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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 九十五章:sha疯了

    天边曙光丝丝缕缕冒尖,严丝合缝酒店套房中萧念双手投降状梦魇着抓紧枕头,素眉紧蹙,嘴里反复呢喃着什么,北淼就睡在隔壁,腕间一紧她便睁开眼,快步走到萧念房里。

    “小主子?”

    她俯身到床畔拍了拍萧念肩膀。

    萧念并无清醒的动静,双手仍然在无意识攥住枕头套边角,北淼进卫生间弄湿毛巾,替她擦去汗湿额发,然后将其覆于额头上。

    梦魇其实惊不得,北淼回房取了木香,找了烟坛点燃,在床边挥绕一圈置于床头柜,最后把窗帘微微敞开,一缕光亮射进屋里,烟香袅袅飘散。

    北淼就近坐下,地上掉着那本小主子空闲时间捧看的《养鱼之道》,那日城东医院顶楼那朵被带回的含羞草小花,被制作成干花片镶嵌进透明膜片中成了书签,她从地上将两样东西拾起来,无意翻开书页,眉间一凝。

    空白的……无字天书?

    清晨六点钟,萧念终于从魇中转醒,她望着天花板,自绿眸中滑落一颗泪。

    “北淼。”

    她嗓音干哑喊了一声,屋内无人回应,只有床头柜燃尽的烟灰和未散的木香空空回响。

    北淼没想到自己出去买了趟早餐的功夫收到电话讯息急call,回到酒店时,套房里人齐整一字排开,气氛压抑,转角处不时传来小主子气急的声音。

    “什么叫不见?雨城就那么大,南边找不着就去北边找,他常去的酒吧,道馆,拳击馆,还有篮球场都去找!”

    东影在耳机里知会说:“尤浩联系不上,席勒许恩在几个都去找了,没找着,她急坏了。”

    北淼把东西放下,示意其他人先消失,她走到里间道:“或许只是一时贪酒睡过头,他之前也常发生这事。”

    萧念握着手机,眼眶不知气的还是吓的红了一圈,她来回走动,不知把这话听进去没有,没多久又一通电话进来,她立即开扩音接下。

    “是您找浩子吧?他这两天没上我这玩儿,您知会您的人一声呗,别碍着我营生了!这样,我把您号码存起来,我这边也打发人去四处找找,通知一下其他兄弟,都动起来铁定给你把人找着,您看成吗?”

    萧念声音低哑,“麻烦你了。”

    电话那头似乎没想到会是一个女生,愣了一下似的才反应过来,“诶诶好,那就这样,我再联系你。”

    电话嘟声挂断,萧念像被抽了力气,身形晃了下,北淼眼疾手快把人扶到沙发上坐下,“我们的人监听到司珏今早订了两张飞国外的机票,司颜昨晚乔装出现在雨城,和言叙见了面。月牙塘暂时没有别的动静。”

    萧念攥着手机指尖泛白,眸光变换莫测,良久以后,她拉住北淼的手,沉声说:“让东影去捆了秋海棠,把人丢到青荷镇,再放出消息给徐司衍的耳目,另外安排一批人盯死司珏,但凡他有个风吹草动就给我捆了。”

    北淼拧眉,“这是险棋。“

    回到景洲以后小主子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夜宴,秋海棠是她心里一道坎,徐司衍能豁出去卖了司家自保,比想象中更为难测,这次楚辞事件来得突然,警方和小主子把目光都锁定在司家上,这事做不好就会被徐司衍反将一军。

    “我们已经在别人棋盘上了!他们胆敢动一个楚辞,明天就能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全都做成棋子,我不敢也不能坐以待毙。”萧念低吼,眼圈彻底红透。

    北淼沉默地和小主子四目相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

    九点一刻萧念到医院看望柴翊,颜西月手中提一篮子水果,亦步亦趋紧跟她脚步。

    事情还得从早晨那场闹剧说起,尤浩失联,小主子一心想要回雨城寻人,原以为北淼跟随她已久能加以劝诫,谁想不动怒的小主子一朝变脸,手起刀落伤了人,北淼负伤休整,小主子紧接着就吩咐下来北淼不准近身。

    “在想什么?”

    距离病房一步之遥时萧念停步回望,正笑望着颜西月。

    颜西月忙颔首,“一时分神,绝无下次。”

    萧念拿过果篮,“我喜欢听话的人。”留下这句话,闪身进了病房。

    “是。”颜西月回话给空气听,垂在双侧的手却在慢慢收紧握拳。

    “没想到啊,你人缘挺好。”

    病房里站了两男一女,还有个男孩背对门坐在床尾正盯着柴翊写些什么东西。

    萧念这一出声惊动人,柴翊也停笔急忙抬头,不等他张嘴,肩上落下压力,坐在床尾的男孩拍了拍他的头,“谁叫你停的?让你停了吗?”

    那两男一女戏谑地打量起萧念,眼中透着十足的好奇。

    萧念经过三人走到床头柜把果篮放下,视若无睹走到柴翊跟前拿起桌板上的薄纸张一看,“本人柴翊,保证此次事件与祁臣无任何关系──”

    她一字一句念得清晰明朗,在站三人发出嗤笑,柴翊面色苍白难看,床尾的男孩讽笑着转过身来,“你就是萧念吧。”

    烟酒熏染,文身加持,看着就不是个好货,这是萧念心里头浮现的首要想法,她笑而不语迎向他目光,边拿手机按下110,“省医住院部211室四个社会人持刀霸凌……”

    不等她把话说完,后头那个女孩直接抢夺过手机,瞧着上头醒目的号码恶狠狠挂断,“敬酒不吃吃罚酒!”

