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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疏离

    “小妹性子顽劣,又爱多管闲事,此番多谢殷小姐出言相助。”祁宴宣对外人时不似对自家小妹那般随意,而是敛起周身气度,举手投足间皆透着儒雅与若有似无的淡漠。

    相较之下殷枳就自小随性惯了,咽下嘴里的肉头也没抬道:“无妨无妨,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宴春听得这话却不依了,立刻辩解道:“大哥,你怎么能说我是多管闲事呢,分明是那楚不容太过分,我若不过去相帮,那说书先生就要被打死了,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义举。”

    “大哥我若下回还瞧见楚不容这般胡作非为还是要说的,不光楚不容,若换做别人我一样会说,凡事需有人制止才会有顾忌,否则下次愈发横行无忌……”

    宴春只自顾自说着,祁宴宣却不搭理她,只夹起一筷子鱼肉细细品着,宴春自个儿叭叭了许久见无人搭理觉得无趣遂乖乖闭上了嘴。

    殷枳抬头看了一眼兄妹二人,心想这二人虽是亲兄妹可这脾气秉性却全然不同,就如祁宴宣为人淡漠,对周遭事物多是无动于衷,可妹妹祁宴春却生了一副热心肠,事事总要讨个公道。

    殷枳歪着脑袋,瞧着他淡漠的脸庞忽而想起孩提时他便是见谁都冷冰冰的,初见祁宴宣时正是仲冬时节,那年连张婆子都说,许久都没碰到这样冷的冬天了,但那天落了雪,整个冬日里的第一场雪。

    犹记得小殷枳非要去院里捏雪娃娃玩,母亲也没拦住,走到墙角边时,却听墙的那边传来呜咽声,想着是难道隔壁王府里的小丫鬟受了欺负?

    小殷枳攀上垒在墙角的柴火垛,蹬着两条小短腿硬是爬上了墙头,只是小小身子一时没站稳竟然直直摔了下去,随着痛呼声起,呜咽声戛然而止。

    那男孩疑惑的转过脸,脸上犹有泪痕在,小殷枳摸着屁股爬起来,瞧着面前这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孩,惊讶道:“原来不是个小丫鬟呀,那你为什么哭?”

    “关你什么事。”男孩神情很冷漠,厚厚的一层雪映着男孩苍白的脸色,像块冰似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爱哭的男儿没出息!”小殷枳说完竟然凑了上去饶有兴趣的盯着他脸上那行残留的泪痕。他长的可真好看呀,比母亲常常画在纸上的小哥儿还要好看。

    “可是你为什么哭啊?我就不哭,我只有在顶撞了大夫人我娘教训我时才会哭。”

    “你穿这么单薄不冷吗?”小殷枳生出两根手指捏了捏他的衣裳,果然单薄的很。

    “你家主人待你不好吗?”

    小殷枳在他耳边喋喋说个不休,他却没一点搭理的意思,只是神情蔫蔫的没一点精神气。

    小殷枳约摸着他大约是冻傻了,都不知道搭理人,于是解开自己的斗篷披到了他的肩膀上。

    她说:“这可是我娘亲手给我缝的天下最暖和的斗篷,穿着你就不冷了。”

    绯色斗篷到男孩身上略小了些,男孩瞧着怼在自己跟前红扑扑的脸颊,不禁红了脸。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像是漆黑夜里穿云而出的月亮,熠熠生辉。

    孩子的心思往往都很简单,高兴就笑,伤心就哭,觉得他好看就把自己珍爱的斗篷送给他,不像现在,人人都在面上覆层面具,将自己伪装的严丝合缝,猜不出底下究竟是什么表情。就像祁宴宣,随着日子渐长,年岁渐长,再不像儿时那般要好,对谁都带着股淡淡的客气疏离,真是叫她愈发的看不清了,殷枳想。

    祁宴宣被对面那道目光盯的很不自在,将拳抵在嘴边低咳了两声。

    殷枳立时反应过来,移开目光尴尬的笑笑,夹起一筷子菜,“这翠玉豆腐做地真不错,呵呵……”

