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山河记事录 » 第十章:外感天地

第十章:外感天地

    轰隆,轰隆,强烈的震动持续不断。

    康月儿拉着虚弱的林轶勉强退到草丛中,就看见那块空地似有生命一般,正在剧烈摆动。

    猛地一声嘶吼,从泥土中冒出一个硕大的脑袋,像蛇又像是某种巨龟,因为天色太暗一时分辨不清。

    那大脑袋,努力拱灭空地上的篝火,又拾起滚落在地的烤鱼连着苇杆一口吞了。

    借着火光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老鳖,而那块空地分明正是老鳖的背甲。

    或许是篝火将他烧疼了,又或者是闻到了烤鱼的香气,将它从沉睡中惊醒。

    吞下烤鱼之后老鳖似乎意犹未尽,掉过头来脖子伸的老长,脑袋几乎贴着林轶二人看了看,又嗅了嗅,还好像撒娇似的拱了拱康月儿。

    感受到老鳖没有恶意,二人也放松了警惕。

    康月儿将挂在腰间的另外两条生鱼也抛给它,谁知老鳖闻了闻竟似嫌弃一般将生鱼推开。然后用头点了点背上熄灭的火堆,示意它想吃烤熟的。

    康月儿和林轶对看一眼,都惊讶于老鳖的灵性。

    康月儿清出一块草地重新点了篝火开始烤鱼,虚弱的林轶则在旁边帮忙添柴。

    老鳖见二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发出一声喜欢的叫声,掉过头去吞咽了半天,吐出一个石匣,丢在林轶面前,示意他打开。

    石匣不大约莫五寸见方,周身光滑泛着青色的光泽,想来打造的材料也非凡品。其中一面雕了幅周天八卦图,下方用古体小篆刻这几个字。

    “那扭来扭去和蝌蚪似的鬼画符写的啥呀?”康月儿一边烤着鱼一边好奇的探过头来看。

    “逆转乾坤,可破混沌。”林轶念道。

    “哇,不愧是林道长,连这鬼画符都认识。”康月儿半调侃半夸奖道。

    林轶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说:“庙里前辈笔迹有用古篆写的,从小师父就逼我背。”

    “哦...那你师父也一定很厉害。”康月儿好奇的问

    “师父...我师父他...”林轶一下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林老道,如今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他老人家。

    “唵...”老鳖出发一声低吼,不满的看着分心的康月儿,示意她烤鱼要专心。

    “噗呲”康月儿被老鳖的神态逗笑道:“你这家伙,还真是挑剔。”

    老鳖又嗡嗡的叫了几声,像是在回应康月儿的调侃。

    不一会儿鱼烤好了,老鳖这次就不像方才一口吞下,而是细细的咀嚼品味老半天,才十分不舍的咽下。然后伸出长长的脑袋,温柔的靠着二人,闭眼睡去。

    康月儿满脸崇拜的看着林轶鼓捣着手中的石匣。

    林轶双腿夹住石匣,两只手按住“乾”“坤”二字用力的扳来扳去。脸都憋红了也不见得八卦图挪动丝毫。

    “林公子,你是想把它掰开吗?”康月儿好奇的一问,林轶脸似乎更红了。

    “不...不是,他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说,把“乾”“坤”二字的位置挪动倒转,这盒子就能打开。”林轶红着脸解释道。

    “哦”康月儿点点头,又指着八卦图的一处空缺说:“你可以试试,先挪这块嘛。”说着手指一拨,旁边的一小块石板果然挪动了。

    林轶恍然大悟,这不就和小时候玩的机巧板一样吗?挪动小板,最终将大板取出来。

    只是更复杂些,还好康月儿细心发现了那处空缺,不然自己还在那瞎使劲呢。想到这里林轶鼓起勇气抬眼看向康月儿,此时她也正看着发呆的林轶,四目相对如有电光,二人同时挪开视线。

    林轶继续硬着头皮挪动八卦图上的石板,而心里却忍不住回想,那一眼的悸动。

    康月儿则把玩起自己的手弩,一下紧紧弦一下调调望山,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咔”一声石匣应声而开,不仅康月儿好奇的转过头来看,就连老鳖都睁开眼睛,看着打开的石匣似乎陷入了某种感慨。

    石匣中摆放着一封帛布书信,一把构造精巧复杂的黑铁钥匙和一瓶名叫聚灵丹的丹药。

    林轶看着帛书上的古篆,心中惊骇莫名。康月儿见他表情怪异,焦急的问道:“上面说什么?是不是有危险?”

