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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空座

    战火纷飞的时代,是他出生的背景。

    大地的震动,风声中刺鼻的硝的味道,混合着四处流淌的血液,楼房的裂缝,倾斜的街道,满是子弹孔的墙,坏掉了的路灯。这些刻在他的记忆里,比吃饭走路睡眠还要熟悉。

    “汉兹利克,佩迪,哈韦,苏西,吃饭了!”长姐兴冲冲地抱着一袋压缩饼干跑进简易帐篷里。小小的帐篷里住了五个孩子,长姐最大,十四岁了,最小的不到四岁,还需要人看着不让他吮吸自己的手指。自从红十字的救济被迫撤出去,这里已经断粮两天了,父母都出去找吃的,都去了一天多,还没一个回来。于是长姐今早终于忍不住去了附近的阵地上,从一堆遗体里翻找一点可食用的东西,这一袋小小的压缩饼干,就是让五个孩子最期待的食物。

    长姐一边撕破外包装,分小袋给每个人,一边掰碎饼干,拿仅剩的一点水冲泡给三岁多的佩迪吃。汉兹利克年纪稍大些,撕开小袋抽出一块饼干,轻轻递到正在忙的长姐嘴边。

    “汉兹利克,你先吃吧,我不饿。”长姐笑了,眼睛弯成月亮,长长的睫毛沾染了一点点黑色的脏东西,也许是灰尘,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长姐穿着捡来的破旧衣服,肩膀和肚子都裸露在外,汉兹利克才发现,长姐的皮肤上都蹭上了血迹和污泥,衣服也弄脏了,散发出一种浓郁而恶心的味道。

    汉兹利克没有缩回手,他一向比其他几个孩子更固执。

    长姐无奈地弯着眉毛,低头啄了一小口,就用侧脸把他的小手推了回去。汉兹利克这才开始吃,一边克制地喝着一点点水,一边把饼干屑往下咽。吃压缩饼干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有一点咸,更多是没有味道,像是嚼着沙子或橡皮筋的口感,经过喉咙时还有一点点颗粒感,在水中有种冲破束缚般的膨胀,带来的饱腹感是始料未及的,导致汉兹利克越吃越快,回过神来已经把一小袋里的几片都吃完了。汉兹利克往旁边看,几个孩子也都把手里的吃完了。

    长姐喂完佩迪,把最后一小袋收了起来,说留给佩迪明天吃。汉兹利克很想问她你饿不饿,因为她只啄了那一小口。可内疚的自觉和慌张让他自认没有询问和关心的资格,他只能默默下定决心明天和长姐一起去找找这样的食物。

    但真到了明天,他又睡过了头。也许是长姐身上的味道让他担心紧张过度,也许是自我逃避,他最终没能和长姐一起出门去找吃的。而长姐这次也像父母一样,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

    一直到晚上,汉兹利克都守在帐篷门口朝外望,直到撑不住了无意识地睡了过去。之后又过了整整一天一夜,长姐还是不见踪影。

    到了第三个早晨,佩迪的那小袋饼干也被大家分食干净了,哈韦生气地看着汉兹利克,问:“你说长姐是不是也像爸妈那样,不要我们了?”

    “你胡说什么!”

    汉兹利克没客气地揍了他一拳,打到他跌倒在地哭个不停。这种状况下大家心情都糟,佩迪饿得哭到撕心裂肺,苏西也躲起来偷偷抹眼泪。

    第三天晚上长姐终于回来了,带回来一个黄桃罐头,一打开那独属于水果的甜香弥漫在整个帐篷,汉兹利克清楚地听见咽口水的声音,其中还包括长姐的。

    没有人看到长姐脸上的疲惫,更没有人注意到她身上深深浅浅的好多伤,哈韦几乎是扑上去抢过了罐头,汉兹利克去和他争,也只在他狼吞虎咽之间争出来一小块流淌着糖水的黄桃。

    汉兹利克还是固执地递给长姐,凑到了她的嘴边。但长姐这次坚决不肯先尝一口,把它用手分成了四份,一份给苏西,一份给汉兹利克,然后在他们吃的时候,把剩下两份都给了佩迪吃,佩迪吃得也很快,连手指上的糖水都反复地舔得一干二净。

