光粼粼的湖畔,他身形极为颀长,身着如墨劲装,腰间系着凌云鞶带,那上头缀着半块太极扣,在月色下正泛着莹莹幽光。

    “她的苦因你而来,自此,你的难皆与她纠缠不断。”

    山林间起风,吹皱一潭死水,生长于湖畔的老树枝丫晃动,绿盈盈的树叶簌簌飘零。

    “你是谁…”

    市医院普通病房里,病床上的楚辞额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水,眉宇紧紧皱起,气若游丝正梦呓些什么。

    窗外天色闪过白光,九月的雨悄然而至,豆大的雨珠颗颗分明打湿窗台,市医院住院楼梧桐树哗哗作响。

    “轰隆!”

    正是一道天雷滚滚打响,尤浩忽然睁开眼,他拿开帽子偏头朝过道尽头看去,灯光不甚明亮,忽闪几下,窗外又是一道声响巨大的雷声,大风刮来大雨,瓷砖地板上泛着斑驳光亮、湿漉漉一片。

    在这滚滚天雷声中,尤浩漠然转头看向守夜值班的便警,那人正在座椅中打鼾睡意深沉,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蹭”地冒出一簇幽蓝火光,幽幽朝那人脸上靠近、再靠近……最终在一指之距停下,那人未有半分醒来之势,甚至没有半分自危的警觉。

    不是睡着啊?尤浩想。

    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下一刻他毫不犹豫起身走进病房,穿过小厅,沙发上照样有沉沉睡入的便警。

    紧贴着沙发背的墙后,病床上的小姑娘也睡得很沉。

    尤浩在床边驻足,一道白光在窗前划过,他黑眸静默凝视触手可及的人,就在这时,病房里的灯肉眼可见的闪了几下很快熄灭,一切归于黑暗。

    “天道顾众生,众神朝拜,你渡化他的劫,他却要毁你山林,这是不公。”

    万年荒芜的山林得主,使其物物生百花齐放,引凤邀月而来观赏,那死水湖自此也有了主。老树开花结果那个夏夜,山神主愉悦,以心净彻生灵,沉静死水生起微澜,未曾想撞进小神主碧波盈盈的绿眸之中,只那一眼,山林间数里死水悄然翻滚成波,最后却成了柔柔漾开的涟漪,不可揣度的渊狱死水澄澈见了人影。

    “轰隆!”

    窗外又是一道阵势滔天的滚雷,僻静的黑夜中白光乍现,闪电势如疾风劈下,顷刻间照见尤浩离去的背影,他不觉,病床上的萧念迷蒙之中眼睫微颤,沉重的眼皮子浅浅地睁开些微……

    住院楼过道的灯光骤闪,雷雨交加几经骤灭,最终黯然落幕幻灭。

    沉沉夜色中楚辞病房被推开,尤浩缓缓走进,天边雷电交织幽光森然,将地上人影拉得斜长。

    ……………

    城池赋山林画幅前,阿巳正依照主子吩咐供奉晚香,不想抬眼就见着黑白墨画的山林湖畔赫然有了色彩,且是极其出挑的红,那绯色正一点点自湖畔朝中心蔓延开去。

    阿巳自以为早已习惯主子偶尔的神神叨叨,没想过今晚再次刷新认知,从看见这幅画以肉眼可见且诡谲的变色开始。

    连靳和龙翔一前一后闻讯而来,却在跨入门庭之时被不见踪影的东西给绊住脚,龙翔亦然。

    阿巳奇奇怪怪,不明白二位主子何故止步不前?也只好跟后头静默垂头等候。

    连靳试探性伸手去触,预想之中的摸不到、见不到、仿若只是空气流动中来源于对自身的某种束缚,前后动弹不得半分。

    旁边龙翔从腕间取下珠串,手一抻甩到连靳怀里,这才堪堪迈进里间去,只不过就一眼,面对面望见那黑白水墨画天边处竟开始丝丝缕缕添上几抹姝色,随后两眼一抹黑,脑子里晃晃荡荡之势,耳畔由远及近响起刀剑器乐的乱音。

    连靳这边见状就知晓如何,那位向来喜欢探人心识,再将其控人神识。说来可笑,不过是那位的小把戏,却是众灵渴求不到的高度。

    “阿巳去备车,今晚有的忙。”

    “是。”

