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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君不见

    司禾的手极稳,修长手指持扇的角度极完美——以确保扇面割向敌人头颅时能够极准极快。此般极致,纵使是咸阳宫城中以严苛闻名的那位嬷嬷也挑不出丝毫毛病。

    所以司禾很自信。

    高曹敖当即感知到了脑后的杀机,然而宇文的牵制以及为了应对戟阵所刚做的灵气调动让他来不及做任何变招,更谈不上阻挡。

    但是有人可以。

    只见那戴着金色面具之人不知何时解决了与其交手的黑甲武将,本就离得他们不远,竟于电光火石之间自发髻中抽出玉簪隔空甩去,同时单手捏出驭剑决。

    玉簪名雀腰,刹那间便消失不见。而下一瞬簪尖则妙到巅毫地对上了扇锋,稍一阻滞后便倒抛而出。

    一心五用,仓促出手,这一击没有必杀司禾的能力,于是只能依仗速度拖延片刻。

    对于这等层次的强者,片刻已然足矣。

    高曹敖强行转运灵力,识海内三尺真像剧烈颤栗以至于生出裂纹,其身上骤然浮现出一尊二丈魂像。猩红魂像似介于虚实之间,浑身上下煞气飘荡,面目模糊,依稀可以辨认出正是高曹敖,此时正好持槊杆迎上扇锋。

    只听轰的一声魂像瞬间炸开。终究是以三尺巅峰强行使的四尺境手段,对上司禾蓄势已久的全力一击也只可勉强招架。高曹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好在司禾杀力已尽,受迫于灵力的接续和爆开的煞气只能后撤。

    宇文此时已经感知到雀腰锁定了自己,且戴金色面具者已自侧方杀来,如果再往前一招便可能杀了高曹敖,他也不敢托大。四只分化而出的大戟瞬间合入神臂,宇文当机立断抽戟后退,拉开距离。

    其它强者注意到此间形势,纷纷收招回返到各自主帅身后,一时间这片见南东麓的山地竟是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只有被波及的菊花还在重新发芽、抽条、开花。

    情报出错了。这是宇文心里的第一念头。根据挑灯楼给的情报,对面立着的那人应是一位善使一口铜环大刀的副将,此时来看,显然不是。

    仔细瞧去,即使那人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却依旧让人看的不真切。观其身姿,竟是连男女也分辨不出来,只觉此人似乎不在此方天地之间。

    隔绝气机?倒是副好面具。

    宇文稍一打量便定下了心神,事到如今,若是不将面前之人全数击杀,待到丹青客的菊海修篱图一撤,这里的战斗便会被清水郡城里的强者感知到,待到那时才是真的麻烦大了。

    所以,大将也好强援也罢,终归是要死在这里的。

    简单感知了下伤势,再次催发识海内的三尺真像,宇文缓缓提起神臂,冰冷戟锋直指对面那人心口。

    正当他踏步向前打算再度出击,山腰处却骤然传来一声惊吼:“撤!”

    朝歌皇城。

    重重的宫墙深处,在这整座巍峨建筑群的最中央,是朝歌官员们每日上朝的承天殿,而承天殿的后方,是常年封闭的镇国宫。相传这是大承国阵阵眼所在,里面布有世间最精妙繁复的禁制与阵纹。

    然而这座神秘宫殿的内部实则同它的外表一样简练素净——除了大殿中央隆起的高台外便空无一物。

    金色的高台不知由何材质构成,非金非木,非石非铁。四方的基座分别雕刻着高山大川、日月星辰、草木百兽与人族远祖,用的是阴刻;宽柱形的供台主体侧面雕刻着一条盘旋而上的五爪金龙,用的是阳刻。金龙张牙舞爪、怒目圆瞪,似要挣脱束缚飞向穹顶。而在高台之上,只怪异地摆着一圈朝外的灵位,以及插入高台中央的一把造型古朴、雕饰繁复的大剑。