    柴翊立马扯住萧念衣袖,“和你没关系,你快走。”

    本来就是他倒霉遇上这事儿,萧念是因为楚辞才被牵扯进来,她没必要掺和进他的事情里来。

    “啧,果然是好模样,怪不得让祁臣日思夜想的。”这话说的暗示性不要太强,萧念看向那女孩,“难为你顶着这张修修补补的脸,说起话怎么还跟小朋友似的。”

    柴翊有些紧张地看向张肆裤兜,那里的确有把折叠刀,方才他就是以此威胁他写保证书的,不过因为中途护士进来一趟问情况,他这才收了进去,继而又扯了扯萧念的衣袖。

    美妍萱最听不得人家说她脸,萧念直接一击即中把人惹火了,“你…”

    她没来得问候萧念祖宗十八代,张肆说话了,“再废话滚出去。”他说得平平无奇的,美妍萱倒是真唬他,缩着脖子被另外两个男人带到小沙发上坐着去了。

    萧念扯出自己袖子,垂眸看向柴翊,“记住了,城南老规矩有仇当场解决,过街以后大家各不相干。”她抬眸,对着张肆笑笑,“叫什么来着?张三还是李四?”

    张肆不恼不怒面不改色,只盯着她说:“我知道你有背景,我拿钱办事,你要么滚蛋要挨打。”

    萧念挑眉,“那就打吧。”

    后头两个男孩瞬间蠢蠢欲动,张肆双手插兜静默盯着她看,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花儿来。

    “四哥?”“四哥!”俩男孩似乎还挺亢奋,就等一声令下。

    柴翊在病床上就要掀被而起,“男子汉大丈夫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事冲我来!”

    萧念轻啧,拍拍他的后脑,“闭嘴。”

    也是这时候张肆挑眉示意人动手,同一个瞬间,他的脖颈处抵了块锋利刀片,张肆被她扯着衣领,“你脚下这片土地姓萧,我虽不才,刀子还是玩得起的。”她吐息温热,刀片却森凉。

    “四哥!”

    那俩男孩就距她一步之遥,却愣是不敢再往前,美妍萱也急忙跑过来,“你敢动四哥试试!”

    而床上的柴翊对此番举动显然不止吃惊,还有紧张,“萧念!”

    现场最淡定不过于张肆本人,他还有闲心笑了笑,“挺嚣张啊。”瞥见她腕表下的疤痕时眸光微动,继而探究地看向她的眼睛。

    病房外有几道脚步声匆匆而来,萧念刀锋一压,

    “给你个机会回去告诉祁媛,她还是这么没长进。”说罢松了收,若无其事理一理袖口。

    张抹了一把脖颈的血渍,最后看她一眼,接着从窗口一跃而出,另外三人紧随其后。

    乔在钦和张祺一块冲进病房,还有两个医院保安,看见她就问:“人呢?”

    萧念拿纸巾拭手,漫不经心回答:“从窗口跑了。威胁受害人写凭证书,她倒也想得出来。”

    张祺走近捡起那张掉地的纸张,一览无余的内容,遂又看见柴翊一脑门虚汗,和乔在钦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转头看向萧念。

    “为什么擦手?”乔在钦先问。

    张祺接连问:“他们为什么跑?”

    萧念把纸团扔进垃圾桶,无比坦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乔在钦:“……”

    张祺:“......…”

    柴翊恍惚一眼直接倒在床上,萧念淡定按铃喊了医生。

    北淼在车里瞧着病房监控挑眉,这小孩不经吓,不过这张肆,看来还得好好查查。

    同样的时间月牙塘显得格外闲适安逸。

    月牙塘度假村设有野山温泉,徐司衍占有欲强得很,包下整个场子,剩下的除了必要的工作人员,尽是自己带去的暗卫。

    秋海棠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泡在温泉里头,腰间有手在轻柔按摩,头顶传来低哑嗓音,“醒了?”

    池子很宽敞,身下肉垫结实有力,温热的泉水把身上每一寸都浸润得无比舒坦,秋海棠半天不发一言,过了好久才摘下墨镜抬头勾住男人脖颈,侧脸贴着他下颌蹭了蹭。

    徐司衍最爱秋海棠这副娇媚不自知的模样,搂着她无骨似的腰肢将人转过来面对面,吻落在她眉眼间,缱绻暧昧地往下一处接着一处。

    温泉水波荡漾,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度假村不远处一对男女牵着风筝嬉笑玩闹,凤尾形的红风筝越飞越高,不知哪来的妖风让风筝脱了线,惹眼的红凤尾纸筝飘飘幽幽地落进了度假村内。

    “都说了买一只好,你非要自己做,这下可不怪我!”男人手中还握着滚线轮,面上略带调侃看向自己女朋友。

    那背包的女人撇嘴,爱娇地捶了捶男朋友的胸口,“就你会说!反正都要住宿,正好就在这吧。”

    两个上班族难得休假出来周边放松心情,可谁想前台通知度假村有人包下暂时不接待外客,男人问道:“那这附近还有别的酒店吗?”

    前台接待客气地笑笑,“不好意思先生,这附近没有别的旅店,但如果二位需要,我们这边有熟知的往来民宿,就在月牙山脚下,晚上同样可以观赏弯月景。”

    男人看向女人,女人从手机地图移开眼,点点头。

    前台接待笑了笑,立马联系起来。

    月牙塘这个小镇说大也小,度假村驻扎此地也的确不可任由别的商户开发抢食,所谓民宿还是因为前台小妹存私心,她是本地人,家里也宽敞,不时从中谋取一些蝇头小利。

    临走之前,女人还是惦记自己亲手制作的风筝,便问了一句,前台小妹欣然回答:“您放心,我会通知安保部门帮您找寻,如果找到一定归还。”

    终于送走这对男女,前台接待的同事终于小声开口,“你还真是胆大,平时也就算了,你没见这次的大客户带了多少保镖吗?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前台小妹亲昵地搂着同事,“哎哟,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那同事抽回自己胳膊,哼了一句。