    林轶摇摇头解释道:“这上面说,在始皇统一前的战国,楚国的一位国君楚悼王,他死后身边的大臣嫉恨于倾朝野的变法权臣吴起,于是联合起来在楚悼王的灵位前将吴起射杀。但箭矢也射中了国君的遗体。太子即位后要诛杀那些伤害先王遗体的大臣,其中有一位叫做阳城君的。”林轶顿了顿,合上了帛书继续讲述着,而一旁的康月儿睁大了眼睛像是在听一个精彩的故事...

    知道新任国君要诛杀自己,阳城君很快就逃往了国外。

    很快楚王派大军去收回阳城君的封地,当时的墨家巨子孟胜曾受阳城君之托守护封地,虽然守军全部放弃了抵抗。

    但在孟胜的带领下,面对楚王的大军,一百八十名墨者无一退缩,全部慷慨赴死。

    在那之后楚国开始严厉剿灭境内的墨家游侠,虽然孟胜赴死前将巨子之位传给了远在齐国的田襄子。但许多墨家秘宝一时难以转移,残存的墨者及舍不得毁弃先人心血,也不想其落入楚王之手。因此只能暂时将之藏于大泽之中。

    这老鳖名叫小圆,是墨家所养的瑞兽生性温良,且已经通晓人性。它会带着打开石匣的人去墨家藏宝地。

    聚灵丹可助服用者精纯真炁,增强对内外灵气的感应。若是有缘人连练炁期都没到,可以服用此丹药,提升境界再去打开墨家秘宝,否则其中机关凶险万分难以开启。

    结尾那人写道:

    若来者是墨家后辈,当宏我墨家精神,还万民一个兼爱、非攻的太平世界。

    若非墨家之人,其中宝物尽管拿去,只求将几部不值钱的前人著述,转交当世巨子。

    若已经没有墨家了,那便没有了吧...

    结尾落款:墨者邓陵春

    故事讲完,两人都没说话,历经秦皇汉武,如今墨家早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前人苦心孤诣到头来终究难逃一句“那便没了吧...”

    林轶想到自己门派的小庙,千年传承到如今,不也如风中残烛吗?

    而康月儿则想到了交州那群成天做梦的疯子。

    或许是听懂了林轶讲的故事,想起了几百年前的往事。老鳖的眼里流出了两行清泪。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嘶吼,似乎在告诉早已逝去的故友,自己坚持到了。

    坚持到了完成他们的嘱托。

    情绪稳定之后,老鳖扭头点了点自己的背甲,示意二人坐上去,驮着他俩慢悠悠的出发了。穿过草甸,进入了浓雾笼罩的大湖。

    湖面大雾弥漫,所见不到三丈。周围也出奇的寂静,只有老鳖划水的声音。

    康月儿打开那瓶“聚灵丹”闻了闻,对林轶说:“林公子,这丹药既然能凝练真炁,一定也能帮你调理内炁散乱的伤势。”

    “嗯嗯。”林轶接过她倒出的丹药,想也不想一口吞下。然后盘膝打坐开始运功化解药力。

    深夜晚风微凉,冷的康月儿打了个寒战,抱着双膝往林轶身边靠了靠。

    不知过了多久,老鳖终于上岸了,随之震荡传来。

    靠着熟睡的康月儿被摇醒,挪了挪身子。而林轶依然双眼紧闭犹如味觉,老鳖回头看了看也没再动,自顾自的缩头睡觉去了。

    此时林轶体内正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先前体内被震散的真炁,肆意冲刷经脉,虽然被康月儿度入的大量真炁安抚住了,但也变得十分稀薄远没有之前凝练。