    剑名君不见,此时它缓缓凭空抽了出来。

    于是大承国阵就此醒了过来,碧落之上一道金光巡天而去,横跨万里江山。

    丹青客自两月前应下此事,先是在大商境内游历三旬,四处找寻灵感以做菊海图;还未歇的几天,又随了军里潜入大承,直奔见南山寻地利;到了布阵的最后一事——修篱,这群匹夫竟是一个也指望不上,末了还得自己动手。一路餐风露宿、就地而眠,他这把老骨头哪里受得住?而今风尘满面,又哪有雅致可言?每日打理胡须已是他最后的倔强。

    方才双方交手,他横竖只起个隔绝感知及压制灵力之用,至于大商的黑甲将士们如何解决对手,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况且以画入神者也不擅战场搏杀,他只需藏好,静观虎斗。

    但是就在刚才,他感知到一股恐怖的气息正自西方极速赶来,那是……一把剑。

    他宁愿没有看见。

    “轰!”丹青客话音刚传递至山麓众人耳中,便有一道耀眼剑光自天际而来,眨眼间破开了菊图隔绝的小天地,前一刻茂盛生长的菊海霎时成片枯萎败落。且煌煌剑势丝毫不减,有如滔滔大河自九天倾泻而下,天罚一般直取山腰。

    丹青客眼看君不见放着山麓一干人等不打,第一个就要解决自己,心中不免五味杂陈:惊愕有之,恼怒有之,恐惧有之,甚至还有一丝丝……得意?

    到底是盗跖末境的强者,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丹青客立即做好了搏命的准备。悄然间一道身影无声而至,正是一招不得后再次隐匿的司禾。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抬头望向上方。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且不论自山腰传来的暴鸣声,山麓处的众人听见丹青客喊撤之时便心生惊疑,待到君不见势如破竹般杀入战局,更是大骇。

    此时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调头就跑,北上魏国之平阳,只要找到先前准备的龙媒马便有逃生的可能,毕竟武者虽然体力强劲,在灵力的加持下可以爆发出恐怖的速度,但长途奔袭之下,无论是修白玉京或是七尺亦或是盗跖,都很难能支撑得住这种强度的负荷,灵力接续也是问题。到时跑得慢了的被缠上,快的人自然可以遁走;二则先集全队之力,在清水郡城里的强者赶来之前迅速灭杀对方,再考虑北上或是躲藏。

    但是显然没有人有信心能在大承境内杀了对面那人。

    于是快逃。

    只见先前气势汹汹的征西军将领们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转身便走,一道道黑影呼啸而过时引动的气流将地上散落的枯干菊梗纷纷卷起。

    宇文当然也要跑,但奔去的方向却是山腰。

    司禾的气息在那处。

    生死之间可窥真心。两人于沙场之上形影相随多年,他定是要管上一管的。

    待到合力击落君不见,丹青客自然是那个最慢之人。至于客盟那边如何交代,到时将锅推给挑灯楼便是了。

    大承一方自然不是傻子,先前被压制的一腔怒火这时尽数爆发了出来,即便伤势极重对方也不要命一般追杀了上去。

    面具之下的双目已生满黄金龙纹,微微眯起后更是厉光乍闪。

    那人挥手之间将雀腰自不知何处再次召回,依然是重抛而出的起手式,手印再结,雀腰升空后青光闪耀,伴随一声嘹亮的雀啼,立马分化成数十支,簪尖掉转,上各有一只青色灵雀绕飞,朝着逃亡的黑甲急去。此后只是极短的一瞬间,那人似乎僵停了一下,便又向着山腰急掠而去。

    山腰茂林之间,司禾将身体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险之又险地与君不见擦过,躯干上顿时又被锐利剑意划出一道溢血的口子——黑甲早已破损到解体了。丹青客不仅胡子已被削了半截,紧握大楷毛笔凌空疾书的手也不住颤抖。平生得意之作尽数被再画了出来,周遭一派时而大雪舞回天,时而清泉石上流的奇景。

    “宇文兄!”司禾眼底犹疑之色一闪而没,“我与丹青客齐手缚它,你看准时机将其击落!”

    宇文不做他想,疯狂催发三尺真像,将气势逐步攀升至顶峰后,单手提着神臂,双膝一曲一伸便主动迎向了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