    阿巳转头就遇上前来的林丞夏,他颔首招呼一声,这才下楼去备车。

    林丞夏掌心握着半块如墨玉坠,阴阳两极,至黑纯白便是约束与克制。

    连靳最是知晓林丞夏的妙处,这不来了?那老树藤在荒芜地盘踞数年,盘知错节千丝万缕遍布江湖四野,可不止为静候山神主到来。

    “萧萧醒了。”

    林丞夏没往里间去,只是负手握着那半块太极扣,指腹细细摸索着,如墨般的玉器在那指腹温热所及之处发散出莹莹幽光。

    听这话,连靳心思沉静下来。这界非界,星象轮转,主宰并非天道可控,是那位不惜耗费心神和修为也要保住的山神主,她是这世的王,是入界还是破镜皆由她一人所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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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念的确是醒了,但与其说是醒了,倒不如说是身处梦中幻象,要不然怎么这医院安静到诡谲,不见医护,便警更是昏睡一般,任凭她出走动静却毫无反应?

    “轰隆——”

    雷声如歌如泣,于黑夜里最耀眼的白光在廊头窗外劈闪而过,萧念身着宽松单薄的病号服赤脚定住脚步,她散发披肩静静站立,脸色冷白,唇色都失去色彩,她缓缓抬起手,五指微颤,沿着掌心纹路而上是疤痕纵横交错的腕子。

    她记起最深的那一刀,记起萧然告诉她,只要她死了,所有人都会好的,这样她就可以见到萧恒,不用痛苦,也不用再愧疚………

    那是萧然第一次没骗她,血浆汩汩往外涌的时候她觉得浑身都轻了。伏倒在地板那瞬间她想起很多人,想起幼儿园大班的林夏侯,想起三伏天底下的尤浩,还有许恩在、花园里的干妈、书房里的干爸、对了,还有旗袍不离身的林奶奶,那个端方优雅一辈子的老太太。

    可惜的是,后来他们都哭过,因为她。

    她应该让很多人失望过,比赛输了她可以站起来,不过是一个亡故的人,怎么就让她一蹶不振了呢?太软弱,才会任由精神发散,一次又一次失控。

    又是一阵雷声轰鸣,这次没有伴随闪电,纤瘦人影赤脚踩着沾染的雨水融入走廊的沉沉墨色。

    与此同时,一只红眼睛夜行怪物扇动翅膀伏贴窗畔,正肆无忌惮窥听房内动静。

    病房内黑眸凌冽的尤浩正抬手对准床上沉睡的楚辞,一缕缕浑沉的黑气自他掌心氤氲,他垂首,黑气瞬间朝楚辞额间入侵。

    忽然之间,静谧之中──

    “尤浩,我想抽烟。”

    声音来得突然,毫无防备侵入尤浩耳畔,而声音的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床的另一边。

    雷电不见了踪影,唯有那个抱成团蜷在椅子上的小姑娘,她穿着病号服,头发还没及腰,又软又顺垂在颈侧,她侧脸靠着膝盖,睫毛濡湿轻扇,嘴角却是微微笑望着他说想抽烟,只有眼睛说了真话,绿色瞳孔氤氲水汽中,让人为之一痛。

    尤浩不知不觉收了手,他听见自己说:“我想吃糖。”

    小姑娘闻言抬头,水汽夺眶而出,她不在意地耸一耸鼻子,鼻头都红了,病服没有口袋,她四处张望无果,期间抬手抹掉泪渍,开口时鼻音厚重,说:“我没有糖了。”

    就这样简简单单五个字而已,小姑娘又重复一遍,嗫嚅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

    周围再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她重新把头埋进膝盖里断断续续的喃喃自语。

    “我没有糖了。”

    “我的糖都吃完了呀……”

    “萧恒怎么还不回来?”

    “……我想起来了,他不要我了,我没有家了。”

    窗外的夜行怪物忽而飞起,翅膀狠狠拍在玻璃窗上,闪电也给力地闪过尤浩的眼睛,他蓦然睁开眼,视线正对沉睡的楚辞。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尤浩,他没做错!他不过是想给她讨个公平正义,她是山林的主,是庇护万物生的神,不该陨落于天道讨伐!