    而那只火红的风筝此时此刻就落在徐司衍野山泉一处草丛,只不过凤尾的尾巴破损,像是被东西勾破了。

    月牙塘清晨日照,一切仍旧是安宁惬意的模样。

    距离月牙塘不远的游湖上,东影摘下耳机,没了咿咿呀呀的暧昧声响,耳朵终于清净,北淼悠哉悠哉享用早点,见她停下,不太情愿地把剩下的蟹黄包推给她。

    “你的素养喂狗了吗?”东影冷冷地瞥她一眼。

    北淼却是舒适地伸起懒腰,平静回答她的问题,“如果我没猜错,当初离开炼狱来到这里,上头应该告诉你这是最后一站。”

    东影冷脸没回答。

    北淼难得扯扯嘴皮笑,“这些年来最轻松的任务是这里,最考验耐性的也是这站,从她的排斥再到她的信任,我也算看着她长大,哪天她不再需要我,我就自由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作为合格的暗卫,东影并不想听北淼在这里瞎煽情。

    “你还真是不幽默。”北淼起身走到船篷外,执着负伤的手立于船头眺望。

    ─────

    柴翊是生生被萧念手段给吓晕过去的,没多久就醒了,这会正吃早点,他每隔几秒抬头看眼萧念,次次欲言又止,萧念也在吃早点,颜西月和南歆都陪着她吃。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萧念说这话时银叉正好插进培根卷里。

    柴翊立马呛着了,连咳好一会才缓过来劲,又听萧念在沙发那头气定神闲说道:“你想问柴静为什么不来看你?”

    柴翊立马点头。

    “她不要你了,监护人填的是我号码。”

    当然不是,萧念正经脸瞎说,她有些好奇,是因为人生地不熟所以他才变得没脾气了?不说皮,好歹也是敢在班级课堂哄闹的男孩,这会倒是跟只鹌鹑似的。

    很显眼,柴翊也并不相信,但是听她这么一提起忽然不想再问,因为知道问不出什么来。

    十点左右,萧念离开病房,临走前柴翊喊住她,问道:“那我以后还能找你吗?”

    萧念没回他,径直离开。

    却没想到在住院部大厅遇到了萧家的人,还是两位。

    医院上班的萧雅就算了,她身边还跟着许久未见的萧然,她的亲妈、她的生母,两人正和人说话,并未注意到这边。

    萧念转身对南歆说,“你今天做得很好,柴静来到以前,别让无关紧要的人扰了211清净。”

    南歆点头应是。

    就交待这句的功夫,萧念再回身发现萧雅正注意着自己,目光如炬,似乎有话要说。

    然而萧念对她们无话可说,正逢乔在钦和张祺到来,她目不斜视走过去和他二人一块离开。

    萧然告别友人发现侄女正盯着一处瞧,她沿目光看去,刚好瞧见玻璃墙外的萧念的脸,萧然面色骤变,迈步就要追出去,萧雅立马把人拉住,“姑妈!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她是我萧家扫把星!怪不得西西病情又反复了,就是她害的!”萧然挣开束缚,一门心思追过去,可只追到一尾车灰烟尘。

    “咱们萧家行医多年,从不信任何乱力鬼神,姑妈您也不该封建迷信。”萧雅并没有多提及,再萧然发作之前立马转移话题,“西西该等急了,我们上去吧。”

    萧然甩开她的手,冷笑,“到底是我是你姑妈还是她是,你也不用跟着我,我自己会去找医生聊病情。”说罢款步离开,

    萧雅站在原地,看向萧念离去的方向,无声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执着于司家?”车上乔在钦问萧念。

    萧念反问他,“那你当年为什么执着追查司家?”

    司家在景洲盘踞多年,不说枝繁叶茂,据萧念所知,在他在之前司家就被彻查过两次,一次是国家扫黑除恶,还有一次是宋居安用自己的势力动摇过司家根基,然而每一次都差那么一点,每一次都让姓司的釜底抽薪。

    萧念要做的事情不知前路如何,但至少保证景洲和雨城的干净,确保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是百岁终老,寿终正寝。

    司家留不得,一个子都不行。

    人人都说带她回家,可她的家早没有了,就连关雎园那栋别墅都是座活死人牢笼,了无生趣,里面只有那十年的甜腻,还有她这两年的苦和腥。

    光已经陷落,跌入无人之境的渊狱,她要让那些人都给她陪葬,那些因果报应都让她带走,她愿祭上永生永世与恶灵纠缠不休。

    “把我放在前边的岔路口就好,我想走走。”萧念最后在时代广场西南角下的车。

    解开安全带时,萧念对他说:“知道我身边跟了多少人吗?加上你们警方,不少于二十人。”

    劳师动众的保护,密不透风的人型牢笼。

    “为你的安全着想。”

    乔在钦很坦然,萧念显然是那人的目标,那人不惧警,更不畏权势,她是他们唯一的筹码。

    “那你们派去盯守司家的人有多少?不足十人,一旦出事他们想要逃,景洲天地水三路给足了他们投机取巧的空间。”萧念有些讽刺地笑笑,然后下车离去。

    乔在钦车子离开不久,萧念在广场大屏下的台阶坐下,她拿出巧克力,剥开糖纸含在嘴里,杏仁黑巧,味偏苦,很长时间后舌苔才会慢慢回甜。

    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广场人不算多,偶尔有路人举着手机和相机在拍盛放的樱花。

    她回来这些日子听过最大的新闻热议就是景洲九月百花齐放,梧桐树溯回青葱,今天终于得以见识,樱花争相斗艳,白樱像雪,粉樱不甘落后,风经过熙熙攘攘落满地。

    不过说来奇怪,初见那年九月,孤儿院的樱花也开得特别旺盛,特别美,他笑一笑就住进了她心里。

    “颜西月。”她轻飘飘喊了一句,颜西月就出现在她身后。

    萧念起身拍了拍衣角,“你去车里拿相机,帮我拍一张照片吧。”

    颜西月虽疑惑但完全服从。

    时代广场后边有家花店,刚走到店门就闻见鲜花的馥郁芬芳,“麻烦给我包一束纯白的栀子花。”

    店员笑着问:“是送给男朋友吗?”