    服下聚灵丹后,本来稀薄松散的真炁从新变得粘稠,而被剧烈冲击的经脉在药力的温养下,不仅快速修复,且变得更加坚韧。

    由于再度凝练后的真炁,远远无法填满周身经脉,因此丹田内炁旋快速流转,强烈的引动这天地灵气进入体内填充空缺。

    虽然大量杂乱涌入的天地灵气,依旧使得林轶浑身痒痛不已,但更加坚韧的经脉,已经能完全能承受这样的冲击。

    进入体内的天地灵气,被功法牵引运行周天,导入丹田炁旋,最终被同化为自身真炁。

    这也就是所谓外感天地的境界。

    初入此境,林轶贪婪的吸收、转化着天地灵气,加之云梦泽是如今天下少有的灵气充沛之地,使得他得以完全融入天地自然,达到可遇不可求的物我两忘之境。

    直到红日东升,耀目的霞光刺破了大泽的浓雾。

    林轶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双眼猛睁似有两道金光射出。

    “林公子,你终于醒啦。感觉好些了吗?”康月儿见林轶醒了,关切的问道。

    “都...都好了。”林轶红着脸回道,因为他突然发现虽然此刻自己体内灵气充沛,但是由于经脉被反复淬炼冲刷,体内有大量杂质从周身毛孔排出,此时满身污浊,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酸臭的气息。

    康月儿见他说话结结巴巴的低头脸红,琼鼻微皱瞬间就明白了,展颜一笑转过身去,说去岸上找找吃的,过会儿回来。

    林轶看着她的倩影消失在草丛中,便一个猛子扎进湖里。

    哗啦声惊动了老鳖,它眯着眼慵懒的看了看,在水中扑腾的林轶。发出一声不满的低鸣,转过头继续睡去。

    清洗干净后,林轶重新回到了巨鳖背上,直接运功靠真炁烘干衣服,反正现在他体内灵气充盈,能源源不断转化为真炁。

    不一会儿康月儿也拎着几个大大的芋头回来了,看了一眼站在巨鳖背上精神焕发的林轶,对着他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在朝阳的映衬下是那么的温暖灿烂。

    林轶看得呆住了,老半天目不转睛。

    直到康月儿被他看的脸颊微红,转过身去准备升火,林轶才恍然惊觉。

    “我来吧。”见她又要忙碌,连忙跳下来阻止道:“这几日都是月儿姑娘你照顾我了。边说边从康月儿手中接过火镰。

    火堆升起后将芋头囫囵个儿放在旁边,也不清洗削皮。只是需要时不时拨动翻转使之受热均匀。

    感受到了火烤食物的香气,老鳖也探头过来看了看,见只是几个芋头,头便又缩了回去。

    大约两盏茶的时间,林轶用寒月扎了扎芋头确定已经熟透,便挑出一个亲手剥开,垫着厚厚的苇叶递到康月儿手里。然后满眼期待的看着她。

    康月儿接过来芋头,闻了闻果然香气四溢,见林轶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满怀期待的眼神,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她吹了吹热气,咬了一口白糯的芋头,入口绵软化渣,清香甘甜。

    “嗯”康月儿点头赞道:“香甜可口,林公子手艺果然不俗啊。”

    人就是这样奇怪,本来满心期待着对方的夸奖,但对方真夸了自己,又不好意思起来。

    林轶此刻便是如此,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小...小时候常和虎子偷拿家里的芋头、腊肉啥的,去野地里烤着吃。熟...熟能生巧。”

    “哈哈,想不到林公子你这老好人,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啊。”康月儿开心的说道:“我小时候也是,总拉着小师叔,偷偷跑到大戈壁上去烤肉吃的。”

    二人一边吃这美味的芋头,一边聊着童年的趣事,不知不觉中林轶不再局促扭捏了,而康月儿也展现出了话痨的一面,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而林轶在认真的听。

    难得的可以有人陪着,认真的听她说话,而自己可以一直说个不停。

    就像很多年前在戈壁滩,就像不久前在史家胡饼店。

    暖阳当空,二人享受着许久以来最开心的时光,似乎全然忘记了正有危险在向他们靠近。

    此时的米思绪已经站在了湖泊另一端的岸边。

    在他的算计中,一个康月儿扛着一个无法行动的废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一夜间在大泽中走超过十里。

    但实际上他整整找了一个上午,搜索了二十多里。虽然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但却始终没有找到二人。

    直到方才感应到持续强烈的灵气波动,才飞速转向东南而来。

    站在湖边他可以肯定,刚才强大的灵气,就来自于视野之外的另一端,而自己只需一苇青芦,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能抵达。

    但是,以刚刚那阵灵气的强度,若真是他们二人之一,自己能否万无一失呢?

    他思索片刻,眼神重又变的冷峻锐利。

    米思绪撅下一根苇杆丢入湖中,飞身轻点立于其上,背手御气向对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