    汉兹利克问起,她就说她回来之前吃过了。

    就在那天晚上,长姐死了。

    她身上的伤口有些化了脓,流的血散发着某种恶臭。但汉兹利克总是会觉得,长姐是被活活饿死的。

    就在他们面前,四个因为她带回来的食物而可以安然入睡的孩子面前,她在他们的美梦中,忍着一身伤痛,活生生饿死了自己。

    抱她出去的时候汉兹利克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她轻得像骨头架子,硌手的感觉也像,汉兹利克非常确定,这几天来,长姐除了啄的那一口,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汉兹利克恨哈韦,恨苏西,恨佩迪,恨不知去向的父母,更恨贪婪的自己。他知道她什么都没吃,他听到了她肚子里胃酸和水拉扯的声音,他发觉了她身体的虚弱,可是他还是没能忍耐住极度饥饿时近在眼前的食物,他在回过神之前就吃掉了手里的食物,欲望让他把爱都当垃圾抛于脑后。

    所以他最不能原谅自己。

    他就这样抱着已经失去温度的长姐的身体,轻飘飘地沿着最危险的道路一直往前走。他不知道到哪里能安葬她,也不知道到哪里能让自己停下。他只知道,他找不到食物回去的话,所有人都会死。

    战争并未停止,偶尔还能听见飞机掠过上空时发动机的轰鸣,还能看见一些士兵在朝着不知道哪里开枪,没有人顾及他。他在某个时刻觉得自己和长姐都变成了游魂,在人世间无意义的游荡,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什么痛苦都消失了,于是在那一刻,他真的觉得好自由。

    人往往只有在彻底绝望以后,才会感受到自由。

    他就在这时遇到了那个男人,那个身穿奢华贵袍,拿着鹅毛笔的男人。宫廷天鹅绒的帽子衬得他的脸有些黑,但他的面容,不带任何善意的冷淡的面容,显出某段故事里听说过的,欧洲旧贵族才有的盛气凌人的气质。

    “你是谁?”他抢先一步问出了汉兹利克想要问的问题,汉兹利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除了名字,他没有介绍自己的别的方法。

    “汉兹利克。”他还是如实说,长姐教过他不可以骗人。

    “你抱着的是谁?”那贵族男子注意到了长姐,只看了一眼就说,“她似乎已经死了。”

    “我的姐姐。”汉兹利克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掉眼泪,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哽咽而带着哭腔,他尽量说得很快,快到自己不去细想其中让人悲伤的地方,虽然悲伤已经多到抑制不住,“她已经死了······”

    “到这边来是很危险的,你是来找食物的?”那男子语气听着不像是在担心他,事实上他已经转过身去坐在书桌前用鹅毛笔写信了。汉兹利克这才注意到他前面有张红木桌子,而他坐在红木凳子上从容书写,与周遭的破坏格格不入。

    汉兹利克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有点被眼前这个人震住了。眼前的男人毫无疑问不属于这场战争,而他显然是战争里的无人问津的小角色,感觉就像是两个世界的边界,而他们站在边界的两端,堂而皇之地对话一样。

    男人失去了耐心,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个扎紧的小袋子,看都不看就丢到了汉兹利克面前。

    汉兹利克放下长姐,伸手去捡,其中一个很重,有棱角,摸起来有冰凉光滑的外表。汉兹利克好奇地松开扎紧的细绳。

    是金条。

    他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兴趣,转而去打开了另一个。看到的是几片碎掉的薯片,还有许多调味品的颗粒和底下堆起来的薯片的碎屑,他的脉搏忽然快了许多,把袋子扎好,提起来就要走,想了一下,还是在抱起长姐之前给男人深深鞠了个躬。

    “死去的人就放在那吧。”那人埋头写着,却像是看得见汉兹利克般对他说着,“不是还有活的人需要你么。”