    现在十几岁的少年少女都浪漫,他们有充分的仪式感,宁愿少吃一顿饭都要花钱给对方买一束像样的花。

    萧念解锁手机的指尖一顿,界面感应指纹,屏幕漾开光圈,然而指纹错误。

    店员手脚麻利,很快包扎好一熟漂亮精致的栀子花,萧念双手接过花,她说:“不是给男朋友,花是送给哥哥的,他很喜欢栀子花。”

    店员愣了一下,笑了笑才接话,“那你哥哥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很少有男孩子喜欢栀子花。”

    萧念点头也笑了笑,“嗯。哥哥很好。”

    十点四十五分,萧念在樱花树前的长椅坐下,另一侧放了一束栀子花,她脱了风衣外套,过膝的黑色纱裙简简单单,她坐姿慵懒却端正,看着镜头露出笑容,双眸澄澈平静。

    哥哥是温柔的哥哥,也是樱花树下一笑醉人的哥哥。

    颜西月按下快门的时候,也有人拍下这一幕,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街拍摄影师。

    这年景洲九月,风卷花飘零,樱花落白头。

    千里之外的雨城寻人计划还在火急火燎进行,萧念很少这么着急,隔着电话都让人感同身受。

    席勒找了事事通欧阳,也联系了付乐,许恩在认识不少尤浩校外朋友,尤浩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还抠,但朋友挺广,什么健身房认识的、酒吧网吧认识的、修车房理发店认识的……总之应有尽有。

    “知道知道,早前有人来找过了,我也给人姑娘回过电话,找到人立马联系她。”成宥这大早上就忙着接电话回微信了,这边刚回了许恩在,又有一通视频电话打进来。

    成宥皱眉看着镜头拉进,大早上澡堂里头赤裸裸的哥们猛然被拍背招呼,一脸懵逼回头,浑身一/丝/不挂的出现在屏幕上,只听视频那头连忙道歉,“哥这身腱子肉真结实嘿,哈哈,这不认错人么!哈哈……”

    没空听他胡咧咧,直接挂掉,成宥心好累,搁那沙发一躺,有伴过来问,“怎么着还没找着呢?你说说这浩子不声不响居然有女朋友哈?没想到啊没想到!”

    “我可没这么说,你别造谣。”成宥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嗤笑。

    那人腿搭在茶几上,神色颇为兴奋,“不是还能是谁?你见他交过女朋友还是近过女人身,啧啧,这回倒好,玩了出大的,搞失踪?你瞧瞧把人姑娘急成啥样?”

    成宥嫌他吵吵,伸腿踢人,“滚滚滚,别赖这,不干活还糟践东西!”

    那人被他拖鞋抱枕奇上阵驱赶,耳边终于是清净了。

    成宥却闭着眼眯了一会,迷迷瞪瞪的节骨眼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睁开眼起身抓手机打电话,“喂,许恩在啊,我想起来他前两天说要去景洲玩一趟,能不能是去景洲了?”

    尤浩的确说过他要去景洲,认识他这么些年也没见他去过别地,就景洲去得频繁,成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人倒是精神不少,“那你和那姑娘说一声儿,我就不打扰了,有事再联系!”

    这头许恩在听完消息给群聊发了消息,各个冒头的顿时安静一瞬。

    席勒在班上悄悄摸摸回消息:去他大爷,偷偷去景洲找萧念!?不讲武德!

    然而也就这一条了,许恩在这边课间,他意外地收到龙翔电话。

    龙翔最近都在办公室,此时此刻他对面坐着连靳。

    “不用找他,许恩义给他下发了任务,他和萧念都很好。”他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连靳若有所思看着他不语。

    龙翔说:“了因果,忘往事,丢掉哀怨恨怼,她能好好活这一世。”

    许恩义斟酌再三,又给许恩义打电话确认过以后,还是原模原样吧消息送达群聊和萧念,哥和龙翔没说瞒着萧念,她现在得安心。

    群聊就这样在一个短暂的早上成立又解散。

    十一点半的午饭,萧念是在时代广场东边的小吃街解决的,点了一道松鼠鱼,一碗奶黄圆子,还有一盘鸡丝凉面,要了一杯橙汁和苏打水。

    酸甜苦辣里,萧恒偏好甜,松鼠鱼要加糖,奶黄圆子连汤都是甜的,把苏打水和圆子一起推到放着栀子花的那头,萧念又夹了一筷鱼肉,同样放在空无一人的对面的盘子里。

    “鱼凉了腥气重,快吃。”

    颜西月不由得抬眼张望一眼,确认那边的萧念在自言自语,她皱眉又权当隐形人。

    鱼肚肉最嫩,萧念接连几筷子下去送到无人享用的盘子里,“我又把龙翔的鱼池子炸了,谁让他一声不吭把我送回景洲来?这是代价。”

    “他陪我一天,自己回雨城去了,我还病着,他也真放心把我留在古水。”

    “还有,他送我的戒指是紫水晶的,我不喜欢。”

    这话落时,颜西月再次看向萧念,眼里不甘一闪而过。

    萧念还在顾自说着,“我喜欢他的手串,他很小气,半点不让碰……他拨了人专门照顾我,他以为他是旧社会的大老爷吗?封建思想真可怕。”

    最后一块鱼肚送到高高堆起的盘子里时,萧念终于舍得放下筷子,她喝了口橙汁,然后眉心蹙起,“他们家的橙汁和以前一样,还是这么酸。”

    接下来萧念不再说话,安静享用鸡丝凉面。

    鸡丝凉面是甜辣口,酸甜苦辣里,萧念其实更喜欢带辣味的食物。

    乔在钦收到消息也在吃饭,不过他吃的是盒饭,守在萧念的探子说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在吃饭,就差没把“萧念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挂嘴上了。

    张祺这两天和他一块的时间居多,“她想萧恒了。”

    萧恒的死因算桩大案,他死于枪杀,然而上头一压再压,直到上头开会,司家被缴,当然这事儿还是这两天张祺死乞白赖跟领导后头自己琢磨出来的,她去查了萧恒生平卷宗,此时听萧念在那里,并不意外。