    红眼睛的夜行怪物在暗处窥伺,尤浩重新抬起手,黑气在掌心凝聚成团,再次面向楚辞,黑团仿若坚不可摧的水波直截了当攻向楚辞额间瞬间没了影。

    夜行怪物诡谲的红瞳忽闪,然而只是短短数秒,尤浩猛然被一道力量给弹开,他整个人狠狠撞到门板翻滚跌落在地,他捂着胸口抬头,床下有条月牙骨红绳,而床上的人被白光所包围,尤浩受不住,朝地上喷吐出血水来。

    也是这时,门被人缓缓推开,月牙骨在地板上抖动,微弱的暖光后没了踪影。

    “尤浩?”

    清冷的音嗓与幻境相似却不相同。

    小姑娘会在人前示弱,萧念不会的,她纵使在人前哭也是傲不可欺的。

    尤浩侧脸伏在地,视线归于模糊,只觉清风拂面,花香鸟语间,还有潺潺水流声。

    最后一道天雷归于暗处,连靳车子刚停,但却不等他开门下车,金瞳夜猫于车前一晃而过,身姿矫健跃墙而入,消失在住院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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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念觉得自己没醒,因为落在窗沿的那只红眼蝙蝠竟然在扇动翅膀的瞬间变成人立于她眼前,他脸型削瘦,尤其突出的眉骨显得那双血红色的瞳孔愈发凹陷。

    完全没有电影里吸血鬼的俊美,甚至因为过于尖长的下巴,好似融合了几分童话故事巫婆的模样……短暂的想法一晃而过时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是清醒的。

    那怪物一般的人物似乎带着傲气,轻蔑地扬起他那尖长下巴,继而抬手指一指自己的耳朵。

    接着发出的声音沙哑细碎,像卡带的唱片机,也像突然没了信号的老电视机,满屏花白还伴随刺耳的动静。

    他在对她说:“数年未见,久违了。”

    萧念本想回应的,但耳畔仿佛被什么东西掩住,令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动弹不得,身后寒冷气息丝丝入扣,偏生耳畔的温热又那样分明。

    再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了。

    龙翔为连靳解除禁制,两人进到住院楼赶到病房时只看见金瞳夜猫自窗外一跃而出,病床上的小姑娘呼吸安稳,尤浩安然无恙趴靠在床畔,床头柜多了一株花束,白玉瓶里至纯至白的樱花嫣然绽放,散发出幽幽莹莹的气味。

    “我去看看楚辞。”

    几乎就是连靳前后脚出去的时间,窗外夜雨骤停,盖顶乌云消散得一干二净,天边隐隐冒出星点。

    病房小厅里便警鼾声依旧,门板被推开一条缝,守夜查房的小护士刚探出头,猛然瞧见高大的龙翔在里头,悄悄摸摸又退了出去,心里却在疑惑自己就在前边护士台呢,怎么没看见这人什么时候溜了进来?

    龙翔单手寻向尤浩后颈子,翻开衣领见颈窝处有两点沁血的齿痕,待他指腹在上边摩挲而过,那肌肤恢复如初。

    只不过他掌心刚扬起,耳边响起林丞夏声音,他说:“夜蝠不过是引子,天象倒转时他带回了自己记忆,梦境一场,亦真亦假反而觉得身在现实。”

    病房内不见第三人,龙翔闻言收手。

    那头连靳下去楚辞病房,见他人无恙方才安心,只不过情况似乎太稳妥。

    “如梦一场,真不做假,假不作真。”

    连靳闭眼凝聚心神,须臾片刻,一道幻化小人影漂浮至楚辞床前,他默念着什么,穿黄袍的小道影通身泛起的华光化作丝线直朝楚辞射去。

    “天眼在上,神明有望。”

    悠哉天道望能宽恕这对可怜的神,也曾斜阳西落,不求浮游清风徐来,只为得昔年漫天繁星似锦一场。

    话音落了半晌,最后一道光线却叫一束红光给挡了回去。

    连靳睁眼一看,原来那月牙骨红绳不知何时出现在小道影对立面。

    “古有杀人偿命,纵他神明转世,岂能尽如儿戏宽恕一场?”

    这一回,是实打实的声音,连靳回身看,病房门口赫然站立一人,身型落拓笔挺,独数那对桃花眼含情似水。

    他指尖微动,那月牙骨红绳便成了他掌中物。

    城池赋夕照房内,林丞夏看那绯红褪尽,只不过这副黑白水墨终究是上了色,天边暮色未迟,湖底月牙初升,老树枝繁叶茂。

    一如当初恒龙坞烽火繁华,山林内夜色霭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