    殷枳满了一杯她心心念念的醉花阴,冰凉液体滑下喉咙,入口只觉醇香却不辛辣,果然妙极。

    看她接连几杯下肚,祁宴宣好心提醒道:“这酒醉人,殷小姐还是少饮些。”话音刚落,身后忽起琵琶声,似银瓶乍破,珠落玉盘,瞬时引起众人注意。好奇张望,原是一桌财大气粗之人点了乐女来唱小曲儿,只见那乐女怀抱琵琶背向而座,看不清面貌,口中唱词随着曲声递进。声如莺啼,宛转悠扬。

    皑如山上雪,

    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

    故来相决绝。

    ……

    是一首白头吟,这歌原有些悲情,却叫那乐女唱的不卑不亢,倒有几分意思。殷枳偷听的颇有兴味,可惜刚唱了没几句就被打断,“不好不好,谁要听这悲情曲,换一首,嗯……就来一首游仙窑好了。”说罢,一桌人哄笑起来。

    那乐女被这般戏弄也不知是难堪还是愤怒,抓着琵琶半天没有做何反应。

    只有一旁的傻宴春撑着下巴满脸疑惑:“游仙窑?是近来新谱的曲子吗?”

    殷枳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目光飘忽只当没听到。

    那肥头大耳的男子却先不耐烦了,嚷道:“唱啊,愣着做什么,爷花钱是叫你来这发愣的?”

    另旁立时有几个墙头草附和,乐女许是忍无可忍,“腾”的一下站起,抱着琵琶转身就要走。

    那几位纨绔怎会罢休?立时拦住了乐女的去路,嬉笑道:“小娘子跑什么呀,叫你唱个曲又不是叫你干别的,唱好了给你赏钱。”

    “你让开,我不要你的钱。”

    那纨绔自是不肯让,还要对乐女做纠缠时,宴春忽然一拍桌子怒而走了过去,那些纨绔气焰嚣张的很,正要斥她多管闲事,却一抬头瞧见了坐在这桌的祁宴宣正冷冷盯着他们,目光里多有警告之意。那几人又岂能受得了这样的挑衅?当即要来找茬,却被那当头的肥头大耳男子拦下,点头哈腰朝祁宴宣致歉,由得宴春拉着那名乐女过来。

    说起来这潜香楼来者多为富贵门第,而贵门子弟也许少有识得祁宴春者,但一定有人识得祁宴宣,谁会想不开去招惹熠王世子。

    殷枳直勾勾盯着那朝自己而来的乐女,总觉有些眼熟,待思索了片刻忽而拍案惊道:“素姑娘?”

    素女原先低着头,听得这话抬头看着他,面色讶然,“是……是殷公子?”

    “素姑娘,你不是在珍果铺做活吗?怎的……”

    素女闻言低了头,自惭形秽:“说来话长,总归不做从前的伙计了,只得另谋他业。”

    而后转身朝着宴春福了一礼,“今日,多谢小姐解困。”

    宴春咧嘴笑开,“无事无事,顺手罢了。”

    “小女子没什么可以感谢诸位的,不如就为各位唱上一曲以表谢意吧。”

    “那再好不过,从前只知姑娘生的美,今日才知竟也唱得一喉天籁之音。”

    素女被夸的颇不好意思,“公子想听什么?”

    “姑娘随心,只管来拿手的就可。”

    素女略一沉吟,坐定抱好琵琶,紧接着转轴拨弦,轻拢慢捻,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声音软腻,对比寻常曲子更多了几分柔婉。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殷枳入神的听着,似能透过曲子窥见烟雨朦胧,青山缭绕。一曲终了,意犹未尽,“素姑娘这是唱的什么曲子,听着曲调似乎不像是西祁国的。”

    素女闻言悠悠叹口气,“是了,此曲是我家乡的小调,我原生在南乐国,不过后来……因一些缘故流落他乡,故国难回,每每对泣新亭忧思不已,便爱唱上一场。”

    “是我失言,惹到姑娘伤心处。”

    “无事。”

    酒饱饭足,素女先行离去。分手时宴春十分不舍,说过些日子去府上找她玩,祁宴宣自是不准,说是天气渐凉,整个冬日都得呆在闺阁里。非是要拘着她,而是她的身子实在不宜受冻。

    宴春闻言怏怏不乐,殷枳便安抚她,并与她约定,待来年开春了,邀宴春来参加自己的及笄礼。

    宴春这才依依不舍的与她道别,目送二人上了马车,方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