    两年前张祺是刑警大队长,两年后的今天依然是。

    乔在钦在省厅干了好几年队长,这段时间特意回景洲左右转也并不是巧合,他对司家的确有执念,萧恒的死因和他母亲很像,如果萧恒活下来了,他也不能因此怀疑些什么。

    宋居安当年掀开司家一层皮,他窥见真相,也明白,这层皮肉底下定然有更多血淋淋的恶骨。然后他遇见萧念,相比宋居安而言,萧念无疑是家破人亡,所以她义无反顾扎进深渊,哪怕自伤八百也要把司家拉下马。

    时间流转,几家欢喜几家愁,景洲城西一处公寓楼闹剧也悄然拉开帷幕。

    张肆最惨的那年十二月,被学校里的人诬陷偷拍女生裙底,还盗窃班级公款,领养家庭是对教书的老夫妻,觉得实在有碍颜面,丢了他们夫妻的脸遂将他退养。

    从头至尾无人信他,甚至没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那些人主观认为孤儿院出身的孩子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成为祸害社会的败类。

    三年的朝夕相处,成了最好笑的闹剧。

    那年他没有再踏进孤儿院半步,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什么赚钱做什么,没人知道他可笑的过去。

    也是那个冬天,在酒吧做酒保的他误入包厢,发现一群迷醉的人聚在一块……他成了替罪羔羊,和那个制服破碎、浑身青紫奄奄一息的女人。

    腕间手铐比冬雪更冰凉,临上警车之际,他遇到了她,雪花纷飞飘零,她的眼睛就像那对老夫妻家里的翡翠琉璃珠,在冰天雪地中那样的剔透玲珑。

    她说:“给点甜头就忘了这身皮子的职责,雨城可真是好地方。”她用那双眼睛瞥他一眼,举起手机,“试试吗?是我的网快,还是你们的车程快。”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机就已经被酒吧经理抢了过去,而酒吧露台上的少东家正晃着红酒杯,好整以暇等着这场闹剧落幕。

    “她妨碍公务,还不把她带回局里!”经理握着手机示意警方马上把人带走。

    他想:看呐,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多的不公平,有钱就是资本。

    然而这场闹剧并没有按照剧本往下走,因为她褪下自己的腕表,看着自己说:“准备好了吗?”他不解,可下一秒他知道了,腕表落地浓烟四起,有双手扯住自己的手掌奋力奔跑。

    暮色霭霭,雪花片在霓虹灯下翻卷纷飞,应该也有不少落进眼里,最后化成水打湿眼睛。

    那年严寒冬雪,江北大桥底下的桥洞中,她和他说:“去景洲吧,那里很少下雪,四季有花,人和人之间还算和善。”

    她好大的本事用耳钉撬开手铐,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条链表,“作为酬劳,帮我一个忙,替我再看场时代广场的烟花秀,如果下雪了,记得在长椅上替我留一支栀子花。”

    那时有劫后余生的喜,更有莫大的防备心理。

    她那时只露了一双眼睛,似乎看透他的不安,“常常有人和我说趁着年轻,多读书看报,只有像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才没人敢欺负你。”

    桥洞底下有车灯照射过来,还有许多匆匆忙忙的脚步,远远听见很多人在喊“大小姐”,她低声说了句“烦人”,却迎着灯光离开了。

    那些脚步和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近,他下意识走到暗处躲起来。

    她的影子在雪地里拉得细长,还有一串她留下的脚印。

    “快送医院!”

    许多影子重叠,他蹲在不见光的角落,听见有人喊了一句,车子驱动渐行渐远,带走最后一缕光亮,也带走那个她。

    “四哥?”

    “四哥快醒醒!”

    “祁媛来了四哥。”

    张肆从梦中苏醒,声音凝成现实,眼前不是漆黑的夜,他的手中耶没有昂贵的链表。

    “四哥你终于醒了,祁媛来了,嚷着要见你。”

    张肆起身套上衣服,“还有谁?”

    陈杰道:“就她一人。”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又头疼道:“三点多了,我们一声不吭的没信,肯定是来要东西的。”

    祁媛提着手包现在一楼客厅,穿着a家新款连衣裙,弯卷发披散着,上下三件首饰,戒指和项链是b家的,耳环是c家的。

    张肆就站在楼上俯视祁媛,他知道,她身上还会萦绕着栀子花的香气,而她从不让他靠近。

    “来做什么。”

    祁媛闻声看去,步子也朝他走去,质问紧随其后,“我要的凭证书呢?你不声不响消失想做什么!”

    最后一截台阶落地,张肆朝她走近,然而就是他这一步让祁媛连退两步,他笑笑,“紧张什么?坐。”

    他独自在沙发落座,给她倒水,也给自己倒一杯。

    “张肆,回答我的问题!”祁媛握紧手提带,面带着急,“哥哥还被押着,等我爸出差回来会把他打死的,你说话啊!”

    “那你先回答一个问题吧。”张肆捂着装满热水的玻璃杯,仿若感觉不到烫,“两年前,你为什么要自杀?”

    祁媛觉得张肆在转移话题,“两年前!又是两年前!张肆,你是在提醒你自己两年来你花了我和哥哥多少钱吗?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如今怎么样?我祁媛是还请不动你了是吗?”

    张肆眸色不明盯着她,“回答我的问题。”

    祁媛被气笑,“两年前自杀?我为什么要自杀!那是我不小心被刀子划伤的,你这样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我凭什么要自杀?”

    张肆收回目光,眼睑下垂,倏然收紧掌心,对她说:“滚。”

    “你让我滚?”祁媛觉得不可思议,“张肆你是不是没睡醒,是谁两年前巴巴地在时代广场死跟着我回家?是谁这两年死乞白赖讨好我、是谁说大庭广众之下说做我一辈子舔狗?张肆你放肆!”