    汉兹利克心神一震,诧异地看着男人挺拔高傲的背影,还是迅速抱起长姐,飞快地沿来路跑回去。

    “真是个固执的孩子。”那贵族男子停了笔,展开的信纸随之如燃烧般消失不见,紧跟着桌子和凳子也像变魔术一样被抹去了。男子悠闲地站在战火激烈的街道上,看着汉兹利克狂奔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点燃了一支不知从哪里出现夹在手指间的雪茄。

    汉兹利克抱着长姐回到帐篷所在地的时候,那条街都被炸成了废墟。他放下长姐在崩塌的水泥和石子中间翻找,双手都撕开了长长的口子,最后他找到了破烂的帐篷,找到了佩迪的帽子,哈韦把佩迪和苏西都压在身下,只有他被压成了碎片。佩迪和苏西完好的脸上只有恐惧的表情,永远地定格在了那里。

    汉兹利克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一天之内,他失去了仅剩的所有亲人。

    每一步都是错的,他痛恨自己,连呼吸都是错的。手里的袋子从指头滑落,他也没有去捡。

    要是这个世界没有战争就好了,没有饥饿就好了,没有他就好了。

    那个贵族男子从他身后踱步而来,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弱小的身影,说:“死去的已经死去了,悲恸又有什么意义呢。”

    汉兹利克回过头,以充血的杀戮眼神瞪着那男人。然后捡起旁边掉落的一块尖锐石头就朝他扑了过去。愤怒转眼间如此深刻,他可以接受死亡,却不能接受别人在一旁冷嘲热讽。

    石头陷进了男人的腹部,却没有如预料一样流出血来。男人一动不动地低头看他,汉兹利克定睛一看,发现石头尖锐的前端已经被莫名的力量削平了。

    汉兹利克丢下石头,转而用手揪住男人的衣领。有点不自量力的体格差距导致他需要微微踮脚才能维持这个动作。男人不在意地笑了,说道:“你还真是不怕死呢。”

    “见识过了我杀死空间的能力,还没有立刻感到恐惧而退缩。在你心里,那几个死人的生命,比你自己的还要重要吗?”男人一挥手甩开了他,但就在甩开他的时候,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一边整理衣领一边狐疑地看着汉兹利克。

    汉兹利克退回到长姐他们身边,突然地面开始下陷,几个兄弟姐妹都掉了进去,汉兹利克也随之跌落。

    男人快步上前,在即将坠下的瞬间拉住了汉兹利克骨瘦如柴的手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汉兹利克身下那深壕般的矩形空间,他的兄弟姐妹们落下去就不见踪影,像是个幽深的墓穴。

    汉兹利克拼命想甩开他的手,但已经没有一点力气。男人轻声开口:“你也憎恶这个世界,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对不对?”

    “死亡不是唯一的答案。”

    汉兹利克听到男人缓慢的声音,不知何故,因感受到对方的沉稳而安静下来。

    “做我的部下吧。”男人几乎是哀求,“我们来创造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

    汉兹利克沉默了,看着身后的深渊,兄弟姐妹们都长眠在那里。

    他只问了男人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笑了,笑起来牙显得特别白:“所罗门。”

    “那就说好了。”所罗门把他拽出了深渊的口子,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们一起创造一个新世界,一个没有杀戮的空间,一个没有苦难的次元。”

    “真的可以吗?”

    “一定可以。”所罗门坚定地回答道,“有你的存在,就一定可以做得到。”

    在带他回【桥】的路上,所罗门托着下巴思索着:“该叫你什么好呢。”

    然后他抬眼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回过身用手指在汉兹利克苍白的脸上写了一个黑金色的i字纹,跟烙上去的一样,但没有痛觉。

    “今天天气真好,就叫你昼空座吧。”

    那一天他忘掉了自己的名字,跟随所罗门前往新世界的大门。他喜欢穿所罗门衣橱里的那件小丑戏服,喜欢玩所罗门给他的一副钢制纸牌,那是他满十八岁时收到的唯一的礼物。

    苏黎世·湖心岛

    昼空座拿着从方丈那里拿来的卷轴,通过了【桥】的道道钢索,走到中央的小岛。

    “比预想的花了更多的时间啊,还让械之颂分析出了你的颂歌,行动实在不算太成功。”所罗门刚沐浴焚香,穿着木屐和素衣跪在祭坛前。

    “有什么关系,【殿】的教皇亲征,【寺】这次多半得被踏平。”昼空座随手把卷轴扔在祭坛的火堆里,眨眼间就烧成灰烬。“比起这个,【城】那边的消息······”

    “云谲继位,四御朝着苏黎世来了。”所罗门淡然地说,“试图同时进攻【暮】和【桥】,那小子还是那么目中无人。”

    “虽然如此,四御久不出手,实力恐怕有所提升。”昼空座好言提醒道,“前段时间被麒麟打伤的孤山座、沉音座和弥炎座还尚未完全恢复,现在只有我和猎户玉女,恐怕得费些波折。”

    “六座之下,还有二十四星宿,也该给新人一点机会了。”所罗门放下了祈祷的沾水柳条,起身活动筋骨。

    “可是他们还······”

    “还不足以战胜四御这样的敌人。”所罗门不是刻意打断昼空座,倒像是接过话茬,惬意地接过两旁童女送过来的茶具,开始泡茶,“别小看了后辈,后生可畏。仅凭四御不至于杀到这里来,更何况······”

    “他们总得做出点贡献才有资格进入新世界,不是吗?”

    昼空座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所罗门,然后没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去。后者浅浅品了一口茶,闭上双眼陶醉其中。

    睁开眼的时候祭坛四周已经无人了,只有悠然的风声在吹拂嫩绿的植株。所罗门放下茶碗轻叹:

    “年轻总是要付出些代价,他们是这样,云谲是这样,你也是。”

    寺

    “方丈,辛格和裕还没回来。”松下千本向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的方丈请示,“教皇的人手,已经到寺门外了。”

    “每道门都有两位金刚驻守,佛祖会保佑我们的。”方丈似乎不以为意。

    “可是,”松下千本还是没忍住多说两句,“【殿】人手众多,若是有个意外······”

    “阿什温时刻守在我左右,不会有意外。”方丈胸有成竹般说道。

    松下见状也只好稍稍安心,准备退出去时听见方丈说:“辛西娅自上次【桥】的人来后就闭门不出,你守在她门口,无论出什么事,都别让任何人进去。”

    松下回身望见方丈肃穆而沧桑的背影,承诺般道:“您放心。”

    松下走后,方丈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艾珀隆从【殿】拿走的残卷下落不明,【神之颂】的拼图就始终无法完成,可要找到那个无组织的神秘颂者,又谈何容易。

    佛像背后,一个眼睛大的小沙弥探出了小脑袋,对方丈说:“方丈有什么烦心事吗?”

    方丈眼角浮起到眉梢的笑意,伸手招呼他过来,小沙弥跑近了,方丈摩挲着他的头,说:“你是裕的弟弟吧?我记得你叫祛,对不对?”

    小沙弥乖巧地点点头,问:“外面是打起来了吗?”

    “嗯,但是没关系,金刚们会保护好寺里的人。”方丈解下戴于脖颈的金刚杵,戴在了祛的脖子上,告诉他说:“戴着这个就不用害怕了,你去和松下叔叔一起保护辛西娅,好不好?”

    一听是去保护辛西娅,祛连连点头,像是接受了光荣而伟大的任务:“好的,就交给祛吧!祛会保护好辛西娅姐姐的!”

    方丈和蔼地笑了,不像哥哥,祛只是佛门弟子中一名普通的歌者,没有独特的颂歌和出众的能力。但由于哥哥是寺里的颂者,受兄长光环的影响,他一直很努力地想要为寺里做点什么,努力的孩子总是惹人爱的,更何况在寺里,拥有强大的颂歌本身,就不是优点和资本。

    看着跌跌撞撞的祛朝辛西娅房门跑去的小小的身影,方丈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而此时,分散于四向门外的教徒们,正和守卫的金刚激烈地交手。