    她越说越大声,本就在听墙根的陈杰立马从楼上下来,“祁大小姐别生气啊!四哥是因为今天碰壁了,办事办到一半警察来了,我们马上给你想别的办法,你要不先回家歇歇?”

    陈杰不断给张肆眼神,可迎来的却是水杯狠狠摔在墙上七零八碎的暴虐。

    “骗我?”张肆起身扼住祁媛后颈,眼神凶狠异常。

    陈杰急了,“四哥!”

    祁媛推开他,挥手落下一巴掌,可惜没能如愿,张肆甩开她的手,钳制住她下巴,“祁媛,你以为你是谁?”

    祁媛不可置信,她嗤笑,“是你以为我是谁!怎么,还真以为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你一个死在街边都没人理的乞丐谁会要你!你别忘了是我和哥哥可怜你给你一口饭吃你才有今天,别给我忘了本!”

    张肆眉宇间戾气重生,猛然推开祁媛,像在看什么恶心东西,“陈杰,把她丢出去。”

    说完头也不回上楼。

    祁媛一时不察被推个屁股着地,手背碰到茶几上的热水杯,眼泪当即就冒出来了,陈杰正要去扶她,那料想反而被一把推得后退半步。

    祁媛自己起身,拍了拍裙子,最后恶狠狠对陈杰说:“你们给我等着!”

    最后把门摔得震天响,公寓里顿时清净一片。

    陈杰站在客厅往楼上张望,也不敢去触霉头,顺便知会陈智一声,这才提了外套悄悄出门去。

    而楼上房间里,张肆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很干净,只装着方方正正的耳饰盒,然而盒子里只有一只耳钉,雪花状的铂金耳钉。

    耳饰盒是赚到第一份钱时买的,他那时有私心,另外买了全新的耳环送给祁媛,可她没看一眼,因为包装logo不是她想要的,她那时或许还觉得他有新鲜感,没立马丢进垃圾捅去,她扔了别人送的。

    张肆取出那只耳钉,摸了摸上头的雪花,这两年找遍所有店家,都没有和这只一模一样的,相似的质感不同,质地更纯的缺少这只神韵,

    然而他认错了人,这比那三年还可笑。

    十二月那夜以后,酒吧街发了他的“通缉令”,250块的通缉赏金,逮到他直接开打,他伤的越重,赏金只多不少。

    所以他离开了那座城市,他去车站买了最近的车票──虞城,到那里时他兜里只剩零零散散八十五块,然而比对了三家当铺,他再次出现在车站时,背包里全是钱。

    那条链表,价值一套雨城郊区的公寓。

    遇见祁媛那天,是他在景洲生活的第10天,这里的圣诞夜有人尽皆知的烟花秀,就在城中心的时代广场,景洲的夜市繁华而熙攘,店里吃东西的人很多,他只能在后厨闻一闻圣诞节的烟火气。

    他错过了那场烟花秀,却听闻今晚时代广告并不平静,听说是出了刀伤,两位当事人都被送医,后来的事情他不知道,也并不想了解。

    人群渐渐散去,热闹也慢慢冷清,他买了束栀子花,寻了处长椅将其放下,自己也坐下,瞧着人来人往,或三两成群,或情侣结对,还有一家几口的温情……那年景洲下雪了,从他来到景洲开始就在下,柳絮似的小雪,和雨城完全不同。

    背包里的钱让他得以在城区租上个好房子,也足以让他在陌生城市过渡适应期,他甚至偶尔会想,那时的日子比被领养时还要滋润,不用讨好、不用察言观色就能自我满足……而这一切,仅仅因为那条链表,因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她给了他平生最高的报酬。

    祁媛就是那时候出现的,她手中有支栀子花,还有手腕的疤痕,那晚她不曾否认他的疑问,而他竟也信了她的话。

    后来很多事情都是建立在那条链表的基础,发生的自然而然,直到今日,他在另外一个人手上看见那道疤,鬼迷心窍般令他觉得有什么真相在蠢蠢欲动,直到从祁媛那里听到答案。

    重新把耳钉装好,抽屉被合上。

    萧念……张肆又想起医院那慕,他抬手碰了碰颈侧翻皮的划痕,其实不严重,只是她的语气煞有其事,一个随手携带利器的小姑娘,的确独特。

    更重要的是,她的靠近让他记起那年十二月的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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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洲城内晚霞缤纷,华灯初上,月牙塘的湖面也倒影起夕阳落日景,一搜小船幽幽打转朝东划去。

    度假村里,徐司衍摔了一地东西,他前头跪了一排黑衣人,不远处门边掉着不成型的红风筝和一把尖锐的剪刀。

    “去查!今天不把人找到,你们统统给她陪葬!”

    徐司衍气狠了,面红耳赤,颈边青筋暴起,和早晨的贵公子判若两人。

    与此同时,在青荷镇蛰伏多天的女人也终于得以自由,她发现那些暗里跟踪她的人一批一批散了,等天色微微蒙尘,她即可拿起背包动身往月牙塘赶,疑心有诈,她中途倒了两趟船,刻意绕远路前往目的地。

    暮色渐浓,不夜场的生活才即将开始,电子音大有响彻云霄之势,陈杰和陈智俩人跷二郎腿在后台监控室边喝边打手游,他们平时除了跟张肆,另有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在西郊一家较大的酒吧做保安。

    像他们这种混社会的讲究资历,这家酒吧经理是陈智一远房堂哥,大家都背井离乡的倒也多有帮衬,这不酒吧里保安也就收拾收拾喝酒闹事的,平日也没多少工作,清闲来钱快。

    出去的买烟的小弟把两袋瓜子和烟往桌上放,边点烟边咒骂,“楼上包房那贵客还真他么把自己当大爷,一天天领着俩妞搁我们这指点江山!我呸!”

    陈杰笑了,“人没抢你妞你急什么?”

    “现在有钱人还真就他妈是大爷。”陈智跟腔,“有钱谁跟这做保安?等老子有钱天天抽中华,皇家礼炮砸着玩!”