    东门。

    教皇亲自督战东门,三位红衣主教则各领一队去了其他三个方向的寺门。这里的都是巴黎总部的颂者,安东尼坐于教皇下首,谄媚地为教皇大人介绍所率颂者。

    “正与无量金刚交手的那个毛头小子是爆之颂果子震,他旁边的是链之颂白玉萧,底下和无青灾金刚对峙的则是根之颂杰卢和叶之颂仁境。他们后方站着的那个须发皆白的是卦之颂左谷先生,天上身负双翅观察局势的是羽之颂孤鹜,都是我的部下。而大人您嘱咐的言之颂詹森也带过来了,只是人还未醒,由随行的医护照看在后面的帐篷里。”

    教皇戴着高高的教廷礼帽,压低的帽檐遮住了他的面容,他好像没打算要动手,用戴黑手套的手在四个教徒人力托起的教皇座上无意识地轮番敲打着。他始终朝着东门的方向,安东尼显然知道这是在教皇陛下面前表现的最佳时机,此刻也紧张地盯着前方的战况。

    “果子,慢点。”白玉萧咬唇劝道,“你太着急了。”

    爆炸在无量金刚身上各处接连发生,炸起的烟尘铺天盖地,孤鹜嫌弃地以手掩面飞开尘区,视线也变得不清楚。

    红头发的果子震玩得兴起,扭头跟白玉萧说:“萧哥宽心,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他。”

    说罢用食指往烟尘中一指,口中喊着:“破!”就又惊起一阵爆炸。

    “这个傻子······”白玉萧默默把长长的锁链系在了果子震后腰,手里攥着另一端,死死盯着烟尘深处。

    烟尘中的黑影越来越大,像膨胀般增长,最后突破了烟尘的范围,健硕的肌肉表露出来,双手合十半蹲面无表情坐镇于门前仍是无量金刚不变的姿态。果子震暗自心惊,停下了爆破,肉眼可见,之前的攻势并没有对无量金刚造成什么伤害。

    “这是······什么······”

    “巨之颂,”教皇温吞地说,“无量金刚身型可倍化,手摘星辰,足抵万壑之谷,且力大无穷,拥有主宰万物的体力。”

    “大人说得是。”安东尼谦卑地搭话,“卑职也有所耳闻,但到今日才见识到传闻中的巨佛,当真气势磅礴。”

    无量金刚一拳冲破烟尘万丈,果子震猝不及防,被身后的链子拽着脱离险境,背跌在地上被拖行了十余米,却也伤得不轻。

    白玉萧慌张地扶他起来,果子没领他的情自顾自爬起来了。捂着受伤的肩膀说:“没想到这家伙个头这么大出手还这么快。”

    “是你轻敌了,再怎么说,八大金刚也是寺自创立以来就没变更过的守门人。”白玉萧甩了甩链子,在平地上厉厉作响,“我们一起上。”

    锁链变化成束状,许多锁链同时缠绕住了无量金刚的四肢和脖颈,另一端牢牢扎进地里,把无量金刚的动作暂时控制住了,像被制服的猛兽,挣扎着却挣脱不开。

    “就是现在,果子!”白玉萧拽紧了锁链。

    果子震前进几步,孤鹜从天而降从身后抱起他双臂,然后又直冲云霄,果子震在空中接近巨佛的面部,迎面用食指指向缠住巨佛脖颈的锁链,念到:“破!”

    锁链应声爆开,巨大的震爆将孤鹜和果子震都径向抛了出去。孤鹜依靠背后的双翅滑翔落地,才避免了两人受伤。

    果子震气喘吁吁,刚才的动作导致被无量金刚击中造成的伤口再度裂开,他疼得难以再移动脚步。但眼前如山般坚毅的巨佛,似乎还没有倒下。

    “还是不行吗?”果子震有些气馁了。

    “那三个人,恐怕打不过无量金刚吧。”教皇的声音也从礼帽下传来,隐有责怪之意。

    安东尼装傻充愣,淡然地点头道:“大人说的是,那三个年轻些,才升颂者不久,仍需历练。”

    “只有这种水平,凭何升为颂者。”教皇的语气不像是询问。

    安东尼也不敢再隐瞒,连忙解释道:“大人息怒,卑职是看在他们的颂歌都很有趣,特意选中了他们。这次若他们无法战胜金刚也不要紧,可以交给杰卢和仁境、左谷先生他们处理,必定不会耽误大人入寺的时间。”