    那小弟指缝夹烟,长吁出一口气,“怎么没有?刚在酒吧偏门见着一个小姐姐,你们别不信,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妞,长得跟天仙似的,要不说景洲大城市呢,小姑娘个顶个正!”

    陈智嗤笑,“你女神不是祁媛吗?你小子移情别恋挺快啊。”

    陈杰抓把瓜子看了眼监控屏,边说:“屁!他前两天还想着美妍萱撸!”

    两人顿时笑开,那小弟刚出来混,脸皮子薄些,见他俩不信,麻溜点开手机,“不信是吧?看看看看,我还拍了照的!”

    小弟把手机伸到陈杰面前,本来想上去搭讪,但不太好意思于是偷偷摸摸拍了张照片。

    陈杰本就没当回事,看见那照片忙喊了陈智过来,俩人头凑一块,“是不是她?”

    陈智掐了烟头狠狠踩灭,“就是她!坏了我们好事!”

    陈杰一边调酒吧监控,一边让陈智打电话给张肆,有对小弟说:“你去包房外头守着,别让她跑了!”

    小弟一脸懵逼,“你们认识……有仇?”

    陈智拍他脑袋瓜,“让你去你就赶紧去!!”

    萧念此行很简单,来见龙寻,包房里除了乌烟瘴气,倒让她有些意外,龙寻身边竟然没女人,实在难得。

    “坐。”龙寻四体不勤横在沙发上,又对两个保镖说话:“你们先出去。”

    萧念居高临下,不打算就坐,“你打算这么谈交易?”

    龙寻讽刺笑笑,掀开还裹着纱布的腰腹,“托您的福,还疼得很,你爱谈不谈。”

    “看来那只猫没把你咬清醒,省厅来人还在审龙博忠和龙博天,指不定趁着月上枝头,二老还能出来遛一遛,你说你父亲是保他自己还是重江山?”

    房氏匿名给警方送了大礼,把这些年她悉知的猛料捅的干净,要不不会这么快惊动上头的人彻查特查,龙博天收到离婚申请的时候就明白房氏这次来真的,真的要和他一刀两断,人在谷底也很快就会清楚,是谁卖了谁。

    换句话说,龙博天对房氏还有情义,龙博忠可不会,他当初能踩着龙翔母亲大肆上位,何况区区一个房氏,再往远了说,龙博忠报仇十年不晚,然而房氏和龙寻很显眼不止想要十年,他们想安心活着,只能彻底让龙家灭亡。

    大鱼吃小鱼的生存法则。

    龙寻却笑,挺讽刺,他当时喜欢的就是萧念的聪明,也恰恰败给她的聪明,而如今,他仍然要靠这份聪明寻一个长久之计。

    “人人都说你是龙翔养的金丝雀,他们可不知道金丝雀翅膀这么硬。”龙寻给自己倒酒,然后一饮而尽。

    萧念这会坐下来,她带了两张票,机票和船票,一张直达国外,一张达境外再转机。

    她当初承诺房氏替他们遮掩踪迹,以此甩开龙家耳目,所以她前后脚把母子俩都搞到了景洲,这里至少算她地界。

    “你这位好弟弟欠了不少赌债,许久未归家,他母亲人生地不熟只能干着急。”萧念拿出两张照片,正是龙博天情妇和亲儿子的人像。

    龙寻身世不算秘密,他自己也知道,但那又怎样?出生他选不了,得过且过呗,两年前龙博天把他着急忙慌送出国他就知道家里有事瞒着自己,这些破事在九月一一揭开面纱露出水面,不得不佩服萧念,小丫头片子挺敢……他那时候正沉迷女色不可自拔,恨不能醉死在温柔乡里。

    陈智和小弟一直徘徊在包房附近,没多久等到龙寻和萧念出来,门板没多久打开,萧念神色慌张出来便走,他们快步跟上,另一头保镖闻声进去,发现龙寻满脸血躺沙发上,他吼道:“愣着干嘛?开车去医院!”

    “有尾巴。”

    萧念耳机里传来北淼的声音,她佯装步履匆匆继续朝暗巷穿行。

    北淼在高处看自己人解决龙寻尾巴,看他按计划行事便继续盯着小主子周围,她有幸领略过小主子带人绕路的本事,张肆给话不让打草惊蛇,这下也只能认命跟着萧念,气人的是,四双眼睛还是生生把人跟丢了。

    “甩了。”

    萧念重新走出暗巷,西郊以前有最大的赛车场,空旷地多得很,停车场也广,龙寻倒是把附近摸得很熟,比她早到,正对车镜捯饬自己头上的伤口,“合作伙伴下手不知道轻点?”

    “想活下去也要有命。”萧念把两张票给他,声音冷得很。

    车子发动,龙寻趴车窗前对萧念说:“我这辈子没被人打过,也没被人泼过酒,萧念,我龙寻记住你了。”

    “开车。”萧念冷脸吩咐司机,没空和他唠。

    车子绝尘而去,空旷的停车场只剩萧念一人,白灿灿的月光下,她收到新的邮件信息,Boris说搞定,她今天给了龙寻两个选择,按计划听话地离开景洲,反之等着他的就是暗无天日的牢笼,她不与白眼狼为伍,要么听从驯服,要么死亡。

    车子经过短暂的隧道,车厢陷入黑暗,龙寻收敛吊儿郎当,看着手中两张票,皮笑肉不笑勾起嘴角,他这辈子是个笑话,两张票皆被撕成两半,他看向开车的司机,萧念想报仇,但他不和她玩儿,也没兴趣成为别人的枪,现在知道他的那位好弟弟身在何处,他自会从长计议,龙博天?去他妈的东山再起!他不好过,也不会让那些人好活。

    北淼的声音再次传来,萧念沿路返回酒吧偏门,那片有块地停放不少居民车,关键是路灯不怎么好,

    “距离你百米,都是原先防守度假村的暗卫,十人。”北淼换了隐蔽的高地,东影在更远的地方操控无人机掌握大局。

    东影单线北淼,“探子追上来了,我们的人就位待命。”

    北淼趴伏在地,严密把控小主子安全,必要时一击致命。

    萧念身影在酒吧偏门一晃而过时立马引起陈杰注意,张肆还在路上,他把定位发三人群里,悄悄跟上去,瞧着萧念站在路灯底下像在等人。

    那头陈智问小弟,什么时候看见萧念的,是不是一个人,小弟如实回答不知道,见她的时候她快要进酒吧了,不清楚是一个人还是有别的同伴在附近。

    陈杰看着这消息没有轻举妄动,站在暗处等时机。

    那头陈智打发小弟回去看场子,自己绕路找过去定位的地方,萧念不知道是迷路还是怎么着,又或许干了坏事心慌,愣是在巷子里打圈,离得酒吧大概百来米,主要还是因为没有直径,只能打转着走回去。

    夜风吹拂发梢,萧念拢了拢风衣外套,不时看向周围,在她的西北方向看见一道晃影,北淼回答得恰到好处,“陈杰一个人,应该在等陈智。”

    萧念定下心,目击证人就位。

    颜西月的车子冒头,车灯射过来时头顶路灯忽灭,耳机里北淼倒数:“三十米。”

    车子也是打转的原因,颜西月有所觉察,油门不停先开副驾,“有人跟,快上车!”

    萧念神色凝重地朝后看,然而在上车前,红绳突然掉地,她俯身捡东西时颜西月皱眉警惕地朝四周张望。

    北淼将镜头移动,呼吸放缓,对准两辆黑车,“十米。”

    萧念刚坐上副驾关门,颜西月立马猛踩油门,神色深重盯着后视镜,后边两辆车灯直射过来,她冷道:“抓好安全带!”

    三辆车似追赶而去,陈杰愣怔地走出暗角,不等他说话,后颈猛被人一劈,他直挺挺倒地不起。

    无人机升高,东影告知北淼,“徐司衍贴身影卫,小心隐蔽。”

    北淼正于风中快速奔跑穿行,只“嗯”一声,很快在踩点处重新落脚。

    影卫和暗卫的区别就是东影和北淼的区别,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几道车声在寂静郊外追赶,两个探子闻声见势先报备局里,然后毫不犹豫迎上去保护,张祺和乔在钦立马肃然起身,楚家别墅的警察也收到这一消息,他避开两位老人家,单独告知了楚先生和楚奉生。

    “她一个小姑娘大晚上去西郊干什么?”楚方舟提出质疑。

    警察摇头,“现下不知,但现在情况危急,我们已经出警去支援。”

    “萧念说她身后保镖十几个,应该能挺到我们去。”乔在钦成了半个景洲刑警编外,跟张祺一车,张祺已经联系西郊地方公安,最好的结果是保萧念逮活口。

    风声烈烈拍打车窗,萧念稳住身型,警方探子以车抵车拦下一辆,另一辆仍旧穷追不舍,徐司衍这是着急了,萧念瞥了眼手表时间,很快了,只要他们敢开枪,计划就进去正轨。

    那两个刑警是配枪的,然而并没用,两车僵持碰撞,徐司衍暗卫干的就是这一行,不远处有斜坡,车头打转撞过去,探子的车径直被撞得翻滚下去,死了最好,不死也不碍事了。

    萧念闭眼数着时间,很快了………

    两辆车一头一尾把颜西月路堵死,这车防弹,然而架不住围堵,后头那辆车的人已经开门下车,寻夜色走上前来,颜西月扣紧方向盘,眼底满是暗色,但她知道获取信任的机会来了,倏然看向萧念,“我找机会引开他们,到时候你马上开车走。”

    萧念与她四目相对,注意着她一分一毫的情绪神色,然后她说:“撞过去,我们都能有机会走。”

    颜西月摇头,“不会只有这些人。”

    话音落,隐约听见有车声从远方传来,那是萧念虚张声势的备的人,然而她对颜西月说:“我会找人来救你。”

    这句完,颜西月解安全带下车,刚好弹开一个前来的暗卫,车门自动落锁,要么指纹,要么内室解锁,再无可能打开。

    萧念换到驾驶座,隔空和对面的暗卫对视,然后猛踩油门毫不犹豫冲过去,那车子是急刹车,车身斜挺,似乎也预判了萧念预判,月光下,两辆车擦撞而过,但只一瞬,暗卫立马想要故技重施,奈何萧念不给机会,比他更横更冲,油门到底,利用西郊弯道直接甩尾,暗卫一心二用难免偏颇,车头便斜坡歪斜,让萧念得以逃生。

    北淼全神贯注,东影亦是,影卫很警觉,绕路到了萧念车前,北淼所处的制高点,倍镜死死锁定目标。

    萧念几乎没松油门,玩弯道玩的特别溜,然后和影卫狭路相逢,车头碰撞互不退让,车灯骤灭,只剩寂寥月光记录下这一幕,两人对峙,不遑多让。

    “准备。”

    北淼屏声息气食指微动。

    萧念闻声冷淡勾起笑,“准备。”

    东影上帝视角,也不由得静息凝神。

    消音器这场战斗最大的谎言,影卫倒下的那瞬间萧念想,当时萧恒是不是也这样经历了悄无声息的暗杀?然而他救了乔文桀,指引着她找到了方向。

    月牙塘野林飞鸟倾巢而飞,风声瑟瑟,徐司衍看着破窗而入的影卫,心有不甘也敌不过麻醉剂的药效。

    影卫嘛,丘园不够,齊洲多得很,东影和北淼被选定后各自带了队伍过来,龙翔疼人从不做表面功夫。

    警方赶到时只看到伤痕累累的颜西月还有西郊弯道斜坡下只有两辆损毁严重的车子,有血迹,但不见人,萧念失踪下落不明。

    陈杰三人的行动还没开始就已经终结,是陈智发现倒地不起的陈杰赶忙把人送医,情况有变,张肆也只好临时改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