    教皇沉默了片刻,才道:“如何有趣。”

    “孤鹜的羽毛可以硬化,加以练习或许能达到飞刀一般的效果,数量上可以迅速再生。白玉萧的链子不仅可以限制人的移动,似乎还能使链接的两端产生某种感应,具体的效果还不清楚。至于果子震,他的爆之颂不需要任何准备,是由他指定的无生命的东西直接产生的爆炸,这一点······”

    “确实有趣。”教皇向无量金刚那边投去一眼,语气好像也有了些转变。

    东门口站立的仁境扭头对身后的花发老者说:“老爷子,去帮帮那三个倒霉孩子吧,这边我和杰卢很快就收拾了。”

    左谷先生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用贴着符咒的拐杖轻点地面,地面随之焕发出幽绿色的光,绿光如墨迹一般流淌开来,又像是燃烧般闪烁,延展出长长的线。

    “还是这么谨慎。”仁境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一个傲气地摆手,周遭山上的树叶都被吸引到这边来在空中悬浮旋转,密如缝线,遮天蔽日,把无青灾金刚包围其中。

    无青灾金刚体格不如无量金刚魁梧,但也算健壮异常,比杰卢和仁境都高半个身子,赤裸着上身,身体的线条坚毅有力,焕发着金光。

    仁境将手指收拢捏于一处,眼睛一闭笑道:“叶瀑花葬流。”

    旋转的叶片应声而动,极速的旋转和下坠,聚合又分散,穿行交错,最后汇于无青灾金刚所站立的位置倾泻而下。

    无青灾双手一开,竟然生生将叶流分成两半从身侧流走,如刀刃般锋利的叶沿没有伤到他分毫,连手指一处微小的口子都没有撕开。

    “坚之颂名不虚传。”仁境并不意外地笑了笑,任漫天叶片四散落地,也没有急着再发动攻击,“叶瀑花葬流居然都不能伤到他分毫。”

    他身边的杰卢戴着牛仔帽,冷哼了一声。

    无青灾金刚从万叶飞花中逆行而出,腰间的金幡随风飘动被撕成碎片散落,也没有令闭着双眼的他皱一下眉头。

    杰卢随之抬了抬帽檐,看着无青灾金刚放肆地一笑,不屑地吐了几个字:“贪婪扎根灵魂,愚人尚且不知。”

    只见无青灾身上突然生出许多树木根须,盘虬卧龙,将无青灾金刚整个紧紧缠绕住。随后古树瞬间生长而起,将无青灾压在底下。古树不断发育,很快就高过远处庙宇的穹顶,枝繁叶茂。

    “【根之颂】可以吸取宿主的生命力,看来金刚的生命力还真是强盛。”仁境点头表示赞叹,“可惜【叶瀑花葬流】只是个幌子,藏在花叶之间的种子才是目的,一旦沾染上,就无力摆脱了。”

    但无青灾金刚大喝一声,居然硬生生顶着身上的参天古树站了起来,古树倾斜而没有倒塌,还在斜着生长,可无青灾就这样朝他们走了过来。

    仁境有点意外:“居然有人能撑着【汲魂树】站起来。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仁境横挥右手,松针像暗器一样飞出去,密密麻麻朝着无青灾而去。

    “【星叶针芒】,”仁境陶醉地扭了扭手腕,“配得上你的死了。”

    但松针还是没能击穿无青灾的皮肤,反而穿断了几条根须,无青灾逆着针雨趁机从汲魂树下脱身,健步如飞快速到达了仁境面前,举起了充满愤怒的拳头。

    由于有汲魂树的负重,之前无青灾移动得很慢,也导致杰卢和仁境对他的速度有错误估计,这次对方的迅速移动他们都没能反应过来,仁境被一拳打断了肋骨,击退了数米跪倒在地,杰卢被无青灾一手抓住喉咙,直接抬离了地面,双脚悬空地挣扎。

    “该死!”安东尼骂着跳了起来,刚要插手教皇大人就伸手拦住了他。

    安东尼畏惧地当即坐了下来,一脸羞愧地看着将死的两名部下。但无青灾突然不动了,正身朝向着不远处空地上站立的左谷先生。

    老人的拐杖下延伸的绿光,画了一个巨大的圈,把无量和他都围在了里面,然后绿光还在圈中流动,画出了如咒印般错综复杂的图案。

    本能的直觉让无青灾感受到了危险,他扔开杰卢就朝左谷先生冲过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

    在卦象形成的那一刻,无青灾还没能碰到左谷先生,只觉得最后短短的数米忽然很遥远,他似乎用了远比想象中长的时间。

    他的身形移动变得好缓慢,慢到左谷先生反过来走到他面前,他都不能立刻挥动拳头杀死他。

    左谷先生摇摇头,遗憾地看了眼地上的卦象,说:“无病无灾,生气委顿,亦是大凶之兆。”

    紧接着无青灾突然窒息般心底一跳,感受到他从未感受过的冰冷和疼痛,低头一看,左谷先生的拐杖竟然刺穿了他的身体,从前胸穿到后背,淌着浓稠的鲜血。他的心跳在他意识到的那一瞬就停止了跳动,难以置信的他最后睁开了眼睛看着左谷先生沧桑的脸,后者几乎是慈祥地说:“感受不到疼痛,本身也是很痛苦的吧。”

    左谷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和笑容,他只是面对面望着无青灾,像是无声地送别。

    无量目睹了无青灾的死,不管不顾果子震他们,向这边飞扑过来双手往下一锤,试图将左谷先生他们全都砸成肉酱。但左谷将拐杖从无青灾身体里抽出来,转而望向了不顾一切扑过来的无量,仍是叹息着说:“山海虽大,一朝倾覆,亦是常有。”

    仁境忍着剧痛看着脚下展开的卦象,他看过几次,知道这一卦凶险至极。

    无量在半空中像是失去平衡一般翻转过去,转了几圈之后重重地砸在地上,摔得一身是血,卷起风烟落尘,从左谷先生身侧滑了过去,拖出长长的血迹。

    “先生的颂歌还是这么奇妙,仿佛命运写定一般,甚至影响了他人的颂歌。”安东尼每次看着卦之颂的阵法展开都感慨不已。

    “气运而已。”教皇大人却似乎对左谷先生如此强大的颂歌没什么兴趣,示意众人入寺。于是安东尼只好自讨没趣地招呼人手收拾伤员,跟在教皇的抬座后进了东门。

    教皇车仪到了大雄宝殿门外,却发现已经有红衣主教在候着了。

    是从北门进来的特耶律主教,一脸冰山般冷淡的严肃,皮肤偏黑,看起来像是古埃及的法老。他身后跟着三名颂者,忍者般的装扮三人一模一样,安东尼首先想到的居然是他自己绝对不会给下属穿这种衣服,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随后他就意识到了尴尬,特耶律仅带三人,如此迅速就战胜两名金刚入寺,相比之下他的手下众多,不仅赢得艰难缓慢,他甚至还洋洋得意。

    特耶律倒也没嘲讽他,应该说压根就没看他一眼。身着红衣斗篷的特耶律直接就对教皇大人行了礼,他的部下也随之而跪。

    “其他人呢?”教皇大人也没忙着让他们起来,居高临下地问。

    特耶律背后的一名颂者替他答道:“西门的肯大人还未结束,他似乎对无缘痕金刚的自愈性质颂歌很感兴趣。在反复折磨······测试其极限。南门的格尔罗因大人战败,但杀死了无邪金刚,全身而退。战胜他的无形尊金刚正在回到这里,但也受了些伤。”

    特耶律等他说完才回头,安东尼还没看清怎么出的手,那名颂者就被狠狠一巴掌打飞了出去几米。脸上还是嘴角流出几缕新鲜的血液。

    “教皇大人在问我话,你插什么嘴。”特耶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回过头来拱手低头对教皇说,“大人见谅,属下还需教导。”

    教皇下座扶他起身,示意他无妨,说:“另外两人一个玩心大一个胆小鬼,不碍事。就由你上去殿里,把方丈的人头取来给我。”

    特耶律没有迟疑,起身就应了句:“诺。”